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卷 第3期大连海事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Vol.5,N o.3 2006年9月Journal of Dalian Maritime University(Social Sciences Edition)Sep.,2006中国近代功利主义政治哲学的形成与发展徐庆利(大连海事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院,辽宁大连 116026)摘要:论述了功利主义在中国近代的形成与发展,指出它不仅继承与发展了中国传统功利主义政治哲学的基本理念,而且在当时 西学东渐的影响下,又使得一些西方近代功利主义观念在中国得以移植。
认为在继承与借鉴的基础上,近代功利主义政治哲学不仅完成了自身的理论构建,而且在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对中国的近代化产生了极为深远的影响。
关键词:中国近代;功利主义;政治哲学中图分类号:B26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 7031(2006)03 0109 05The formation and developmentof the political philosophy of Utilitarianism in modern ChinaXU Qing li(Hum anities and Social Sciences Colleg e,Dalian M aritime U niv.,Dalian116026,China)Abstract:This article discusses the formation and development of Utilitarianism in modern China,and points out that it not only inherited and developed the basic principles of Chinese Traditional Utilitarianism, but also under the influence of T he west learning to the east,it made some w estern modern age utilitari anism idea planted in china.On this base,this article considers that the political philosophy of utilitarianism in modern china not only has completed its construction,but also made very profoundly influence on the de velopment of modern china in the aspects of politics,economy and culture etc.Key words:modern China;Utilitarianism;political philosophy功利主义(utilitarianism),源于拉丁文utilias ( 利益、 益处),故也被称为 功用主义或 乐利主义。
在人类思想史上,功利主义首先是作为一种伦理学问题而被提出来的,后来经思想家引入政治领域,而成为了一门指导个人和政府行为的政治哲学。
其主要思想特色,就是本着工具理性的思维方式,在动机与效果、过程与结果之间的关系上,认为动机、过程(手段)要为效果、结果服务,效果和结果是评判一切行为是非的标准。
功利主义作为一种成熟的理论学说,虽然出现在近代19世纪的西方,但是这并不等于说它为西方近代所独有。
相反,不光是中国古代,中国近代的政治思维中也存在着功利主义思维方式,并且十分浓重。
然而,就中国近代功利主义政治哲学而言,它的产生与发展并不是完全取材于中国传统功利主义政治哲学,而是在继承了传统功利主义政治哲学基本理念的基础上,成功地借鉴了西方近代功利主义政治哲学的思想成果,具有中西合璧的理论特色。
收稿日期:2006 02 17作者简介:徐庆利(1973-),男,河北廊坊人,讲师,博士;E mail:xuqlli@一、对本国传统功利主义政治哲学之继承任何一种思想,其发展都有一个代际相传的过程,中国近代功利主义政治哲学也是如此。
它在具体表现形式上虽然与中国传统功利思想存在着较大的差异,但是作为一种学术思想的理论传承,依然存有着先代思想的踪迹,这些踪迹主要表现在其理论的逻辑起点、思维方式、外在保障及研究方式上。
1.理论思维的逻辑起点!!!人性论我们知道,任何一门政治哲学的展开,都需要一定的理论假定作为其思想的逻辑出发点,对于这个出发点的选取往往决定了该理论的发展路向。
就中国近代功利主义政治哲学而言,其逻辑起点的选取和中国传统功利主义政治哲学一样都是集中在 人性上。
在中国传统功利主义者那里,人性大致可以归结为两类:一类就是以墨子、韩非为代表的性恶论。
这种人性理论突破了当时为传统儒家所代表的性善论,它轻视仁义,非道德,认为全部社会道德均是人类为实现某种实践目的所采用的手段。
另一类则是为宋代功利主义者所倡导的自然人性论。
这种理论则是强调人性本无善恶, 性不可以善恶言(∀王文公文集#原性∃),现实人性间的彼此差别来源于人的后天的不同习得。
因为人性自然,所以任何对自然欲望的追求均具有合理性,因而突破了以朱熹为代表的宋代理学所提倡的 存天理,灭人欲对人性的桎梏。
近代功利主义政治哲学虽然对传统的人性理论有所继承,但是在选取上,则是重点强调自然人性论。
如龚自珍就认为: 性不可以名,可以勉强名;不可似,可以形容似也。
杨雄不能引而申之,乃勉强名之曰:%善恶混&。
雄也窃言,未湮其原;盗言者雄,未离其宗。
告子知性,发端未竟。
(∀龚自珍全集#阐告子∃)后来,康有为也认为人性的善恶来源于人的后天习得,他比喻道: 善则冕裳也,织之染之练之丹黄之又复制之,冕裳成焉,君子是也。
弗练弗织,弗文弗色,中人是也。
污之粪秽,裂为缯结,小人是也。
(∀康子内外篇#爱恶篇∃)因为善恶不是先验、人性本自然,因此人与万物同性, 夫性者,受天命之自然,至顺者也。
不独人有之,禽兽有之,草木亦有之。
(∀长兴学记#学记∃)2.理论的思维方式!!!工具理性所谓工具理性,就是在对事物作出价值判断时,以现实的结果为标准,而不计手段的正当性与否。
这种思维方式,在中国古代主要表现为 重利轻义,而在近代则体现在思想家对于近代西方文明吸收的态度与方式上。
在中国传统功利主义政治哲学中, 利不仅是人身边切实的存在,而且也是人类行为的目的。
如韩非就把 利贯彻到了人类生活的各个领域: 医善吮人之伤,含人之血,非骨肉之亲也,利所加也。
故舆人成舆,则欲人之富贵;匠人成棺,则欲人之夭死也。
非舆人仁而匠人贼也,人不贵则舆不售,人不死则棺不卖,情非憎人也,利在人之死也。
(∀韩非子集解#备内∃)到了宋代,这种 利的目的性发展到了极致: 人非利不生(∀李觏集#杂文#原文∃)。
到了近代,虽然传统 义利之辩仍在延续,但是此时的内容则有所改变。
这时的义利之辩,主要是围绕着中西文化而展开。
在功利主义者这里,西方文化并不是洪水猛兽,而是实现清王朝自强、中兴的工具。
由于受工具理性思维方式的影响,近代功利主义者虽然迈出了向西方学习的步伐,经历一个由 师夷长技以制夷到 中体西用,再到戊戌变法时期的 君主立宪制,最后到辛亥革命时期的 共和制的漫长过程,但是却并没有认识到西方文化的真正价值所在,不仅食古不化,而且 食西不化。
3.理论原则的外在保障!!!法治任何一种理论学说,除了希求自身体系不断完善以外,还希望得到不断的外在保障,功利主义也是如此。
由于自身的理论特点,在外在保障上,它不可能从现实的伦理道德中寻求到庇护,而只能把目光投注到道德之外的法治。
就中国古代功利主义思想家而言,先秦的墨子就曾认为 虽至士之为将相者,皆有法(∀墨子#法仪∃)。
后来的法家更是注意到了法的作用,认为 法者,所以为国也,而轻之,则功不成、名不立(∀韩非子集解#饰邪∃), 国无常强,无常弱。
奉法者强,则国强;奉法者弱,则国弱。
(∀韩非子集解#有度∃)宋代的功利主义者也十分强调法的重要性,认为 居官者必以政事书判自显,知法守法,以求事功。
对于法治,虽然近代功利主义思想家在法的具体建构上吸收了不少西方的近代法治经验,但110大连海事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第5卷是从法治的渊源上来看,则是对古代传统的继承。
对于法治,近代功利主义者虽然也强调法的重要性,但更多地把重点放在了 法宜其时上,针对当时时局的变化,主张革故鼎新,实行变法。
例如,魏源就曾提出 变古愈尽,便民愈甚(∀魏源集#默觚#治篇五∃),认为 三代以上,天皆不同今日之天,地皆不同今日之地,人皆不同今日之人,物皆不同今日之物(∀魏源集#默觚#治篇五∃)。
除了要求变法之外,和古代思想家一样,近代功利主义思想家也主张法要体现功利原则。
如康有为就从社会进化的观点出发,指出 夫公理本无善恶,是非皆听圣者之所立。
∋∋故知善恶难定,是非随时。
惟是非皆由人生,公理亦由时定。
(∀大同书#刑措∃) 凡有害于人者则为非,无害于人者则为是(∀大同书#刑措∃),主张以 趋乐去苦作为现实的立法依据。
4.理论的研究方式!!!实证在当今学者的著述中,有相当一部分认为:在中国古、近代虽然存在着功利倾向,但并没有功利主义的存在,其原因就是中国的功利主义没有形成像近代西方那样完备的理论体系。
如果从这一点来衡量的话,中国功利主义政治哲学确实存在着这个问题,但是我们并不能否定功利主义政治哲学在中国的存在,因为即使是同一种理论学说,由于研究方式的不同,往往也会出现不同的理论表现形态。
就中国功利主义政治哲学而言,它之所以没有形成像西方那样完备的知识体系,主要是由于在研究方式上它走的是一条实证之路,而不是形而上学之路,因此因没有终极理论的支持,而表现出一种支离破碎的状态。
中国功利主义政治哲学对于这种实证式的研究方式的应用,可以说肇始于墨子,因为墨子 兼相爱,交相利的功利原则,就是来自于自己对社会现实经验的总结。
他认为社会的动荡来源于人人的 自爱,故而认为只有消除自爱,实行 兼相爱,交相利,才能 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墨子#兼爱下∃)。
这种实证式的研究方式,为后代功利主义思想家普遍继承。
他们一方面从现实社会汲取营养,另一方面则从对历史的追溯中寻求理论支持。
到了近代,这种状况并没有得到改善。
如魏源 师夷长技以制夷的救国之策的展开,就是以对历史的溯源和对现实榜样的学习为基础的。
他不仅援引古籍论证了 有用之物,即奇技而非淫巧(∀海国图志#筹海篇三∃),而且又把彼得大帝向西方学艺作为了 师夷的根据与榜样。
除了现实改革中采用实证之策外,对于西方近代的先进理念,近代功利主义者同样也是以实证的方式来考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