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英时 中国知识分子的边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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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新型知识群体:从传统士大夫到现代知识分子的转型◎俞祖华赵慧峰内容提要戊戌到辛亥期间新型知识群体快速增长,严格意义上的现代知识分子正式形成。
“清末一代”知识人展示了对精神价值的全新追求,从道德关怀、社会关怀、知识关怀与终极关怀,实现了从传统士大夫到现代知识分子的转型:重建价值体系,传承了士大夫的担当精神与传统道德的合理因素,同时倡导自由民主新道统,建构新价值体系;实现社会角色转换,在废除科举被抛离权力秩序后,通过政治参与、社会团体与现代传媒等形式重建社会政治影响力;呼唤建立起分立于道统的学统、分立于治术的学术,致力于建立专业化、科学化、分科化的现代学术体系、现代知识体系;以理性精神区隔宗教狂热,又以终极关怀超越物质主义,在对中学、西学中的宗教文化采取开放立场的基础上重构信仰世界。
关键词清末传统士大夫现代知识分子价值体系知识体系信仰体系社会角色(中图分类号】K25[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0447—662X(2012)05—0113一lo中国现代化历程中已出现了八代知识分子,①念与现代意义上的“知识分子”形成于19世纪末,即洋务一代、清末一代、五四一代、后五四一代、十七更因为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中国也出现了类似年一代、文革一代、后文革一代与跨世纪一代;其中,“德雷福斯事件”那样足以宣告严格意义上的“知识宽泛意义上的、初步掌握现代知识并开始以现代知分子”产生的史事,如体现现代批判精神的“新学伪识谋生的现代知识分子群体诞生于洋务运动时期,经”、“冲决网罗”、“马体牛用”等旨在颠覆传统话语但严格意义上的、不仅掌握现代知识且有强烈的公霸权的呼唤,及从维新运动、立宪运动到辛亥革命等共关怀与批判精神的现代知识分子群体孕育于洋务旨在颠覆君主专制的体制性批判;还有标志现代公运动时期,正式形成于清末的戊戌到辛亥期间。
②共空间成长的大学、传媒与学会的建立等。
本文兼也就是说,戊戌到辛亥期间新型知识群体的成长,不仅体现在洋务时期已出现的广义知识分子到19世①关于中国现代知识分子的成长过程,李泽厚、许纪霖先生纪末20世纪初数量上有了快速的增长,更体现在习提到了人代知识分子,而以“辛亥一代”或说“晚清一代”作为中国现代知识分子的第一代。
从章太炎的边缘化看他的求“真”精神姓名:陈静学号:2007211069 院系:历史文化学院指导老师:何卓恩摘要:辛亥革命以后,章太炎政治上的激情显得越来越淡薄,在论学上的见解也不像以前一样引起一呼而应的效果,大批的追随者离异充分表明作为上层知识分子的章太炎被边缘化了。
在他由中心走向边缘的过程之中,无论是进行政治斗争还是学术创作他始终坚持着一种“真”的诉求。
他的“真”更多地结合了时代情势,深刻地揭示了现实社会的气象,同时反映出个人的精神意向和独立的人格。
关键词:章太炎边缘化求真精神独立人格余英时先生的《中国知识分子的边缘化》一文指出“中国传统的士大夫(或‘士’)今天叫做知识分子。
这不仅是名称的改变,更是实质的变化。
这一改变其实就是知识分子从中心向边缘移动。
”余英时先生的“边缘化”指的是知识分子“从中心向边缘移动”的趋势。
在他看来,中国知识分子的边缘化表现为政治与文化的双重边缘化,“政治的边缘化,知识分子基本上是处于被动的地位,是文化边缘化的局面则是知识分子主动造成的”。
1他们的边缘化除了客观的时代背景造成的影响外,知识分子自身也发挥着重要的作用。
章太炎是这群知识分子的典型代表,他从社会边缘走向中心最终又慢慢地被边缘化。
他身上具有的“求真”精神也一直伴随着他,从客观上也促进了他的边缘化。
学术界对章太炎政治上、学术上的研究颇多。
汤志钧的《章太炎政论选集》、《章太炎年谱长编》(1979)立足于章太炎的政治研究,姜义华的《章太炎思想研究》(1986)、《章炳麟评传》(2002)等著述主要立足于思想史的阐述。
其中也揭示了章太炎的这种求真的精神,但是却比较少涉及这种求真精神对于他边缘化的影响。
同时在现今学术呈现一种微弱的失语的状况下研究章太炎这种“真”的诉求和品格有利于充分感受到近代知识分子对于学术、对于国家命运的深刻关怀,以启迪我们注重学术的独立性。
一、章太炎的边缘化晚清到民国的这一历史时期是中国社会的一个断裂时期,帝国主义的侵略使1余英时《中国知识分子的边缘化》〔J〕·二十一世纪, 1991, 第15页得中华民族统治危机日益加深。
陈德征是谁?《民国日报》总编辑的生平简介本文导读:1926年,陈德征继任上海《民国日报》的总编辑,随后又掌握了国民党上海市党部和文教机关的大权。
红极一时,他便忘乎所以。
一次,《民国日报》发起"民意测验""选举"中国的伟人。
揭晓时,第一名竟是他陈德征,第二名才是蒋介石。
老蒋一怒之下将陈押至南京,关了几个月后,"御批"各机关,对陈"永世不得录用"。
多数文章在介绍陈德征时,戏称他"民国第一伟人"。
王彬彬在《南方周末》上介绍:陈德征,浙江浦江人。
1923年与胡山源、钱春江创办"弥洒社"并出版《弥洒》月刊。
1926年任上海《民国日报》的总编辑。
1927后任国民党上海市党部主任委员,上海市教育局长等职。
据说,在陈某执掌《民国日报》时,曾忽发奇想,在报上搞了一次"民意测验","选举"中国的伟人[1] 。
揭晓时,第一名是陈德征,第二名才是蒋介石。
蒋介石一怒之下,将陈某押到南京,关了几个月。
但蒋对他的惩罚仅此而已。
陈某回到上海滩后,照样做他的官。
这就是陈德征"民国第一伟人"称号的由来。
而还有一种说法是,测评结果显示,陈德征得票低于孙中山高于蒋介石,为"民国第二伟人",蒋介石盛怒之下关了他三年之久而不是几个月。
在陈德征之前,负责《民国日报》的是著名爱国民主人士邵力子,据邵力子的孙女邵黎黎介绍:他竟然利令知昏,在他主持的《民国日报》发起民意测验,选举"中国伟人"。
他在暗地里还作了些手脚,自己也想弄个榜上有名,以便日后混迹官场时派上用场。
岂知他手脚做过了头,出榜那一天他的票数比蒋介石还多,竟然名列第二(第一是孙中山)。
这一下,闯了大祸,不日即被以"蛊惑民众、破坏治安"罪革职查办。
暂押南京听候处治。
史学家余英时学脉养成一路坎坷余英时(1900年-1964年),中国近代史学家,著名的教育家和学者。
他被誉为中国史学界的奠基者之一,也是中国现代史学的开创者之一。
余英时生于湖南省长沙县一个贫困农民家庭,他的父亲是一位农民,熟读经史。
在父亲的影响下,余英时从小对学问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然而,由于家境贫寒,他在早年并没有接受过良好的教育,只是通过自学和父亲的指导来研读古代经典。
1919年,余英时考入湖南师范学校,并开始正式系统地学习历史学和哲学。
在校期间,他刻苦努力,沉浸于学术研究中。
1925年毕业后,他留校任教,担任历史系讲师,并继续深造。
他积极参与学术研究和社会活动,为新文化运动的发展做出了贡献。
然而,余英时的学术道路并不顺利,由于他持有不同于主流观点的学术立场,多次遭受打击和迫害。
在1932年至1945年的时期里,他曾多次被迫离开教职和学术界,受尽苦难。
期间他曾先后到北京清华大学、西南联合大学和新疆师范学校等地任教或任职,但都不得善终。
然而,余英时并没有放弃,他一直坚持自己的学术信念,不断努力学习和研究。
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他终于得到了应有的认可和尊重。
他先后担任北京大学历史系主任、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所长等职务,成为中国近代史学界的一位重要领军人物。
余英时的学术贡献主要体现在对中国近代史的研究上。
他积极发掘和整理历史文献,撰写了大量的历史著作,对于近代中国历史事件和人物的评价提出了独特的见解。
尤其是他对中国封建王朝的研究,提出了“外塙论”、“时间论”、“六十年周期论”等理论,对于研究中国历史的发展规律起到了重要的指导作用。
不幸的是,余英时在1964年因患肺癌去世,享年64岁。
他的离世给中国史学界带来了巨大的损失,但他的学术贡献和精神永远留在后人的心中。
今天,他被广泛认为是中国史学领域的一位伟大学者,他的学术思想和观点对于研究中国近代史仍然具有重要的影响。
民国初年知识分子边缘化历程[导读]民国初年,中国进入了一个新的文化繁荣和百家争鸣时代,然而不难发现他们与民众日渐疏离,与权力的距离逐渐拉大,他们的社会地位整体上呈现出边缘化的趋势,,能够影响到的也只是一少部分人群。
导论:民国初年,伴随着欧风美雨的侵袭,中国文化进入第二个“战国”时代,各领域都人才辈出,中国进入了一个新的文化繁荣和百家争鸣时代,然而仔细观察彼时的繁荣和大师们的命运,不难发现他们与民众日渐疏离,与权力的距离逐渐拉大,他们的社会地位整体上呈现出边缘化的趋势,而他们与他们所代表的思想,能够影响到的也只是一少部分人群,从这个层面而言,知识分子在整个社会上是“默默无闻”的。
权力边缘化:政治体制转变造成文官制度瓦解传统中国社会基本由两个部分组成:读书的士子和占人口大多数的不识字的普通人,马克思〃韦伯在《儒教与道教》一书中如是评价:“中国的统治阶层——尽管这种统治有时中断并且经常处于剧烈的斗争中。
但总是不断更新,不断发展。
——过去和现在,整整两千年来,始终是士。
”而近代费孝通先生等社会学家开始进行的对中国乡村社会生态的研究,更进一步拓展了人们对这个社会中的文化隔离现象的认知。
而这显然是一种基于传统上的知识分子和大众的隔绝的体现。
显然,在民国初年,中国高级知识分子与民众之间的隔阂在一定程度增加了许多新的要素。
在思想领域,各种思潮风起云涌,但实际上能够传播开来的思想都没有达到知识分子期望的应者无数的影响力,不论是代表传统文化的“士”,还是代表现代思想的新型知识分子,他们的思想和著作大多数被限制在较小的范围内。
而至于艺术家们,彼时中国新美学正处于草创期,表面上大师辈出,但仔细追究,这些人并不是靠着所谓的普通人在生活,只有相对少数的受过和他们相似教育的人甚至是外国人才会去支持他们的作品。
这就产生了一个极为有趣的现象,在一个思想和艺术都极为繁盛的时代,一个大师辈出的时代,这些大师们开拓进取创造出来的伟大作品,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不为人所知。
读余英时《中国文化的重建》有感,中国文化的重建读后感下面是为您带来的“读余英时《中国文化的重建》有感”,希望能给您带来帮助! 更多读后感范文请关注读后感栏目!读余英时《中国文化的重建》有感——篇一总体来说,我觉得这本书值得一读。
虽然,我对书中内容和书名的“不符”很不爽。
这本2011年5月出版的书,收录的内容是作者1988到1991年讨论文化和思想的文字。
我的不爽就是看书名以为是一本“系统”的书,打开一开,才知道是“片断”。
还有一点不爽来自书的封面。
上面写着:断裂的时代,如何重建我们的文化。
碎片化的时代,如何看清中国的未来。
史学大家余英时先生为今天的中国找灵魂。
我猜,这句话是出版社加上去的,而非余英时所言。
这本书不难读。
两个晚上的时间大概可以读完。
在《论文化超越》一文中,余说文化这个名词现在西方人用得很滥。
黑社会或吸毒也可以被称为某种“文化”。
余说西方如此,我倒觉得中国当下不也是如此吗?文化一词因其广泛的意义而被借用、滥用说明其价值存在。
我在某地见到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文化艺术一条街。
这条街里除了有一家裱字画的和书法艺术沾边外,还有一家摄影机构,拍婚纱和写真。
除这两家外,其它都是诸如衣服、餐饮、便利店等。
我以为,或者叫商业一条街比较妥当。
但,为什么叫文化艺术一条街呢?发展经济搞商业,再正常不过了,但为什么会借用、滥用文化一词呢?当然,又或者某一天,文化这个词消失了,没人谈论了,那才是最大的悲哀吧?余说,例如经济生活有它自己的特殊规律,但这种规律又达不到物理规律那样高度的稳定性、准确性。
这是因为经济生活免不得受其它领域的干扰。
——这真是句不错的话。
让我有豁然开朗的感觉。
之前浏览过一本叫《经济学是如何忘记历史的》书,还有汪丁丁的一本叫《经济学思想史讲义》。
汪丁丁在书中谈论过为什么要讲经济学思想史。
我以为这或许是要求得到一种具有稳定性规律的思考吧。
文化同样不具备物理规律那样高度的稳定性和准确性。
我记得和一些朋友聊天,我总是被他们耻笑。
中国近百年来的革命思想道路张灏(1937- ),曾长期担任美国俄亥俄州大学历史系教授,现为香港科技大学人文学部教授。
本文选自李世涛主编《知识分子立场》,长春,时代文艺出版社,2000。
引子今天在这个世纪交替之际,海峡两岸是一片改革的声音,我们很容易忘记这种声音是近20年才响亮起来的。
在这以前,改革的声音是很微弱的。
长时期笼罩中国的是革命的声音。
今天回顾20世纪的历史发展,谁也不能否认中国人在这个世纪的大部分时间是花在“革命的道路”上。
中国人,特别是知识分子,是如何走上这条革命的思想道路,而没有走上改革的道路?这就是我们要讨论的问题。
在进入正题以前,我想先对革命这个现象作一个简单而基本的说明。
大约说来,近代世界的革命有两种:一种可称之为“小革命”或“政治革命”,它是指以暴力推翻或夺取现有政权,而达到转变现存的政治秩序为目的的革命,最显著的例子是1776年的美国革命,和1911年中国辛亥革命;另一种是所谓的“大革命”或“社会革命”,它不但要以暴力改变现存政治秩序,而且要以政治的力量很迅速地改变现存的社会与文化秩序,最显著的例子是1789年的法国大革命与1917年的俄国革命,中国共产主义革命也属此类。
我今天要谈的“革命道路”主要是指这共产主义大革命的思想道路。
历史的回顾从今天回头看,这条革命的思想道路是极漫长的。
大致说来,它的起始点可以推到整整100年以前.1895年前后,也就是我所谓的转型时代初期(1895年至1920年初)。
在这以前,中国自从19世纪中对外开放以后,只有改革与保守的论争。
1895年以后,改革的阵营逐渐分化为改革和革命两股思潮,也因此展开了百年来革命与改革的论战。
在这场论争的过程中,革命派很快取得了压倒性的优势。
在本世纪初年,中国思想界开始出现革命崇拜的现象,最好的例子就是邹容的《革命军》。
随着革命的声浪日渐扩大,革命崇拜日渐散布,中国思想界出现了激化的现象,到了“五四”后期,20年代初,这激化已经相当普遍,终而形成中国文化界、思想界在20年代至40年代间大规模的左转,而革命崇拜也逐渐激化成为一种革命宗教,像燎原的野火在当时吞卷着中国,几乎把改革的声音完全掩盖掉。
知识分子的启蒙——黄远庸的《忏悔录》中国传统儒家的“士”并非现代意义上具有人文关怀和批判精神的独立知识分子,而是一个依附于专制君主以“入仕”为人生追求的阶层。
1905年,科举制被废除,士人“入仕”的链条被斩断,从消极的方面为现代知识分子的形成提供了必要的条件。
黄远庸就是最早从传统意义上的士人向现代知识分子转变的典型。
黄远庸(1885-1915),江西九江人,原名黄为基,自远庸,笔名远生。
1905年,20岁的黄远庸进京参加清廷举办的最后一场会试,中进士。
但是,他并没有援例接受清廷的官职,而是到日本留学。
留学回国后,先在邮传部工作,后又从事律师等职业。
直到辛亥革命以后,黄远庸才脱离官场,从事新闻业,并成为“中国第一个真正现代意义上的记者”、著名的政论家。
后又办报,成为“报界之奇才”。
1915年,袁世凯帝制自为,要黄远庸写一篇赞助帝制的文章。
对此,黄远庸感到非常为难。
拖了七八天,后实在被逼无奈,决定远避他乡。
1915年9月3日,黄远庸离开北京。
后辗转到了美国,寓居旧金山。
到了美国,黄远庸对自己的一生进行了回顾,作了深刻的反省,《忏悔录》就是黄远庸反省的记录,是他一生心路历程的真实写照。
一“瞑目委化而后名为死者,非也。
此特形死而已。
近世颇有学者深信灵魂不灭之说”,在篇首,黄远庸即提出了灵魂不灭之说。
然而,既然有灵魂不灭之说,必然也会有魂死之说了。
接着,黄远庸从反面描画了“形不死而魂先死者”的形象:“肢体动作、饮食起居,犹是常人,而块然其精神不复寓焉者是也。
……其人之身,有形而无神。
有如有人白昼见鬼,见有形而不见有身。
又如镜中看花,水中看月。
有花有月,实乃无花无月。
奄然一息,固无真宰之用;沈溺不返,戚戚焉亦绝非超然象外者也。
”这里,黄远庸并没有引出社会不朽论与社会责任的概念,但是已经为之埋下了伏笔。
那么,一个人怎么才能灵魂不灭呢?黄远庸认为,首先要不为“形役”,要自由。
黄远庸承认自己是为“形役”之人,他说:“余乃以身为形役之人也。
论余英时的知识分子观知识分子与知识分子问题,历来是思想文化界深度关切的热门话题。
作为极具现实关怀的人文学者,余英时先生自上世纪80年代以来对知识分子问题予以较多关注,为其学术思想注入了一种实践活力。
《士与中国文化》(初版1987年,再版2003年)堪称知识分子研究的典范之作,谈锋所致,涉及知识分子的源起与流变、品格与特质以及日益边缘化等一系列核心议题。
细细品鉴余英时先生的相关论著,文章拟对先生这一研究论域进行初步的学理剖析,为今人审视知识分子的生态环境提供一管之见。
一知识分子之源起考古代中国没有知识分子这一称谓,与之大体相当的是士。
而士的出现的具体年代,现已不可考,兴起于商周之际则是大多学者的共识。
余英时先生没有对士进行知识考古学的抉隐发微,而是认为士的出现与道的观念密切相关,故孔子有士志于道、君子谋道、君子忧道之论。
虽然士和道两个术语先于孔子而存在,但其涵义却与孔子时代迥然有异。
(一)春秋以前之士余英时先生认为,商代卜辞卜人,便是士之一种,商周文献所谓多士、庶士、卿士,大抵是指具有一定文化程度知书识礼的贵族阶层。
并认为春秋之前的士大多在政府担任各种公职,古代各种低层官吏如邑宰、府吏、下级军官之类大抵都是由士来充任的。
故许慎《说文解字》说士,事也,顾炎武《日知录》亦云谓之士者大抵缘有职人。
周代以礼、乐、射、御、书、数的六艺为教育内容,所以受过六艺训练的人也称为术士或儒,他们可以根据自己擅长的技艺而出任不同的职事。
相传孔子做过管理仓库的委吏,可推知他懂得数,而且他本人曾对弟子说:我何执?执御乎?执射乎?。
御和射是孔子深入研究的两门艺业,这为他以后致力于礼和乐的系统研究奠定了坚实的理论基础。
而孔子之前的道尚不具有形上的抽象意义,大体是指天道,即以天道的变化来说明人事的吉凶祸福。
关于这个问题,清代学者钱大昕在《十驾斋养新录》卷三《天道》篇论述颇详。
他说:古书言天道者,皆主吉凶祸福而言。
《古文尚书》:满招损,谦受益,明乃天道。
精英与民粹主义作者:黄波来源:《走向世界》2009年第21期经济学家茅于轼先生很容易成为批判的靶子。
近日,他的一句“社会要成功转型,只有靠精英”,又遭到了讨伐,被称为“著名青年学者”的羽戈先生质问,中国的社会转型能靠精英来掌舵吗?一般而言,捧抬精英,就容易渺视精英之外的芸芸众生。
茅差轼先生是不是这样呢?并非如此。
连羽戈也承认,“茅先生并未漠视、鄙弃普罗大众的基本权益。
他认为,一个稳定的社会,一定是精英和大众的结合,社会由精英来治理,但治理者必须考虑到大众的利益。
反之,如果精英只顾自己的钱包,或者抛开了精英由大众直接治理,这个社会便难以稳若磐石”,但这也没能止住羽戈向其倾泻炮火。
原来,羽戈认为,不能用“精英一大众”论来分析当前中国的转型,“无法想象,靠一群精英就能推动中国号航船在历史三峡中的前行。
不必言必称西方,中国的转型史从晚清就已经起步,戊戌变法不正是精英领导的改革运动,中华民国不正是由权力精英所建构,其结果如何?”我非知识精英,也非财富精英,更非权力精英,我也不喜欢对丰富多样的人群作“精英一大众”的僵硬划分。
但情感归情感,事实归事实,一个社会,就是由普罗大众和“相对”精英的人群所构成。
回顾历史,不得不说,在社会转型的过程中,如果精英能够发挥主导作用,则社会转型相对顺利。
你难道说,参加美国制宪会议、为后来美国独立和发展定调的代表,不是当时北美大陆的精英?英美等国在宪政民主之初,对被选举权施加过财产、受教有程度等限制,曾被人视为“虚伪民主”的例证,今天看来,也有“精英治国”的气味。
“中国的社会转型能靠精英来掌舵吗?”发出这样的质问自然容易,但不靠精英掌舵,又该靠谁掌舵?精英、大众一起掌舵?须知,吾乡有一句俗话,“梢公多了,是要翻船的”。
而所谓“掌舵”,指的只是主导权,并没有排斥同舟共渡者的参与权,他们发现暗礁,完全可以提醒掌舵的人注意,如果掌舵者置之不理,换一个就是了。
而所换的人,肯定还得是熟悉水况、精熟驾技者,还得是一船人中的“精英”。
余英时:反智论与中国政治传统——论儒、道、法三家政治思想的分野与汇流一引言中国的政治传统中一向弥漫着一层反智的气氛;我们如果用“自古已然,于今为烈”这句成语来形容它,真是再恰当不过了。
但是首先我们要说明什么叫做“反智”。
“反智论”是译自英文的anti-intellectualism,也可以译做“反智识主义”。
“反智论”并非一种学说、一套理论,而是一种态度;这种态度在文化的各方面都有痕迹可寻,并不限于政治的领域。
中国虽然没有“反智论”这个名词,但“反智”的现象则一直是存在的。
因为这个现象可以说普遍地存在于一切文化之中,中国自然不是例外。
研究这一现象的学者都感到不易给“反智论”下一个清晰的定义,不过一般地说,“反智论”可以分为两个互相关涉的部分:一是对于“智性”(intellect)本身的憎恨和怀疑,认为“智性”及由“智性”而来的知识学问对人生皆有害而无益。
抱着这种态度的人我们可以叫他做“反智性论者”(anti-intellectualist)。
但是在西方,“反智性论者”和“反理性论者”(anti-rationalist)一方面颇相牵缠,而另一方面又有分别。
神学史和哲学史上颇不乏反理性(reason)之士,此在西方即所谓徒恃理性不足以认识“上帝”或“真理”;而在佛家,即所谓恃分别智不能证真如。
所以一般地说,反理性论者只是对“理性”的使用际限有所保留,并非完全抛弃“理性”。
“智性”在通常的用法中则含义较“理性”为广,并可以包括“理性”;反理性论者之不必然为反智性论者,其道理是显而易见的。
至于这两者之间容易牵混不分,则是因为反智论者往往援引反理性者的思想学说以自重。
例如尼采、柏格森、詹姆士(William James)诸人的反理性论,便常成为政治和社会上反智运动的思想武器。
反智论的另一方面则是对代表“智性”的知识分子(intellectuals)表现一种轻鄙以至敌视。
凡是采取这种态度的人,我们称他们作“反知识分子”(anti-intellectuals)。
余英时:中国知识分子的边缘化我想借这个机会提出一个比较有趣的问题,供大家讨论,这个问题──中国知识分子的边缘化──牵涉的范围太广,而我自己的思考也远远未达成熟的地步。
现在我只能写出一个简单的提纲,我的目的是在提出问题,因为我也没有自信这里的提法是否合适。
文中所表示的看法都属未定之见,尤其要声明一句的是:我所想做的是尽量客观地展示历史的问题,不是下价值判断。
这里并没有「春秋笔法」。
一、从士大夫到知识分子中国传统的士大夫(或「士」)今天叫做知识分子。
但这不仅是名称的改变,而是实质的改变。
这一改变其实便是知识分子从中心向边缘移动。
1.传统中国的士在中国传统社会结构中,「士」号称「四民之首」,确是占据着中心的位置。
荀子所谓「儒者在本朝则美政,在下位则美俗」大致点破了「士」的政治的和社会文化的功能。
秦汉统一帝国以后,在比较安定的时期,政治秩序和文化秩序的维持都落在「士」的身上;在比较黑暗或混乱的时期,「士」也往往负起政治批评或社会批评的任务。
通过汉代的乡举里选和隋唐以下的科举制度,整个官僚系统大体上是由「士」来操纵的。
通过宗族、学校、乡约、会馆等社会组织,「士」成为民间社会的领导阶层。
无论如何,在一般社会心理中,「士」是「读书明理」的人;他们所受的道德和知识训练(当然以儒家经典为主)使他们成为唯一有资格治理国家和领导社会的人选。
「士」的这一社会形象也许只是「神话」,也许只能证明儒家作为一种意识形态在中国文化传统中特别成功,但这不是我所要讨论的问题。
我想这一形象足以说明一项基本的历史事实:在传统中国,「士」确是处于中心的地位。
2.知识分子的出现但是进入二十世纪,中国的状况发生了剧烈的变化,「士」已从这一中心地位退了下来,代之而起的是现代知识分子。
后者虽与前者有历史传承的关系,然而毕竟有重要的差异。
如上所述,「士」在传统社会上是有定位的;现代知识分子则如社会学家所云,是「自由浮动的」("free-floating")。
由余英时《中国知识分子的古代传统——兼论“俳优”与“修身”》一文探析“俳优”现象的当代意义作者:王静侯军伟来源:《读天下》2018年第13期摘要:中国知识分子对“俳优”是持有复杂认识的,即鄙夷“俳优”阶层,而对“俳优”“嬉笑怒骂”方式则采取拿来为己所用的态度。
知识分子采取“俳优”形式处理复杂政治社会问题时能有一个迂回地方式去面对,这样某种程度有利于问题的顺利解决,而且一旦出现争端还能有效地保全自己。
但是,同时也应该看到毕竟通过嬉笑怒骂方式来捍卫知识分子内心的政治理想,可谓无奈之举。
关键词:余英时;俳优;知识分子;传承“俳优”指“古代以乐舞作谐戏的艺人”。
余英时先生在《中国知识分子的古代传统——兼论“俳优”与“修身”》一文,提出中国古代存在“俳优”型的知识分子。
并指出司马迁的《史记·滑稽列传》中就列举出“不仅有俳优”一类专职乐舞谐戏的艺人,还有“俳优型的知识分子”一类。
而中国古代“俳优”型知识分子皆能“谈言微中,亦能解忧”“批评政治社会为职责”,并“寓严肃的批评于嬉笑怒骂之中”。
“俳优”型知识分子具有两方面特征:方式,嬉笑怒骂的倾诉方式;目的,批评政治社会为目的。
中国知识分子“俳优”这一特质一直传承至今。
俳优型知识分子普遍具有知识分子的历史责任感,而且闪现着个性魅力的光芒。
一、中国古代知识分子鄙夷俳优阶层及“俳优”型知识分子俳优,在中国社会以及大众内心,都是低贱卑微的阶层,司马迁曾说“倡优畜之,流俗之所轻也”,可见在中国社会自古就有轻视倡优的风俗。
中国知识分子内心也大多不情愿与艺技之类为伍,对“俳优型的知识分子”的称谓多有诋毁之意。
余先生文中谈及苏轼是极具俳优型特征的知识分子,而后世的理学家给苏轼冠于:学术不精而流连于释老之间的恶名。
由此不难看出,中国知识分子个性中的“俳优”特质,也被大多数知识分子所诟病。
二、“俳优”型知识分子产生的缘由和环境中国知识分子选择“俳优”形式的原因是什么呢?参与社会政治是中国古代知识分子的入仕目的,从而完成他们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政治理想。
当代中国知识分子的专业化与边缘化浅析摘要:在当代中国,知识分子的专业化与边缘化趋势日益明显,这一现象是国家权力话语、学术机制、消费主义与世俗化、全球语境下后现代理论的引入等多方合力的结果。
为解决自身的危机,确立存在的合法性,知识分子纷纷提出了重建公共性引导下的知识分子新形态的设想。
关键词:知识分子;边缘化;专业化在中国上世纪九十年代,文化界与知识界掀起了一场关于“人文精神”的大讨论,参与者们针对转型期的中国社会,商业化、世俗化所引发的人文危机展开了深入的思考和热烈的讨论;其间,知识分子的定位、走向、“为何”与“何为”等问题,是本次讨论的热点。
在十余年后的今天,知识分子愈加明显的受到知识的专业化、文化的商业化以及“宏大叙事”消解的夹击,内部出现了分化的现象,一部分知识分子融入商业市场,而更多的的知识分子则走进书斋,走向专业化与边缘化的道路。
本文将着重讨论知识分子的专业化问题。
一何为知识分子与知识分子为何?葛兰西、曼海姆、福柯、萨义德、布迪厄、鲍曼等西方思想大家在不同的语境和理论框架下分别对此有着精彩的论述,各家观点各虽有侧重,但大都赞成两项基本标准,一为知识与理性,二为批判精神,对真理与正义的守护。
在中国现代语境下分析知识分子专业化的问题,首先要追宗溯源,考察中国古代社会中的知识阶层——士,东汉刘向对于“士”有一个高度概括的定义:“辨然否,通古今,谓之‘士’。
”(《说苑·佾文》)尽管古代士人与现代意义上的知识分子不可完全划等号,但古代士人的思想精神风貌在今天中国知识分子身上的传承性还是十分明显的。
古代知识阶层始于春秋、战国之交,孔子被视作中国第一个知识分子,“在中国知识阶层刚刚出现在历史舞台的时候,孔子便努力给它灌注一种理想主义精神,要求它的每一个分子——士——都能超越他自己个体和群体的利害得失,而发展对整个社会的深厚关怀。
”[1]他们“以道自任”、“以天下为己任”,积极发表政治主张,参与社会政治改革,由于“道”作为政治社会秩序重建的最高理想与基本依据,缺乏具体形式,士人只有借助自身的内向超越,才能彰显他们所代表的道,抗礼王侯。
作者: 孙勇才[1,2]
作者机构: [1]南京大学历史学系博士后;[2]江苏警官学院副教授、文学博士,江苏南京
210093
出版物刊名: 求索
页码: 134-137页
主题词: 知识分子;中西文化;士志于道;余英时
摘要:余英时先生认为,由于中西方文化传统不同,近现代具有“批判的精神”、代表“社会的良心”这一特殊涵义的“知识分子”,在西方出现的时代大概不会早于十八世纪,而中国史上自孔子以来的“士”则大致相当于西方学人所刻画的近现代“知识分子”,仅就知识分子是“社会的良心”一点而言,中国文化早已是现代的。
孔子所最先揭示的“士志于道”规定
了“士”是基本价值的维护者,具有以天下为己任、不治而议论、修己以敬等具体表现。
余先生在中西方比较中凸显中国知识分子的特征及其文化传统,从而在“知识分子”这一特殊维度上说明中国文化在世界文化史上的地位及其优越性。
中国知识分子悲欢录读后感《中国知识分子悲欢录》这本书以知识分子为研究对象,分析知识分子这一特殊阶层在中国历史中的特殊地位,在总序中有这样一段话“历史没有准备一个成熟的经过现代社会洗礼的知识群体,恰恰相反,中国知识分子是在传统与现代化之间背负着责任,探索着前进的。
”这一段话说明了,知识分子这样一个群体在中国前进过程中所起的重要作用。
同时,也说明了知识分子属于‘临危受命’。
整本书中我自己最感兴趣或者说我理解的比较透彻的是‘中国知识分子悲欢录’创世纪和知识分子边缘化这两个章节。
***先生用研究俄国知识分子的理论和研究美国知识分子的理论加以对比得出了,第一,知识分子活在严肃虔敬与轻松活泼之间,这两者是一种辩证的关系,这个矛盾也正是创造力的来源。
第二,知识分子拥有广大的胸怀,关注国家之事。
通过这番总结论证,说明了西方人们认为的“社会良心”在中国同样存在。
谈到知识分子的文化渊源和展望时,我们不难发现,无论是文化的产生、传播、发展,知识分子都是文化价值的护卫者。
与《士与中国文化》中的观点相近,知识分子是中国思想文化传承与发展的守护者和推动者。
比如中国的五四运动,通过先进的知识分子传播进步思想,虽然后来受到了政治方面的较大影响,可是他仍然带动了中国文化的进步。
但是,由于我们认识的狭隘和错误,长期以来‘知识分子’这个词都与弱点和屈辱联系在一起。
比如,在家里,乡里乡亲为一个话题争执不休,乡亲们就会对接受过教育的那个人说“都过几天书就是不一样,人家可是知识分子。
”这里的知识分子总让人听了有几分的不悦。
但是,在中国历史进程中,知识分子的作用非常之大,不可忽视。
当今,接受教育的人越来越多,可是正如老师所说的那样这些所谓的‘知识分子’素质却越来越低。
由中国教育体制的原因,同时也有自身的原因。
真正符合余英时先生在文中提到的知识分子的要求的人没有几个。
中国文化正在发展,可是就像余老先生在书中提到的,知识分子边缘化,在国家的发展中,知识分子的地位和作用并没有真正的发挥,从‘士’的地为中心化慢慢的变成了‘中国知识分子悲欢录’的边缘化。
余英时:中国知识分子的边缘化我想借这个机会提出一个比较有趣的问题,供大家讨论,这个问题──中国知识分子的边缘化──牵涉的范围太广,而我自己的思考也远远未达成熟的地步。
现在我只能写出一个简单的提纲,我的目的是在提出问题,因为我也没有自信这里的提法是否合适。
文中所表示的看法都属未定之见,尤其要声明一句的是:我所想做的是尽量客观地展示历史的问题,不是下价值判断。
这里并没有「春秋笔法」。
一、从士大夫到知识分子中国传统的士大夫(或「士」)今天叫做知识分子。
但这不仅是名称的改变,而是实质的改变。
这一改变其实便是知识分子从中心向边缘移动。
1.传统中国的士在中国传统社会结构中,「士」号称「四民之首」,确是占据着中心的位置。
荀子所谓「儒者在本朝则美政,在下位则美俗」大致点破了「士」的政治的和社会文化的功能。
秦汉统一帝国以后,在比较安定的时期,政治秩序和文化秩序的维持都落在「士」的身上;在比较黑暗或混乱的时期,「士」也往往负起政治批评或社会批评的任务。
通过汉代的乡举里选和隋唐以下的科举制度,整个官僚系统大体上是由「士」来操纵的。
通过宗族、学校、乡约、会馆等社会组织,「士」成为民间社会的领导阶层。
无论如何,在一般社会心理中,「士」是「读书明理」的人;他们所受的道德和知识训练(当然以儒家经典为主)使他们成为唯一有资格治理国家和领导社会的人选。
「士」的这一社会形象也许只是「神话」,也许只能证明儒家作为一种意识形态在中国文化传统中特别成功,但这不是我所要讨论的问题。
我想这一形象足以说明一项基本的历史事实:在传统中国,「士」确是处于中心的地位。
2.知识分子的出现但是进入二十世纪,中国的状况发生了剧烈的变化,「士」已从这一中心地位退了下来,代之而起的是现代知识分子。
后者虽与前者有历史传承的关系,然而毕竟有重要的差异。
如上所述,「士」在传统社会上是有定位的;现代知识分子则如社会学家所云,是「自由浮动的」("free-floating")。
从「士」变为知识分子自然有一个过程,不能清楚地划一条界线。
不过如果我们要找一个象征的年份,1905年(光绪三十一年)科举制度的废止也许是十分合适的。
科举既废,新式学校和东西洋游学成为教育的主流,所造就的便是现代知识分子了。
清末有一则趣闻可以象征从士到知识分子的转变(见商衍鎏:《清代科举考试述录》,页340):光绪三十年后,开考试东西洋游学生之例,由考官会同学部,考取游学之毕业生给以进士、举人,再经廷试,高第者授翰林院编修检讨,数年间至百余人,一时称为洋翰林,谓其学由外洋而来考试,与未出国之翰林有异也。
恰是时湖南王闿运年逾七十,以宿学保举,于光绪三十四年授为翰林院检讨,正值游学生之进士颇多,王曾有句云:「上无齿录称前辈,尚有牙科步后尘。
」上句言科举已停,已无齿录之刻、翰林前辈之称,下句谓游学生考试有医科进士,而医科中有牙科也。
此老滑稽,传为笑谈。
此事之所以可笑,正由于科举出身的「士」和游学归来的知识分子截然不同,混在一起实在不伦不类。
王闿运可以说是传统士大夫的一种典型,但试以从英国游学归来的「工科进士」丁文江为例,他正是一位不折不扣的现代知识分子。
他们两人之间的差异是极其显著的。
1912年民国创建,翰林、进士、举人都成为历史名词,士大夫的来源枯竭了,从此以后便只有知识分子了。
3.过渡阶段的落日余晖但是政治制度的崩溃并没有立即在社会结构方面引起重大的改变,更没有触动社会心理。
因此在民国初期,中国社会仍然尊重知识分子如故,而知识分子也保存了浓厚的士大夫意识。
大体上说,从十九世纪末年到「五四」时期是士大夫逐渐过渡到知识分子的阶段,边缘化的过程也由此开始。
但是在这二、三十年中,我们却看到知识分子在中国历史舞台上演出一幕接着一幕的重头戏。
他们的思想和言论为中国求变求新提供了重要的依据。
其中少数领袖人物更曾风靡一时,受到社会各阶层人士的仰慕。
所以在这个过渡阶段,中国知识分子不但不在边缘,而且还似乎居于最中心的地位。
但是这一短暂的现象并不足以说明知识分子的社会地位,它毋宁反映了士大夫的落日余晖。
当时一般社会人士是以从前对士大夫的心理来期待于新一代的知识领袖的。
而刚刚从士大夫文化中转过身来的知识分子也往往脱不掉「当今天下,舍我其谁」的气概。
梁漱溟先生在1918年写过一篇文章,题目是「吾曹不出如苍生何!」这是典型的士大夫心态,现代知识分子决不可能有这样的想法。
梁先生一生都体现了这一精神。
事实上抱这样态度的人决不止梁先生一人,他不过表现得更为突出而已。
胡适在美国受过比较完整的现代教育,他在提倡白话文时也明白反对过「我们士大夫」和「他们老百姓」的二分法。
但是他后来在讨论中国的重建问题时,稍不经意便流露出士大夫的潜意识,所以他把日本的强盛归功于伊藤博文、大久保利通、西乡隆盛等几十个人的努力。
言外之意当然是寄望于中国少数知识领袖作同样的努力(见《信心与反省》)。
4.士大夫观念的死亡必须说明,我并不是责备当时的知识分子,说他们不该有这样的心理。
从他们的文化背景来说,这种心理是很自然的,而且也是很难避免的,我只是指出一个历史事实,即这些早期的知识分子并没有自觉认识到:他们提倡各种思想文化的运动之所以获得全国的热烈反响,除了因民族危机而产生的种种客观条件之外,在很大的程度上还托庇于士大夫文化的余荫。
「五四」运动便是一个例子。
胡适在答梁漱溟的一封信中曾说:「当北洋军人势力正大的时候,北京学生奋臂一呼而武人仓皇失措,这便是文治势力的明例。
」(见《我们走那条路?》附录)我觉得「文治势力」是一个未经分析的模糊概念。
严格说来,北洋官僚和武人都是清代传统的产品,多少还保留了一点「士为四民之首」的观念,而且康有为「公车上书」的记忆犹新,他们对于知识领袖和学生的愤怒抗议是不能不有所顾忌的。
历史上所说的公车上书,是指清光绪二十一年(1895年),康有为率同梁启超等数千名举人联名上书清光绪皇帝,反对在甲午战争中败于日本的清政府签订丧权辱国的《马关条约》。
被认为是维新派登上历史舞台的标志,也被认为是中国群众的政治运动的开端。
到了20年代末期,士大夫文化基本上已消失了,知识分子正迅速地边缘化。
但经历了过渡时期短暂余晖的人却往往以边缘的身份念念不忘于中心的任务。
事后回顾便显得十分不调和了。
例如1932年孟森在《独立评论》上写了一篇〈士大夫〉的论文,他仍然希望中国能产生一批新的「士大夫」,足以构成社会的重心。
他说:「士大夫者以自然人为国负责,行事有权,败事有罪,无神圣之保障,为诛殛所可加者也。
」不难看出,孟森的「士大夫」已经过了现代化,因此是没有任何特别豁免权的。
但「士大夫」的本质依然未变,他还是「为国负责,行事有权」的。
这个原则在当时不但与政治现实格格不入,而且也得不到新一代知识分子的同情了。
「士大夫」观念的彻底死亡大概是40年代的事。
闻一多、吴(?)在左倾以后对「士大夫」的讥笑和辱骂具有象征的意义。
这时,知识分子早已放弃了对中心的幻想并且心甘情愿地居于边缘的位置了。
“左”倾思想或者急于求成,主观地夸大革命力量,轻视敌人力量和客观困难,在革命和建设中采取盲动的冒险的行动;或者在革命组织内部混淆两类不同性质的矛盾,采取残酷斗争、无情打击的政策;或者在同盟军问题上实行关门主义,打倒一切。
这种“左”倾思想如果形成为系统完整的路线并在实践中执行,便成为“左”倾机会主义或叫“左”倾冒险主义。
中国共产党在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曾出现过瞿秋白的“左”倾盲动主义、李立三的“左”倾冒险主义。
1931~1934年,以教条主义为特征的、在党内统治长达4年之久的王明“左”倾冒险主义,在理论上、政治上、军事上、组织上表现得最为充分和完备,影响最深,危害最大。
在社会主义时期,1957~1976年在“阶级斗争为纲”的大跃进、文化大革命过程中发生的错误行为,给社会主义事业带来了严重的挫折和损失。
二、知识分子与政治权力知识分子的边缘化表现得最清楚的是在政治方面。
戊戌变法时代的康有为、梁启超无疑是处于政治中心的地位。
但是在孙中山所领导的革命运动中,章炳麟的位置已在外围而不在核心。
据章氏的《自编年谱》,孙中山最喜欢接近的是会党人物。
对于知识分子像宋教仁和章氏本人,孙中山并不特别重视。
这一点和中国的政治传统有关,不能不略作交代。
中国史上所谓改朝换代和现代所谓革命都不是知识分子所能办得了的。
「秀才造反,三年不成」这句谚语确有它的真实性。
中国史上的成王败寇大致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即是社会边缘的人物。
近人张相辑了一部《帝贼谱》,可以使我们看到他们的社会背景。
清初吕留良曾大胆指出,历史上所谓「创业重统」的英雄其实多是肆无忌惮的「光棍」。
这个道理本是很浅显的,无论士、农、工、商哪一行业中人,只要稍有所成,是很少肯去冒险「打天下」的。
今天许多史学家研究「农民革命」,但带头闹事的极少是本分的农民。
相反的,在士、农、工、商边缘的人物才不惜铤而走险。
不过在传统社会结构不变的情况下,「英雄」或「光棍」在创业重统以后仍然要修成「正果」,即宋代文彦博所说的「陛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1.两个不同的边缘人集团中国传统的改朝换代有一共同之点,即在「打天下」的阶段必须以边缘人为主体,但在进入「治天下」的阶段则必须逐渐把政治主体转换到「士大夫」的身上。
现代革命则是在中国社会结构逐步解体的情况下发生的。
因此革命夺权以后,政权的继续维持已不再有一个「士大夫」阶层可资依靠了。
社会解体产生了大批的边缘人,怎样把这一大批边缘人组织起来,占据政治权力的中心,是中国近代革命的主要课题。
苏联式的「党」组织恰好趁虚而入。
1924年改组后的国民党和直接师法苏联的共产党便是两个程度不同的边缘人集团。
从此边缘人占据了政治中心,而知识分子则不断从中心撤退,直到完全边缘化为止。
孙中山在本质上还是一个知识分子,国民党内最初也容纳了不少知识分子。
但自北伐成功以后,国民党实行一党专政,它便越来越和知识分子疏离了。
北伐以后,社会上有「党棍子」的新名词流行,这是很值得玩味的。
这个名词在无意中说明了国民党的基层干部或是出身「光棍」或者已「光棍化」。
北伐前后国民党和胡适以及其它自由知识分子的关系由友好变为敌对,也恰能说明知识分子在政治上的边缘化。
孙中山本人对胡适是相当尊重的,他写成《知难行易学说》后,还特别要仲恺写信请胡适从学术观点予以评介。
廖仲恺、胡汉民等人和胡适在《建设》杂志上辩论古代井田制度的问题,双方的态度都是严肃而理性的。
但是北伐成功以后,双方的关系迅速地恶化。
最近《胡适的日记》已在台北影印问世。
我们可以看到胡适在发表了〈知难、行亦不易〉一文之后,国民党方面的反应是多么强烈!但是最具代表性的则是胡适的真正对手,还不是作了立法院长的胡汉民,而是一个名叫陈德征的人。
这个人当时是上海市党部中的重要角色,他连中学也没有毕业,写的骂人文字充满了流气,正是一个典型的都市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