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庞德意象派诗歌的现代性内涵(一)
- 格式:docx
- 大小:14.47 KB
- 文档页数:3
浅谈庞德意象派诗歌的现代性内涵论文关键词:庞德意象派现代性论文摘要:庞德虽然从中国古典诗歌中汲取了重要的经验,但是,其诗歌更有着跟中国古典诗歌截然不同的现代性内涵。
庞德诗歌跟中国古典诗歌有相近的技巧,但更有着其独特的现代性想象和深切的现代性焦虑。
作为一个对诗歌现代性和无限可能性有着种种探索的诗人,庞德诗歌和中国古典诗歌的渊源关系并不能被简化地理解,也不能被简单地贴上意象派的标签。
众所周知,意象派代表人物庞德的诗歌跟中国古典诗歌有着密切的渊源关系:庞德作为意象派的首领人物,他对中国古典诗歌的认识得益于东方学家、诗人费诺罗萨(ErnestFenolosa)。
费诺罗萨将大量的日译汉诗译成了英语,但还没来得及整理出版就去世了。
当庞德得到费诺罗萨的遗稿时,他惊奇于中国人的伟大创举,宣称在中国文学里发现了“新希腊”。
庞德发现中国古典诗歌与以他为首的意象派的诗学原则十分吻合,于是,意象派诗人们掀起了一场翻译、学习中国古典诗歌的热潮。
中国诗歌强调含蓄、简约、朦胧、暗示等特征,跟意象派所主张的用“具体的意象来表达、简约、浓缩是诗歌最重要的特征”的观点非常契合。
中国诗歌几百年的艺术实践使庞德仿佛看到了一座大宝藏。
在他们被过度抒情的浪漫主义诗歌折磨得极其不堪的时候,意象叠加等中国诗歌艺术原则使他们看到了诗歌的新可能。
但是,如果一味强调这种继承关系,而忽略了意象派本身所具有的文化立场的话,可能是不得要领的。
所以,我们在理解庞德意象派诗歌和中国古典诗歌的关系时,既要承认渊源关系的存在,更有必要阐明庞德意象派诗歌独特的现代性内涵。
本文将从诗歌的技巧、内涵和诗人身份几个方面来比较庞德意象派诗歌对中国古典诗歌的创造性转化,从而凸显庞德意象派诗歌的现代性特征。
技巧:现代性的想象由于对中国古典诗歌的服膺,庞德诗歌中有着大量跟中国诗歌相似的意象,这让一些人以为庞德是中国诗歌的西方传人。
殊不知,即使是跟中国诗歌有着相同的意象、相近的技巧,庞德诗歌所呈现出来的现代性想象跟中国古典诗歌也是大异其趣的。
对庞德诗歌语言艺术创作的解读作者:徐岩来源:《语文建设·下半月》2014年第11期摘要:庞德一生在诗歌上的成就很高,他根据东方学者芬诺洛萨的遗稿翻译了中国古诗的英译本《中国》以及两个日本的戏剧集。
正是对这两部作品的译作中,他创造出了“诗歌意象”的理论,对东西方诗歌的发展和相互借鉴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
本文以庞德诗歌创作的基本历程为基础,对庞德诗歌创作的语言艺术进行解读,从而真正理解庞德诗歌创作的艺术魅力和语言哲学。
关键词:埃兹拉·庞德诗歌创作语言艺术引言在1909至1917年之间,一些英美诗人发起了一项文学运动,即意象派创作,要求在创作过程中,对需要展现的事物要鲜明生动地进行展示,并且要将诗人在创作中的情感和情绪融入诗行之间。
与象征主义一样,意象派的创作反对纯粹的议论以及空洞的感慨。
在1902年时,庞德就确定了这种创作的名称,即“意象派”。
庞德是美国著名的诗人,属于意象派的代表人物,在象征主义诗歌的创作方面,与艾略特一起成为了后期象征主义的代表人物。
意象派诗歌的创作要求是诗人要用生动鲜明、含蓄的意象来展示他所要展现的事物,最重要的是要将诗人的情感融入到诗歌的字里行间。
像其他文艺界流派一样,意象派的盛行时间并不长,后来取代它的是漩涡派,庞德在后来的创作中或多或少也遵循了一些漩涡派的主张。
庞德作为意象派的代表人物,他的诗歌与中国的诗歌渊源不浅。
他对中国古典诗歌的认识主要是来自于东方学者芬诺洛萨。
芬诺洛萨将很多的中国诗歌、日本诗歌译成了英语但未整理完成便去世,在芬诺洛萨的遗稿中,庞德发现了中国诗歌创作的伟大,他发现在中国诗歌的创作中有很多理念与意象派的思想是吻合的,因此,意象派的诗人们就开始了一场以翻译和学习中国古典诗歌为中心的热潮。
一、庞德与意象派诗歌解读庞德的诗歌,首先要对庞德这个人有一定了解。
庞德在去欧洲之前,是在宾夕法尼亚州立大学攻读美国历史、古典文学、罗曼斯语言文学,两年之后在哈密尔顿大学学习并获得了硕士学位,在他几次赴欧之后最终定居在伦敦,在伦敦的文坛上占据了十分重要的地位。
试论埃兹拉·庞德对中国古典诗歌的解读与创译试论埃兹拉·庞德对中国古典诗歌的解读与创译独到的见解。
在他一生的诗歌创作中,庞德结合自己意象派诗歌理论,把他对中西方文化的比较探究紧密的结合在一起。
庞德不仅独到的解读了中国古典诗歌,还创译了许多中国经典诗词,使中国古典诗歌在西方大放光芒。
本文试从庞德对中国古典诗歌内涵的解读及其对中国古典诗歌的创造性翻译两个方面来探讨庞德对中国古典诗歌的独特阐释。
关键词:庞德;中国古典诗歌;创译;意象派一、庞德的意象派诗歌理论与中国古典诗歌理论的交汇中国古典诗词理论对“意象”一词的理解是:客观物象经过创作主体独特的审美活动而创造出来的物化或固化后的一种艺术形象;是主体与客体、心与物、意与象的有机融和统一;是融入主观情意的客观物象,或借客观物象表现主观情意;是现实生活的写照,也是审美创造结晶,及情感意念载体;是生活的外在景象与诗人的内在情思的统一;是诗人感情外化的一种表现形式;是有特殊或深刻意义的形象。
笼统地说,意象是思想情感与具体物象的完美结合。
而“意”处于主导地位,“意”决定了“象”,“象”反映了“意”;意源于内心并借助象为依托来表达。
意在象中若隐若现,又仿佛呼之欲出,象却似有心似无意地一勾一画一点一染,而为意增彩而绽放。
所谓“意的暗示,象的契合”就是这个道理。
由此总结,喻意之象的本质,就是一切可入作品的事景物象,与作者的主观情意、趣味、感悟相互融合的再创造、再表现。
庞德在意象派诗歌的创作实践中总结出了意象主义创作的三原则,从理论上肯定了意象主义在美国文学的地位:用精确的语言直接处理诗歌主题;使用简练语言,取消修饰的多余的词语;按照流畅的音乐节奏,而不是节拍节奏来安排诗的韵律。
后来,庞德的漩涡主义发展了意象理论,他认为意象就是一个漩涡,很多思想不断地从其中产生,穿过或者沉入其中。
从以上原则可以看出,意象派诗歌要让诗意在表象的描述中,一刹那间地体现出来。
庞德意象派诗歌的中国影子_李红丽庞德意象派诗歌的中国影子李红丽埃兹拉·庞德(Ezra Pound)是英美诗坛20世纪初叶现代诗歌最重要的代表。
1912年,庞德和几个英美诗人在伦敦发起了“意象派运动”,成为英美现代诗歌的先驱。
庞德长期热衷于中国古典哲学和诗歌的研究。
他发现中国古诗和意象派诗歌主张十分吻合。
中国古诗中的意象正是他们所追求的艺术特征。
意象派诗歌理论的核心就是意象,这与中国古诗中的意象可以说属于同一种审美范畴。
作为意象派领军人物,庞德创作受中国古典诗歌影响巨大,处处可见中国诗歌的影子。
一.意象“意象”一词是中国古典文化理论中的一个概念。
意象理论在中国起源很早,《周易·系词》已有“观物取象”、“立象以尽意”之说。
其后,王昌龄、何景明等都在自己的诗学著作中提到“意象”。
他们的用法虽然各异,但都呈现为象,而非纯概念的说理。
“象”指物象,是意象赖以生存的要素。
物象是客观的,但它一旦进入诗人的构思,就带有诗人的主观色彩,并经诗人的审美删选和感情化合而成为诗中的意象。
因此在中国传统诗歌中,意象是融入了主观情感的客观形象,或者是借助客观物象表现出的主观情感。
中国古典诗歌,由于其特别严谨的格律要求以及古汉语的特殊句法形态,往往略去了大部分的关联词、系词以及各种句法标记,几乎只剩下表达具体事物的词。
这样,中国古诗词就取得了高度的意象密度。
例如,马致远的《天净沙·秋思》,“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同时,中国古诗强调含蓄美,诗中绝少西方诗歌中常有的抒情、议论。
言不尽意、立象尽之。
诗人要表达的情思与意蕴就通过高度凝练的意象表现出来了。
二.意象派的诞生西方现代派的发端是顺应反传统的要求诞生的。
20世纪初,西方政治、经济的大动荡带来了急剧的社会变化,对人们的思想领域造成巨大的冲击。
当时的英美诗歌界沉闷而保守。
维多利亚时期的诗歌传统仍然根深蒂固。
意象和意象派诗歌一、意象的解读意象,是客观的“象”映入诗人的大脑,再渗透诗人主观的“意”的色彩作出能动的反馈,是创造诗歌意境与构成诗歌形象的基本要素。
它大体上可分为六大类:实体意象、虚幻意象、事态意象、自然力意象、时间意象和空间意象。
但是,在具体的诗作创作过程中,诗人们会根据诗歌的选题、构思、立意、表达等创作意图,对一连串的意象进行筛选、拼接与组合,总而创造出千姿百态的诗歌形象,形成风格迥异的诗歌意境。
其中,意象叠加“super position”就是由意象派的领袖庞德创造出的一个术语,他在《漩涡主义》一文中提到:“这种单意诗(指日本俳句)是一种意象叠加形式。
也就是说,它是一个思想放在另一个思想之上。
”具体而言,意象叠加是指两个意象之间,在以重叠交加的方式、相辅相成地结合在一起之后,再创造出一个不同于未叠加之前的两个原有意象的新的意象或意境。
因此。
意象叠加是诗歌创造新的意象或意境的一种重要方法,是诗歌形象化的一个重要手段。
庞德的《地铁车站》即是意象叠加的佳作。
此外,像诗人H·D·的《花园》(其一)“你多清晰,噢玫瑰,刻在岩石中的玫瑰”,这里诗人就将玫瑰设置在岩石之上,使得玫瑰和岩石叠加在一起,似乎很容易就让人想起悬崖峭壁上野百合或者是从石头中迸出来的小草形象,这就给美丽的玫瑰增添了一种坚硬之美、一种力量之美,同时,也使岩石赋予了柔和的姿态。
这也许就是意象叠加之下创造出的新的意象的含义。
如果说,意象的叠加间接上增强了诗中意象的密度,丰富了诗的意境,那么,意象的密聚则是更为直接的将一连串互相密切关联的事象或物象以紧缩复句的形式压缩在简洁的诗行里,从而使诗句更为凝练丰富、表现力更强。
在这意象派者的创作中也是可以详见的,诗人H·D·的《道路神》(其二)“这条白色的溪流/虽然细小/从杨树荫影覆盖的山岭/流下了田野……小树上的苹果/因为太阳绝望地/从海雾中挣扎了出来/粗大的树枝/长着小叶的树枝……”在这里,诗人并列描写了溪流、苹果、树枝等意象这些自然意象整合在一起并不需要过多的粉饰就可以自然的呈现出一幅画面,因为它整首诗就是意象,在一条流动着溪水的道路上,长满了苹果树和其他树木,微风吹拂下摇曳的树枝向着路人招手。
庞德与意象派何仲生项晓敏意象派是20世纪初最早出现的现代诗歌流派,1908~1909年形成于英国,后传入美苏。
代表人物有:休姆、庞德、艾米和叶赛宁等。
意象派的产生最初是对当时诗坛文风的一种反拨。
首先,在19世纪后期英国文坛,象征主义、唯美主义与浪漫主义结成一体,形成新浪漫主义。
意象派是在其基础上演变而成的。
到20世纪初,传统诗歌,尤其是浪漫主义、维多利亚诗风蜕化成无病呻吟、多愁善感和伦理说教,只是“对济慈和华兹华斯模仿的模仿”。
庞德及其意象派提出“反常规”“革新”地进行诗歌创作的主张。
其次,20世纪初柏格森热流行,这是自叔本华以来非理性主义哲学思想在文学界影响的延伸。
意象派的开创者休姆就直接受教于柏格森。
柏格森的直觉主义、生命哲学全盘为意象派所接受,成为其主要的理论依据和哲学基础。
意象派诗特别强调意象和直觉的功能。
同时,象征主义诗歌流派为意象派开创了新诗创作新路,尤其是诗的通感、色彩及音乐性,给意象派以极大的启发。
由于意象派诗人大多经历了象征诗歌创作,所以理论界也有人将意象派看做象征主义的分支,实际上意象派和象征主义诗歌有极大的本质差异。
意象派不满意象征主义要通过猜谜形式去寻找意象背后的隐喻暗示和象征意义,不满足于去寻找表象与思想之间的神秘关系,而要让诗意在表象的描述中,一刹那间地体现出来。
主张用鲜明的形象去约束感情,不加说教、抽象抒情、说理。
因此意象派诗短小、简练、形象鲜明。
往往一首诗只有一个意象或几个意象。
虽然,象征主义也用意象,两者都以意象为“客观对应物”,但象征主义把意象当做符号,注重联想、暗示、隐喻,使意象成为一种有待翻译的密码。
意象派则是“从象征符号走向实在世界”,把重点放在诗的意象本身,即具象性上。
让情感和思想融合在意象中,一瞬间中不假思索、自然而然地体现出来。
另外,从诗歌意象的内在形式看,意象派受日本俳句和中国古诗的影响。
意象派诗歌革新,首先是从模仿学习日本俳句开始的。
日本“俳圣”松尾芭蕉的短诗给他们以极大影响。
庞德与意象主义“一个人与其在一生中写浩瀚的著作,还不如在一生中呈现一个意象。
”这是庞德对“意象”这个概念的阐释。
这句话,虽然偏激,但却可以理解。
因为其实他本人也无法做到。
庞德给“意象”下的定义是“在一刹那时间里呈现理智和情感的复合物”。
我的理解是,当“我”面对一个客体时,会产生“像什么”的冲动,然后跳出来一个词,构成一个比喻。
但比喻是有区分的,例如“美女像花”,那是通例的比喻,已经在语言体系里约定。
但大多数,作为一种修辞手法的比喻,它在应用中是有独特针对性的。
例如,“美丽的西施,就像是一朵盛开的鲜花”,这里“西施”是个别的,相异于“美女”的泛指。
所以后面的比喻,不能简单地写“像花”,而需要修饰和限定,是“盛开的”,是“鲜花”。
但这也只是个别化的比喻,它不是“意象”。
“意象”是“理智和情感的复合物”,所以,还得加入说出这句话的人的“理智和情感”。
虽然说,他可能已经表达了他的欣赏和赞美,但我觉得,这句话情感不够强烈,不够鲜明。
一般人也许没有问题,但是作为诗人来讲,显然就欠缺了,因为缺乏诗人的创造性,没有表现出诗人高于普通人感受的情感。
诗人之所以成为诗人,是因为他们是人群中最敏感最具激情的,所以,诗人应该会说“美丽的西施,就像是刚从枝头摘下的一朵鲜花”,那么这里“刚摘下的鲜花”,显然和西施的命运连结了起来,诗句就充满了一种穿透性,同时也将言外之意释放了出来。
这里的“鲜花”已经不同于前面充满欣赏和赞美的意思,更多的是借鲜花的美丽反衬出红颜薄命的悲情故事,以及诗人道德情感的抒发。
这种涵盖更广大更复杂的比喻,就有点接近庞德所说的“在一刹那时间里呈现理智和情感的复合物”。
但是,庞德并没有把“意象”概念说死,他从来没有指出过哪个是意象是哪个不是,他只是指出了隐藏在我们文字世界里的一条不是很清楚的道路,他认为诗人寻找和经过这样一条道路或者捷径,就能直接抵达文学世界或者诗歌的核心。
正由于他的不确定,或者说,他把“意象”刻意地提高到一个神圣的位置,以强调“意象”对于诗歌的重要性,所以,他才会感叹“还不如在一生中呈现一个意象”。
浅谈庞德意象派诗歌的现代性内涵(一)
论文关键词:庞德意象派现代性
论文摘要:庞德虽然从中国古典诗歌中汲取了重要的经验,但是,其诗歌更有着跟中国古典诗歌截然不同的现代性内涵。
庞德诗歌跟中国古典诗歌有相近的技巧,但更有着其独特的现代性想象和深切的现代性焦虑。
作为一个对诗歌现代性和无限可能性有着种种探索的诗人,庞德诗歌和中国古典诗歌的渊源关系并不能被简化地理解,也不能被简单地贴上意象派的标签。
众所周知,意象派代表人物庞德的诗歌跟中国古典诗歌有着密切的渊源关系:庞德作为意象派的首领人物,他对中国古典诗歌的认识得益于东方学家、诗人费诺罗萨(ErnestFenolosa)。
费诺罗萨将大量的日译汉诗译成了英语,但还没来得及整理出版就去世了。
当庞德得到费诺罗萨的遗稿时,他惊奇于中国人的伟大创举,宣称在中国文学里发现了“新希腊”。
庞德发现中国古典诗歌与以他为首的意象派的诗学原则十分吻合,于是,意象派诗人们掀起了一场翻译、学习中国古典诗歌的热潮。
中国诗歌强调含蓄、简约、朦胧、暗示等特征,跟意象派所主张的用“具体的意象来表达、简约、浓缩是诗歌最重要的特征”的观点非常契合。
中国诗歌几百年的艺术实践使庞德仿佛看到了一座大宝藏。
在他们被过度抒情的浪漫主义诗歌折磨得极其不堪的时候,意象叠加等中国诗歌艺术原则使他们看到了诗歌的新可能。
但是,如果一味强调这种继承关系,而忽略了意象派本身所具有的文化立场的话,可能是不得要领的。
所以,我们在理解庞德意象派诗歌和中国古典诗歌的关系时,既要承认渊源关系的存在,更有必要阐明庞德意象派诗歌独特的现代性内涵。
本文将从诗歌的技巧、内涵和诗人身份几个方面来比较庞德意象派诗歌对中国古典诗歌的创造性转化,从而凸显庞德意象派诗歌的现代性特征。
技巧:现代性的想象
由于对中国古典诗歌的服膺,庞德诗歌中有着大量跟中国诗歌相似的意象,这让一些人以为庞德是中国诗歌的西方传人。
殊不知,即使是跟中国诗歌有着相同的意象、相近的技巧,庞德诗歌所呈现出来的现代性想象跟中国古典诗歌也是大异其趣的。
我们可以结合庞德的几首诗歌,来解读他诗歌的现代性技巧:
少女
树长进我的手心,
树叶升上我的手臂,
树在我的前胸朝下长,
树枝像手臂从我身上长出。
你是树,
你是青苔,
你是轻风吹拂的紫罗兰,
你是个孩子——这么高,
这一切,世人都看作愚行。
(赵毅衡译)
这是一首歌咏心上人的诗作,这样的诗歌中国古典诗歌中也非常多,但是却显现出非常不同的写法。
中国诗歌中不乏赞美和思慕恋人的题材,但中国诗歌中抒情主体跟抒情对象之间是有距离的,主体可以沉迷膜拜,却绝对不会和叙写对象合为一体。
中国诗歌物化美人的写法从屈原就开始了,所谓美人香草,是叙写者对于叙写对象的一种美好物化。
后继者形容女性美如“闭月羞花”、“沉鱼落雁”,或“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或所谓“行者见罗敷,下担捋髭须。
少年见罗敷,脱帽着悄头。
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
来归相怨怒,但坐观罗敷”(《陌上桑》)。
这些都是从外在事物跟女性的对照或女性美对男性冲击的角度来叙写的。
所以只
要简单对照就可以看出庞德的不同凡响,庞德的诗歌不但把“少女”物化为“树”,而且叙写者本人也成为了“树”:可以想象,当“我”爱上你——“树”的时候,我也就长成了一棵树;你是青苔,你是清风吹拂的紫罗兰,那么我自然也便成为青苔,成为清风吹拂的紫罗兰。
应该说,诗歌技巧的背后事实上是不同的文化想象,而正是这种文化想象使诗歌带上了不同的时代印记。
中国诗歌的抒情主体基本是男性,在中国的传统文化中,男性可以赞美爱慕的女性,但却不可能将自己想象成女性。
众所周知,屈原开启了中国诗歌的浪漫主义传统,但是他的浪漫想象的背后却依然有着传统性别文化的制约,而庞德《少女》中的表达,其背后依托的是文艺复兴以来的泛神论和性别平权思想,泛神论使人和树之间的变换想象成为可能,而性别平权又使得“我”(男性)化身为“你”(女性)成为可能。
不可想象,这样的诗歌会出现在中国的古典诗歌中,甚至在庞德所处的文化中,这种超现实想象也是被视为“愚行”的。
但是,正是这种想象使得庞德诗歌的现代性彰显出来,使他的意象派和中国的古典意象之间产生了质的区别,而这种区别,构成了庞德诗歌的真正内核。
我们再对庞德的《在地铁车站》和中国唐代诗人白居易的《长恨歌》进行对比阅读,看看其中的异同。
人群中出现的那些脸庞
潮湿黝黑树枝上的花瓣
——庞德《在地铁车站》
玉容寂寞泪阑干,
梨花一支春带雨
——白居易《长恨歌》
没有充分证据证明庞德的诗歌是对自居易诗句的模仿,但是我们却有充分的理由把它们放到一起比较。
首先这两首诗意象构成上都是人面和花;其次写作上都避开正面描写,以花类人,达到曲径通幽的效果。
诗人要写的都是“脸庞”、“玉容”所代表的人及其内心世界,而且他们都用湿漉漉的花来曲折实现。
但是,庞德的诗又以通感的修辞使诗句更加饱满:诗中,跟花瓣相连的是“潮湿”、“黝黑”,当这两个让人产生不快的触觉和视觉感受的词和花瓣组接到一起的时候,它实际上为花瓣这个意象注入了相近的主观情绪。
相比之下,带雨的梨花仅仅是对事物外在情状的叙写,而“潮湿黝黑”的花瓣却经历了抽象的艺术组接,将美的花和丑的感受连在一起,从而产生了艺术上的张力。
众所周知,中国古典诗歌的内在原则是和谐,音韵和谐、意象之间的和谐、意象与修饰语之间的和谐皆在考虑之列。
“梨花一支春带雨”非常和谐,而“潮湿黝黑”与花瓣相连则是有悖和谐的。
在这里,我们清晰地看到庞德诗歌截然不同于中国古典诗歌的现代性手法以及手法背后的现代性想象。
二、内涵:现代性的焦虑
如果我们进一步对庞德的《在地铁车站》和自居易的《长恨歌》进行考察,就会发现这两首诗在主题内涵上和意趣表现上的明显不同:庞德的诗表现的是一个典型的现代化空间——地铁站,那里人流拥挤,行色匆匆,诗中的花瓣是作为没有个性的复数而存在的,诗歌表达的是人置身于现代化空间中的茫然和迷失。
自居易诗中的梨花则是一枝独秀,它是一朵美丽而娇羞的花,点缀其间的雨珠只是增其妩媚。
诗人借用花描摹一个落泪女子无限娇羞的容颜,表达的是一种纯粹的、古典的审美境界。
虽然是同样的艺术手法,接近的意象,但是庞德诗中那种现代性的感受和白居易诗中那种纯粹的古典性都刻画着这两首诗不同的时代印记。
中国古典诗歌最大的特点是和谐。
音韵和谐、审美上的和谐使得中国古诗已经成为一个自我封闭的系统。
而庞德的诗歌却是对中国诗歌艺术与现代世界接轨的一次尝试,诗艺似是古典,表达的内容却是现代性的焦虑。
忽略了这一层,以为庞德意象主义是中国古典诗歌的简单回声,那就大错特错了。
一个旁证是在古典格律诗受到严重批判的新诗草创时期,庞德的意象主义却反过来对中国新诗人产生了影响。
原因是什么呢?是中国新诗人崇洋媚外、跑到西洋去寻找古典诗歌中已有的资源?或者说一个被批判的古老艺术被贴上西洋标签就可以大行其
道?这些理解显然是有偏颇的,一个更公允的答案是:庞德以现代性的内涵移植了中国古诗,吸引中国新诗人的并非这种古典的诗歌技巧,而是现代性的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