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其昌《画禅室随笔》评法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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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禅室随笔董其昌●卷一○论用笔米海岳书,无垂不缩,无往不收。
此八字真言,无等之咒也。
然须结字得势,海岳自谓集古字,盖于结字最留意。
比其晚年,始自出新意耳。
学米书者,惟吴琚绝肖。
黄华樗寮,一支半节。
虽虎儿亦不似也。
作书所最忌者,位置等匀。
且如一字中,须有收有放,有精神相挽处。
王大令之书,从无左右并头者。
右军如凤翥鸾翔,似奇反正。
米元章谓:“大年千文,观其有偏侧之势,出二王外。
”此皆言布置不当平匀,当长短错综,疏密相间也。
作书之法,在能放纵,又能攒捉。
每一字中,失此两窍,便如昼夜独行,全是魔道矣。
余尝题永师千文后曰:作书须提得笔起。
自为起,自为结,不可信笔。
后代人作书,皆信笔耳。
信笔二字,最当玩味。
吾所云须悬腕,须正锋者,皆为破信笔之病也。
东坡书,笔俱重落。
米襄阳谓之画字,此言有信笔处耳。
笔画中须直,不得轻易偏软。
捉笔时,须定宗旨。
若泛泛涂抹,书道不成形像。
用笔使人望而知其为某书,不嫌说定法也。
作书最要泯没棱痕,不使笔笔在ㄌ素成板刻样。
东坡诗论书法云:“天真烂漫是吾师。
”此一句,丹髓也。
书道只在“巧妙”二字,拙则直率而无化境矣。
颜平原,屋漏痕,折钗股,谓欲藏锋。
后人遂以墨猪当之,皆成偃笔。
痴人前不得说梦。
欲知屋漏痕、折钗股,于圆熟求之,未可朝执笔,而暮合辙也。
乐山看经曰:“图取遮眼,若汝曹看牛皮也须穿。
”今人看古帖,皆穿牛皮之喻也。
古人神气,淋漓翰墨间,妙处在随意所如,自成体势。
故为作者,字如子,便不是书,谓说定法也。
予学书三十年。
悟得书法而不能实证者,在自起、自例、自收、自束处耳。
遇此□关,即右军父子亦无奈何也。
转左侧右,乃右军字势。
所谓迹似奇而反正者,世人不能解也。
书家好观阁帖,此正是病。
盖王著辈,绝不识晋唐人笔意,专得其形,故多正局。
字须奇宕潇洒,时出新致,以奇为正,不主故常。
此赵吴兴所未尝梦见者。
惟米痴能会其趣耳。
今当以王僧虔、王徽之、陶隐居大令帖几种为宗,余俱不必学。
古人作书,必不作正局。
董其昌《画禅室随笔》卷二五代荆浩匡庐图明董其昌云林山皆依侧边起势,不用两边合成,此人所不晓。
近来俗子点笔自是称米家山,深可笑也。
元晖睥睨千古,不让右丞。
可容易凑泊,开后人护短迳路耶。
五代荆浩匡庐图局部五代荆浩匡庐图局部荆浩,河南人,自号洪谷子。
博雅好古,以山水专门,颇得移向。
善为云中山顶,四面峻厚。
自撰山水诀一卷,语人曰:吴道子画山水,有笔而无墨。
项容有墨而无笔。
我当采二子所长,成一家之体。
故关同北面事之。
世论荆浩山水,为唐末之冠。
盖有笔无墨者,见落笔蹊径而少自然;有墨无笔者,去斧凿痕而多变态。
米家山谓之士夫画,元人有画论一卷,专辨米海岳、高房山异同。
余颇有慨其语。
迂翁画,在胜国时,可称逸品。
昔人以逸品置神品之上。
历代唯张志和、卢鸿可无愧色。
宋人中米襄阳,在蹊迳之外。
余皆从陶铸而来。
元之能者虽多,然禀承宋法,稍加萧散耳。
吴仲圭大有神气,黄子久特妙风格,王叔明奄有前规,而三家皆有纵横习气。
独云林古淡天然,米痴后一人而已。
赵荣禄枯树法,郭熙、李成,不知实从飞白结字中来也。
文君眉峰点黛,不知从董双蛾、远山衲带来也。
知此省画法。
古人远矣。
曹不兴、吴道子,近世人耳。
犹不复见一笔,况顾睦之徒?其可得见之哉。
是故论画,当以目见者为准。
若远指古人曰,此顾也,此陆也,不独欺人,实自欺耳。
故言山水,则当以李成、范宽;花果,则赵昌、王友;花竹翎毛,则徐熙、黄筌、崔顺之;马,则韩、伯时;牛,则厉范二道士;仙佛,则孙太古;神怪,则石恪;猫犬,则何尊师周。
得此数家,已称奇妙。
士大夫家,或有收其妙迹者,便已千金矣。
何必远求太古之上,耳目之所不及者哉?宋巨然溪山兰若图范宽山川浑厚,有河朔气象。
瑞雪满山,动有千里之远,寒林孤秀,挺然自立。
物态严凝,俨然三冬在目。
作山水,危峰奋起,蔚然天成。
乔木倚磴,下自成阴。
轩畅闲雅,悠然远眺。
道路深窈,俨若深居。
用墨颇浓,而皴散分晓。
凝坐观之,云烟忽生。
澄江万里,神变万状。
予尝见一双幅,每对之,不知身在千岩万壑中。
画禅室随笔画禅室随笔董其昌论用笔米海岳书,无垂不缩,无往不收1。
此八字真言,无等等呪观也2。
然须结字得势,海岳自谓集古字,盖于结字最留意,比其晚年3,始自出新意耳。
学米书者,惟昊琚绝肖4。
黄华、樗寮一支半节,虽虎儿亦不似也5。
作书所最忌者位置等匀,且如一字中须有收有放,有精神相挽处6。
王大令之书,从无左右并头者7。
右军如凤翥鸾翔,似奇反正8。
米元章谓大年《千文》9,观其有偏侧之势,出二王外。
此皆言布置不当平匀,当长短错综,疏密相间也。
作书之法在能放纵,又能攒捉10。
每一字中失此两窍,便如昼夜独行,全是魔道矣11。
余尝题永师《千文》后曰:“作书须提得起笔,自为起,自为结,不可信笔12。
后代人作书,皆信笔耳。
”“信笔”二字,最当玩味13。
吾所云须悬腕,颓正锋者,皆为破信笔之痛也。
东坡书笔俱重落,米襄阳谓之画字14,此言有信笔处耳。
笔画中须直,不得轻易偏软15。
捉笔时须定宗旨,若泛泛涂抹,书道不成形象16。
用笔使人望而知其为某书,不嫌说定法也17。
注释:1海岳:米芾号也。
无垂不缩,无往不收:用笔基本原则。
写竖画至笔画终了对应将笔锋回缩,写横画至笔画终了时应将笔锋向左回收,使起笔、收笔得以前后照应,使笔画含蓄、圆实而有力。
2真言:指佛教经典的要言秘语。
无等等呪呢:佛教语。
般若波罗密多呪呢四名之一。
此呪观独绝无伦,故曰无等等呪咀。
无等等者,无等无等,无上上等也。
3比:介词。
到也。
待到,等到。
4吴琚:宋开封人,宪圣皇后侄,官至少师。
绝肖:极其相似。
5黄华、樗寮:不详。
疑是两俗曲名。
黄华即古俗曲《皇华》。
一支半节:谓一小部分。
虎儿:米芾子米友仁的小名。
6相挽:相牵引,相应接。
点画间及行与行间相牵引,相应接,笔势相连,才会体现出神采气韵。
7并头:指笔画终端并排连着笔画终端。
8风翥鸾翔:喻书势飞舞多姿。
奇正:奇邪与端正。
9大年:赵令穰之字也。
宋宗室。
10攒捉:聚集靠近。
捉,同促。
11魔道:邪道。
佛教语指魔鬼的境界。
44.董其昌《画禅室随笔》原文
董其昌《画禅室随笔》
原文:
“诗不求工字不奇,天真烂漫是吾师。
”东海先生语也,宜其名高一世。
书道只在巧妙二字,拙则直率而无化境矣。
字之巧处在于用笔,尤在用墨,然非多见古人真迹。
不足与此窍也。
作书须得提起,不可信笔,盖信笔则其波画皆无力。
提得笔起,则一转一束,处皆有主宰,转、束二字,书家妙诀也。
今人只是笔作主,未尝运笔。
作书最要泯没棱痕,不使笔笔在纸素成刻板样。
用墨须有润,不可使其枯燥,尤忌浓肥,肥则大恶道矣。
书家好观《阁帖》,此正是病,盖五著辈绝不识晋。
唐人笔意,专得其形,故多正局。
字须奇岩潇洒,时出新致,以奇为正,不主故常。
此想象吴兴所未尝梦见者,催米痴能会其趣耳。
今当以王僧虔、陶隐居、大令帖几种为宗。
余俱不必学。
古人作书,必不作正局,盖以奇为正,此赵吴兴所以不人晋,唐门室也。
《兰亭》非不正,其纵岩用笔处,无迹可寻,若形模相公,转去转远。
柳公权云“笔正”须善学柳下惠参之。
余学书三十年,见此意耳。
须结字得势,海岳自谓集古字,盖于绪字最留意。
晋、唐人结字,须一一录出,时常参取,此最关要。
董其昌画禅室随笔全文在《淳熙秘阁续刻》,米元章所谓绝似《兰亭叙》。
昔年见之南都,曾记其笔法于米帖,曰:“字字骞翥,势奇而反正,藏锋裹铁,遒劲萧远,庶几为之传神。
”今为吴太学用卿所藏。
顷于吴门出余,快余二十馀年积想,遂临此本云:抑余二十馀年时书此帖,兹对真跡,豁然有会,盖渐修顿证,非一朝夕。
假令当时力能致之,不经苦心悬念,未必契真。
怀素有言:“豁焉心胸,顿释凝滞。
”今日之谓也。
时戌申十月有三日,舟行朱泾道中,日书《兰亭》及此帖一过,以《官奴》笔意书《禊帖》,尤为得门而人。
吾书无所不临仿,最得意在小楷书,而懒于拈笔。
但以行草行世,亦多非作意书,第率尔酬应耳。
若使当其合处,便不能追踪晋、魏,断不在唐人后乘也。
作书与诗文同一关捩,大抵传与不传,在谈与不谈耳。
极才人之致,可以无所不能而谈之,玄味必由天骨,非钻仰之力、澄练之功所可强人。
转笔处,放笔处,精神血气易于放过。
此正书家紧要关津,造物待是而完也。
但知出笔,不知转笔、放笔,必不诣极。
书须参(离合)二字,杨凝式非不能为欧、虞诸家之体,正为离,以取势耳。
米海嶽一生夸诩,独取王半山之枯淡,使不能进此一步,所谓“云花满眼,终难脱出净尽”。
赵子昂则通身入此玄中,觉有朝市气味。
《内景经》曰:“淡然无味天然粮”,此言可想。
三十年前参米书在,无一实笔,自谓得诀。
不能常习,今犹故吾,可愧也。
米云:“以势为主。
”余病其欠淡,淡乃天骨带来,非学可及,内典所谓带师智,书家谓之气韵也。
翰墨之事,良工苦心,未尝敢以耗气应也,其尤精者,或以醉,或以梦,或以病,游戏神通,无所不可,何必神怡气王,造物乃完哉!世传张旭号草圣,饮酒数斗,以头濡墨,纵书壁上,凄风急雨,观者叹愕。
王子安为文,第磨墨数升,蒙被而卧,熟睡而起,词不加点,若有鬼神,此皆得诸笔墨蹊径之外者。
今观察王先生当人日,病不饮酒,莫廷韩馈以内府良药,辄据枕作诗二十余章谢之,皆风骚鼓吹也。
乃与彼二子鼎足六立也矣。
……晋人书取法,宋人书取意,或不胜于法乎?不然,宋人自以其意为书耳。
董其昌画禅室随笔原文及译文原文:米海岳书,无垂不缩,.无往不收。
此八字真言,无等等叹也。
然须结字得势,海岳自谓集古字,盖于结字最留意,比其晚年,始自出新意耳。
学米书者,惟吴琚绝肖。
黄华、橒寮一支半节,虽虎儿亦不似也。
作书所最忌者位置等匀,且如一字中须有收有放,精神相挽处。
王大令之书,从无左右并头者。
右军如凤翕莺翔,似奇反正。
米元章谓大年《千文》,观其有偏侧之势,出二王外。
此皆言布置不当平匀,当长短错综,疏密相间也。
作书之法在能放纵,又能攒捉。
每一字中失此两窍,便如昼夜独行,全是魔道矣。
余尝题永师《千文》后曰:“作书须提得起笔,自为起,自为结,不可信笔。
后代人作书,皆信笔耳。
”“信笔”二字,最当玩味。
吾所云须悬腕,须正锋者,皆为破信笔之病也。
东坡书笔俱重落,米襄阳谓之画字,此言有信笔处耳。
笔画中须直,不得轻易偏软。
捉笔时须定宗旨,若泛泛涂抹,书道不成形象。
用笔使人望而知其为某书,不嫌说定法也。
译文:米海岳作书,无垂不缩,无往不收。
此八字要言秘语,乃独绝无伦之无等等"呪呢。
但须结字得势,海岳自己说集古字,因此对于结字最留意,到他晚年,才自出新意。
学习米书的,只有吴琚极其相似。
黄华、橒寮一小部分,即使虎儿也不像呢。
作书所最忌的是位置均匀,即如一字之中有收有放,有精神相应接处。
工大令的书法,从无左右齐头并列的。
右军书如凤翁莺翔多姿,似奇邪反而端正。
米元章说大年的《千文》,看其中有偏侧之势,超出二王之外。
此都说布置不应当平均等匀,应当长短错综,疏密相间呢。
作书之法在能放纵,又能聚集靠近。
每个字中失掉此两诀窍,便如昼夜独行,全是邪道了。
我曾题写永师《千文》后说:“作书必须提得起笔,自己做起笔,自己做结笔,不可信笔。
后代人作书,都信笔罢了。
”“信笔”二字,最应当研习体味。
我所说必须悬腕,必须正锋的意思,都为破信笔的毛病呢。
东坡作书笔皆重落,米襄阳说他画字,此说有信笔之处罢了。
笔画中必须直,不得轻易偏侧动摇。
《画禅室随笔》卷四明董其昌○杂言上以蹊径之怪奇论,则画不如山水;以笔墨之精妙论,则山水决不如画。
子美论画,殊有奇旨。
如云简易高人意,尤得画髓。
昌信卿言,大竹画形,小竹画意。
虚室生白,吉祥止止。
予最爱斯语。
凡人居处,洁净无尘溷,则神明来宅。
扫地焚香,萧然清远,即妄心亦自消磨。
古人于散乱时,且整顿书几,故自有意。
长生必可学,第不能遇至人授真诀。
即得诀,未必能守之终身。
予初信此道,已读禅家书,有悟入,遂不复留情。
有诗曰:“未死先教死一场。
”非七真不解此语也。
沈明远画鱼,不点双睛,尝戏诧人曰:“若点当化龙去。
”有一童子拈笔试点,沈叱之,鱼已跃去矣。
欲诘童子,失其所在。
鲤鱼跃龙门,必雷神与烧其尾,乃得成龙。
李思训画一鱼甫完,未施藻荇之类。
有客叩门,出看,寻入,失去画鱼。
童子觅之,乃风吹入池水。
拾视之,惟空纸耳。
后常戏画数鱼投池内,经日夜,终不去。
嘉兴有济舟和尚,蚤岁不曾识字,因口授礼观音文经。
三岁,忽发智慧,于内外典豁然通晓,腹为箧笥,辩若悬河。
晋陵唐应德时就访之,与谈濂洛关闽之学,尤似夙悟。
大士冥加显被之力,不可诬也。
济有语录行于世,因书此文志之。
南京有顾宝幢居士,精净土。
每言曰:尘劳中随处下手,生死上不必留情。
又向观禅师曰:阎浮界中,心行为重。
皆有道者之言。
口宝幢亦善画,余于焦弱侯处见之,盖师董北苑。
阎头陀者,不知其年,每似六七十许人。
坐赤日中,卧冰雪路,吐语洒然,似有得者。
黄大痴九十,而貌如童颜。
米友仁八十余,神明不衰,无疾而逝。
盖画中烟云供养也。
大波罗般若经六百卷,此为经之心。
般若有两种,所谓观照般若,须文字般若中入。
亦观音圆通所云:此方真教体,清净在音闻也。
余书此经,欲使观者皆观自在耳。
般若经六百卷,此为之心,犹云般若心也。
今以心经连读,失其义矣。
般若有三,有观照般若;有宝相般若;有文字般若。
文字亦能熏识趣无上菩提,故书此流布世间。
使展卷者,信受诵读,种善知见。
所谓一句染神,历劫不变也。
士君子贵多读异书,多见异人。
董其昌画禅室随笔全文在《淳熙秘阁续刻》,米元章所谓绝似《兰亭叙》。
昔年见之南都,曾记其笔法于米帖,曰:“字字骞翥,势奇而反正,藏锋裹铁,遒劲萧远,庶几为之传神。
”今为吴太学用卿所藏。
顷于吴门出余,快余二十馀年积想,遂临此本云:抑余二十馀年时书此帖,兹对真跡,豁然有会,盖渐修顿证,非一朝夕。
假令当时力能致之,不经苦心悬念,未必契真。
怀素有言:“豁焉心胸,顿释凝滞。
”今日之谓也。
时戌申十月有三日,舟行朱泾道中,日书《兰亭》及此帖一过,以《官奴》笔意书《禊帖》,尤为得门而人。
吾书无所不临仿,最得意在小楷书,而懒于拈笔。
但以行草行世,亦多非作意书,第率尔酬应耳。
若使当其合处,便不能追踪晋、魏,断不在唐人后乘也。
作书与诗文同一关捩,大抵传与不传,在谈与不谈耳。
极才人之致,可以无所不能而谈之,玄味必由天骨,非钻仰之力、澄练之功所可强人。
转笔处,放笔处,精神血气易于放过。
此正书家紧要关津,造物待是而完也。
但知出笔,不知转笔、放笔,必不诣极。
书须参(离合)二字,杨凝式非不能为欧、虞诸家之体,正为离,以取势耳。
米海嶽一生夸诩,独取王半山之枯淡,使不能进此一步,所谓“云花满眼,终难脱出净尽”。
赵子昂则通身入此玄中,觉有朝市气味。
《内景经》曰:“淡然无味天然粮”,此言可想。
三十年前参米书在,无一实笔,自谓得诀。
不能常习,今犹故吾,可愧也。
米云:“以势为主。
”余病其欠淡,淡乃天骨带来,非学可及,内典所谓带师智,书家谓之气韵也。
翰墨之事,良工苦心,未尝敢以耗气应也,其尤精者,或以醉,或以梦,或以病,游戏神通,无所不可,何必神怡气王,造物乃完哉!世传张旭号草圣,饮酒数斗,以头濡墨,纵书壁上,凄风急雨,观者叹愕。
王子安为文,第磨墨数升,蒙被而卧,熟睡而起,词不加点,若有鬼神,此皆得诸笔墨蹊径之外者。
今观察王先生当人日,病不饮酒,莫廷韩馈以内府良药,辄据枕作诗二十余章谢之,皆风骚鼓吹也。
乃与彼二子鼎足六立也矣。
……晋人书取法,宋人书取意,或不胜于法乎?不然,宋人自以其意为书耳。
董其昌画禅室随笔译文【篇一:董其昌画禅室随笔译文】董其昌,字玄宰,号思白,又号香光居士,松江华亭( 今上海松江县)人,官至南京礼部尚书,谥文敏。
世称“董香光”、“董文敏”、“董华亭”,在明末以书画名重海内。
除却平原俱避席,同时何必说张邢。
”一时士子皆学董其昌的妍美、软媚,清初的书坛为董其昌笼罩,书风日下,实在是书坛的悲哀。
对董其昌的批评者也很多,包世臣、康有为最为激烈。
康有为《广艺舟双楫》云:“香光虽负盛名,然如休粮道士,神气寒俭。
若遇大将军整军厉武,壁垒摩天,旌旗变色者,必裹足不敢下山矣。
”他的书法以行草书造诣最高,行书以“二王”为宗,又得力于颜真卿、米芾、杨凝式诸家,赵孟俯的书风也或多或少的影响到他的创作。
草书植根于颜真卿《争座位》和《祭侄稿》,并有怀素的圆劲和米芾的跌宕。
用笔精到,能始终保持正锋,作品中很少有偃笔、拙滞之笔;用墨也非常讲究,枯湿浓淡,尽得其妙;风格萧散自然,古雅平和,或与他终日性情和易,参悟禅理有关。
许多作品行中带草,左图这幅作品用笔有颜真卿率真之意,体势有米芾的侧欹,而布局得杨凝式的闲适舒朗,神采风韵似赵孟俯,轻捷自如而风华自足。
董其昌对自己的楷书,特别是小楷也相当自负。
来源书法屋,书法屋是一个书法学习基地。
董其昌学识渊博,精通禅理,是一位集大成的书画家,在中国美术史上具有一定的地位,其《画禅室随笔》是研究中国艺术史的一部极其重要的著作。
【篇二:董其昌画禅室随笔译文】跋吴传朋书昔人称吴传朋说真书,为宋朝第一。
今观《九歌》,应规入矩,深得兰亭洛神遗意。
高宗洞精书法,至为阁笔欢赏,不虚也。
左方有马和之侍郎图,此必当时有李伯时画《九歌》,米元章作书,而二公复仿之耳。
伯时书,乃全用钟法,宣和谱谓其追踪魏晋。
今始见之,当与米元章并传者。
宋之小楷名家,尽此矣。
跋赤壁赋后坡公书多偃笔,亦是一病。
此赤壁赋,庶几所谓欲透纸背者,乃全用正锋,是坡公之兰亭也,真迹在王履善家。
每波画尽处,隐隐有聚墨痕,如黍米珠,非石刻所能传耳。
《画禅室随笔》书法《画禅室随笔》书法篇一《画禅室随笔》卷二讲画画,卷三论*。
画画应该怎么画呢?董其昌开宗明义:“画家六法,一气韵生动。
气韵不可学,此生而知之,自有天授。
然亦有学得处,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胸中脱去尘浊,自然丘壑内营,立成鄞卾,随手写出,皆为山水传神矣。
”“画家以古人为师,已自上乘,进此当以天地为师。
”“画家之妙,全在烟云变灭中。
”“画之道,所谓宇宙在乎手中。
眼前无非生机,故其人往往多寿。
至如刻画细谨,为造物役者,乃能损寿。
盖无生机也。
”中国诗书画同源,皆是从圣人之心中流出而为众人之心服务的,期其达者同游而已,若是为了诗书画的事情而苦恼自役,就是本末倒置的庸人自扰,无关真正的风雅之道。
接着来看董其昌谈论怎么写*,其精彩处读来知觉一如当头棒喝。
“凡作文,原是虚架子,如棚中傀儡,抽牵由人,非一定死煞真有一篇文字。
”“东坡水月之喻,盖自《肇论》得之,所谓不迁义也。
文人冥搜内典,往往如凿空,不知乃沙门辈家常饭耳。
大藏教若演之,有许大文字。
”“作文要得解悟。
时文不在学,只在悟。
平日须体认一番,才有妙悟。
”“多少伶俐汉,只被那卑琐局曲情态耽搁一生。
若要做个出头人,直须放开此心,令之至虚,若天空,若海阔。
又令之极乐,若曾点游春,若茂叔观莲。
洒洒落落,一切过去相,现在相,未来相,绝不挂念。
到大有入处,便是担当宇宙的人。
何论雕虫末技!”总之,*之道,文而成章,是真心流露、真气呵成,又岂在字词编排和营营绕绕的词章之学、舞文弄墨。
《画禅室随笔》是董其昌的代表作,除了无数精彩的书画作品,董其昌也为我们留下了这么一本小小的文字集。
然而,文字有限,义理无限,一如我国为数众多的伟大的古人,董其昌为我们留下的,不在其书画作品,也不在其书籍,而或更在其作品和文字之外的悠悠古人心。
《画禅室随笔》书法篇二董其昌《画禅室随笔》是一本有趣的书,恰如董其昌其人,自成一格,又不离大道。
无论品字、论画、记游、记事、评诗、话禅,无不于古意盎然中见当下主张,处处彰显董氏自成一家的艺术思想与人格。
董其昌画禅室随笔介绍《画禅室随笔》是中国明代书法、绘画理论著作。
董其昌著。
是明末清初画家杨补辑录董其昌未收入《容台集》的零篇散帙而成书。
《画禅室随笔》为杂记体的书画小品文,所论终于禅说,而发端于论书。
卷一包括《论用笔》、《评法书》、《跋自书》、《评古帖》。
在论述书道的同时对历代书家和法书名帖有所点评。
卷二包括《画诀》、《画源》、《题自画》、《评旧画》。
此卷是本书的重点,董其昌的重要绘画理论和美学思想都在这一卷中得到了充分的展示。
首先是山水画上南北二宗的提出。
书中认为:“禅家有南北二宗,唐时始分。
画之有南北宗,亦唐时分也,但其人非南北耳。
北宗则李思训父子着色山水,流传而为宋之赵干、赵伯驹、伯骕以至马、夏辈。
南宗则王摩诘始用渲淡,一变勾研之法,其传为张琮、荆、关、郭忠恕、董、巨、米家父子,以至元之四大家。
亦如六祖之后有马驹、云门、临济儿孙之盛,而北宗微矣。
”这段论述把禅宗的分宗套用于绘画流派的区分上,为古代山水画风烙上了深深的印记。
而其中“崇南贬北”的论说尤为重要。
此说以为南宗是文人画,有天趣,是“顿悟”的表现,徒有功力者不可及。
而北宗“顾其术亦近苦矣……譬之禅定,积劫方成菩萨”,“非如董、巨、米三家,可一超直入如来地也”。
“方知此一派画殊不可习”。
这种观点对北宗绘画的发展产生了一定的阻遏作用。
后来松江派画家不仅从此说,而且还加以引申,说“北宗”画家入“邪道”,以至称之为“野狐禅”而加以排斥。
其次是文人画之说。
指出“文人之画自王右丞始。
其后董源、僧巨然、李成、范宽为嫡子,李龙眠、王晋卿、米南宫及虎儿皆从董、巨得来,直至元四大家……若马、夏及李唐、刘松年又是李大将军之派,非吾曹易学也。
”文人画的提出更是“崇南贬北”的明证。
文人画提倡的是“士气”、“平淡天真”,故“士人作画,当以草隶奇字之法为之。
树如屈铁,山似画沙,绝去甜俗蹊径,乃为士气。
不尔,纵俨然及格,已落画师魔界,不复可救药矣。
”第三是主张以天地造化为师,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书法《画禅室随笔》书法《画禅室随笔》董其昌学识渊博,精通禅理,是一位集大成的书画家,在中国美术史上具有一定的地位,其《画禅室随笔》是研究中国艺术史的一部极其重要的著作。
这么重要的一部著作,快点来看看吧。
董其昌作画强调写意,使绮丽多姿的山水更富有浪漫主义的色彩。
尤其是他兼长书法、诗文,每每绘完山水,题以诗文,行楷簇簇如行蚕,闪闪如迅霆飞电,全图诗、书,画相映成趣,和谐一致,更富有抒情意境。
董氏的创作,因而成为文人画追求意境的典范。
如《遥峰泼翠图》,整个画面不过是干远景而已,笔墨也很简单,但神韵、骨力俱足。
画面的前部作一隅坡脚,缀以数块荒石。
坡脚上有三株老树,交错而立。
中间一株是夹叶树,稍事勾勒,却枝叶备见;旁边两株的树叶,则充分发挥泼墨的作用,左以直抹示盘曲,右以横点示傲岸,浓淡相间,一派生机。
画面上部以淡墨一抹而就,远山横贯,仅见轮廓隐人天际,山体却茫茫然,仿佛烟岚萦绕,雄浑无比。
作者再用浓墨在一片淡远的景色中,染出几处高低错落的树叶,远近有致,层次丰富,烟云流动,充塞渚岸。
左侧绘有小坡,坡上以横墨抹出数株直树。
中间汪洋大水,不施笔墨,而万顷湖面浩瀚无涯之气势跃然纸上。
此图长225厘米,宽75厘米,如此大幅立轴,只寥寥地布置些近树远山,就把握住整个画面峰遥、水阔、树翠的神情。
这正是董其昌巧妙地运用“王洽泼墨,李成惜墨,两家合之,乃成画诀”(见图上自题)的结果。
全幅似疏似漏,但没有照应不到的地方,用笔爽利遒劲,又含蓄灵秀,纯以墨色气势的润泽、醒目而动人遐思。
如不是熟练地掌握“空处有画”的本领,就不会有这样高明的布局。
有人认为这是董其昌从“宽能走马、密不通风”的书体结构中触悟而得,这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整幅立轴不设色,但面貌清丽,有咫尺千里之势,给人以远深宁静的感觉。
董其昌的书法,历来评说褒贬不一。
褒者倾其溢美之词,清代著名学者、书法家王文治《论书绝句》称董其昌的书法为“书家神品”。
谢肇称其“合作之笔,往往前无古人”。
董其昌《画禅室随笔》·论用笔 董其昌《画禅室随笔》·论用笔 米海岳书,无垂不缩,无往不收。此八字真言,无等之咒也。然须结字得势,海岳自谓集古字,盖于结字最留意。比其晚年,始自出新意耳。学米书者,惟吴琚绝肖。黄华樗寮,一支半节。虽虎儿亦不似也。 作书所最忌者,位置等匀。且如一字中,须有收有放,有精神相挽处。王大令之书,从无左右并头者。右军如凤翥鸾翔,似奇反正。米元章谓:“大年千文,观其有偏侧之势,出二王外。”此皆言布置不当平匀,当长短错综,疏密相间也。 作书之法,在能放纵,又能攒捉。每一字中,失此两窍,便如昼夜独行,全是魔道矣。余尝题永师千文后曰:作书须提得笔起。自为起,自为结,不可信笔。后代人作书,皆信笔耳。信笔二字,最当玩味。吾所云须悬腕,须正锋者,皆为破信笔之病也。东坡书,笔俱重落。米襄阳谓之画字,此言有信笔处耳。 笔画中须直,不得轻易偏软。 捉笔时,须定宗旨。若泛泛涂抹,书道不成形像。用笔使人望而知其为某书,不嫌说定法也。 作书最要泯没棱痕,不使笔笔在ㄌ素成板刻样。东坡诗论书法云:“天真烂漫是吾师。”此一句,丹髓也。 书道只在“巧妙”二字,拙则直率而无化境矣。 颜平原,屋漏痕,折钗股,谓欲藏锋。后人遂以墨猪当之,皆成偃笔。痴人前不得说梦。欲知屋漏痕、折钗股,于圆熟求之,未可朝执笔,而暮合辙也。 乐山看经曰:“图取遮眼,若汝曹看牛皮也须穿。”今人看古帖,皆穿牛皮之喻也。古人神气,淋漓翰墨间,妙处在随意所如,自成体势。故为作者,字如子,便不是书,谓说定法也。 予学书三十年。悟得书法而不能实证者,在自起、自例、自收、自束处耳。遇此□关,即右军父子亦无奈何也。转左侧右,乃右军字势。所谓迹似奇而反正者,世人不能解也。书家好观阁帖,此正是病。盖王著辈,绝不识晋唐人笔意,专得其形,故多正局。字须奇宕潇洒,时出新致,以奇为正,不主故常。此赵吴兴所未尝梦见者。惟米痴能会其趣耳。今当以王僧虔、王徽之、陶隐居大令帖几种为宗,余俱不必学。 古人作书,必不作正局。盖以奇为正。此赵吴兴所以不入晋唐门室也。兰亭非不正,其纵宕用笔处,无迹可寻。若形模相似,转去转远。柳公权云:“笔正,须喜学柳下惠者参之。”余学书三十年,见此意耳。 字之巧处,在用笔,尤在用墨。然非多见古人真迹,不足与语此窍也。 发笔处,便要提得笔起,不使其自偃,乃是千古不传语。盖用笔之难,难在遒劲;而遒劲,非是怒笔木强之谓。乃如大力人通身是力,倒辄能起,此惟褚河南、虞永兴行书得之。须悟后,始肯余言也。 用墨,须使有润,不可使其枯燥。尤忌肥,肥则大恶道矣。 作书,须提得笔起,不可信笔。盖信笔,则其波画皆无力。提得笔起,则一转一束处,皆有主宰“转束”二字,书家妙诀也。今人只是笔作主,未尝运笔。 书楷,当以黄庭怀素为宗。不可得,则宗女史箴。行书,以米元章、颜鲁公为宗。草以十七帖为宗。
【美术理论研究】从古至今地域分南北,书法理论也有“北碑南帖”之说,时至今日南北差异仿佛已经成为约定俗成的定论。
追溯有关于“南北宗”的论说,在与董其昌同时的晚明书画家莫是龙的《画说》中也有相关记载,从中可以得知关于“南北宗”这一议题,并非董其昌本人所独创。
其来自于中国禅宗,进而发展至书画理论中,并成为划分南北画派的理论依据,但对“南北宗”论阐述得最为全面的书画理论家非董其昌莫属。
一、“南北宗”流派之风格《画禅室随笔》是一部关于董其昌书画品评、创作、用笔、用墨等方面的著作,在中国书画史上是一部具有广泛影响力的文集。
它以“南北宗”论独树一帜,但其在中国绘画史上的影响远远大于在中国书法史上的影响,并不断成为中国画理论研究的热点。
董其昌的艺术思想多受到禅宗的影响,形成“尚淡”的艺术风格。
禅宗是在中国文化思想的不断碰撞而成,其思想深刻影响了画家的文化理念和创作风格,董其昌的绘画美学思想自然也烙上了禅学的影子。
董其昌在《画旨》中说:“禅家有南北二宗,唐时始分。
画之南北二宗,亦唐时分也……而北宗微矣!”书有南北书派论,画有南北宗,南北之分从古至今都是被不断谈论的话题。
在此,董其昌指出禅宗有南北之分,是始于唐代,绘画理论的分派亦滥觞于唐代,并对南北风格的划分界限更清晰地进行论述。
他认为北宗由李思训父子的山水始,继而为赵干、赵伯驹、赵伯骕以至马远、夏圭辈;南宗则以王维为宗主,王摩诘始用渲淡,一变勾斫之法,其传为张璪、荆浩、关仝、董源、巨然、郭忠恕、米家父子以至“元四家”,亦如六祖之后,有马驹、云门等。
董其昌将其南北流派之渊源、代表书家的划分以点带面进行展开论述,以书家的风格分门别类,使其进入某一风格系统中。
继而在南北两派风格分析上,董其昌在《画旨》中指出:“又应冯公之教,作题辞数百言,大都谓右丞以前所作者,无所不工,独山水人情,传写犹隔一尘……若王右军一变钟体,凤翥鸾翔。
”在书画分派风格上,追根溯源,董其昌通过在书法风格中分析王右军变化钟繇古拙的风格,继而出于此家的欧、虞、褚、薛各得有右军之一体耳,以此来说明在画派风格中不同于王维,以李思训为代表的北派画家风格,或泼墨澜翻,或设色娟丽。
董其昌《画禅室随笔》·评法书
董其昌《画禅室随笔》·评法书
文待诏学智永千文。
尽态极妍,则有之。
得神得髓,概乎其未有闻也。
尝见吴兴临智永故当胜。
赵吴兴跋兰亭序云:与丙舍帖绝相似。
丙舍,乃锺元常书。
世所传者,右军临本耳。
东坡先生书,深得徐季海骨力。
此为文湖州洋屿诗帖。
余少时学之,今犹能写,或微有合处耳。
米元章尝奉道君诏,作小楷千字,欲如黄庭体。
米自跋云:“少学颜行,至于小楷,了不留意。
”盖宋人书多以平原为宗,如山谷、东坡是也。
惟蔡君谟少变耳。
吾尝评米书,以为宋朝第一,毕竟出东坡之上。
山谷直以品胜,然非专门名家也。
东坡先生书,世谓其学徐浩。
以予观之,乃出于王僧虔耳。
但坡云:“用其结体,而中有偃笔,又杂以颜常山法。
”故世人不知其所自来。
即米颠书,自率更得之。
晚年一变,有冰寒于水之奇。
书家未有学古而不变者也。
杨景度书,自颜尚书、怀素得笔。
而溢为奇怪,无五代茶□之气。
宋苏、黄、米皆宗之。
书谱曰:“既得正平,须追
险绝,景度之谓也。
”
古人论书,以章法为一大事。
盖所谓行间茂密是也。
余见米痴小楷,作西园雅集图记,是纨扇,其直如弦。
此必非有他道,乃平日留意章法耳。
右军兰亭叙章法,为古今第一。
其字皆映带而生,或小或大,随手所如,皆人法,则所以为神品也。
素师书本画法,类僧巨然。
巨然为北苑流亚,素师则张长史后一人也。
高闲而下,益趋俗怪,不复存山阴矩度矣。
兰亭,出唐名贤手摹,各参杂自家习气。
欧之肥,褚之瘦,于右军本来面目,不无增损。
正如仁智自生妄见耳。
此本定从真迹摹取,心眼相印,可以称量诸家禊帖,乃神物也。
晋唐人结字,须一一录出,时常参取,此最关要。
吾乡陆俨山先生作书,虽率尔应酬,皆不苟且。
常曰:“即此便是,写字时须用敬也。
”吾每服膺斯言,而作书不能不拣择。
或闲窗游戏,都有着精神处。
惟应酬作答,皆率易苟完,此最是病。
今后遇笔研,便当起矜庄想。
古人无一笔不怕千载后人指摘,故能成名。
因地不真,果招纡曲,未有精神不在传远,而幸能不朽者也。
吾于书,似可直接赵文敏,第少生耳。
而子昂之熟,又不如吾有秀润之气。
惟不能多书,以此让吴兴一筹。
画则具体而微,要亦三百年来一具眼人也。
吾学书,在十七岁时。
先是吾家仲子伯长名传绪,与余同试于郡。
郡守江西衷洪溪,以余书拙,置第二。
自是始发
愤临池矣。
初师颜平原多宝塔,又改学虞永兴,以为唐书不如晋魏,遂仿黄庭经及钟元。
常宣示表力,命表还示帖丙舍帖。
凡三年,自谓逼古,不复以文徵仲。
祝希置之眼角,乃于书家之神理,实未有入处,徒守格辙耳。
比游嘉兴,得尽睹项子京家藏真迹,又见右军官奴帖于金陵,方悟从前妄自标许譬如香岩和尚,一经洞山问倒,愿一生做粥饭僧。
余亦愿焚笔研矣。
然自此渐有小得。
今将二十七年,犹作随波逐浪书家,翰墨小道,其难如是,何况学道乎?
吾乡陆宫詹,以书名家。
虽率尔作应酬字俱不苟。
且曰:“即此便是学字,何得放过?”陆公书类赵吴兴,实从北海人。
有客每称公似赵者,公曰:“吾与赵同学李北海耳。
”
吾乡莫中江方伯,书学右军,自谓得之圣教序。
然与圣教序体小异,其沉着逼古处,当代名公,未能或之先也。
予每询其所由,公谦逊不肯应。
及余己卯试,留都。
见王右军官奴帖真迹,俨然莫公书,始知公深于二王。
其子云卿,亦工书。
家有自神其说,以右军感胎仙传笔法。
大令得白云先生口授者,此皆妄人附托语。
天上虽有神仙,能知羲献为谁乎?
吕纯阳书,为神仙中表表者。
今所见,若东老诗,乃类张长史。
又云:题黄鹤楼,似李北海。
仙书尚以名家为师如此。
孙虔礼曰:妙似神仙。
余谓实过之无不及也。
昔人以翰墨为不朽事,然亦有遇不遇,有最下而传者;有勤一生而学
之,异世不闻声响者;有为后人相倾,余子悠悠,随巨手讥评,以致声价顿减者;有经名人表章,一时慕效,大擅墨池之誉者。
此亦有运命存焉。
总之,欲造极处,使精神不可磨没,所谓神品,以吾神所着故也。
何独书道,凡事皆尔。
赵吴兴大近唐人,苏长公天骨俊逸,是晋宋间规格也。
学书者熊辨此,方可执笔临摹。
否则ㄌ成堆,笔成冢,终落狐禅耳。
米元章云:“吾书无王右军一点俗气,乃其收王略帖。
”何珍重如是。
又云:见文皇真迹,使人气慑,不能临写。
真英雄欺人哉。
然自唐以后,未有能过元章书者。
虽赵文敏亦于元章叹服曰:“今人去古远矣。
”余尝见赵吴兴作米书一册,在吏部司务蒋行义家,颇得襄阳法。
今海内能为襄阳书者绝少。
宋时有人以黄素织乌丝界道三丈成卷,诫子孙相传。
待书足名世者,方以请书。
凡四传而遇元章。
元章自任,腕有羲之鬼,不复让也。
神宗皇帝,天藻飞翔,雅好书法。
每携献之鸭头丸帖、虞世南临《乐毅论》、米芾文赋,以自随。
予闻之中书舍人赵士祯言如此。
因考右军,曾书文赋。
褚河南亦有临右军文赋。
今可见者,赵荣禄书耳。
以平原争坐位帖求苏米,方知其变。
宋人无不写争坐位帖也。
晋宋人书,但以风流胜,不为无法,而妙处不在法。
至唐人,始专以法为蹊径,而尽态极妍矣。
昔颜平原鹿脯帖,宋时在李观察士行家,今为辰玉所藏。
争坐位帖,在永兴安师文家。
安氏析居,分而为二。
人多见其前段,师文后乃并得之,相继入内府。
今前段至行香菩萨寺止,为项德新所藏。
东坡作书,于卷后余数尺曰:“以待五百年后人作跋。
”其高自标许如此。
书家以险绝为奇。
此窍惟鲁公杨少师得之,赵吴兴弗能解也。
今人眼目,为吴兴所遮障。
予得杨公游仙诗,日益习之。
唐林纬乾书学颜平原,萧散古淡,无虞褚辈妍媚之习。
五代时少师特近之。
临帖如骤遇异人,不必相其耳目手足头面,当观其举止笑语精神流露处。
庄子所谓“目击而道存者也。
”
大慧禅师论参禅云:“譬如有人,具万万赀。
吾皆籍没尽,更与索债。
”此语殊类书家关捩子。
米元章云:如撑急水滩船,用尽气力,不离故处。
盖书家妙在能合,神在能离。
所欲离者,非欧虞褚薛诸名家伎俩,直欲脱去右军老子习气,所以难耳。
那叱析骨还父,析肉还母,若别无骨肉,说甚虚空粉碎,始露全身。
晋唐以后,惟杨凝式解此窍耳。
赵吴兴未梦见在。
□余此语,悟之。
楞严八选义,明还日月,暗还虚空。
不汝还者,非汝而谁?然余解此意,笔不与意随也。
甲寅二月。
书法虽贵藏锋,然不得以模糊为藏锋,须有用笔,如太阿蒇截之意。
盖以劲利取势,以虚和取韵。
颜鲁公所谓如印印泥,如锥画沙是也。
细参玉润帖,思过半矣。
宋高宗于书法最深。
观其以兰亭赐太子,令写五百本,更换一本,即功力可知。
思陵运笔,全自玉润帖中来,学禊帖者参取。
柳诚悬书,极力变右军法,盖不欲与禊帖面目相似。
所谓神奇化为臭腐,故离之耳。
凡人学书,以姿态取媚,鲜能解此。
余于虞褚颜欧,皆曾仿佛十一。
自学柳诚悬,方悟用笔古淡处。
自今以往,不得舍柳法而趋右军也。
吾松书,自陆机、陆云创于右军之前,以后遂不复继响。
二沈及张南安、陆文裕、莫方伯稍振之,都不甚传世,为吴中文祝二家所掩耳。
文祝二家,一时之标。
然欲突过二沈,未能也。
以空疏无实际,故余书则并去诸君子而自快,不欲争也。
以待知书者品之。
(此则论云间书派)
余性好书,而懒矜庄,鲜写至成篇者,虽无日不执笔,皆纵横断续,无伦次语耳。
偶以册置案头,遂时为作各体,且多录古人雅致语,觉向来肆意,殊非用敬之道。
然余不好书名,故书中稍有淡意,此亦自知之。
若前人作书不苟且,亦不免为名使耳。
吾书无所不临仿,最得意在小楷书,而懒于拈笔。
但以行草行世,亦都非作意书,第率尔酬应耳。
若使当其合处,便不能追踪晋宋,断不在唐人后乘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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