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良康:我所理解的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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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象学与逻辑学倪梁康文章来源:中国现象学网内容提要:无论在胡塞尔思想中还是在海德格尔思想中,现象学与逻辑学的关系都构成一个核心问题。
本文首先再现了胡塞尔前后期在此问题上的相关研究,并指出他的超越论逻辑学的要点在于对本质的前逻辑直观,也是最有可能为逻辑学提供哲学支撑的因素。
其次,在海德格尔方面,根据律概念成为讨论现象学与逻辑学关系的切入点,由此导出他的“存在理解”、“无蔽”和“自由”的概念解释。
他们的共同点在于:把形式逻辑看作陈述逻辑,并试图用前谓词判断的哲学逻辑学来为它奠基。
关键词:现象学逻辑学形式逻辑与哲学逻辑前谓词判断Abstract: Both in thoughts of Husserl and of Heidegger, the relation between Phenomenology and Logic compose a kernel question. This article represents firstly the correlate research in the earlier and later Husserl, and refers to that the outline of his Transcendental Logic is the pre-logical intuition of essences. Secondly, on the side of Heidegger, the Essence of Ground becomes a cut-in-point into the discussion on the relation between Phenomenology and Logic. From this source, his explanations follow for the conceptions like Seinsverstaendnis, Aletheia and Freiheit. Their common ground is that they regard formal Logic as predicative Logic, and attempt to lay a foundation for it with a pre-predicative, philosophical Logic.Keywords:Phenomenology, Logic, Formal Logic and Philosophical Logic,Pre-predicative judgment引论现象学从开创之日起就与逻辑学绞缠在一起。
德语112班倪遥11407070228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概论分析前言:我的哲学观——哲学即是“秉”、“承”、“启”“哲学”这个词语对于我这个文科生来说可谓是既熟悉又陌生,这个庞大而精密的理论体系展现在我面前,如浩渺的宇宙,显得如此抽象;可当它鉴之于实践,用之于实践,我发现它是如此强大而实在的力量:从唯物的角度看待事物,以辩证的思维思考事物,秉对立统一之规律;承万物之客观联系;启未来发展之门,为人类的实践铸就通往真理的金钥匙。
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下面我以自己通过网络节目所了解的一段历史为案例,分析哲学的精密齿轮是怎样驱动历史一步步向前推进的。
案例:采集自郎咸平中文网:,作者:郎咸平,上传时间:2009-05-24 视频链接:/langxianpingshuo/video_78.html这段案例总结自我个人很喜欢的一档电视节目《郎咸平说——鼠疫引发的蝴蝶效应》。
有谁会想到,这场曾经肆虐欧洲,夺走无数鲜活生命的大灾难——黑死病,能够促成香水,葡萄酒,化妆品工业,和微积分的诞生;同时也漂洋过海对中国的历史进程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万物之间都存在着密不可分的联系以及对立统一的矛盾;事物的不断发展也正是基于这些微妙的关系。
话不多说,让我们翻开尘封的历史,一窥其中的哲学奥秘。
在乌克兰,有一座叫做费奥多西亚的城市,六百多年前,这里被人们称作卡法。
1346年,因为一些商人的街头械斗,蒙古军队围攻了这座黑海北岸的港口城市,并且发动了人类历史上的第一次细菌战:他们用抛石机将患鼠疫而死的人的尸体抛进城内,腐烂的尸体污染了空气和水源,没过几天,卡法城里的人开始死亡。
一些商人逃出城去,搭船前往意大利。
可水手们不知道,船上除了商人外,还搭载了感染了鼠疫的老鼠和它们身上的跳蚤。
1347年10月,船终于到达西西里,当老鼠们窜上岸去,黑死病的魔爪也开始伸向整个欧洲。
欧洲当时大约有三分之一的人被黑死病夺取了生命,从1348年开始大概延续了400年,到了1679年之后慢慢消失了。
·学科反思·现象学在中国与中国现象学倪梁康 方向红摘 要:现象学在20世纪20年代进入中国,但接受和发展相当缓慢,直到90年代,现象学的全面译介和研究工作才正式开始。
当前的现象学研究主要在文本探讨、现象学与本土传统思想的比较研究,以及现象学与其他学科之间的合作与交流三个维度上展开。
这些研究虽然取得了很大成绩,但仍然存在诸多不足之处。
展望未来,现象学有可能在经典阅读、早期现象学运动研究、法国新现象学引介以及现象学与其他学科的深度融合等几个方面取得突破,其中,现象学与中国传统文化的会通具有特殊的意义,借助现象学的四条基本原理即意向性、还原、直观和先天,我们可以重新激活中国传统文化的问题意识和思考逻辑,创造性地实现从传统到现代、从历史到当下的过渡。
关键词:现象学研究 传统文化 比较与会通作者倪梁康,中山大学哲学系教授(广州 510275);方向红,中山大学哲学系教授(广州 510275)。
自胡塞尔的《逻辑研究》1900年出版以来,现象学运动已经走完了116年的旅程。
在这一个多世纪的时间里,现象学从一个哲学家的构想变成了一个学派的研究纲领,从一个德国地方性的理论变成了一个横跨几代学者的世界性哲学运动。
胡塞尔开辟的这片现象学土地孕育出了海德格尔、舍勒、伽达默尔、萨特、梅洛-庞蒂、勒维纳斯、德里达、利科、马里翁等一批哲学大师,如果没有他们,20世纪的哲学一定会黯然失色。
正是由于几代现象学家的努力,现象学在对意识、存在、自我、他人、时间、空间、感知、直观、理性、情感、欲望、价值、自由、身体、世界、历史等重要哲学问题的研究上结出了丰硕的成果;正是由于他们前赴后继的批判,现象学才从意识哲学转向存在哲学,进而完成语言学转向、人类学转向、身体转向、他者转向、神学转向等等。
现象学的这些成就与现象学对历史传统和现实问题的回应是密不可分的,由此产生出一连串的方法论变革和理论性突破,如现象学还原、存在论还原、本质直观、范畴直观、生存论分析、解释学循环、被给予性理论、解构主义等等。
倪梁康丨我所理解的“哲学”如今人们对哲学或形而上学的最常见指责是它过于虚幻浮夸、不具实用价值。
哈贝马斯 [Habermas] 和阿道尔诺 [Adorno] 曾撰文讨论过同一个问题:「哲学有何用?」所以我也在拙文「二十世纪:一个过渡的时代」中斗胆申言:「二十世纪的社会心理和时代精神于我看来就在于,哲学的功用,乃至文化的功用受到讨论,成为问题。
」我认为讨论哲学的功用问题,或者说,哲学的合法性问题是自黑格尔之后的现代哲学乃至后现代思潮的标志。
但它与哲学的原本意义实际上是不相干的。
哲学从一开始并且在它的长期发展中都是究虚而非务实的。
这当然要从头说起才行。
我们通常说,人类的历史至今大致有五千年上下。
而在公元前的五百年前后,具体地说是从公元前八百年到公元前二百年的五百年里,雅斯贝尔斯 [Jaspers] 所说的人类文化的轴心时代产生了。
在这个时期,中国生活着老子、庄子,同时产生了中国哲学的所有流派。
在印度生活着释迦牟尼,《奥义书》正在写作之中,并且印度的哲学已经达到了欧洲哲学从未达到的深度和广度。
还是在这个时期,在伊朗生活着查拉图斯特拉[Zarathushtra],并且正在阐释着他的关于两种对立原则的学说,在巴勒斯坦出现了预言家。
最后,在古希腊出现了荷马[Homer] 和一大批哲学家和悲剧作家。
所有这些轴心时代的人物,为处在襁褓中的人类思想奠定了基础,就像三岁的儿童开始了呀呀学语一样。
以后的人类文化发展,在总体上没有脱出轴心时代思想家的作用圈。
轴心时代是人类思想文化的关键生长期,而且它始终还在规定着人类历史的进一步发展。
我们今天主要想来关注一下古代希腊直至西方近现代哲学的发展。
所谓哲学,今天被用来泛指所有终极性的思维,泛指关于宇宙、人生的基本道理。
但是最确切意义上的哲学,应当是古希腊「爱智」意义上的思考取向。
我们所说的科班出生的哲学家,指的一般是研究在古希腊和以后的西方(欧洲)有关思想中形成的方法和态度。
当然,有人或许会反驳说,中国哲学为甚么就不能称作哲学?印度哲学为甚么就不能称作哲学?将西方哲学才定义为真正意义上的哲学,这是不是一种欧洲中心主义的偏见?实际上,用一个在欧洲思想中形成的概念来标识一种非欧洲的思维方式,就像我们用逻辑学来称呼印度的因明理论一样,或者用哲学和宗教来称呼佛学一样,这才是不知不觉的欧洲中心主义。
现象学运动的基本意义——纪念现象学运动一百周年倪梁康现象学从它的“受洗”[1]至今恰好有了整整一百年的历史。
它的创始人埃德蒙德·胡塞尔在1900/1901年发表两卷本的《逻辑研究》,第一次公开而坚定地提出以“现象学”命名的哲学理论与方法。
在此之后的三十年里,伴随《纯粹现象学与现象学哲学的观念》第一卷、《内时间意识现象学》、《笛卡尔的沉思》、《欧洲科学的危机与先验现象学》(胡塞尔)、《伦理学中的形式主义与质料的价值伦理学》(舍勒)、《存在与时间》(海德格尔)、《文学的艺术作品》(英伽登)等一系列现象学经典著作的发表,现象学的影响日趋滥觞,普遍地作用于精神生活的各个领域。
一大批现象学哲学家产生出来:普凡德尔、莱纳赫、舍勒、盖格尔、海德格尔、英伽登、帕托契卡、芬克,如此等等,他们使德国哲学本世纪前三十年的历史深深打上了现象学的烙印。
海德格尔曾在回忆录中回顾说,“现象学……在各种不同的领域中——主要是以潜移默化的方式——决定着这个时代的精神。
”[2]更有人甚至说,在这三十年的德国精神生活中,没有一个创造性的成就不与现象学有或多或少的关系。
当然,这个状况没有沿续到胡塞尔1938年的逝世便被政治局势的变化所中断。
纳粹主义在1933年的上台迫使犹太血统的胡塞尔隐居家中,断绝了与外界的交往。
以后的事态发展使得一大批思想家流亡国外。
加之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爆发,现象学运动在欧洲基本处于沉寂状态。
直到四十年代和五十年代,由于梅络-庞蒂和萨特的基本著作的问世,现象学精神才再次得到弘扬。
《知觉现象学》、《想象物——现象力的现象学心理学》、《存在与虚无——关于一门现象学的本体论的论述》等等,所有这些标题都标志着现象学运动在法国的一次复兴。
“没有一门哲学能像现象学那样强烈地作用于四、五十年代的法国思维”[3]。
与这两位现象学家同行的还有诸如莱维纳斯、利科、亨利、阿隆等人。
他们以自己的方式对胡塞尔和海德格尔的思想加以展开,并且一同构成了法国现象学的特殊风景线,以致于人们有理由说,“法国找到了它的胡塞尔和海德格尔”[4]。
开放时代!###$""哲学文化倪梁康:现代思想在许多方面的展开事实上并不能用“进步”二字来描述。
它更有理由被看作是一种“时代精神”或“社会心理”的转换结果。
这种转换有自己的时代合理性,但它并不必定代表哲学史或思想史的进步。
张一兵:海德格尔也并不是简单地为现实辩护,在他全部的理论努力中,反对物化、反对沉沦于“常人”的异化世界是一条主要线索,可是,海德格尔给出的拯救之路却是“常人”永远不能达及的东西。
田海平:苏格拉底的不参与是不同寻常的,凡是城邦最危险的时刻他都不在那里。
这个全雅典最爱说话的人在最需要说话的时候都选择了沉默。
陈立胜:哲学的真正荣耀在于在具体科学的下面挖掘科学根本不曾也不会思的东西。
于是,哲学通过更原始、更本质的思为自己争得了在科学时代中继续存在的尊严与权利。
哲学文化开放时代!"""#$$哲学文化胡塞尔与维特根斯坦:从意识哲学到语言哲学的范式转换%内容提要&从胡塞尔意识哲学到维特根斯坦语言哲学的过渡具体地体现了哲学史上的范式转换。
维特根斯坦对私人语言不可能的论证尝试并不能构成所谓对胡塞尔意识现象学的严厉打击。
事实上,在哲学思想的展开过程中,一个范式对另一个范式的取代,从来是不以一个理论对另一个理论的克服或证伪的方式来完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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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德哲学中“认之为真”(Fürwahrhalten)概念分析倪梁康“哲学的理性真理断不可被信;它们必须被知;因为哲学不能容忍自身含有任何信念的成分。
”——康德,1800 任何一门哲学理论都是由各种概念构造而成。
某些概念是哲学理论大厦的基石,另一些则不仅是基石,而且同时还是支柱,它们支撑着理论的某一个部分或很大一部分,甚至整个理论。
康德的“认之为真”概念应当属于后者。
一、认之为真康德所选用的德文词“认之为真”(Fürwahrhalten)听起来颇含主观性的成分。
它常常令人联想到休谟的“opinion”概念,而这个概念在休谟哲学中又在很大程度上是与“belief”一词同义的,它在休谟那里基本上代表着“现实性意识”[①]。
但康德的“认之为真”概念显然具有更为广泛的含义。
它是指一种将某物或某事设想为真的判断,与认识的主体行为有关,与它相对立的概念是“真理”,后者所体现的是认识的客观特性。
“认之为真”在康德那里既包含“意见”,也包含“信仰”,这两者对康德来说决非同义词:前者是“一种被意识到的既在主观上不充分、又在客观上不充分的认之为真”,而后者“只在主观上是充分的,而同时却被认作客观上不充分的”[②]。
除了这两者之外,康德在认之为真中还确定了第三个层次,即,知识。
它“意味着既在主观上充分、又在客观上充分的认之为真”[③]。
康德在这里所说的“主观”是“相对于我自己”,而“客观”是“相对于任何人”[④]。
整个“认之为真”被康德定义为“我们知性中的一个事件,它可能建立在客观的理由之上,但也需要在做判断的人的情感中的主观原因”[⑤]。
康德曾用两个例子来说明“认之为真”:第一个例子是针对现象界的。
“对于与粮食交易无关的那部分公众来说,预见坏收成只是一个意见;而在整个春季经历了持续干旱之后,这种预见便是知识了;但对于商人来说——他的目的和事情在于,通过粮食交易来获利——,这种预见则是一种信仰,收成坏,他就必须节约库存,因为,由于事关他的事情和生意,他在这里必须做出决定……”[⑥]。
现象学的观念伦理学中的先天质料1[1]什么是现象学?道〃道说〃道路 2[1]现象学的观念胡塞尔/著倪梁康/译第一讲自然的思维态度和科学——哲学的(反思的)思维态度——自然观点中认识反思的矛盾——真正的认识批判的双重任务——真正的认识批判作为认识的现象学——哲学的新维度;它相对于科学的独有方法我在以往的讲座中曾区分自然科学和哲学科学;前者产生于自然的思维态度,后者产生于哲学的思维态度。
自然的思维态度尚不关心认识批判。
在自然的思维态度中,我们的直观和思维面对着事物,这些事物被给予我们,并且是自明的被给予,尽管是以不同的方式和在不同的存在形式中,并且根据认识起源和认识阶段而定。
例如在感知中,一个事物显而易见地摆在我们眼前;它具体地在其他事物之间存在,就是说,具体地存在于一个世界之中,这个世界如同个别物体一样部分地进入感知,在回忆的联系中部分地被给予并且由此扩展到不确定的和不熟悉的东西之中。
我们的判断所涉及的正是这个世界。
关于事物、事物的相互关系、事物的变化、事物的功能变化的独立性和变化规律,我们对有些部分进行个别讲述,对有些部分进行一般的陈述。
我们表达直接经验所提供给我们的东西。
根据经验动机,我们从直接的被经验之物(被感知之物和被回忆之物)中推演出未被经验之物;我们进行总的概括,然后我们再把一般认识运用到个别情况中,或者,运用分析思维从一般认识之中演绎出新的一般性。
认识并不仅仅是完全依照顺序相继产生的〃,它们在逻辑关系中相伴出现,它们相互产生于对方之中,它们相互‚肯定‛,它们相互证明,仿佛在相互加强它们的逻辑力量。
另一方面,它们也在矛盾和抗争的状态中相伴出现,它们互不肯定,它们被可靠的认识所抛弃,降低为纯粹的认识的自傲。
这些矛盾可能产生于纯粹陈述形式的规律性领域:我们以歧义性为基础,得出了虚假的结论,我们数错了或看错了。
如果这样,那么我们便建立形式上的一致性,消除那些歧义性,如此等等。
或者,这些矛盾影响到促成经验的那种动机关系:经验的理由和经验的理由发生争执。
哲学概念翻译的几个问题(一)倪梁康先生应约把尚未发表的“关于海德格尔哲学翻译的几个问题之我思”一文寄来1]。
文章对很多疑难问题明确提出了自己的主张。
而且,主张虽明确,执论却中平。
如今的文章,稍有见地,常以极端论调出之,即使读来痛快,仍未见得有利于形成正常的学术讨论环境。
而倪文的课题性质及倪君的立论方式,使别人比较容易和他展开讨论。
现在同道相聚,常听得到自责责人说,我们虽写中文,却只读外文。
其中一个原因当然是中国的学术文章水准太低,稍好些的多是介绍外国人的思想,能读外文就不必读中文了。
于是当今中国学界的文章,无论正误深浅,多是各说各话。
但中国学人若不在自己之间展开对话,中国学术必停留在较低水准上。
倪文显然超出海德格尔的翻译,涉及到翻译工作的一些一般原则。
只要想到我们今天的学术文献甚至我们的日常语言在多深的程度上使用着翻译而来的语汇,就知道倪文的课题本身即有重大意义。
我对这个课题一直关切,苦于学寡识浅,不敢立论。
今倪君为讨论提供了一个立足点,使我的一些零星想法得到依托故自谅浅陋,有此续貂之作。
海德格尔可译不可译倪文在引言里说,“早在讨论海德格尔是否可译之前,他已经被译出来了,因此我们实际上无须再讨论是否可译的问题。
”这么说并不错。
我们不一定先要确定一件事情是否做得成才可以尝试,很多事情反倒需要先尝试起来才能确知做得做不得。
不过,这话反过来说也成立。
已经有人着手制造永动机,我们仍会试图说服他永动机其实根本造不出来。
很多人翻译海德格尔,并不证明这件事情一定能获得预期的效果。
实际上,海德格尔虽已有了大量的中文译本,仍有人主张海德格尔不可译。
西方有人如是说,离西文远远的中文,更会碰上这个问题。
那么,我们中国人若想了解海德格哲学,该怎么办呢?第一个办法是读德文原着,不会读德文就不要读。
我愿了解海德格的哲学,而且碰巧能读德文。
但我也想了解荷马柏拉图,可自己却不会读希腊文,免不了希望有人从希腊文作些翻译。
其实,我们能用德文读海德格,这还不足以表明无须翻译。
倪梁康:何谓本质直观——意识现象学方法谈之一摘要意识的法则可以通过本质直观来把握。
这个定理是方法论现象学的原理。
“本质直观”的概念提出和方法确立是胡塞尔意识现象学在哲学方法论上的一个重要贡献。
胡塞尔借用数学和自然科学中的直觉主义方法来说明意识哲学家和各类精神科学家已经在意识、心理、精神领域中大量使用的方法,并对此加以有步骤的操作进程方面的细化论述。
与意识现象学有关的两种本质直观类型是:反身地指向横向的意向行为或意识主体以及反身地指向纵向的精神历史(理解历史性)。
现象学的直观首先是指对意识流的横截面的本质直观。
在此基础上,发生现象学还需要对意识流的源起和流向进行纵向的本质直观,即对意识流的纵剖面的本质直观。
如果横向本质直观所涉及的是意识的横截面,亦即共时的、静态的意识本质结构,或胡塞尔所说的“横意向性”,那么纵向本质直观所指向的就是胡塞尔所说的“纵意向性”,即意识的纵剖面,或历时的、动态的意识本质发生。
何谓本质直观——意识现象学方法谈之一撰文|倪梁康倪梁康,浙江大学哲学系、现象学与心性思想研究中心教授、博士生导师。
一、引论:作为方法论现象学原理的本质直观意识现象学的方法可以概括在“现象学还原”的名义下,由两个部分组成,其一是“超越论还原”,它意味着将意识研究者的目光从外部世界转回到纯粹意识本身;其二是“本质还原”,它意味着将意识研究者的目光从经验心理事实转向纯粹意识本质。
这里的双重“还原”因而也意味着双重的“纯化”,一方面从世间的或自然观点中纯化出来,另一方面从心理的经验事实中纯化出来,最后还原到超越论的或哲学观点中的意识纯粹本质上。
我们在后面还会说明这两种“还原”或“纯化”方法的具体操作步骤及其先后顺序。
正是这个双重还原才使得意识现象学有别于通常意义上的心理学。
因为如胡塞尔所说,“心理学是一门经验科学。
在经验一词的通常含义中包含着一个双重的东西:1.它是一门关于事实的科学,关于休谟意义上的实际的事情(mattersof fact)的科学。
一个基于错误的语言哲学前设的假问题
倪梁康
【期刊名称】《同济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年(卷),期】2006(017)003
【摘要】我不知道汉语哲学的合法性问题是否可以被看作一个假问题,它与中国
有没有哲学的问题是相似的。
但我知道这至少是一个容易造成误导的问题,这不仅是因为“汉语哲学”的概念非常含糊不清,而且首先是因为“哲学”的概念非常含糊不清。
在我看来,“汉语哲学”的问题从一开始就带有一个语言哲学的前设:哲学是按语言来划分的,而语言是一种文化形态,因此,哲学也有文化形态方面的差别。
就像我们说德国文学、法国文学、捷克文学等等一样,我们也可以说,德语哲学、英语哲学、汉语哲学等等。
【总页数】3页(P2-4)
【作者】倪梁康
【作者单位】中山大学哲学系
【正文语种】中文
【中图分类】H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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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语言错误分析与大学英语教学——基于非英语专业学生英语语言错误的实证研究[J], 陈梅
4.语言错误分析与大学英语教学--基于非英语专业学生英语语言错误的实证研究[J], 陈梅
5.我有两个问题,麻烦答复。
(1)、全宗卷的材料很多时,能否一个问题设一个分卷?比如全宗指南设为50-1,收集方面的设为50-2,保管方面的设为50-3等等。
(2)、各分卷之间,卷内文件的件号、页号是否连续编? [J], 王改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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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梁康:哲学源于惊异,成于明智,毁于麻木作者:倪梁康,江苏南京人,生于1956年,1990年获德国弗赖堡大学哲学博士学位,曾任中山大学人文学院院长、哲学系教授,现任浙江大学文科资深教授。
公号内回复福利可领取《人生必读30本书》《中国古典文学名著99部》伟大的哲人并不曾证明什么,但他们一直在指明着什么。
后现代的诸公们纷纷议论起哲学的困境与终结,丝毫不觉得这已是老生常谈。
近日还在宣称宗教将要衰亡的人亦有之,但已很少再会得到注目礼的回报了。
在我看来,撇开其他定义不论,哲学与宗教都属终极思维,是人类,或者更确切地说,是思想着的人类所永远摆脱不了的。
非但康德、马克思等近代思想家有如是说,而且早在古希腊苏格拉底之前便可发现此类预言。
所为终极思维,是指人们在将任何一个问题思考至极端时都必然会涉及到的那个思想层面。
古人用许多故事来说明“大道相通”,如庖丁解牛、百步穿杨等等,其意不在弘扬某类技艺的娴熟至圣,而在暗示一个论题:任何一个不愿浑浑噩噩度人生、迷迷糊糊看世界的人,都有可能通过他们各自把握的技艺来领悟和彰显生活的真谛。
他们可以是哲学家,也可以是神学家,或文学家、艺术家;或可以是帝王将相,或可以是平民百姓,乃至庖丁或卖油翁。
这些人有别于胡塞尔所说的直向生活的人,有别于海德格尔的中性人或马尔库塞的单面人。
正是在这种共同的大境界和大背景中,或者说在共同的层面和维度上,平凡而伟大的心与心之间达到沟通。
因此,通常所说的吃饭的哲学、说话的哲学或经营的哲学等等,不过是某种技巧的代名词,仅为些许雕虫小技而已。
真正意义上的哲学应当是大智慧,而且不妨是一些融在凡庸之中的大智慧。
例如,汪曾祺先生将中国人的那种富有弹性的文化底蕴归结为“儒道互补”,他以为,这种互补的真髓说白了就是三个字:“不在乎”。
海德格尔在其后期似乎也对这种哲学式的豁达与超脱若有所悟,并用一个德文词来标识它:Gelassenheit,它如今被译作四个字:“泰然处之”。
关于现象学与中国哲学的对谈①
倪梁康;杨国荣
【期刊名称】《哲学分析》
【年(卷),期】2013(000)003
【摘要】倪梁康:感谢厦门大学哲学系邀请并促成这次对谈。
(首先介绍一下自
己的治学经验)……我的德国老师的一些学说很有意思,如认为希腊哲学透露出两种基本情绪:一种叫"惊异",惊异产生了哲学、科学和知识;还有一种基本情绪——不是海德格尔说的——叫"畏惧"或者是"担忧",出于担忧、畏惧而把自己的部
分权利交给城邦,然后就产生了民主。
【总页数】8页(P175-182)
【作者】倪梁康;杨国荣
【作者单位】中山大学哲学系;华东师范大学哲学系
【正文语种】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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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自知”与“良知”:现象学与中国哲学的相互发明*--从耿宁对王阳明“良知”的现象学研究谈起 [J], 朱刚
2.符号的诞生——中国哲学视域中的符号现象学问题 [J], 黄玉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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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梁康:探寻自我——从自身意识到人格生成引论:自我实存的问题“自我”、“自身”或“自己”是一个日久弥新的哲学思考论题。
古希腊人将“认识你自己”看作神对人或人对自己应当提出的第一要求。
而老子所言“知人者智,自知者明”,实际上是将对自己的理解(Selbstverständnis)看得高于和难于对他人的理解。
与此相应,睿智者如大卫·休谟曾在其代表作《人性论》的“附录”中带着经验论者的疑虑和谦谨,不仅承认自己以往在此问题理解上的错误,也承认自己当下对此问题解答的无能。
因为在涉及自我是否是实体的问题时,他陷入到了如此巨大而无法克服的两难困境中,以至于他相信,以自己目前的理智还无法解决这个问题,只能期待未来有人能够提供更为成熟的考虑。
但这个被期待的较为成熟的考虑随后也没有在康德那里出现。
或许康德忘了将自我的实存与不实存作为第五个二律背反(Antinomie)纳入他的哲学体系。
不过,在休谟之前以及在他之后的人类思想史上,事实上都可以发现众多相关的思考,它们虽然不能说已完全解决了自我的问题,从而使它从思想史上一劳永逸地消失,但它们显然已经符合休谟所说的“更为成熟的”要求,即已经提供了“更为成熟的”解答方案。
休谟之前,在佛教传统中,无论是释迦牟尼本人的主张,还是后来在其唯识学、认识论、逻辑学、禅宗的各派发展中,脱离了意识流的独立自我或主体或灵魂(ātman)的实存是遭到坚定否认的,同样遭到摒弃的还有脱离了意识流的独立客体。
唯一实存的是心识活动,它们由感知行为或意向活动(表象行为、直观行为)和被感知的对象或意向相关项(被表象的对象、被直观的对象)两部分组成,即佛教所说的“见分”和“相分”。
它们也被统称为“心”(Citta)。
这与一千多年后胡塞尔在其代表作《逻辑研究》第1版(1900年1月)中的看法几近一致:在对佛教唯识学思想并无了解和借鉴的情况下,他同样否认作为独立于意识体验的自我之实体,否认作为“一个在杂多体验的上空飘浮着的怪物”的自我。
倪梁康:无事生非——2014年弗莱堡大学“海德格尔教椅之争”的媒体现象学与去蔽存在论2014年在德国现象学界接连发生两起吸引世界现象学界目光的事件:其一是乌泊塔尔大学哲学教椅的拥有者、克劳斯•黑尔德的继任者、匈牙利裔的哲学家拉兹洛•腾格义(1954 –19. Juli 2014)突发心脏病去世。
他空下的哲学教席的传承引起全世界现象学家的担忧。
在我的弗莱堡大学学长、美国现象学家托马斯•奈农的邀请下,我也像世界各地许多现象学家一样致函乌泊塔尔大学哲学系主任,请他向北莱茵-威斯特法伦州教育部和乌泊塔尔大学校方转达我们对乌泊塔尔大学由克劳斯•黑尔德开启的现象学研究传统和与此密切相关的国际现象学交流中心的支持和声援,以及对此教授席位继承人选的关心。
我曾作为洪堡学者在这个传统中学习和研究过两年,在此精神土壤中得到过丰润的栽培,因而尤其自觉有责任表达我的关切。
此事后来得到乌泊塔尔大学哲学系的积极回应。
目前招聘教授的事宜正在进行之中。
2014年在德国现象学界发生的另一个更为轰动的事件是关于弗莱堡大学的“海德格尔教椅之争”。
与乌泊塔尔事件不同,弗莱堡事件从一开始便是由媒体制作的,因而影响远大于前者,超出了哲学界的范围。
这里一再提到的教椅(Lehrstuhl),或可比作我们今天所说的学科负责人或学术带头人。
弗莱堡大学哲学系一直设有两个哲学教椅。
其中哲学教椅I 的思想史传统十分醒目,甚至可以说是十分辉煌:从文德尔班(1877-1882)到里尔(1882-1896),再到李凯尔特(1896-1915);随后是胡塞尔(1916-1928),再后是海德格尔(1928-1945),这里出现的每一个名字都是德国当代哲学史的重要组成部分。
尤其是在胡塞尔和海德格尔执掌期间,弗莱堡因为这把教椅而一跃成为德国的哲学思想中心。
二十世纪各种思潮的代表人物大都在这里受到过精神的洗礼。
但由于海德格尔在纳粹统治期间对纳粹的道义支持以及对纳粹运动的积极参与,二战结束后,由他战前的挚友雅斯贝尔斯领导的战后大学审查委员会将他的哲学思想以及政治立场评定为专制的、不自由的,因而他被剥夺了这个教椅并一度被禁止在弗莱堡大学授课。
倪梁康思考"自我"的两种方式——对胡塞尔1920年前后所撰三篇文倪梁康:思考"自我"的两种方式——对胡塞尔1920年前后所撰三篇文字我们今天聚集在这里,主要目的是为了纪念胡塞尔。
作为东方的现象学者,我想自己应该有特权在这个纪念中加入东方的因素。
但由于篇幅的限制,我只是将东方的思考因素作为报告的附录放在后面供作参考。
[2]我在这里所做的报告,仍然将主要围绕胡塞尔本人的自我问题在结构和发生两个方面做出展开论述,尤其说明自我的发生研究和历史研究在他的总体思考中的核心位置;同时也要说明在结构分析和发生分析之间内容上和方法上的相同与差异。
概而论之,虽然我们对"自我"的思考,原则上只能在反思中进行。
但在反思的目光中,仍然可以区分出多重的思考路径,它们首先可以分为两类:横向的和的纵向的,或者说,静态的和发生的。
如果再进一步,那么在对自我发生的研究中还可以区分出最宽泛意义上的自我的各个阶段,并与此相应地确定各种研究可能性。
它们与胡塞尔的原自我现象学、前自我现象学和本我现象学的可能性有内在的关联。
"自我"在这里不仅是一个需要尝试回答的问题,而且同时还是一个特殊的案例,它被用来说明胡塞尔意识分析中的一个重要的、但未被充分关注的向度:纵意向性,以及一个重要的、但未被充分关注的方法:纵向本质直观。
一、引论:历史意识与纵意向性就总体而言,胡塞尔被看作是传统的观念论者,被看作是一个与康德一样缺乏或忽略历史意识的思想家。
即便在现象学阵营内部,持这类看法的也不在少数,利科、伽达黙尔、梅洛-庞蒂等等,都或多或少表露过这类观点。
[3]这个看法在一定程度上是合理的:胡塞尔是一个更接近康德而非黑格尔的哲学家。
以往的哲学史家常常用唯理论和经验论来区分历史上的哲学家,或用唯心论和唯物论、唯名论和实在论,如此等等,如柏拉图、亚里士多德,莱布尼茨和洛克。
作者: 耿宁[瑞士][1];倪梁康(译)[2];耿宁(校)[3]
作者机构: [1]不详;[2]中山大学哲学系;[3]瑞士伯尔尼大学哲学系
出版物刊名: 世界哲学
页码: 6-24页
年卷期: 2011年 第1期
主题词: 意识统一;体验;自我;现象学
摘要:我们具有两个完全不同类型的意识统一原则,或者也是自我统一原则。
一方面是体验的一个关联、一个联系,无论是作为主观身体的感知系统,还是作为在当下化中的自我形式,另一方面是在原样式(原本)中的被体验状态的特征。
联系、关联允许一种“或多或少”;原本被体验状态的特征要么存在,要么不存在,这里有一种“或全或无”。
我们在哲学讨论中所理解的“我”和“我的体验”,大致是从这两个源泉中获得滋养的。
2013年第4期(总第129期)/七月号现代哲学MODERNPHILOSOPHYNo 42013/GeneralNo 129/July纵横意向———关于胡塞尔一生从自然、逻辑之维到精神、历史之维的思想道路的再反思倪梁康【摘要】自然与精神是一个贯穿在胡塞尔一生哲学思考中的论题。
胡塞尔毕生思想有两个基本走向:逻辑哲学、自然哲学、结构现象学的走向与历史哲学、精神科学、发生现象学的走向。
自然与精神的论题代表了后一个走向。
它涉及意识现象学对意识的构造能力及其累积结果的研究方向:自然与精神如何在意识中逐步地被构造出来。
胡塞尔将它们称为本体论的问题,也是现象学哲学的基本问题。
在目前出版的胡塞尔遗稿中,有三部著作或讲稿是专门讨论这个问题的。
【关键词】自然;精神;自然哲学;精神哲学;纵意向性中图分类号:B516 5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7660(2013)04-0052-07 1.“胡塞尔的整个哲学事业都是在科学概念的磁场中活动的。
”①这是R.贝耐特确定的一个基本事实,它甚至已经成为普遍常识。
自《算术哲学》始,至《欧洲科学的危机与超越论的现象学》止,胡塞尔从未放弃过哲学作为严格科学的理想。
②但进一步的问题在于,如果这里的“科学”或“严格科学”不是指近代以来的自然科学(它在胡塞尔和海德格尔那里都叫做“精确科学”),那么哲学应当是什么意义上的科学或胡塞尔所说的严格科学?德文中的“科学”(Wissenschaft)一词,基本的词义是“知识”,相当于古希腊哲学中与“意见”(δóξα)相对立的“认识”(ε′πιστη′μη)。
由于人类的知识通过各种专门的研究而逐渐得到扩展,因此知识也逐渐获得了各种学说之集成的含义,即科学知识。
例如,近代以来的借助数学化以及实验、观察等实证化手段获取关于自然的知识的整个机制,便被称作“自然科学”。
胡塞尔将它归于精确科学的范畴。
虽然这些精确科学是从哲学母体中产生出来的,但哲学本身不是精确科学。
我所理解的“哲学”——从苏格拉底、笛卡尔、尼采、胡塞尔说开去提交者:admin日期: 2002-10-21 阅读: 3449 评分:8.81/27作者:倪梁康倪梁康如今人们对哲学或形而上学的最常见指责是它过于虚幻浮夸、不具实用价值。
哈贝马斯 [Habermas] 1和阿道尔诺 [Adorno] 曾撰文讨论过同一个问题:「哲学有何用?」所以我也在拙文「二十世纪:一个过渡的时代」中斗胆申言:「二十世纪的社会心理和时代精神于我看来就在于,哲学的功用,乃至文化的功用受到讨论,成为问题。
」我认为讨论哲学的功用问题,或者说,哲学的合法性问题是自黑格尔之后的现代哲学乃至后现代思潮的标志。
但它与哲学的原本意义实际上是不相干的。
哲学从一开始并且在它的长期发展中都是究虚而非务实的。
这当然要从头说起才行。
我们通常说,人类的历史至今大致有五千年上下。
而在公元前的五百年前后,具体地说是从公元前八百年到公元前二百年的五百年里,雅斯贝尔斯 [Jaspers] 所说的人类文化的轴心时代产生了。
在这个时期,中国生活着老子、庄子,同时产生了中国哲学的所有流派。
在印度生活着释迦牟尼,《奥义书》正在写作之中,并且印度的哲学已经达到了欧洲哲学从未达到的深度和广度。
还是在这个时期,在伊朗生活着查拉图斯特拉 [Zarathushtra],并且正在阐释着他的关于两种对立原则的学说,在巴勒斯坦出现了预言家。
最后,在古希腊出现了荷马 [Homer] 和一大批哲学家和悲剧作家。
所有这些轴心时代的人物,为处在襁褓中的人类思想奠定了基础,就像三岁的儿童开始了呀呀学语一样。
以后的人类文化发展,在总体上没有脱出轴心时代思想家的作用圈。
轴心时代是人类思想文化的关键生长期,而且它始终还在规定着人类历史的进一步发展。
我们今天主要想来关注一下古代希腊直至西方近现代哲学的发展。
所谓哲学,今天被用来泛指所有终极性的思维,泛指关于宇宙、人生的基本道理。
但是最确切意义上的哲学,应当是古希腊「爱智」意义上的思考取向。
我们所说的科班出生的哲学家,指的一般是研究在古希腊和以后的西方(欧洲)有关思想中形成的方法和态度。
当然,有人或许会反驳说,中国哲学为甚么就不能称作哲学?印度哲学为甚么就不能称作哲学?将西方哲学才定义为真正意义上的哲学,这是不是一种欧洲中心主义的偏见?实际上,用一个在欧洲思想中形成的概念来标识一种非欧洲的思维方式,就像我们用逻辑学来称呼印度的因明理论一样,或者用哲学和宗教来称呼佛学一样,这才是不知不觉的欧洲中心主义。
还是让我们回到古希腊哲学上来﹗在哲学产生的同时,甚至可以说是在哲学产生之前,智者学派 [Sophists] 就已经形成了。
究竟是「同时」还是「之前」,这取决于我们将希腊哲学的开端看作是以泰勒士 [Thales, 公元前六四○ - 至五四六年]为始,还是以巴曼尼德斯 [Parmenides](公元前五一○-四五○年)、赫拉克利特 [Heraclitus](公元前五百年前后)和苏格拉底 [Socrates](公元前四七○-三九九年)为始。
按照狄尔泰 [Dilthey] 的看法,哲学作为一种精神活动的特定范围起源于苏格拉底。
而智者学派的创始者是普罗塔哥拉 [Protagoras](公元前四八五-四一五年),他与后面提到的三人基本是同时代人,智者学派从一开始便成为哲学的永恒对手。
所谓智者,在古希腊是指一些非常聪明的人物。
罗素 [B. Russell] 说,本来「智者」这个词并不带贬义,相当于我们今天所说的「教授」。
2智者们开设学堂,招募学生,讲授当时的法律、经济、政治等等,以前中国的孔子也做过。
智者实际上是一些以教会青年某些有用本领为生的人。
他们知识渊博、口才出众,而且也收入颇丰。
只是由于智者学派在当时主要是为一些有钱商人子女服务,传授他们一些生活的技巧或谋生的机智,故而以后便逐渐带有贬义,也被后人称之为「诡辩论者」,智慧变成了狡诈的代名词。
有一个杜撰的故事说,普罗塔哥拉教过一个年青人,事先约定,这个年青人如果在第一次诉讼里就获胜利,才交学费,否则可以不交。
而这个年青人的第一次诉讼就是普罗塔哥拉控告他,要他交学费。
无论这个青年人说法能够赢得这场诉讼,普罗塔哥拉都会得到学费。
?这便是智者的生活机智。
哲学家则与智者不同。
「爱智」3从一开始就不带有功利色彩。
哲学家们大都很落魄。
传说泰勒士出门时常常望着天空,结果没在意脚下的坑而跌跟头,受到一个婢女的嘲笑。
后来柏拉图曾试图实施他的理想国,结果被人抓起来当奴隶出售,还是他的一个学生出钱把他买下来,使他获得自由。
哲学家在现实生活中狼狈不堪的例子很多。
我们这里主要想说苏格拉底:他不但以怕老婆有名,而且非常不潇洒。
传说苏格拉底上街时怕把鞋子穿破,所以常常把鞋子脱下来夹在腋下,赤脚走。
另一个著名的传说是苏格拉底到集市上,看见各种物品丰富觉得很高兴,但他高兴并不是觉得可以买到很多东西,而是因为,居然有那么多的东西是自己不需要的。
与智者相比,哲学家并不教授生活的技巧,苏格拉底甚至认为自己不是教育者,而是无知的提问者。
或许这是智者与哲学家的一个主要区别所在:智者回答问题,哲学家提出问题。
为甚么哲学家要承认自己的无知呢?这里我们要说到古希腊的一个著名箴言:「认识你自己」。
据说在古希腊戴勒菲 [Delphi](古希腊的宗教中心)的阿波罗神庙(公元前九百年建)的前殿的墙上刻有「认识你自己」的神谕。
其所以将它称作神谕,乃是因为当时和以后的大多数解释者认为,它的原初涵义在于借神祗之口教诲凡人:「认识你自己,噢,人哪,你不是神」。
在这里被强调的是人的必死性、不完善性和有限性。
与此箴言相呼应的正好是阿波罗神庙中的另外两条箴言:「凡事不可过分」和「自恃者必毁」。
此后,苏格拉底曾对这句箴言进行过转释。
他在七十岁时被控「慢神」和「蛊惑青年」,在雅典法庭作下「申辩」,其中提及朋友海勒丰,说海勒丰 [Chaerephon] 曾去戴勒菲的阿波罗神庙求谶,问神,是否有人的智慧超过苏格拉底。
神谶答曰「无也」。
4苏格拉底闻之不信,四处探访,想找到比他更有智慧的人。
但无论是他遇到的诗人,还是政治家,或是手工业人,虽然他们都知之甚多,苏格拉底却都没有发现比他更智慧的,因为这些外在的知识并不是智能。
苏格拉底的结论是:「神的谶语〔即认识你自己〕是说,人的智慧渺小,不算甚么;并不是说苏格拉底最有智慧,不过籍我的名字,以我为例,提醒世人,仿佛是说:『世人啊,你们之中,惟有苏格拉底这样的人最有智慧,因他自知其知实在不算甚么』。
」由此而引出苏格拉底的千古名言:「我知道,我一无所知」。
而「认识你自己」在这里首先意味着:人可以并且也应当认识自己的心灵,而且首先是在心灵中包含着知识和理性明察的那一部分。
我们可以将此视作理性自识的一个重要根源所在。
它与苏格拉底所主张的「经过理性论证的生活」或「具有理性根据的生活」是一脉相承的。
这条线索日后在近现代西方哲学的发展中得到贯彻并被导向极致。
柏拉图的「人是理性的生物」[zoon logon echon] 之定义便起源于此。
(如今在后现代氛围中,理性概念虽然已经不像在本世纪初那样带有单纯的褒义,但如果回溯到这个主张的源头,我们仍然有理由在一种极为宽泛的、但却是原本的意义上要求和坚持一种合乎理性的生活。
)在苏格拉底对「认识你自己」之神谕的这个解释中,我们首先可以发现一种尚未获得结果的取向:对自身心灵之确然性的追求。
这种追求虽然没有达到肯定性的确然性,但至少达到一种否定性的确然性:即确定自己不能确定甚么。
此外,我们在这里同时还可以发现苏格拉底的这样一个基本观点:人先有自知之明,而后能进一步鉴别和审视其它的事情和其它的人。
(老子说,「识人者智,自识者明。
」因而所谓明智,在中国古人那里也应当是明先于智、高于智。
)5据此,古希腊的哲学观将哲学看作是一种与人有关的理性思考。
当然,除此之外,在苏格拉底所倡导的理性生活中还包含着另一个命题:「德行基于对善的认识」。
这个命题导致了以后西方文化中一个思想的主导性地位:实践活动必须以对自身和世界的理论认识为前提。
但我们在这里暂且不在这个方向上进行我们的思考。
我们还是回到「认识你自己」的箴言上。
这个思想一直延续到文艺复兴时期。
人文主义者费其诺又一次回溯到「认识你自己」的古希腊神谕上。
而此时他的意图明显是对这个所谓神谕进行人文主义的背离和反叛:「认识你自己,噢,人哪,你这穿着凡人外衣的神的子孙」。
尽管费其诺在这里所强调的首先是灵魂或精神的不死性和无限性,但后人还是常常将他看作是近现代哲学将主体神化之趋向的最初代表。
但是,就近代之前的整个古代哲学而言,「自身」、「自我」以及「自识」并不是一个明见的论题。
虽然在那时已经有了「心智」和「灵魂」的概念,但它们与「自然」和「物理」并不处在一种对峙的状态中。
这里的关键在于:一方面,作为本原和基础的个体主体性或自我概念尚未出现,另一方面,方法的取向并不明确。
概言之:近代思维的两大基本特征「求自识」和「究虚理」都还没有真正形成。
因此,虽然近代意义上的个体自我意识已经呼之欲出,但在笛卡尔之前仍处在没有苏醒的朦胧状态。
无论是古代还是后古代的哲学,它们都还行进在朝向主体反思和自身认识的途中。
当然,不如此,古代也就不成其为古代,近代也就不成其为近代。
这里的分析主要是想表明,西方近代思维的特性并非一蹴而至,而是经历了漫长的孕育过程,它可以在古希腊早期的思考中找到最初的发源地。
而从另一角度来看,正是由于近代思维根系所及深远,故而对它的克服也就不可能简单地通过向古代思维的回返来完成。
海德格尔 [Heidegger] 在讨论西方思想史(存在论的历史)时希望能回溯到更原初的、前苏格拉底的源头上去,以此来克服近代思维的各种偏颇,主要的理由便在于此。
要想理解世界历史以及世界思想史迄今的发生与展开,近代无疑是一个关键性的切入点。
人类历史之长河流至近代而形成急转,由此而使近代获得了在历史上无可替代的承上启下之地位。
而通常所说的近代,如今大都已经是指欧洲文化史意义上的近代,即以欧洲十六、十七世纪人文主义、自然科学运动为开山的近代历史。
实际上,欧洲其所以成为今日的欧洲,成为如今或被倡导、或被抵制、或被默认、或被挞斥的欧洲中心意义上的欧洲,主要得之于它自近代以降的发展。
无论我们今天如何来评价这种发展,更具体地说,无论我们是用人类知识发展的眼光将它看作是一种长足的进步,还是从伦理传统的角度将它标识为一种道德历史方面的断裂;无论我们是从物质经济的角度将它理解为人类对自己生存之把握能力的形成,还是用生态环境的眼光将它视作人与自然亲和关系的消逝?所有这些看法都不会改变这样一个事实,欧洲的这个变化或裂变全面而深刻地影响并制约着今日世界的基本现状以及世界未来发展的成败命运。
可以说,自近代起,世界结束了它作为生活世界的历史,进入到后生活世界的发展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