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畿与道教——阳明学者对道教内丹学的融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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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明学(明代大儒王守仁发展的儒家学说)阳明学,又称王学、心学,作为儒学的一门学派,最早可推溯自孟子,是由明代大儒王守仁发展的儒家学说。
因王守仁曾筑室于故乡阳明洞中,世称阳明先生,故称其学说为阳明学。
王守仁继承宋代陆九渊的“心即理”学说,提倡“知行合一”和“致良知”。
王守仁的主张为其学生所继承并发扬光大,以讲会的形式传播到民间,形成明朝中晚期思想学术领域中的著名流派——阳明学派。
阳明学是明朝中晚期的主流学说之一,后传于日本,对日本及东亚都有较大影响。
其中最著名者六人,据黄宗羲《明儒学案》载:“南中之名王氏学者,阳明在时,王心齐、黄五岳、朱得之、戚南玄、周道通、冯江南,其著也。
”代表人物王守仁(1472~1529),字伯安,世称阳明先生,宁波余姚人,中国古代著名哲学家、政治家、教育家和军事家。
其精通儒家、道家、佛教,且具非凡的军事才能和精深的文学艺术造诣。
官至南京兵部尚书,封新建伯,谥文成。
王守仁一生仕途坎坷,然治学不倦,成就卓著。
他创立的“心学”思想体系,积极追求个性解放,冲破了“理学”的传统观念,在封建社会后期产生过重要影响,堪称学界巨擘。
他的教育思想,敢于反对旧道学的禁锢,有着浓烈的创新精神。
他不仅文韬武略,还是一位治世能臣。
清代名士王士祯称赞他“立德、立功、立言,皆居绝顶”,为“明第一流人物”。
王守仁才高学邃,在哲学上曾提出“致良知”、“知行合一”的命题,冲击了僵化的程朱理学,最终集“心学”之大成,开创了著名的“姚江学派”。
其“心学”学说的思想本质是强调个性化的发展、个人意愿的尊重及个体创造力的调动,至今仍有很强的现实意义。
阳明学说在海外、特别是对日本明治维新发生过作用,对现代企业的人性化管理影响也很大。
时代背景王阳明生活的时代,正值明王朝由稳定开始进入危机、衰败的转变时期。
从英宗到武宗的几十年间,农民阶级同地主阶级之间的阶级矛盾日趋激化,农民起义彼伏此起,规模越来越大,地主阶级内部也矛盾重重,整个社会处在动荡之中。
道教内丹学问答*导读:道教内丹学问答(潇湘书隐)(一)甚么是内丹?答:内丹,指人通过修炼自身的精气神而在体内结成的丹,乃相对于以身外的药物炼成的外丹而言。
内丹之丹究竟是甚么呢?内丹家对此说法不一,有的认为就是自己的本来真性,有的认为是形如黍米的能量团,有的认为是一种光。
(二)内丹修炼所追求的终极境界是甚么呢?答:复归本性,与道合一。
(三)内丹修炼的总原则是甚么呢?答:性命双修。
性,即心性;命,指精气。
修炼内丹,既要净化心灵,又要培育元气,以开发智能,强健体魄。
(四)修炼内丹如何入门?答:未炼功,先积德。
欲修内丹者,先要加强道德品行方面的修养,包括弃除不正的行为、习气、嗜好,按一定的道德规范约束自己的言行,并积极奉行利人济世的善事。
然后每天抽出一定时间静坐,定能收到良好的效果。
(五)没有老师指点,如何习静坐?答:静坐没有特别的讲究,顺其自然就行。
每天清闲时,或盘腿(单盘、双盘、自由式均可)坐于床上,两手重迭放于腿上;或垂腿坐于椅上,两手平放在两腿上,上身挺直,颈椎稍往上一顶,头自然微微下垂,先不忙闭眼,而要凝神听自己的呼吸,待到觉得呼吸较细匀时,再微闭双眼,稍微用意顾念下丹田,而注意力仍主要放在听呼吸上 (听呼吸比数呼吸要好)。
若遇有杂念纷扰,最好是不去管他,只要身体稳坐不动,任他杂念急起急落,思前想后,等到坐过半个钟头或一个钟头以后,杂念自然就慢慢的平下去了。
中间猛然一觉,杂念全消。
若能一觉之后,把持不失,自有说不出的快乐舒适之感。
(六)静坐一会后,觉得腰酸背疼,请问是不是出了偏差?答:这是正常现象。
人身中许多病往往有一个潜伏期,过了潜伏期再发作,常常很厉害。
若能在潜伏期就把它诊断出来,则比较容易治疗。
静坐时真气在身体内运行,就具有检查潜在疾病的作用。
因为真气遇到病灶,便会受阻,使人产生疼痛感,所谓痛则不通,通则不痛。
静坐时间久了,积聚的能量不断增加,真气就能冲过病灶使潜在的疾病消除。
(七)静坐一个多月后,觉得很受用,该如何进一步修炼?答:继续静坐,可以一直保有良好的感觉。
现代文明视野中的道教内丹学
阳明
【期刊名称】《湖南科技学院学报》
【年(卷),期】2006(27)4
【摘要】本文先考察20世纪上半叶中国的道教理论家为建立现代内丹学所作的种种努力,然后分析这一时期西方的汉学家、心理学家对传统内丹经典的翻译和评论,最后通过比较东西方学者从不同角度所作的研究,对于内丹学的前途以及它所涉及的道教学术在未来文明远景中所处的地位问题,做出若干一般性的结论.
【总页数】9页(P1-9)
【作者】阳明
【作者单位】圣母大学,宗教哲学研究所,美国,圣母城
【正文语种】中文
【中图分类】B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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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教内丹学的究竟境界(节录)——胡孚琛.....[顶楼]道教内丹学的究竟境界(节录)——胡孚琛一、讲丹道的究竟义。
佛陀传法多言“无常”、“苦”、“无我”、“不净”等,而《涅槃经》、《圆觉经》中却又讲“常、乐、我、净”,盖前者为“不了义”的方便说法,后者为“了义经”,丹道之传法亦复如是,也有“不了义”与“了义”之别。
我以前讲学习丹道有“理、事、法”三项,而以访求真师秘传丹诀为入手要义,现在却打破师徒秘传的旧规,倡导学者由“见地”悟入,将“穷理”放在首位。
这是因为我自1980年冬季至2001年深秋,花了21年时间拜师访道,由这些师传的丹诀入手,终于悟透两重天地、出生入死的丹道原理,发觉丹道的法诀皆是由这个丹道原理衍生而来,学者如能先从“理”上证入,称作“见地开悟”,相当佛教的“文字般若”,也可以作丹师。
江湖术士辈所传丹道皆重“诀”不明“理”,故难达丹道究竟境界。
丹道研究一旦驱散江湖术士为冒充“真师”故意散布的迷雾,进入学术研究的殿堂,则“处处杨柳堪系马,家家有路通长安”,不难找到科学的修炼程序。
《上品丹法节次》云:“殊不知此道之在人心,不分三教,不问何宗,大家有不可磨灭之良知良能,直贯乎太上之心传”。
我求道23年的经验证明,丹诀并不神秘,只要立下弘道大愿,勇猛精进不懈,必有缘得知丹诀。
金丹大道,只“存诚”两字可入,贵乎与古真心心相印,一旦机合神融,天心洞启,法尚应舍,何须寻师,自会豁然有路可通。
内丹学要公开普度,首先必须破除江湖术士辈为敛财行骗制造的寻师传法的迷信,只我所著《丹道法诀十二讲》,已经将“理”、“法”揭破,学者只管由此悟入,诚心修证,不必再入江湖受寻师求法之苦了。
我以前讲丹道有“三家四派”之传,即自身阴阳之清净丹法,同类阴阳的彼家丹法和龙虎丹法,虚空阴阳之虚无丹法。
按丹家秘传的说法,“阴阳交合谓之丹”,丹字日头月脚,日月即阴阳,即男女,即男女二炁逆向交合而生成的“婴儿”。
丹道的发明一开始即和吐纳、行气的思路不同,其运气路线要逆转任督,最初盖由房中术的“还精补脑”发展而来。
王阳明的道教情结--以晚年生活为主线
钱明
【期刊名称】《杭州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年(卷),期】2004(000)002
【摘要】王阳明晚年在天泉桥(或天泉楼)和碧霞池与董沄、月泉等谈经论道,彼此倾心.董法虽非正宗道士,但他的布衣加隐士的身份,却使之与道教或道士的联系更为方便,甚至难分你我.阳明洞原本就是道教的第十一洞天,而天泉桥和碧霞池即使就其命名来看亦与道教有很深的瓜葛.所以,如果说阳明洞修炼是王阳明早年迷恋道教养生的一个标志,那么天泉桥和碧霞池讲学便可以视为阳明晚年摄取道教思想的重要象征.
【总页数】7页(P24-30)
【作者】钱明
【作者单位】杭州师范学院,政治经济学院,浙江,杭州,310012
【正文语种】中文
【中图分类】B24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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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畿的良知信仰论与阳明学的宗教化内容提要:中晚明阳明学的宗教化,不仅构成儒学史研究的重要内容,还可以为中西方的比较宗教学研究提供丰富的素材。
本文首先考察中晚明阳明学核心人物王龙溪的良知信仰论,以为阳明学宗教化的具体个案。
然后在此基础上,力求在一个比较宗教学的视野中揭示中晚明阳明学宗教化的基本特征与不同取向。
主题词:王畿,良知信仰论,中晚明阳明学,宗教化王畿是王阳明的高第弟子,不仅在中晚明阳明学的发展中居于相当重要的地位,对日本阳明学的形成也有重要的影响。
[1]其良知观一个重要的特点就是:作为道德实践先天根据以及宇宙万物本体的良知,已经被视为终极实在,从而成为信仰的对象。
而龙溪的良知信仰论,不但在中晚明的阳明学者中产生了相当的回响,更代表了阳明学宗教化的一个基本形态和主要取向。
一、相对于宋代以来的朱子学,阳明学最大特点之一就是将一切合法性与合理性的根源从外在的天理转化为内在的良知,以后者所代表的道德主体性取代前者的权威。
虽然对朱子而言天理亦在人心,对阳明来说良知即是天理,但毕竟前者偏向于外在的客体性,后者倾向于内在的主体性。
对于外在的天理,不论是出于如康德所谓的敬畏,还是出于如同席勒所谓“对义务的爱好”(Neigung zu der Pf licht),都不免更多地需要以服从为原则,而对于内在的良知,却首先需要以自信为基本的出发点。
阳明曾经赠诗与其同时代的朱子学者夏尚朴云:“铿然舍瑟春风里,点也虽狂得我情”,夏尚朴答诗则曰“孔门沂水春风景,不出虞廷敬畏情”,可谓鲜明地反映了服从天理与自信良知两者间的差别。
阳明晚年居越以后,致良知的理论与实践俱已臻化境,如龙溪所谓“所操益熟,所得益化,信而从者益众。
时时知是知非,时时无是无非。
开口即得本心,更无假借凑泊。
如赤日丽空而万象自照;如元气运于四时而万化自行”。
此时阳明致良知工夫已经日益真切、简易,正如阳明去世前一年在与安福同志别离之际所言:“凡工夫只是要简易真切。
浅谈王畿“良知”学的独特性作者:姚倩来源:《大东方》2017年第06期摘要:王阳明过世后,王门后学因对阳明“良知”说的不同理解与解释而发生严重分化,形成诸种派别。
王畿对同门诸“良知”学说予以批驳,提出了自己独到的“良知”说。
本文希望以对王阳明“良知”说和王门后学“良知”说的简要陈述为引,通过王畿对王门后学的批判引出王畿“良知”说的主要内要。
本文认为王畿的“良知”说有其区别于阳明“良知”说之处,这种具有王畿特色的“良知”说一方面来自于王畿对阳明“良知”说的解构与重构,另一方面来自于王畿对道家哲学的吸纳。
关键词:王畿王门后学良知致良知道家王畿(1498——1583),字汝中,号龙溪,学者多以龙溪先生称之。
浙江山阴人。
嘉靖十一年(公元1532年)进士,官至南都(南京)武选郎中,后被罢黜。
此后几十年再未入仕,唯热衷于辗转各地讲学,一直到年迈尚坚持四处讲学不懈怠,足迹遍布江浙皖楚。
作为王阳明门下能够代替其授课的大弟子,可以说王畿最全面系统地掌握了王阳明的“良知”学理论,他之不懈讲学,为阳明学更广泛地传播奠定了更扎实的组织与学问基础。
在讲学中,王畿对本门师兄弟的“良知”说予以批驳,提出了自己独到的“良知”说。
由于其说的独特性,使王畿“良知”说成为研究阳明心学乃至整个心学的重要对象。
独特见于比较,为了揭示王畿“良知”说的独特性,必须先扼要阐述阳明“良知”说以及王门后学(王畿除外)对阳明所谓“良知”的歧异的理解及解释和分歧。
一、王阳明“良知”说王阳明论“良知”,大致给出了五种界定:其一,直接从孟子处继承的“良知”含义,王阳明说:“至善者,心之本体。
良知是心之本体,故而良知至善,是理在心上的表现,于人心中求至理,便是在人心中求个至善的表现。
本体上才过当些子,便是恶了;不是有一个善,却又有一个恶来相对也。
故善、恶只是一物”。
这种与生俱来的作为“心之本体”的“良知”,在王阳明的“良知”范畴体系中所表达的是“良知”最浅显的基本含义;其二,王阳明说:“良知只是个是非之心,是非只是个好恶。
王阳明履历对道教养生的“爱”与“恨”王阳明是明朝中叶著名的哲学家、教育家、军事家,名守仁,字伯安,浙江余姚人,生于1472年,卒于1528年,终年57岁。
王阳明与诸葛亮被称为中国历史上仅有的二个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的圣人。
王阳明早期喜爱道教养生,修炼过道教养生功法,但后期却又批判了道教养生。
由于王阳明影响巨大,他后期对道教养生的批判,使不少人对道教养生心存怀疑,因此有必要对王阳明与道教养生的关系作一探讨。
王阳明像一、王阳明早期对道教养生的喜爱以“龙场悟道”为界,可以把王阳明的生平分为早期和后期二个阶段。
王阳明从小身体较弱,同时也受明王朝的崇道氛围和家世(称得上隐逸世家)影响,因此王阳明早期喜爱道教养生。
据《王阳明全集·年谱》记载,阳明出生时他祖母梦到神人送子而来,似乎出生时就与神仙有缘。
阳明曾自云八岁即好神仙之说。
阳明十一岁时,遇一相士告诉他:“须拂领,其时入圣境,须至上丹台,其时结圣胎,须至下丹田,其时圣果圆。
”阳明对这些充满道味的话始终记在心里,并由此有了学圣贤的志向。
阳明十七岁结婚之日,“偶闲行入铁柱宫,遇道士趺坐一榻,即而叩之,因闻养生之说,遂相与对坐忘归。
诸公遣人追之,次早始还。
”阳明二十七岁时旧病复发,“偶闻道士说养生,遂有遗世入山之意”。
阳明“名山遍游历”,到处参玄访道,三十岁时,游九华山,“是时道者蔡蓬头善谈仙,待以客礼请问。
蔡曰:‘尚未’。
有顷,屏左右,引至后亭,再拜请问。
蔡曰:‘尚未’。
问至再三,蔡曰:‘汝后堂后亭礼虽隆,终不忘官相’。
一笑而别。
闻地藏洞有异人,坐卧松毛,不火食,历岩险访之。
正熟睡,先生坐傍抚其足。
有顷醒,惊曰:‘路险何得至此!’因论最上乘曰:‘周濂溪、程明道是儒家两个好秀才’。
后再至,其人已他移,故后有会心人远之叹。
”阳明三十一岁时,更是“告病归越,筑室阳明洞中,行导引术。
久之,遂先知。
一日坐洞中,友人王思舆等四人来访,方出五云门,先生即命仆迎之,且历语其来迹。
王畿与道教——阳明学者对道教内丹学的融摄(一)提要:中晚明是儒释道三教高度融合的时代,而阳明学与佛道两家的关系,构成儒释道三教关系研究的重要内容。
但阳明学者与道教关系的研究迄今仍不免薄弱,至于阳明之后中晚明阳明学发展核心人物王龙溪与道教的关系这一课题,更是尚未见有全面与深入的专题研究。
本文首先考察王龙溪与道教人物的交游以及龙溪对道教修炼法门的实践,除此历史与实证性的研究之外,本文尤其在思想理论的层面上探讨了龙溪对道教一些基本观念与命题的吸收。
在笔者看来,尽管龙溪与道教人物多有交游,对道教法门有亲身修炼,并在自己的理论话语中大量使用了道教内丹学的用语,但龙溪显然是站在阳明学的基本立场上,力图将道教的一些基本观念与命题融摄到其良知教的系统内部。
由于经过了龙溪自己创造性的诠释,在龙溪的整个思想系统中,道教的那些基本观念与命题显然具有了不同以往的涵义。
通过这一具体的个案解析,我们可以不限于外部的行迹,而进一步从思想的内部去了解,道教对以龙溪为代表的阳明学者的影响究竟是在什么意义上而言的。
关键字:王龙溪中晚明阳明学道教内丹学一、前言佛道两家对于宋明理学的发生与发展,历来被视为重要的相关因素,在中晚明三教高度融合的情况下,阳明学中更是渗透了许多佛道两家的成分。
相对而言,明儒尤其阳明学与佛教的关系以往较为受到研究者的重视,而明儒与道教关系的研究则未免薄弱。
事实上,正如柳存仁先生较早注意到的,在佞奉道教的官方意识形态下,明儒尤其阳明学者对道教委实涉入甚深。
1]不过,对于阳明学者与道教的关系,除了与道教人物的往来,以及在文集、语录中对道教用语的大量引用这些历史现象之外,对道教一些观念与命题在阳明学者的思想系统中究竟占据怎样的地位,我们还需要进一步深入到思想理论的层面上加以考察,如此才能对阳明学者与道教的究竟关系,作出较为全面与准确的判定。
王畿(字汝中,号龙溪,1498-1583)是中晚明阳明学发展中一位会通三教的核心人物,被时人称为“三教宗盟”。
黄宗羲曾谓龙溪“良知既为知觉之流行,不落方所,不可典要,一着工夫,则不免有碍虚无之体,是不得不近于禅。
流行即是主宰,悬崖撒手,茫无把柄,以心息相依为权法,是不得不近于老。
”2]而无论是晚明以降的儒家学者还是现代的儒学研究者,几乎皆沿袭其说,认为龙溪思想中夹杂佛道。
但对龙溪思想与佛道二教的关涉究竟如何,学界迄今尚缺乏较为专门的论述。
3]至于龙溪与道教的关系,似乎更未见有全面与深入的专题研究。
4]以下,本文便首先考察龙溪与道教人物的交游、对道教法门的修炼,然后再探讨龙溪对道教若干主要观念与命题的吸收运用,以及这些观念与命题在龙溪整个思想系统中的意义。
希望通过本文的个案研究,能够对阳明学与道教的关系提供一个具体而坚实的说明。
二、与道教人物的交游对龙溪与道教人士的交游,我们主要以龙溪自己文集中所提供的线索为依据,兼取其他文献的记载为支援,这样既可保证信而有征,又能拓宽并深入我们的了解。
在龙溪的文集中,龙溪运用道教术语之多,甚至超过禅宗。
5]但有关龙溪与道教人士的接触与往来,记载却颇为简略。
只有在对明代道教的情况有相当了解并参之以其他文献,才能获得较为清晰的认识。
《明儒学案》中谓龙溪曾与罗洪先(字达夫,号念庵,1504-1564)一道向方与时学习过静坐工夫,所谓:“黄陂山人方与时,自负得息心诀,谓:‘圣学亦须静中恍见端倪始得。
’先生(念庵)与龙溪偕至黄陂习静,龙溪先返,先生独留,夜坐工夫愈密。
”6]有关方与时其人,《明儒学案》中有如下记载:方与时,字湛一,黄陂人。
弱冠为诸生,一旦弃而之太和山习摄心术,静久生明。
又得黄白术于方外,乃去而从荆山游,因得遇龙溪、念庵,皆目之为奇士。
车辙所至,缙绅倒履;老师上卿,皆拜下风。
然尚玄虚,侈谈论。
耿楚倥初出其门,久而知其伪,去之。
一日谓念庵曰:“吾侪方外学,亦有秘诀,待人而传,谈圣学何容易耶?”念庵然之。
湛一即迎至其里道明山中,短塌夜坐,久之无所得而返。
后台、心隐大会矿山,车骑雍容。
湛一以两僮儿一篮舆往,甫揖,心隐把臂谓曰:“假我百金。
”湛一唯唯,即千金惟命。
已入京师,欲挟术以干九重,江陵(张居正)闻之曰:“方生此鼓,从此掴破矣。
”无何,严世蕃闻其炉火而艳之。
湛一避归。
胡庐山督楚学,以其昔尝诳念庵也,檄有司捕治,湛一乃逃而入新郑(按:高拱)之幕。
新郑败,走匿太和山,病瘵死。
7]黄宗羲的这段文字其实是本自耿定向(字在伦,号楚侗,称天台先生,1524-1596)为方与时所作的传。
而根据耿定向所说,罗念庵随方与时入道明山习静时,龙溪是随同前往的,只不过龙溪并未久留而已,所谓“王先生(龙溪)先辞归,罗先生独留。
”8]耿定向与方与时是邻居,对其事知之颇详。
由于黄宗羲大体上概括了耿文的基本内容,加之耿文颇长,这里不具引。
根据以上这段文字,以及耿定向记载方氏临终前称“平生所得”惟“所录丹方与铅汞”的话来看,9]方与时无疑是位道士。
他非但能将耿定理(字子庸,号楚倥,1534-1577)这样有出世倾向的人士纳于门下,还居然能以异术一度眩惑像龙溪、念庵这样的儒家学者、社会名流,更欲在政治上有所作为,所谓“欲挟术以干九重”,显然具备明代道士的典型特征。
大概只有像何心隐(1517-1579)那样的豪侠之士,才能慑服其人。
虽然时人亦多谓龙溪因年幼体弱多病而素留意道教养生之术,如徐阶(字子升,号存斋,1503-1583)所谓“公(龙溪)少患羸,尝事于养生”,10]故耿定向、黄宗羲所言龙溪与方与时的接触以及随其习静之事,当属信而有征。
不过,此事不见于龙溪文集,龙溪文集中明确记载与龙溪有深入交往的道士,是净明道士胡清虚。
龙溪集中有一篇〈祭胡东洲文〉,记载了净明道士胡东洲与其交游的事迹:呜呼!吾东洲子而遽止于是乎?嘉靖甲寅岁,予开讲新安之斗山。
东洲随众北面执礼,为缔交之始。
东洲颜如冰玉,动止闲默。
与之语,恍然若有所悟,又嗒然若有所失。
昔人行脚四方求法器,东洲非其人耶?嗣是每岁即过越,聚处浃旬而返,因得交于麟阳赵君,授以馆舍,携家为久处之计,此生益以性命相许。
因谓予曰:“栖之受业于先生,实刘师符玄老人启之,将以广教也。
”老人年一百余岁,得回谷之旨,发明内要延命之术,后遇习虚子受净明忠孝性宗,当应代补元之任。
旧有传法弟子二十五人,为出世之学,蓬首垢面,不复与世情相通。
晚年受记东洲为二十六弟子,谕以世出世法,冀以流通世教,不绝世缘。
东洲既授紫云洞谱密传,以妻子托于浮梁东川操君,往来吴越江广,与四方同志相切磨,以卒所学。
东洲虽得所传,役役于世法,未得专心究竟。
去年春,复就居于越,聚处月余,复还浮梁,与操君共结胜缘。
秋初偕近溪罗君,偕其二子同往岭南,赴凝斋公之约。
首春,弟子朱生平罡,忽来报讣,云东洲九月二十一日已仙游矣。
呜呼痛哉!吾东洲子而遽止于是乎?予与东洲有世外心期,卒然舍我而去,在东洲知有落处,不复为三徒业障所缠,而予则终寡同志之助也。
东洲之学,得于师传,以净明忠孝为入门,其大要皆发明性命归源之奥,觉幻知元,住于真常,非有邪伪之术,但世人未之尽知耳。
11]龙溪这篇祭文是写于胡东洲卒后次年,其中提到胡东洲于前一年九月二十一日卒于偕罗汝芳(字惟德,号近溪,1515-1588)及其二子前往岭南的途中。
而这件事,耿定向在〈寄示里中友〉一书中也曾提及:秋中,罗近溪携二子暨胡清虚游广东曹溪。
至肇庆,其长子病死。
次子痛其兄病且死,焚香掌中,灼烂,寻又哭过毁,亦病死。
无何,胡清虚亦死。
余初闻罗氏二子死,伤悼甚已。
已闻胡清虚死,则蹙然举手加额曰:“天乎!天乎!其将显明正学与?罗氏二子皆不食人间烟火食者,乃为胡子所惑,服勤茹苦,不啻七十子于孔子矣。
一旦骈首客死,岂不示人显哉?”胡方士生壬辰,罗长子生丙申,次子则癸卯生耳。
死时疾苦呻吟,无以异人也。
世为生死志佛志仙者,竟何如哉?天爱我辈何厚也!其教之也至矣!近谂胡清虚,浙之义乌人,初为此中陈大参门子,以生恶疮逐出。
无依,倚于某观中一道人。
道人率之游匡庐,继往终南山,几年出,而浙中士绅遂翕然宗之。
闻陶念斋令兄与龙溪先生俱纳贽受教矣。
余往讽龙溪,龙溪亦谓有足取者。
近闻石麓阁老信之尤笃,此何说哉?想此子初拚身入山,静极发慧,一时精神,必有可观,以此倾动士绅,非偶也。
后欲渐长,性录渐蔽,只得欺谩过日,以扩前名,而不知人可欺,天故不可欺矣。
以此推之,如此中卓小仙、王南明所述某蓬头,即吾乡岳蓬头、方湛一皆然也。
吾党志学者,视此可为深省。
12]将天台此信与龙溪祭文相对照,即可知胡东洲即胡清虚。
而天台信中除也提到方与时之外,其他提到的岳蓬头、卓小仙,显然都是活跃于中晚明而往来于儒释道三教之间的道士。
岳蓬头其人不可考,而被时人称为小仙的卓晚春,13]对于林兆恩(字懋勋,别号龙江,称三教先生、三一教主,1517-1598)创立三一教,起了很大的作用。
胡清虚随罗近溪及其二子前往岭南,与近溪二子皆死于途中一事,近溪所作〈二子小传〉中有较为详细的记录。
只不过其中称胡清虚为胡中洲,与龙溪及天台文字相较,可知胡东洲与胡中洲实为一人。
不论“东洲”与“中洲”何者因发音误听或传抄有误,均指净明道士胡清虚无疑。
且根据近溪的〈二子小传〉,14]作为近溪二子之师的道士胡清虚,“泛览群籍,旁晓诸家”,15]“浩荡无涯,玄微莫测”,16]临终前从容安排后事之后,又“秉烛展视素所批点《楞严》,达旦而完,封置,命藏笥中,无得轻发”,17]显然又兼通佛教。
因此,我们综合以上所有关于胡清虚的文字,可知胡清虚名栖,字东洲或中洲,清虚当为其号或道号,浙江义乌人,生于嘉靖十一年壬辰(1532)。
胡氏本来是一位净明道的道士,为刘符玄的第二十六位弟子。
嘉靖三十三年甲寅(1554)龙溪讲学于新安斗山书院时,胡氏投身龙溪门下,其后每年均与龙溪“聚处浃旬”,关系密切。
胡氏因龙溪的缘故又与赵锦交好,赵锦甚至“授以馆舍”,安顿其家。
胡氏又是罗近溪二子罗轩(字叔安、法名一复,改字复初,1536-1579)、罗辂(字叔与,法名贯玄,改字玄易,1543-1579)的师傅。
万历七年己卯(1579)秋,胡氏偕罗轩、罗辂与近溪共往岭南,赴刘凝斋之约。
至肇庆时近溪二子病死,九月二十一日,胡氏亦随之从容坐化而去。
据龙溪所言,胡氏虽然有道教的传授,却因深入儒学,反而不能一心专注于其本来所学,所谓“东洲虽得所传,役役于世法,未得专心究竟。
”而由近溪的描述来看,胡氏也的确是一位不拘于儒释道三教之畛域而能够出入于儒释两家的道士。
胡氏卒后次年,龙溪已是八十三岁高龄,此时龙溪门人可谓遍及天下,而龙溪在接到胡氏死的消息后能专门为胡氏写了那样一篇情见乎辞的祭文,除了祭文内容所显示的之外,本身足见龙溪与其关系之深厚。
黄宗羲谓罗近溪曾师事楚人胡宗正,所谓“楚人胡宗正,故先生(近溪)举业弟子,已闻其有得于《易》,反北面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