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 街谈巷语隐瑶光——池莉《冷也好热也好活着就好》对话性探析-精品
- 格式:doc
- 大小:27.50 KB
- 文档页数:5
第39卷第7期2018年7月哈尔滨学院学报JOURNAL OF HARBIN UNIVERSITYVol.39 No. 7Jul. 2018[文章编号]1004 —5856(2018)07 —0081 —04“小人物”与“大世界”一读池莉小说《冷也好热也好活着就好》康南(河南大学文学院,河南开封475001)[摘要]池莉作为新写实小说的代表作家,其作品《冷也好热也好活着就好》体现出了新写实小说的鮮明特色,还原了武汉市民的生活图景。
池莉笔下的这群“小人物”平凡却不枯涩,在极端的生活环境和平淡的生活中也饱含了饮食男女间的爱情、琐碎日常中的亲情、市民群体间的温情以及新时代青年们的友情。
池莉对曰常生活小事件、小人物关注的背后是其浓厚的生命意识,她极力张扬一种自然自在的生命观,具体表现为在写作中去阶级化的写作立场,以及对传统文学启蒙精神的变革与发扬。
[关键词]池莉;小人物”;生命意识;启蒙精神[中图分类号]1247. 7 [文献标识码]A一、池莉眼中“小人物”的生存图景《冷也好热也好活着就好》以武汉汉江路段市民一个昼夜的生活流为叙事脉络,将普通小市民群体的日常生活平铺直叙出来,体现出新写实小说原生态的特点,让读者将酷暑下武汉市民的生活本相一览无遗。
在极端的生活环境中,普通的小市民群体一边咒骂着武汉所特有的“热”,一边又以足够的生活经验应对着暑热,将生活过得有滋有味、有情有义。
(一)极端的生活环境池莉将文本事件设定在武汉市最繁华的汉江路段,武汉市城区每平方公里平均将近四千人,汉江路段就更加拥挤不堪,一幅车水马龙、人头攒动的景象。
池莉笔下的这群“小人物”生活在汉江路上,住在门面狭小内部却像地道战一样复杂的老式楼房里,最好的住所也不过十五平米一间的小房子,几家共用一个厨房。
拥挤的住房和拥堵的道路让这群普通的小市民doi:10. 3969/j.issn. 1004 -5856.2018.07.020群体显得更加弱小又无计可施。
池莉的小说:崇高退场后的凡俗人生一、解崇高:“冷也好热也好活着就好。
”崇高是个历史久远的审美范畴,即郎加纳斯的《论崇高》——康德——黑格尔——俄苏文学批评家——中国革命现实主义。
崇高的解体是“革命现实主义后”的征兆,在创作上就表现为对精神性、理想性、超越性的全面怀疑。
池莉的重点不在“普通”,而在于“小”,她要用这“小”来抹平英雄与凡人的区别,抹平精英与大众的区别。
她所强调的事实背景就是小市民的凡俗人生,而“冷也好热也好活着就好”则是依附在这一事实背景上的人生理念,她的不少作品正是因为这二者的结合而促使革命现实主义崇高理念的瓦解。
“微小”的才是最普遍的(不是普通),对微小抱以理解、同情、抚慰乃之于嘉许这是池莉的作品赢得芸芸众生以至文界精英“普遍”青睐的个中奥秘。
将这一策略付诸小说创作,就叫做“仿真”。
“仿真”就是“通过逼真的诱导”,提供某种“事实背景”,敲出你心底的那个“小”来,以驱逐“没有事实背景的激情与崇高”。
要说写日常生活的卑微,池莉的《烦恼人生》、刘震云的《一地鸡毛》、刘恒的《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堪称新写实小说中的“三绝”。
就审美旨趣而言,新写实小说家与革命现实主义最大的区别之一,或许就是着意去表现日常生活的卑微性,以此来化解革命现实主义的崇高感。
卑微是人的一种处境,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人对自己处境的一种感受。
新写实小说的突出成就就是写出了人在日常生活中的卑微感。
卑微是一种处境,更是一种精神状态。
如果说崇高总是意味着对某种困境、某种强大的力的超越的话,那么卑微则是对困境的屈从或无奈。
《烦恼人生》主要是写卑微的烦恼的。
二、反浪漫:“不谈爱情。
”池莉用她的“人生三部曲”告别了她早年的浪漫,并一再把浪漫撕开给人看。
这也就是说在俗世中、在芸芸众生中,谈论爱情就要先谈物质基础,而谈论特质基础,显然又不(像)是在谈爱情,因此干脆就“不谈爱情”。
这好象就是池莉那些“不谈爱情”的“爱情小说”的内在逻辑。
她循着这个逻辑把两性关系的各种形式同爱情逐层剥离开来,把性爱中的物质性同精神性剥离开,最后完成对古典爱情的解构和放逐。
街谈巷语隐瑶光作者:王昭鼎来源:《赤峰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7年第07期摘要:《冷也好热也好活着就好》作为池莉代表作之一,其对话性在汉味小说的向度上复写了武汉方言,建构了市井风物,留存展示了荆楚之地特有汉味文化;在“新写实”小说的向度上组织了市民生存话语和政治话语、知识话语间的两场交流,记录再现了普通市民阶层内部话语状况。
这表现了池莉对汉味文化的认同与对市民生存话语的皈依。
关键词:池莉小说;汉味小说;“新写实”小说;对话性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2596(2017)07-0106-03作为池莉小说写作中期的代表作之一,《冷也好热也好活着就好》(以下简称《冷》)既是武汉地域性文学“汉味小说”中之一重要作品,亦是80、90年代“新写实”小说潮流中涌现的经典文本。
如是的双重属性决定于小说在艺术层面与思想层面所呈现出的鲜明的特点与丰富的内涵。
此二者的形成与确立同文本总体突出的对话性密不可分。
因之,针对《冷》的对话性作出探析,对理解小说的美学价值、思想价值有着重要的意义。
一、《冷》作为“汉味小说”的对话性《冷》发表之初即以独特的“江汉”风味引人注目,成为“汉味小说”代表,这背后是有独特的武汉城市文化为支撑的。
武汉文化的展现很大程度上又依赖于小说突出的对话性。
具体说来有如下两个方面:(一)武汉底层方言的时间性复写方域文学中,作为文化结晶的方言通常成为作者着力之处。
而《冷》“截取生活流”式的线性叙事方法则为这种方言书写提供了便利:小说的故事时间起于下午4点迄于次日凌晨,其间即是以武汉底层市民的方言对话为主要材料,支撑起了小说文本:在武汉盛夏的一场奇热中,体温计当街爆表,令售货员猫子与顾客都吓了一跳,大笑间“这个婊子养的”脱口而出。
同事汉珍不愿猜猫子所说的“奇闻”,直言他故弄玄虚,“个巴妈一点也不男子汉”。
市民间不论熟识与否,亦不分男女,皆有一份“出口成脏”的爽快。
《冷也好热也好活着就好》中的凡俗生活的表达意义目录《冷也好热也好活着就好》中的凡俗生活的表达意义 (1)一、池莉笔下“渺小”市民的日常 (1)(一)平凡爱情的缩影 (1)(二)温暖的亲情 (2)(三)淳朴的邻里情 (2)(四)新青年的友谊 (3)二、池莉笔下幸福的本意 (3)(一)凡俗生活中的生命精神 (3)(二)活着,就是对生命的尊重 (4)三、结语 (4)参考文献 (5)《冷也好热也好活着就好》是池莉的代表作之一,文章以武汉市民的日常生活为图景,体现了武汉真实的风土人情。
池莉笔下的人物渺小却又伟大,他们的生活平凡却也幸福。
冷也好,热也好,活着就好,而且,“活着”本身就是一门极具魅力的学问。
探究活着的意义就是为了找寻真正活着的意义。
作者将凡俗生活的日常不断重复表达,处处体现人的生存状态的本色的真实,体现了其对个体生命的充分尊重与肯定,其整个凡俗人生的参悟都体现着生命意义的无限价值。
一、池莉笔下“渺小”市民的日常池莉的作品《冷也好热也好活着就好》把故事地点定位于武汉汉江路,以汉江市民从白天到夜晚的日常生活为叙事基调,以平实的行文方式向读者们展示了市井生活的真实状态,池莉罗列了对琐碎生活的思考,对人生百味、男女爱情、女性意识等方面一一体现出来。
将新写实小说原生态的特点体现的淋漓尽致。
文章中的小市民,日子虽平凡,但他们却乐此不彼,却将日子过得津津有味。
他们用最真实的状态展现着武汉人的生活百态。
(一)平凡爱情的缩影池莉笔下的猫子与燕华,就是万千世俗生活中男女爱情的缩影。
生活中,他们有打闹也有欢笑,虽然没有浪漫的情侣约会,却也有温馨的陪伴和细心的照顾。
猫子喜欢燕华的俏皮活泼,虽然有时燕华会对猫子耍小脾气,自己也常会被人说“怕老婆”,但是在猫子看来,怕老婆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是当代的趋势。
其实猫子是心疼她,因为燕华上早班很辛苦,这足以体现出猫子对燕华的爱。
燕华也有她柔软的一面,文中,猫子一把把燕华拉过来拥抱在怀里,燕华虽然嘴上说着太热了,但是胳膊还是情不自禁地揽住了猫子的腰,两人晃晃悠悠地进了房间。
新写实主义生也好,死也好,活着就好作品《冷也好热也好活着就好》作为新写实主义的代表作品,其中对日常生活的一些情节描写是非常大众化的。
比如晚饭之后,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围着徐师傅讲百听不厌的“朝鲜国吃四季美的故事”,像极了平常生活一群老人饭后扎堆谈天的场景。
文中的情节起伏或许不足以吸引读者,但是里面对生活情况的描写足以引人入胜,它描写的是烟火人间,是有烟火气的寻常日子。
作品《冷也好热也好活着就好》简单叙述了男角色——猫子,还有女角色同时也是猫子的女朋友——燕华。
开篇是一件有些超常但是仍不过是生活中的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开商店的猫子卖给顾客
一支体温表的时候,在高温之下体温表居然耐不住高温爆了,进而这也成了猫子这篇文章里遇到人总耐不住分享一下,这便成了一条微不足道的线索,不起眼地就贯穿了全文。
这让我想起政治课本上常说的文艺工作者要多下基层,人民群众的日常生活就是文艺创作永不竭尽的素材源泉,从在对新写实主义小说的阅读与感受中,我同那句话产生了共鸣
我相信每一个热爱并且经历过生活的人,看到这类文学作品都会产生由衷的共鸣。
因为它的描写,不是高阁楼台,而是底层人间。
平民化写作的典范——论池莉的小说发表时间:2009-02-25T10:03:12.327Z 来源:西部科教论坛2009年第1期供稿作者:樊瑞娟[导读] 本文从她小说题材的选择,语言的风格及由生活渗透的感悟三个方面论及其创作的平民立场。
摘要:池莉的小说常常被认为是平民化写作的典范之一。
她的作品真切地展现了一个个生活画面,采取了客观化的审美态度和叙述态度,追求生活的原生魅力,展示生活的原生状态。
本文从她小说题材的选择,语言的风格及由生活渗透的感悟三个方面论及其创作的平民立场。
关键词;池莉平民化曾被称为新写实代表作家的池莉,用平民意识观察、感悟、体味生活,将沉重、平实、困惑的现实人生纳入小说主题之中,并采用平民话语讲述平民生活。
同时,表达了作者对生活的感悟,体现了作者独特的艺术追求。
一、从选材上看市民情结池莉曾经说过:“我的写作对象是大众中真实的个体存在,我希望更多的读者通过对于作品的阅读认识到自己生活的本质。
”因此,池莉的小说从来没有轰轰烈烈的大事件,没有叱咤风云的大人物。
她的文学始终根植于世俗男女的琐碎生活。
她的小说选材于特有的生存于武汉底层的市井小民。
她不厌其烦地用几乎平淡的语调叙述着他们普通生活的点点滴滴,把他们感情的纠葛,经济的烦恼,人性的阴暗与光明全部暴露出来。
她以自己的写作把生活中那些微妙复杂的人际交往,无法言表的细枝末节惟妙惟肖地表现出来,沟通了芸芸众生共同的日常生命体验。
《烦恼人生》琐琐碎碎地记下了主人公印家厚从凌晨到晚上一天的生活经历。
突出了钢板厂操作工印家厚所处的烦恼的生存状态和生命形式。
半夜孩子跌下床,晨起洗簌解手排队,带儿子跑月票的拥挤争吵,评奖金只得三等奖的愤怒,对徒弟雅丽一往情深表白的恍惚,吃午饭吃到青虫的愤懑,为父亲祝寿准备礼物的奔波,住房的拥挤,经济的拮据,都真实、生动地揭示了人物贫穷的生存状态。
《不谈爱情》也抹掉了爱情的玫瑰色彩,把实实在在的性和爱还给生活,还给家庭。
语文学刊语文学刊2007.7在平凡的生活中秀出波澜○刘晓惠(内蒙古赤峰学院中文系,内蒙古赤峰024000)———评池莉《热也好冷也好活着就好》[作者简介]刘晓惠,女,内蒙古赤峰学院中文系教师。
【摘要】本文就池莉的早期小说《热也好冷也好活着就好》进行了个案分析,也对新写实派进行了思考。
关注和表现普通民众的人生,本来就是中国现代文学的优良传统。
不过在许多作家的笔下,这种关注构成的却是一种关于“他者”的叙事。
可池莉的创作的意义就在于,平民百姓的故事在她的笔下不再是一个关于“他者”的叙事,因为池莉不是同情而是肯定这种平凡、普通的人生。
中国当代那种质朴本能的民族活力,坚韧的生命力,也就只是蕴藏在最广大的劳动人民之中了。
因此,在池莉的作品中描写他们也就是对于中国民族精神的一种寻找和挖掘。
【关键词】零度写作;新写实新写实小说是开端于上世纪80年代初的一种小说思潮。
它的出现给文坛以剧烈的冲击,有人把新写实小说称为后现代派,有人说是自然主义的变异,也有人认为其具有的平民意识贴近生活的各个层面包括最底层,画的是中国当代社会生活的“浮世绘”。
当时“残酷”、“悲剧”、“世俗”、“陌生化”、“零度写作”等概念由此提出。
在众多新写实作家中,池莉是位较早产生影响、风格独特的青年女作家。
从1987年起她的《烦恼人生》、《不谈爱情》等都曾令人刮目相看。
但这些作品在很大程度上更多地体现了新写实的共性,突出表现人生的过程,它强调人的生命过程本身的含义和意境,强调还原生活,回避理性概括的强加意志,避免各种习惯的“深度模式”。
而1991年她的《热也好冷也好活着就好》确乎又以新的面貌立于新写实小说之群。
这篇小说带有浓厚的世俗气息,他们尽情地享受“活着”的乐趣,反映了一部分现代市民的生存意识。
虽然在揭示生活的残酷时仍有某种“屏蔽”生活的倾向,但与他人及她自己此前的作品比较,相异之处更多。
新写实小说中,如刘恒善于揭示人类不可克服的悲剧,展示人的自然属性被社会既定道德所扼杀,苏童则长于以第一人称展示家族中“丑”。
街谈巷语隐瑶光——池莉《冷也好热也好活着就好》对话性探析作为池莉小说写作中期的代表作之一,《冷也好热也好活着就好》(以下简称《冷》)既是武汉地域性“汉味小说”中之一重要作品,亦是80、90年代“新写实”小说潮流中涌现的经典文本。
如是的双重属性决定于小说在层面与思想层面所呈现出的鲜明的特点与丰富的内涵。
此二者的形成与确立同文本总体突出的对话性密不可分。
因之,针对《冷》的对话性作出探析,对理解小说的价值、思想价值有着重要的意义。
一、《冷》作为“汉味小说”的对话性《冷》发表之初即以独特的“江汉”风味引人注目,成为“汉味小说”代表,这背后是有独特的武汉城市为支撑的。
武汉文化的展现很大程度上又依赖于小说突出的对话性。
具体说来有如下两个方面:(一)武汉底层方言的时间性复写方域文学中,作为文化结晶的方言通常成为作者着力之处。
而《冷》“截取生活流”式的线性叙事方法则为这种方言书写提供了便利:小说的故事时间起于下午4点迄于次日凌晨,其间即是以武汉底层市民的方言对话为主要材料,支撑起了小说文本:在武汉盛夏的一场奇热中,体温计当街爆表,令售货员猫子与顾客都吓了一跳,大笑间“这个婊子养的”脱口而出。
同事汉珍不愿猜猫子所说的“奇闻”,直言他故弄玄虚,“个巴妈一点也不男子汉”。
市民间不论熟识与否,亦不分男女,皆有一份“出口成脏”的爽快。
猫子到女友燕华家帮厨时与邻居嫂子们的玩笑便是例证:“毛胚子”“好男将”等武汉方言点出了女人们对猫子的亦讽亦赏,其后有关“不赌不嫖”的粗野调侃“损而传神”,将武汉市民邻里间活泼、开放、轻松的氛围展现了出来[1]。
而众居民当街晚饭后一对夫妻发生的小插曲,亦较能体现武汉市民独特的方言言说形式:孩子跌跤,丈夫埋怨妻子,妻子埋怨孩子,用的都是同样的脏话,幽默的猫子见缝插针地调侃了一句,却被嫂子笑着反诘,言语间申明所谓“骂人”的“粗鄙之言”不过是口头语而已,是武汉人独具风情的对话方式。
此外,如燕华用口头禅“像个苕”来表示否定,王师傅用“个巴妈”表示默许等,文本中相近的例子不一而足。
池莉在处理这些方言材料时,并未充分地将之与书面语结合,而是刻意地保留了它们旁逸斜出的藤蔓,粗加剪裁便置入行文。
这一去精细化的“复写”处理,在极大程度上还原了武汉底层社会的语言生态,手法趋于真实而不失艺术感。
而武汉方言对话的书写,反过来辅助了小说中底层市民群像的塑造:武汉话粗俗俏皮,听来令人好气好笑,却也反映出武汉人泼辣精明、率真粗野的性格。
市井小民言风粗鄙的另一面,是化烦恼为俏皮话进行自我调节的怪味幽默,其实质是其应对生活烦恼时的生存智慧,是江汉文化之一重要成分。
(二)武汉市井风物的空间性建构在《冷》的对话中,除方言外,值得我们注意的还有对武汉市井风物的空间性建构。
但因《冷》自身构架的限制,更多的是在市民对话中大量引入相关内容,借小说人物之口构建具有武汉特色的想象空间:武汉盛夏有“火炉”之称,这直接催生了武汉居民以“竹床阵”为代表的消夏方式:“谁家的竹床自有谁家的老地方”。
晚饭亦在“阵中”:“……大街两旁的竹床上都开饭了。
举目四顾,全是吃东西的嘴脸。
”“竹床全出来了,车马就被挤到马路中间去了。
……长长一条街,一条街的胳膊大腿,男女区别不大,明晃晃全是肉。
武汉市这风景呵!”[1]如是,“竹床阵”这一武汉夏日特有风物便展现于读者目前。
其既为消夏安眠之法,又在客观上提供给武汉市民“夸天”之契机。
而“夸天”本身亦是为消磨生活烦恼带来的精神乏味。
此般动机之下,言所知旧事、所熟风物,自然容易成为夏夜竹床边“夸天”的主题:小说中的“夸天”场面即由豆皮师傅、跑船厨师支撑,另有街坊老太作为热心听众,3人于人群中一呼一应。
在“过早”的讨论中,各色饮食纷纷涌现:先有各省饮食习惯与武汉食俗的对比,天南海北不一而足却总比不上武汉;又有本埠小吃的赋式铺排,各个老字号及其特产构成的一张“武汉美食地图”竟令言说者涎下。
在“望梅止渴”的夸张背后,是市民们对自身所处城市文化极深的认同。
在这里,池莉选择味觉记忆又与以方言为代表的听觉记忆相对举,共同构成地域文化的重要标识,又以对话形式纳入行文,构建起了一个从感官上可以亲近的想象性空间。
如是,借助《冷》突出的对话性,池莉分别展现了武汉方言与武汉风物。
以二者为桥梁,读者方得于文中领略武汉文化,令文本在“汉味小说”的向度上得到价值的丰富。
而这其中也包含着池莉自身对“汉味文化”的认同感与归属感。
二、《冷》作为“新写实”小说的对话性于“汉味小说”之外,《冷》突出的对话性同样在“新写实”小说的向度上赋予了文本深刻的意涵。
80年代后期至90年代初,“新写实”正值高涨之时,池莉等作家的写作常以“还原生活的本来面目”为标的。
这一“还原”在池莉处具体化为“‘建立精神高地’企图的取消”[2]与“将烦恼人生‘神圣化’”[3]的一体两面的处理。
关于这一点,池莉有一段自述:“我希望我具备世俗的感受能力和世俗的眼光,还有世俗的语言,以便我与人们进行毫无障碍的交流,以便我找到一个比较好的观察生命的视点。
我尊重、喜欢和敬畏在人们身上正在发生的一切和正存在的一切。
这一切皆是生命的挣扎与奋斗,它们看来是我熟悉的日常生活,是生老病死,但是它们的本质惊人的动魄,引人共鸣和令人感动。
”[4]由此可知,以《冷》为代表的一系列“池氏”作品,实质上是对市民生活的极度仿真,在充满人工质感的“取舍”中,无疑蕴藏着池莉的价值判断与情感趋向:对以“生活至上”为主题的市民生存的深刻认同。
而需要我们注意的是,《冷》的笔触所始终聚焦的市民阶层自身,即是一个含有多重话语的复杂存在。
市民阶层自身的开放性流动性客观上为不同话语的共存交流提供了空间。
至于生存话语的认同,具体讲来,即是在市民阶层内部生存话语分别与话语、知识话语发生的两次辩诘中确立起来的。
(一)关于“革命”:政治话语与生存话语的微型交锋《冷》作为关注社会的“新写实”作品,自身具有很强的实时性。
小说出现的90年代初,正是现代消费主义浪潮席卷社会各阶层之时。
生存话语本身就是市民阶层中的主流,又凭借自身的物质性同消费主义有着天然的密切联系,此时气焰自然大炽。
但此前长期于意识形态领域操执牛耳的政治话语,则在80年代初即受到多重话语的攻伐而四处退兵。
而市民阶层内部这两种话语的交锋在小说人物对话中即有呈现:竹床阵晚饭时,新闻引发了一众街坊的讨论,老一辈的许师傅援引毛主席的话批判伊拉克,使用的依然是“侵略者”“下场”等政治话语资源,鲜明严肃地表露了自己革命化的政治立场,其言行更多地受政治利益驱使。
但这已经无法引起许多人的共鸣,他们对此的态度已渗入许多游戏的成分,所考虑的也是“亚运会”“赚外汇”等切近于生活的“俗事”。
而面对许师傅的批评,大家一句略带揶揄意味的玩笑话则点明了两代人的差异:相比于许师傅是“毛泽东思想武装的”,众人则“没有什么思想”,而所谓的“思想空白”的背后是有着以实际生活需要为宗的生存话语作为支撑的。
面对化身强有力实在的生存话语,许师傅明白继续争论下去并无意义,于是“和气地笑了”。
但许师傅所代表的话语依然有一定的生存空间,许师傅自己就在同辈人中凭借话语的趋同性,得到了归属感:许师傅因曾为毛主席做过豆皮又得其夸赞而被众人尊敬,此一段经历在同辈人中被奉为传奇,在当事人亲自演说故事后,“老人们乐得跟小孩一样”,仿佛与有荣焉。
接着王老太要求再讲讲“朝鲜国吃四季美的故事”,许师傅说罢,“老人们更乐得不知怎么才好”。
在这一段对话中,“毛主席”与“朝鲜国”的象征意义指向“革命”政治话语自不待言,单就说与听的行为本身而言,便有深意。
王老太的要求暗示着许师傅所说的故事,也许其实已为众人所知,老人们是为了“过瘾”,才重复着听与说的行为。
在这种情况下,故事内容已不再重要,重复中所实现的,是老人们所认同的政治话语的想象性复归。
(二)关于“启蒙”:知识话语与生存话语的轻度碰撞除政治话语之外,池莉在小说中,同样设计通过人物对话,引入了一场以猫子为代表的生存话语同以四为代表的启蒙话语的交流。
但有趣的是,所谓的对话实质上是建立在误读之上的,不具有效性:猫子喜欢四,只因和他说话可以“胡说八道”。
两个人从体温计爆表的奇闻聊到笔名、本名和学名的确认,讨论的内容其实前言不搭后语,“沟通”名存实亡。
而这在意义层面,二人的对话可以视作90年代初启蒙话语与生存话语间关系的真实缩影。
业余诗人四所象征的启蒙知识话语亦在90年代初倍受嘲笑冷落,处于边缘地带,他本人也因“酸文假醋”成为了一个“不合时宜”的人,满腹牢骚的情况下用“他妈的”抒情,以歌声传达“流浪”的迷惘。
而处处讨人喜欢的“好男将”猫子所代表的市民生存话语却充满了生机与光泽。
他本人对四的高深莫测回应以善意与亲近,但这并不能改变不解其意的尴尬局面:四向猫子宣称“你的名字叫人!”,而80年代启蒙知识话语的中心议题之一即是对“人”的发现,四是想让“猫子”接受知识的启蒙以发现自我,但猫子直截了当的简单回应并未将此议题深化下去。
随后,当四兴致勃勃地讲说自己的构思时,猫子却已不知不觉地沉沉睡去,这一对话的蓦然中断也暗示了失去吸引力的启蒙话语无可挽回的失落。
严格意义上讲,池莉的写作重心不在话语差异本身,而是尝试以对比确立市民生存话语的合理性与正向意义。
在池莉的笔下,面对高热一边叫嚷着“个婊子养的,我们不活了!”一边“豪迈地笑”的猫子们、在闺蜜面前放开束缚畅快地以粗俗言语讲说故事的燕华们,正是在市民生存话语陶冶下市民阶层诞出的宁馨儿。
而许师傅们、四们在对话的缝隙中所流露出的一丝无力与无奈,一方面确有其现实基础,但更重要的一方面是池莉消解崇高进行精神还俗的必然结果。
通过这种抑扬有致的处理,池莉成功地抱慰了其所认同的市民生存话语。
综之,《冷》文本自身突出的对话性,令作者得以在有限的篇幅中纳入丰富的意涵。
无论是从汉味小说的向度言其留存展示汉江荆楚之地特有“汉味文化”的意义,还是从“新写实”小说的向度谈其记录再现普通市民阶层内部“话语状况”的价值,都离不开对对话性的重视。
而在细读基础上对对话文本进行多方阐释与探索,则对理解池莉小说创作,推进“汉味文学”与“新写实”小说研究的发展都有着巨大作用。
:〔1〕池莉.池莉精品文集[M].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1999.497-505.〔2〕孙先科.英雄主义主题与“新写实小说”[J].,1998,(4):54-60.〔3〕戴锦华.神圣的烦恼人生[J].文学评论,1995,(6):50-61.〔4〕池莉.写作的意义[J].文学评论,1994,(5):16-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