人间词话卷下未刊手稿内美与修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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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词话卷下未刊手稿贺裳论张炎《词源》卷下未刊手稿贺裳论张炎《词源》【原文】贺黄公①《皱水轩词筌》云:“张玉田乐府指迷,其调叶宫商,铺张藻绘,抑亦可矣,至于风流蕴藉之事,真属茫茫。
如啖官厨饭者,不知牲牢之外别有甘鲜也。
”②此语解颐。
【注释】①贺黄公:即贺裳,字黄公,清代康熙年间词人。
著有《红牙词》、《皱水轩词筌》等。
②“张玉田”数句:出自贺裳《皱水轩词筌》:“词诚薄技,然实文事之绪馀,往往便于伶伦之口者,不能入文人之目。
张玉田乐府指迷,其词叶宫商,铺张藻绘,抑以可矣。
至于风流蕴藉之事,真属茫茫,如啖官厨饭者,不知牲牢之外,别有甘鲜也。
”王国维将“其词”误作“其调”,将“抑以可矣”之“以”误作“亦”。
“乐府指迷”若为书名,则当是《词源》之误。
牲牢:供祭祀用的牲畜,以牛羊猪为主,“牢”即系养者之意。
【译文】贺裳《皱水轩词筌》说:“张炎《乐府指迷》中论调叶音律,铺张美丽的辞藻,就算不错了,至于风流蕴藉的事,他真是茫然无所知,就像吃官家厨房烧出来的饭的人,不知道除了屠宰的牲畜之外还有美味。
”这句话让人读后开颜一笑。
【评析】此则引述贺裳评说张炎之语,认为其评说客观。
贺裳原文似是针对张炎词的创作特点而言的。
在贺裳的观念里,词不过是文事的“绪馀”,往往但求声调婉转、词义通俗,而难当文章之义。
“张玉田乐府指迷”一句似可理解为:张炎曾著述《词源》为填词——即“乐府”指点迷津。
而张炎自己的词也只是在合律可诵和润色词采上略有胜处,如果要追究其词中的风雅意趣和深远之致,就很茫然了。
这就好像经常食用官厨所制作的菜肴,往往在牛、羊、猪这些“牲牢”中变换花样,以至忘了在此之外还有更鲜美的味道了。
王国维认为“此语解颐”,其实是认同贺裳的这一番评论的。
之所以将这一则认为是专评张炎词,而非兼评其《词源》,是因为这种理解不仅契合贺裳的整体语境,而且在手稿的下一则,王国维也是援引他人评述张炎词之语。
则此数则应是都围绕如何评价张炎词的创作特色而集中撰写的。
论《人间词话》中的“优美”与“宏壮”作者:霍玲玲来源:《阜阳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20年第03期摘要:王国维在《人间词话》第四则中使用了“优美”与“宏壮”这一对概念论述“有我之境”与“无我之境”。
“优美”与“宏壮”源于西方美学理论,王国维并没有将其纳入传统诗学的范畴中,其所谓“优美”指的是诗人在观照万物时,内心清澈无痕,达到物我统一的境界;所谓“宏壮”,指的是诗人在观照万物时,因受到剧烈的情感冲击,而使诗人的心灵产生强烈的震荡。
关键词:《人间词话》;优美;宏壮;有我之境;无我之境;静;动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2-4437(2020)03-0066-05《人间词话》第四则言:“无我之境,人惟静中得之;有我之境,于由动之静时得之。
故一优美,一宏壮。
”[1]9关于此句,历来就颇有争议,其焦点多集中于对“有我之境”与“无我之境”的解释上,但关于“优美”与“宏壮”为何会与“无我之境”与“有我之境”产生联系,却鲜有提及。
关于“优美”与“宏壮”的具体内涵,在《人间词话》中也没有过多的解释,因此为了探究其思想,就必须对第四则的表述进行分解,逐一分析,才能明晰《人间词话》第四则的真正内涵以及“优美”与“宏壮”这一对概念的确切含义。
一、对“有我之境”与“无我之境”的解释关于“有我之境”与“无我之境”,《人间词话》第三则这样表述:“有我之境,以我观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无我之境,以物观物,故不知何着为我,何者为物。
”[1]5据彭玉平所注《人间词话》记载,此第三则原录于王国维所著《人间词话》手稿中的第三十三则,而在《人间词话》发表于《国粹学报》时,又将其置于第三则的位置。
[1]6王国维此番调整足见其对这一则评述的重视。
因此,自王国维提出“无我之境”与“有我之境”之后,后世学人便对“有我之境”与“无我之境”的内涵做了深入细致的研究,虽各有特点,但以朱光潜先生的论述最为精准。
朱光潜先生在《诗的隐与显(关于王静安的<人间词话>的几点意见)》中用“移情说”解释“有我之境”,朱光潜认为:“换句话说,移情作用就是‘死物的生命化’或是‘无情事物的有情化’。
人间词话卷下未刊手稿专作情语而绝妙者卷下未刊手稿专作情语而绝妙者【原文】词家多以景寓情。
其专作情语而绝妙者,如牛峤①之“甘作一生拚,尽君今日欢”,顾复②之“换我心。
为你心。
始知相忆深”③,柳永“衣带渐宽终不悔。
为伊消得人憔悴”,美成之“许多烦恼,只为当时,一饷留情”④,此等词古今曾不多见。
余《乙稿》⑤中颇于此方面有开拓之功。
【注释】①牛峤:字松卿,又字延峰,一称牛给事,陇西(今属甘肃省)人。
著有《牛峤歌诗》。
王国维辑有《牛给事词》。
②顾复:生平不详,曾任职五代前蜀。
《花间集》录其词五十五首。
③“换我心”三句:出自五代词人顾复《诉衷情》:“永夜抛人何处去,绝来音。
香阁掩。
眉敛。
月将沉。
争忍不相寻。
怨孤衾。
换我心。
为你心。
始知相忆深。
”④“许多”三句:出自北宋词人周邦彦《庆宫春》:“云接平冈,山围寒野,路回渐展孤城。
衰柳啼鸦,惊风驱雁,动人一片秋声。
倦途休驾,淡烟里,微茫见星。
尘埃憔悴,生怕黄昏,离思牵萦。
华堂旧日逢迎。
花艳参差,香雾飘零。
弦管当头,偏怜娇凤,夜深簧暖笙清。
眼波传意,恨密约,匆匆未成。
许多烦恼,只为当时,一饷留情。
”⑤《乙稿》:即《人间词乙稿》,王国维词集名,纂集于1907年11月,录词四十三首,初刊于《教育世界》杂志。
【译文】词家多通过写景来寄寓情,其中专门作情语而写得特别好的,如牛峤的“甘作一生拚,尽君今日欢”、顾复的“换我心。
为你心。
始知相忆深”、柳永的“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周邦彦的“许多烦恼,只为当时,一饷留情”,像这样的词,从古到今都很少见。
我的《人间词乙稿》中对这方面颇有开拓的功劳。
【评析】此则在前一则论情景关系基础上,举例说明专作情语而绝妙者。
作词的常态正如刘熙载《艺概》卷四所云:“词或前景后情,或前情后景,或情景齐到,相间相融,各有其妙。
”总之须兼顾情、景二者,方称合作。
但这种情景关系多是在词的整篇结构中体现出来的。
王国维则截取词中若干句专言情语的绝妙,如牛峤的“甘作”二句、顾复的“换我心”三句、柳永的“衣带”二句、周邦彦的“许多”三句,都是直接表达情感的句子,并没有借助景物来传达感情,却同样具有很强的艺术感染力,这就是王国维所说的“专作情语而绝妙”的意思。
人间词话卷下未刊手稿文天祥词风骨甚高亦有境界卷下未刊手稿文天祥词风骨甚高,亦有境界【原文】文文山词①,风骨甚高,亦有境界,远在圣与②、叔夏、公谨诸公之上。
亦如明初诚意伯词③,非季迪④、孟载诸人所敢望也⑤。
【注释】①文文山:即文天祥,初名云孙,字天祥,以字行,改字宋瑞、履善,号文山,吉水(今江西吉安)人。
南宋著名将领,亦善诗词,著有《文山集》等。
②圣与:即王沂孙,字圣与,号碧山、中仙,会稽(今浙江省绍兴)人。
南宋诗人,著有词集《花外集》等。
③诚意伯:即刘基,字伯温,曾被封诚意伯,青田(今属浙江省)人。
明初政治家、文学家,著有《诚意伯文集》等。
④季迪:即高启,字季迪,长州(今江苏省苏州)人。
明初诗人,著有《凫藻集》等。
⑤孟载:即杨基,字孟载,号眉庵,嘉定州(今四川省乐山)人,生于吴中(今江苏苏州)。
明初诗人,著有《眉庵集》等。
【译文】文天祥的词,风骨很高,也具有境界,远远超过王沂孙、张炎、周密等人,也如同明初诚意伯刘基的词,不是高启、杨载等人可以比拟的。
【评析】这里分两组评判,一组是宋末作家文天祥、王沂孙、张炎、周密,一组是元末明初作家刘基、高启、杨载。
文天祥字宋瑞,一字履善,号文山,吉州庐陵(今江西吉安)人。
宋末起兵抗元,兵败被俘,不屈死。
作有《文山集》、《文山乐府》。
他身处战乱,忠心报国,变当时幽咽低沉的词风为慷慨激昂,有强烈的感染力。
王国维于词推崇“以血书者”,文天祥的词正具有这一时代特点,所以王国维认为“风骨甚高,亦有境界”,王沂孙等人不能望他的项背。
刘基字伯温,浙江青田人。
从朱元璋起事,授御史大夫,封诚意伯,著有《诚意伯文集》及词集《写情集》。
高启字季迪,号青丘子,今江苏苏州人。
入明官户部侍郎,后被腰斩,著有《高太史大全集》及词集《扣舷集》。
杨基字孟载,号眉庵,居吴中,与高启同为“吴中四杰”之一,著有《眉庵集》。
三人词,刘基以沉郁顿挫见长,高启词明丽秀爽,杨基词峭拔新巧,各有特色。
王国维推许刘基,是因为他的词多写战乱及家国之思。
人间词话卷下未刊手稿辛弃疾《贺新郎》非有意为之卷下未刊手稿辛弃疾《贺新郎》非有意为之【原文】稼轩《贺新郎》①词“送茂嘉十二弟”,章法绝妙,且语语有境界,此能品而几于神者。
然非有意为之,故后人不能学也。
【注释】①稼轩《贺新郎》:即南宋词人辛弃疾《贺新郎·送茂嘉十二弟》:“绿树听鹈鴂。
更那堪、鹧鸪声住,杜鹃声切。
啼到春归无寻处,苦恨芳菲都歇。
算未抵、人间离别。
马上琵琶关塞黑。
更长门翠辇辞金阙。
看燕燕,送归妾。
将军百战身名裂。
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
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
正壮士、悲歌未彻。
啼鸟还知如许恨,料不啼清泪长啼血。
谁共我,醉明月。
”【译文】辛弃疾《贺新郎》词“送茂嘉十二弟”,章法非常高妙,而且每一句话都有境界,这是能品而差不多要达到神品的佳作。
但他不是刻意这样写,所以后世的人没有办法向他学。
【评析】此则承前一则之意,以辛弃疾为例说明长调与境界的关系,而重点落在典故的合理使用方面,亦此前王国维所谓“借古人之境界为我之境界”一则的具体分析而已。
辛弃疾是南宋唯一被王国维认可的词人,这在一心推崇北宋词的王国维词学观念中,应该说是异数了。
被认可的原因在于辛弃疾虽然生在南宋,其词却具有北宋的风味。
这里就存在着一个如何理解辛弃疾好用典故的问题了。
词学史上对辛弃疾作词“掉书袋”的批评声音不绝于耳,而王国维拈以讨论的《贺新郎·送茂嘉十二弟》恰恰是用典极多的词。
此词除了开头和结尾是一般性的情景描写之外,中间都以王昭君、荆轲等典故连缀而成。
因为送别之悲怨,故其所取典故也是多为怨事,以此将悲怨之情感连绵而下,所以王国维说是“章法绝妙”。
而所谓“语语有境界”,则主要是针对其用典如同己出的艺术效果而言的。
王国维并非一概反对用典,只是主张所使用典故要融入到作者自己的语境中来,而不能将自己的意思拘束到典故的原来语境中去。
这也就是刘熙载《艺概》所谓“善文者满纸用事,未尝不空诸所有”的意思了。
王国维一方面赞誉辛弃疾此词是“能品而几于神者”,一方面又说辛弃疾“非有意为之”。
人间词话卷下未刊手稿艳词可作而万不可作儇薄语卷下未刊手稿艳词可作而万不可作儇薄语【原文】读《会真记》①者,恶张生之薄幸,而恕其奸非。
读《水浒传》者,恕宋江之横暴,而责其深险。
此人人之所同也。
故艳词可作,唯万不可作儇薄语。
龚定庵②诗云:“偶赋凌云偶倦飞,偶然闲慕遂初衣。
偶逢锦瑟佳人问,便说寻春为汝归。
”③其人之凉薄无行,跃然纸墨间。
余辈读耆卿、伯可④词,亦有此感。
视永叔、希文小词何如耶?【注释】①《会真记》:一名《莺莺传》,唐代传奇小说名作之一,元稹所著。
是后来描写张珙与崔莺莺爱情故事的诗词、诸宫调、杂剧之所本。
②龚定庵:即龚自珍,又名巩祚,字璱人,号定庵,浙江仁和(今杭州)人。
清代思想家、文学家,著有《定庵文集》等。
③“偶赋”四句:出自清代诗人龚自珍《己亥杂诗》。
④伯可:即康与之,字伯可,号顺庵,洛阳(今属河南)人,南宋词人。
【译文】读《会真记》的人,憎恨张生的薄俸而原谅他的奸诈邪恶;读《水浒传》的人,原谅宋江的横行残暴而责备他的深刻险恶。
这是人人相同的。
所以可以作艳词,但万万不可以作轻薄浮滑的词句。
龚自珍诗说:“偶赋凌云偶倦飞,偶然间慕遂初衣。
偶逢锦瑟佳人问,便说寻春为汝归。
”他为人的道德低下,在纸墨间跃然而出。
我们读柳永、康与之的词,也有这样的感觉,与欧阳修、范仲淹的小词怎么能比呢?【评析】此则承续前则,乃由词以论人。
前则仅举例以明柳永词与欧阳修词之区别,而未曾点破人格之本原,此则便说破。
“儇薄语”源于作者之“凉薄无行”,乃由人格缺失而导致的作品缺失。
张生之“奸非”可恕,乃因为沉迷困惑于情,而其“薄幸”,则是背离于真情;宋江之“横暴”,乃是其血性之表现,而其“深险”则是虚伪之表现。
张生、宋江其源于真实情感之表现,皆在可以接受和理解之中,而两人背离情感的举动,则在宜深加鞭挞之列。
以此回视上则,柳永之“奶奶兰心蕙性”不过假意应承,而欧阳修(实为柳永)之“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则真情郁勃。
人间词话卷下未刊手稿内美与修能
卷下未刊手稿内美与修能
【原文】
“纷吾既有此内美兮,又重之以修能。
”①文学之事,于此二者,不能缺一。
然词乃抒情之作,故尤重内美。
无内美而但有修能②,则白石耳。
【注释】
①“纷吾”二句:出自屈原《离骚》:“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
摄提贞于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
皇览揆余初度兮,肇锡余以嘉名:余曰正则兮,字余曰灵均。
纷吾既有此内美兮,又重之以修能。
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
汨余若将不及兮,恐年岁之不吾与。
朝搴阰之木兰兮,夕揽洲之宿莽。
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
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
不抚壮而弃秽兮,何不改乎此度?乘骐骥以驰骋兮,来吾道夫先路!”
②修能:指突出的才能、才华。
【译文】
“我既具有了那么多的内美,又加上有了修能。
”文学的事,在这两者上都不能缺少。
但词是抒情的作品,所以格外重视内美。
没有内美只有修能,那就是姜夔那样的词人。
【评析】
此则引屈原《离骚》句,以文学乃由作者兼备德才方能臻高境。
“内美”的本义,按照朱熹的解释,当是“天赋我美质于内”之意,即先天赋予的美好品质,在《离骚》中具体是指屈原家世之美、生辰日月之美和所取名字之美等,有此种种之“美”,故以“纷”来形容;“修能”即特殊才干的意思,扬雄《方言》指出陈楚一带都称“长”为“修”,而“能”,洪兴祖《楚辞补注》释为“绝人之才”,在《离骚》中具体是指屈原在承传优良家世之外个人独具的特殊才能,王逸《楚辞章句》释“修能”为“谋足以安社稷,智足以解国息,威能制强御,仁能怀远人”。
合言之,文学就是天赋美质与特殊才能的结合。
王国维把词定位在“抒情之作”,所以对于情感的本质——品德特予强调,因为失却品德的情感是没有价值和生命力的。
王国维此则重在求作者品质之“真”,为境界说铺垫基础。
亦即《文学小言》所说:“无高尚伟大之人格而有高尚伟大之文学者,殆未之有也。
”其批评白石“无内美”,可能与白石长期幕僚的生涯有关,因为这一层幕僚的关系,所以不免有言不从心出、遮遮掩掩之处,甚至“暗中营三窟之计”,为人已是“隔”,何况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