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态诗人斯奈德对中国古代自然观与生态观的释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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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别文学研究::加里·斯奈德的生态视域和自然思想朱新福内容提要当代美国诗人加里·斯奈德的生态意识不仅表现在对荒野的热爱、对文明的反思以及对印第安人生活的向往上,而且还体现在他的生物区域主义思想、生物中心主义思想、对生态学和道家佛教生态智慧的借鉴以及他所主张的与自然和谐互动的创作观等方面。
关键词加里·斯奈德生态自然佛教道教加里·斯奈德(GarySnyder,1930一)研究,有的学者把重点放在斯奈德与中国文化的关系上,分析斯奈德如何借鉴中国禅宗哲学、道家思想以及中国古典诗歌精华,形成自己独特的认知方式和艺术风格。
有的学者则从翻译学角度出发,探讨斯奈德对中国古诗,特别是对寒山诗的翻译。
《当代外国文学》2004年第4期陈小红的《寻归荒野的诗人加里·斯奈德》一文,则从生态批评的视角对斯奈德的作品进行研究,认为斯奈德的生态观表现在他对荒野的热爱,对文明的反思,对印第安人生活的向往以及对理想的生态意识的勾画等四个方面。
∞本文认为,斯奈德的生态意识不仅表现在陈小红提到的四个方面,而且还体现在他的生物区域主义思想、生物中心主义思想、对生态学和道家佛教生态智慧的借鉴以及他所主张的与自然和谐互动的创作观等方面。
一、斯奈德的生物区域主义思想和生物中心主义思想斯奈德认为“地图应该根据植物群、动物群和气候带等一系列的自然环境来划分。
这样做有利于我们打破人为的政治界限以及任何习惯上已人为接受的地域概念的枷锁”。
④为什么斯奈德认为政治分界线并不真正代表任何实体,只不过是一个人为的理论概念?斯奈德的这一观点和他所持的“生物区域主义思想”有关。
他重视自然的、文化意义上的疆界划分,主张自然法优先于国家法。
在一次访谈中,斯奈德概括了他的生物区域主义思想:“现在需要的是以一种共享的生态视野来保证真正公正的和谐,这种视野不仅可以超越生物区域的界线,甚至可以超越语言的界线。
北美洲曾经有一种超越部落界线的共同的相互尊重的精神,一种关于自然的共享的生态视野。
语文学刊2007.10[作者简介]曹晶晶(1982-),汉族,山东临沂人,山东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英语系2005级研究生,研究方向为英美文学。
浅析加里・斯奈德的生态视域○曹晶晶(山东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山东济南250014)【摘要】随着生态批评研究的深入,许多涉及自然或人与自然的关系的文学经典作品被重新解读,以分析和探讨作品所显现出的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生态价值取向。
美国20世纪著名诗人加里・斯奈德(GarySnyder)的诗作蕴含了深刻的生态诗学思想,抒发了诗人热爱自然、回归自然的生态视域。
生态批评语境下斯奈德的诗歌成为人与大自然沟通的精神纽带。
【关键词】斯奈德;回归自然;生态视域;生态批评“生态文学研究或称生态批评从20世纪70年代发端,并迅速地在90年代成为文学研究的显学”,“在20世纪波澜壮阔的生态思潮中,生态文学是极其重要的一个支流,甚至可以说是掀起和推动这一思潮的主要动力”。
生态文学是“以生态整体主义为思想基础、以生态系统整体利益为最高价值的考察和表现人与自然之关系和探寻生态危机之社会根源的文学。
生态责任、文明批判、生态理想和生态预警是其突出特点”。
其主要任务就是检视与探索文学作品中人物与自然之间的关系。
“它(生态批评)不仅是对现实召唤的承诺,解救作为人的生存环境的大自然,而且要还人性以自然,从而解决人的异化问题。
它不仅以唯物主义作为理论武器,而且还超越了它,成为一种富于建设性的批评,因为它的终极关怀是重建新型的人与自然合一的精神家园和物质家园”。
生态批评理论的出现与成长为文学研究提供了新的视角。
本文尝试从生态批评的角度评析美国诗人诗作中所体现的绿色精神和生态思想。
一、作家与作品加里・斯奈德,二十世纪美国著名诗人,1930年5月8日出生于旧金山西部一个农场主家庭。
1951年到加州大学攻读了三年东方语言文学。
1956年斯奈德东渡日本,居住10多年,并曾出家3年,专习禅宗佛教,回国后,他与妻子定居于加利福尼亚北部荒僻的山区,生活非常简朴。
2008/7生态诗人斯奈德对中国古代自然观与生态观的释读毛 明摘 要:一方面,深层生态学的桂冠诗人加里・斯奈德深受蕴含在中国古代文学中的自然观、生态观的影响,另一方面,他又站在现代生态理念的高度对中国古代自然观、生态观进行了批判:生态观与生态实践脱节,不了解真实的自然———“荒野”,“自然书写”以人类为中心。
在批判中,斯奈德阐述了自己的自然观与生态观:大自然是“野”的而不是“自然”的,界定人与自然的关系要从生态系统的规律出发而不是从人的审美和伦理需要出发,重建和谐生态需要的是在人类社会中建设生态文明而不是个人审美超越。
关键词:美国文学;中国文学;自然观;生态观;自然书写;生态文明中图分类号:I206.2 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1-490X(2008)7-185-03作 者:四川大学世界文学与比较文学博士、副教授;四川,成都,610064近年来,文艺理论界基本上形成了一个共识,即认为蕴含在中国古代文学、文化中的自然观、生态观可以为当今世界性难题———生态问题的解决提供思想资源,加之西方知识分子也有翘首东望,从中国传统思想中汲取养料应对西方生态危机的诸多举动,所以学界进一步认为,这是在中西方学术对话中一直处于“失语”状态的中国传统文学、文化的一个突破口,是焕发传统文学、文化生机的一次历史机遇。
笔者不敢苟同上述乐观情绪,并愿意以美国当代生态诗人加里・斯奈德为例,借他偏爱但不溺爱中国文学与文化的眼睛来反观蕴含在中国古代文学中的自然观、生态观,证明我们要实现传统生态思想资源现代化仍然任重道远。
美国当代诗人加里・斯奈德(Gary Snyder,1930-)是二十世纪美国著名诗人、禅宗信徒、环保主义者。
斯奈德著有大量的诗歌、散文体味自然、思考自然、歌唱自然,呼吁环境保护,其自然书写的代表作《龟岛》(Turtle Island)(1974)获得1975年度美国普利策诗歌奖(Pulitzer Prize for Poetry),其本人也于1997年获得约翰・黑自然书写奖(John Hay Award for Nature W riting)。
加里·斯奈德的生态文明观里斯奈德(GarySnyder)是一位美国知名的著名环境主义诗人,也是一位环境哲学家,他的生态文明观在当今世界是非常深远的。
在40年的职业生涯中,他发表了许多著作,比如《环境哲学:从自然与社会的视角》、《写作的艺术与自由》、《登山:自然与人》等。
他的一些著作如《登山》和《山鸟河》受到了瑞士哲学家让拉维斯的评论,他倡导一个“生态文明”。
他说,要实现这一概念,需要社会和自然之间的平衡,以及社会与个人之间的协调。
加里斯奈德的生态文明观认为,社会的发展应该兼顾自然的环境和社会的发展,只有这样,才能建立一个可持续的社会。
斯奈德提出,要实现这一目标,应该以“自然友好型”技术为基础,避免任何违背可持续社会发展的行为。
斯奈德认为,要实现可持续社会发展,应该建立一个经济机制,它能够维持自然资源的恢复,保护社会可持续发展的关键要素,并且鼓励人民努力实现“持久的社会共存”。
斯奈德的生态文明观的核心思想是建立一个能够兼并自然环境和社会发展的技术,这种技术可以保护自然资源,改善空气质量,减少空气污染,保护水资源,减少水污染,以及重视可持续能源的使用。
在斯奈德的生态文明观里,人类应该尊重自然,把它当作一个朋友,而不是一个敌人。
自然和社会是相互依存的,社会的发展离不开自然的环境,而自然也离不开社会的发展。
斯奈德认为,只有建立一个经济机制,才能实现自然和社会的平衡,实现可持续的社会发展。
斯奈德的生态文明观不仅是一种理论,也是一种实践行动,他在纪念生态主义诗歌中提出了这一理论,并把它付诸实践。
斯奈德认为,社会的发展应该着眼于自然和人文因素的综合考量,从而实现自然和社会的和谐统一。
他建议,政策制定者应该寻求在社会与自然的发展中取得平衡,而不是仅仅考虑经济利益。
他还建议,个人应该参与到可持续社会发展过程中,他认为个人也有责任从可持续社会发展中受益,并且有责任去实现它。
加里斯奈德的生态文明观为当今世界提供了一种可行性形式,可以让社会和自然达到平衡,实现可持续社会发展。
论斯奈德的生态区域主义与佛禅
耿纪永
【期刊名称】《同济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年(卷),期】2012(023)004
【摘要】斯奈德是当代美国生态区域主义哲学的重要奠基人之一.他在二十世纪五十至七十年代积极投身生态区域主义运动,一方面将佛禅融入生态区域哲学,利用因陀罗网和曼荼罗等佛禅术语和观念阐释生态区域主义.同时通过扩大僧团等实践方式,试图使佛禅本土化,更适应当地的生态区域主义实践,从而推动了东西方的文化交流与融合.
【总页数】7页(P82-87,104)
【作者】耿纪永
【作者单位】同济大学外国语学院,上海200092
【正文语种】中文
【中图分类】B712.5;G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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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别文学研究论加里・斯奈德的诗学观陈小红 内容提要:加里・斯奈德的诗歌创作是一种将生态与文学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创作,是一种强调整体论的生态诗学。
本文主要从语言、语法、形式方面论证斯奈德的生态诗学。
斯奈德认为语言是生物学的,语法是与大地紧密相连的,形式是虚空的。
斯奈德的生态诗学不同于传统诗学,是生态批评领域中一道独特而亮丽的风景。
关键词:加里・斯奈德生态诗学语言作者简介:陈小红,上海外国语大学英语语言文学专业在站博士后。
主要研究方向是美国自然文学和美国诗歌。
本文系广东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项目“被文本诗学屏蔽的非文本诗学与文艺生态的和谐构建”【项目编号:07J08】阶段性研究成果。
T itle:Analyzing Gary Snyderπs EcopoeticsABSTRACT:Gary Snyderπs poetry exhibits a confluence of ecol ogy and literature, thereby becom ing an eco2poetics distinguished by a sense of unity.Thr oughout this paperhis eco2poetics is exa m ined fr om three as pects:language,gra mmar and f or m.I n Snyderπsop ini on,language is bi ol ogical in nature,gra mmar is earth2bound,and f or m is akin t o ane mp ty vessel.D ifferent fr om traditi onal poetics,Snyderπs eco2poetics constitutes a uniqueand brilliant scene in eco2criticis m.Keywords:Gary Snyder,ecopoetics,languageAuthor:Chen X i a ohong<zsuxhchen@yahoo.co >is currently a postdoct oral fell ow of English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at Shanghai I nternati onal Studies University,Shanghai,China(200083).Her research areas cover American nature writing and Amer2ican poetry.加里・斯奈德是深层生态学的桂冠诗人,也被称为“没有垮掉的垮掉派诗人”,是垮掉派中“今天唯一存活的声音”。
The Deconstruction of Eco-centrism in Gary Snyder
's Poems
作者: 安婕
作者机构: 北京外国语大学外国文学研究所,北京100089
出版物刊名: 甘肃高师学报
页码: 29-32页
年卷期: 2014年 第1期
主题词: 生态批评 生态中心主义 解构 后现代主义
摘要:兴起于上个世纪70年代的生态批评是对资本主义现代性造成的种种后果的一个反思
和匡正。
加里·斯奈德(GarySnyder),作为这场环境浪潮中最值得关注的生态主义作家之一,美国环境保护运动的一个中心人物,被誉为深层生态学家的桂冠诗人。
通过生态批评视角来研究斯奈德诗歌,重点从主客二分思维模式的维度研究了斯奈德诗歌对生态中心主义的去中心解构。
斯奈德诗歌通过消解人类主体性来解构主客二分的思维模式,从而解构了生态中心主义的潜存危机;而斯奈德诗歌对人类主体性的去中心解构则最终使得生态中心主义的隐形霸权得以消解。
斯奈德诗歌的解构性生态批评视角展现了美国后现代诗歌的解构魅力。
唐宋诗人的自然观与生态伦理思考简介在唐宋时期,中国文化达到了巅峰,尤其是在诗歌创作上。
唐宋诗人不仅以其深情的描写展现了对自然的热爱,同时也对生态环境保护和人与自然关系进行了一系列思考和反思。
本文将通过探讨唐宋诗人的自然观和生态伦理思考,帮助我们更好地理解他们对大自然的独特感知以及其给予我们现代社会的启示。
自然观折射之美在唐宋诗歌中,我们可以看到诗人们对自然景色的极致描绘和情感表达。
他们用精致而准确的语言描述了山水、花草、晨曦等各种景色,传递出他们内心深处对大自然纯净美丽之情的追求。
通过这些描写,我们可以感受到唐宋诗人对自然界至高无上价值的认可。
例如,在王之涣的《登鹳雀楼》中,“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以简洁明快的语言勾勒出了壮丽的自然景色。
而在杜牧的《秋夜将晓出篱门迎凉有感》中,“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则表达了夜晚的静谧和神奇。
唐宋诗人对自然景色的描绘,不仅是一种文学技巧,更折射出他们对大自然的敬畏之情。
他们通过歌颂自然之美,展现了人与自然融洽相处的理念。
生态伦理思考引发启示除了对自然景色的赞美外,唐宋诗人还通过文学作品呼吁人类保护环境、维护生态平衡。
他们深知人类与自然息息相关,只有达到和谐共生的状态才能维系社会可持续发展。
例如,在王安石的《登风浦楼寄漳汀尝守吴约舅》中,“海霞红蕖早偷开,蕉叶羊车水县来。
”这里王安石描绘了海滨盛开的红蕖花和河边经过的牧场景象,并表达了对环境保护与可持续发展的关切。
唐宋诗人的生态伦理思考在当时影响深远,对于我们现代社会也有着重要的启示。
他们提醒我们要意识到自然资源的有限性,并倡导节约使用、循环利用,以保护地球家园。
结论唐宋诗人以其深情与思索,创作了大量优秀的作品,展现了对自然之美的感知和对生态环境的关注。
他们用文字传递了跨越千年仍然有着深刻启迪意义的思想。
通过研究唐宋诗人的自然观与生态伦理思考,我们可以更好地认识到他们对大自然独特感知的力量,并从中找到当代社会面临环境挑战时所需汲取的智慧和启示。
2008/7生态诗人斯奈德对中国古代自然观与生态观的释读毛 明摘 要:一方面,深层生态学的桂冠诗人加里・斯奈德深受蕴含在中国古代文学中的自然观、生态观的影响,另一方面,他又站在现代生态理念的高度对中国古代自然观、生态观进行了批判:生态观与生态实践脱节,不了解真实的自然———“荒野”,“自然书写”以人类为中心。
在批判中,斯奈德阐述了自己的自然观与生态观:大自然是“野”的而不是“自然”的,界定人与自然的关系要从生态系统的规律出发而不是从人的审美和伦理需要出发,重建和谐生态需要的是在人类社会中建设生态文明而不是个人审美超越。
关键词:美国文学;中国文学;自然观;生态观;自然书写;生态文明中图分类号:I206.2 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1-490X(2008)7-185-03作 者:四川大学世界文学与比较文学博士、副教授;四川,成都,610064近年来,文艺理论界基本上形成了一个共识,即认为蕴含在中国古代文学、文化中的自然观、生态观可以为当今世界性难题———生态问题的解决提供思想资源,加之西方知识分子也有翘首东望,从中国传统思想中汲取养料应对西方生态危机的诸多举动,所以学界进一步认为,这是在中西方学术对话中一直处于“失语”状态的中国传统文学、文化的一个突破口,是焕发传统文学、文化生机的一次历史机遇。
笔者不敢苟同上述乐观情绪,并愿意以美国当代生态诗人加里・斯奈德为例,借他偏爱但不溺爱中国文学与文化的眼睛来反观蕴含在中国古代文学中的自然观、生态观,证明我们要实现传统生态思想资源现代化仍然任重道远。
美国当代诗人加里・斯奈德(Gary Snyder,1930-)是二十世纪美国著名诗人、禅宗信徒、环保主义者。
斯奈德著有大量的诗歌、散文体味自然、思考自然、歌唱自然,呼吁环境保护,其自然书写的代表作《龟岛》(Turtle Island)(1974)获得1975年度美国普利策诗歌奖(Pulitzer Prize for Poetry),其本人也于1997年获得约翰・黑自然书写奖(John Hay Award for Nature W riting)。
斯奈德不仅具有广博深邃的生态思想,而且多年身体力行致力于环境保护运动,在美国国内与国际上享有广泛的声誉,被生态学说的激进派别“深层生态学”推为自己的“桂冠诗人”(“Laureate of deep ecology”)。
斯奈德是少有的亲身在亚洲诸国访问、游历、居住达数年之久的美国诗人,更是一位热爱中国文化与文学,与中国有着“深长”关系的美国诗人。
[1]斯奈德与中国文学与文化相伴一生,其诗歌创作与中国古代文学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其生态思想与中国古代自然观、生态观的渊源颇深。
[2]据斯奈德自己说,他十一、二岁第一次接触到中国文化,就“对中国文化的某些部分产生了深深的敬意———一种长存我心的敬意”;[3]斯奈德认为中国文学对他产生了决定性的影响:“中国诗使我看到了田畴、农场……中国诗人有一种超绝的诗艺,能使最荒莽的山岭现出人性,证明大自然是人最好的住处”,中国文化对他的影响“在五六十年代是百分之八十”,[4]他还自称“儒佛道社会主义者”(A Confucianist-Buddhist-Taoist Socialist),表明自己与中国文化的血缘关系。
[5]但斯奈德同时又是一位受西方传统文化和现代生态理念洗礼的现代知识分子,他对中国古代自然观、生态观的观照较为客观,而且具有很强的批判性。
[6]总的说来,斯奈德对中国古代生态观的批判可以分为“显性批判”和“隐性批判”两类:指名道姓的批判立意在“破”,可谓“显性批判”;另有一类批判主旨在“立”,虽不指出批判对象,但在“立”中已经显现出扬弃,可以称为“隐性批判”。
下面,我们先论述“显性批判”:第一、斯奈德认为中华民族、中国并不是事实上的、现代意义上的生态民族和环保国家。
斯奈德经常在著作中对古代中国乱砍滥伐的生态破坏行为予以揭露和谴责,如1955年在旧金山第六画室举行的举世闻名的“垮掉派”(BG)诗歌朗诵会(poetry reading at the Six Gallery)上,斯奈德朗诵了一首题为《浆果盛宴》(A Berry Feast)的长诗,[7]诗中将中国商代的滥砍森林现象与美国西北部用高科技砍伐森林并置并予以谴责;1968年出版的诗集《僻壤》(The Back Country)中的一首长诗《大地:她的鲸》(Mother Earth:The W hales)站在生态立场上对包括中国在内的很多国家历史上的生态破坏行为进行了猛烈抨击。
[8]大量的历史资料已经证明,古代中国确有宝贵的生态智慧,甚至还有诸多的环保措施,但从整体上看,中国的生态环境在5000年文明史中是被不断破坏和逐渐恶化的。
理论与实践的脱节是普遍现象,但为什么会脱节,为什么会脱节到如此的程度?文艺理论界对这些问题的反思应该说是不够的。
第二、中国古代文学、文化确实表现出亲近自然的倾向,但这种亲近实质上是可疑的。
首先是古代文人眼中的自然、园林中的自然不是大自然的真正面目,说到底只是人工自然;其次是古代文人亲近自然的方式是观赏而不是进入,是在园子里生活而不是在荒野中漫游。
斯奈德指出,中国古代文人观赏自然而不接近自然的方式让他们并不了解真正的自然。
真正的“‘自然’代表荒野,代表充分的自由、不受拘束的范围”,[9]鸟语花香的庄园是被开581垦、被驯化的人工自然,是伪自然。
[10]他批评文人士大夫只敢接近人工的伪自然:“远东对于自然的爱已经变成害怕自然:园林和松树被用折磨和控制的方式做成。
中国的山水诗人老是一些退休的政府官员,他们住在两三亩园林中,聘请园艺工人来打理园子。
”[11]真正的荒野自然“在远东意味着无法控驭、有争议性、粗糙、性欲横溢、激烈、实际做起来有传染性”,[12]是文人士大夫不愿意面对、不敢正视的坏东西。
由于不愿了解真正的自然,中国古诗六朝以后失去了在《诗经》中体现出来的能够叫出许多植物名字的传统,景物变成“远景式的”或者“象征式”的。
斯奈德说:“《诗经》里许多写人民的生活,详细列举草木之名;所写的景物就是眼前的土地与树丛———人们舞蹈或收获的所在。
到了六朝,视距调远了,变成了全景式的视野”。
[13]中国古人实际上离自然越来越远,越来越不了解自然。
第三、究其原因,主要还是因为古代中国对大自然的兴趣的出发点是人类自己而不是大自然本身,所以文学中多数的“自然书写”是托物言志,是主观意识的投射或者移情;也主要是由于这个原因,古代中国的生态思想多是基于人本思想的直觉,是前现代的、存在诸多问题的。
斯奈德以唐诗为例,指出中国古代诗歌多是对自然采取托物言志的态度,所以在唐诗中会出现这样值得深思的现象:“对非生物现象的指涉比生物现象多……柳和松是最常提起的树,但草本花木准确的名字却少见提及……最常提起的鸟是雁,连起与友人的别离;最常见的哺乳动物是猿。
因为它的哀啼;最常提到的昆虫是蟋蟀和蛾。
”为什么丰富多彩的大自然在文学中被如此简化?斯奈德一针见血指出个中原因:“诗中许多自然景物是因为象征的或人文世界的习惯联想作用,不是因为其中内在自然的素质”。
[14]这样托物言志、无视自然本身的态度让中国古代只能产生基于直观的、零星而矛盾的生态思想。
在《“野”在中国》一文中,[15]斯奈德举谢灵运为例,认为一方面谢氏确实是一个“爱山的人”,首肯“好生之咸宜”;但另一方面,因为谢氏主要是将“整个环境”直观地“视为追寻佛教和道家冥想的理想境界”,所以谢氏对于其时大规模的伐木行为不以为然。
不仅谢氏的思想存在矛盾,整个中国古代生态观都有盲点。
他指出,中国“历史上的皇帝还是一直向天地、向名山大川献上祭品。
洪水为祸,或者连年干旱,令国家陷于困境,皇帝也会自问可曾冒犯上天。
不管怎样,他们从没有想到对野生动物居地的破坏,或对野兽和人的性命的浪费,或者毁灭树林,是否也是一种对上天力量的冒犯”。
所以,斯奈德对中国古代的自然观、生态观采取了批判接受的态度。
[16]比如儒家的生态思想,一方面斯奈德非常欣赏儒家以人道推及鸟兽之道,主张爱护人以外的生命的思想,他有一首诗以《论语》中的语句为题目Yu———《“弋不射宿”(《论语・述而》)》(“He Shot A rrows,But Not/at B irds Perc2 hing”/Lun Yü,V II,26):地方长官来访……在水池边我们开怀笑着/拿起弓与箭,拉弓搭箭/在夏日的微风中一箭又一箭/在松树下嗖嗖飞闪而去/深深射入谷仓旁一堆堆草里。
[17]《论语・述而》里的原文是:子钓而不纲,弋不射宿。
[18]意思是,孔子只用竹竿钓鱼,而不用网捕鱼;只射飞着的鸟,不射夜宿的鸟。
圣人以人道推及鸟兽之道,体现出宝贵的、基于人伦理念的生态意识。
斯奈德向孔子学习,不滥杀;他甚至更进一步,不杀生,纯粹是为了娱乐,于是将箭射向草堆。
但另一方面,儒家的生态观离立足理性精神和现代科学的现代生态思想还有距离,所以斯奈德又站在生态立场对儒家的人本思想提出批判。
在《神话与文本》(Myths and Texts,1960)中,他批评儒家学说将人置于宇宙中心位置,写道:“人者,天地之心也,五行之秀气也/食色声,性也”/走开吧孔夫子/噪音已经够多了。
”[19]认为这样的观点是对人与自然关系的错误理解,是“噪音”,这样的看法应该退场了。
简要叙述了斯奈德对中国古代自然观、生态观的“显性批判”,现在让我们看看斯奈德的“隐性批判”。
第一、就大自然的本质特征而言,与中国古代自然观认为天地万物是“自然”的有别,斯奈德认为大自然是“野”(wild)的。
他认为“自然”的(natural)与“野”的(wild)自然不是一回事,唯有“野”的自然———“荒野”才是个性十足的、不以人类意志为转移的大自然本身。
他说:“我们可以称纽约市或东京是‘自然的’,但不能称其为‘野的’。
他们并没有偏离自然的法则。
但是作为聚居地,就为谁以及提供了什么庇护而言,它们太排外了,同时对于其他物种太不宽容了,这可以称之为真正的古怪。
荒野是这样的一个地方:那些野的可能被充分地发展,生物与非生物的多样性根据他们各自的规则欣欣向荣地发展。
”[20]也就是说,“自然”的与“野”的不同,因为趋同也可以是“自然”的,但即使是“自然”地“趋同”也绝对不是“野”的方向。
“荒野”意味着“野”的可能“被充分地发展”,意味着不同的个性被包容、被发展,“荒野”有着不为人的意志而转移的“赤裸裸”(bare)的真实,有着与人类的善意想象截然不同的一面:“潜藏着混乱、性爱、未知物、禁止的领域,是狂喜与恶魔的聚居地。
”[21]总而言之,斯奈德生态思想中的真实自然———“荒野”并非中国古代生态观里田园牧歌式的温馨家园,它有着属于自己的个性甚至神秘、不可知、挑战人的想象力的方面,但它们与人类社会是同样真实的存在,人类应该正视它们、尊重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