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卷第9期Vol.37 No.9长春师范大学学报Journal of Changchun Normal University2018年9月Sep.2018“釓”字研究述评李俊(吉林大学文学院，吉林长春130012)[摘要]对辽金元之“釓”字，迄清康熙以来，中外研究者甚众，然问题错综复杂，争议不断。
按照汉字的惯例记载契丹、蒙古等北方少数民族语音，导致其与原音之间存在一定的差距，这是产生“钆”音分歧的根本原因;字形上，基本排除“纠”与“斜”字为正字,但“钆”与“釓”字孰为正字仍值商榷；词义上，辽时“釓”有“军”和“部”之义，金时有“边界”和“杂类”之论，蒙元时有“乡兵”和“无实际意义”之说。
[关键词]釓;原音;正字;乡兵[中图分类号]H211.5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2095 - 7602(2018)09 - 0071 -05“釓”字问题是治辽金元史的重要内容之一，亦是学界亟待解决的学术难题。
前辈学者围绕“釓”的音、形、义三个方面，先后进行一系列的探讨和研究，然尚无为学界所认同的定论。
_、“钆"字读音“钆”字的读音,一直是史学界争论不止和存疑较多的话题，有“‘居黝切’、‘都由切’、‘札’、‘喀剌、查 剌 '‘空’、‘xia’、‘混合说’”®等七组分歧。
“居黝切”组，包括“主”“又”“酉”“欧”“军”“杳”“夭”“么”等变音。
赞成这一观点的有王国维、刘凤翥、谷霁光、杨若薇等学者。
清代康熙年间，学者邵远平《续弘简录》对“钆”字进行首次阐释:“钆，音杳，辽东军 也，凡二十五部族。
”[1]邵氏认为“釓”音“杳”。
到民国时期，王国维认为“‘乱’之音读如‘主’，亦读如‘欧’，‘欧’与‘杳’声转最近。
”[2]™随后王氏又指出：“其读音为‘居黝切’，而‘又’、‘欧’、‘杳’、‘主因’、‘竹因’、‘竹温’、‘只温’、‘迪’、‘敌’等乃其i化变之音。
”[2]795按“敌”“迪”乃为“都由切”之组，实为“居黝反”讹变之 音。
谷霁光《辽金釓军史料试释》[3]定“釓”音为“幺”。
刘凤翥《关于混人汉字中契丹大字“釓”的读音》[4]指 出，“钆”音为“酉”“又”。
李逸友主张“釓”音与“主”通用。
[5]杨若薇《辽朝釓之探讨》一文认为“釓”音“军”，“釓”与“釓”同样读“居黝反”。
[6]阮廷焯《若干契丹大字之解读》一文指出：“《北大王墓志》的‘釓痛’即夭年，夭取少长之义”[7]，故阮氏认为“釓”音“夭”。
朱子方《辽金釓军考略》主“釓”音为“纠”，按“纠”中古音亦为 “居黝反”。
[8]“都由切”组，包括“diu”“tiu”“迪”“敌”“钭”等变音。
赞成这一观点的有箭内亘、王恩厚、爱新觉罗•乌 拉熙春等学者。
箭内亘《辽金时代釓军之研究》指出：“‘釓’字之音或与迪相同，或相近似。
……但《黑鞑事 略》即云‘都由切’，则吾人信从《黑鞑事略》之说较为安全。
”[9]6_7箭内氏《再研究辽金时代的釓军》认为，“辽 金之际，‘乱’字音与‘敌’字音近似，故相互通用。
”[9]31因此箭内亘称“釓”字原来真实读音为“都由切”，有 “敌”“迪”之音。
日本学者藤田丰八根据《三朝北盟汇编》中关于金人官号的记载“孛极烈者，钭官也,犹中国 言总管云”,认为“‘钭’以‘斗’音符，正当‘都由切’，而《黑鞑事略》中的‘纠’或原为‘斜’，因与‘纠’形近而 误。
”[1°]王恩厚《辽金元釓军考释》定“钆”音为“diu%[11]清格尔泰[12]、爱新觉罗•乌拉熙春[13]等学者指出[收稿日期]2018-01-07[作者简介]李俊（1993 -),男，颂士研究生，从事辽宋金元史研究。
• 71•《耶律仁先墓志》中为“釓邻”，分别将“釓邻”定为“tiouran”和“djurin”，也即分别定“釓”音为“tiou”和 “dju”。
额尔敦•巴特尔认为“其读音可以构拟‘tiou’或‘diu、”[14]苏航在《釓音义新探》中认为“釓”音有 “tiu”和“iu”两种形式，而“iu”为“tiu”的变音形式。
[15]“札”组，包括“扎”“察”“查”“爪”等变音。
赞成这一组的有松井等、陈寅恪、邵循正、李桂枝等学者。
松 井等认为，“釓近于札，故釓音札、查。
”™陈寅恪《元代汉人译名考》指出：“汉儿曰托忽歹，正记录当时习俗之 通称，托字当为札字之i化。
”[17]邵循正认为:“《元朝秘史》中的‘札忽台’，‘札兀惕忽里’，‘察兀惕忽里’等名 皆自此出，窃意此即釓字。
‘釓’字应读‘札’或‘查’，……所谓‘札忽惕诸军’犹《元史•木华黎传》所云‘木华 黎将蒙古釓汉诸军’之釓汉诸军也。
”[18]27_28李桂枝认为，“‘釓’为契丹字，读如‘札’。
”[19]“哈喇、查剌”组，赞成这一观点的有陈述等学者。
陈述在《釓军考释初稿》中指出：“釓为黑色，黑读‘kha -ra’，亦即釓之音为‘kha-ra’，‘<^-1&’其义为黑色，青色。
……积此种种暗示与各方面之相合，遂使吾人 恍然于‘哈喇’，‘查剌’。
”[2°]“空”组，赞成这一观点的有阎万章等学者。
《耶律仁先墓志铭》载:“兴宗皇帝亲宣制曰:唐室之玄龄、如 晦、忠节仅同，我朝之信你、空宁壮猷无比。
”[21]而《辽史•耶律休哥传》云：“耶律休哥，字逊宁。
”[22]12"《辽史 •耶律仁先传》载:“耶律仁先，字釓邻，小字查剌,……议者以为自于越休哥之后，惟仁先一人而已。
”[22]139?阎万章认为，“‘信你’即‘逊宁’之异译，而‘空宁’g卩‘釓邻’之异译。
汉语中的‘军’字，在日本语和朝鲜语中，都 读作‘gun’，而与契丹字‘釓’读音为‘空’的声音相近，可知‘釓’必是汉语‘军’字读音无疑。
”[23]同时阎氏指 出，“釓”字乃是“釓”字的汉字，其读音除有“敌”“迪”之音尚需探讨外，其他的说法都是不正确的。
“xia”组，赞成这一观点的有即时等学者。
即时认为‘釓’系‘乡’字改形增笔而成,其音为[xia]。
”[24]“混合说”组，贾敬颜《纠军问题刍议》认为：“‘釓’本音为‘居黝切’，但另有‘敌’、‘迪’或‘么’、‘咬’、‘遥’、‘瑶’、‘袅’二音。
但作为军名，又有‘札’、‘查’、‘爪’、‘主因’、‘主亦’诸读法，也读作‘都由切可见贾氏认为“乱”兼有“居黝切”“都由切”“札”之音。
前辈学者对“釓”读音的探讨主要围绕“居黝切”“都由切”“札”组展开，而对“喀喇、查剌”“xia”“空”组认 同者甚少;虽然出现“混合说”等观点，但各组之间很少有相互认同者。
通过以石刻资料为主的契丹大小字探 讨“釓”字读音，可以发现按照汉字的惯例记载契丹、蒙古等北方少数民族语音，从而逐渐导致其与原音之间 存在一定的差距，这是产生一系列语音分歧的根本原因所在。
如即时称契丹小字《耶律仁先墓志》第一行盟(tiurin)字为《辽史》所记载耶律仁先的字“釓邻”。
[26]吴英哲认为:“把译作‘主因王’，‘糾邻王’有一定音 义上的依据。
”[27]刘浦江指出契丹小字及Y两字为同音，读作“tiur”，为辽史所记载契丹名“釓里”。
[28]苏航 又据《耶律智先》墓志中第14行为契丹名“迪里姑”，而音为“釓里”，论证出“迪”与“釓”读音相同。
[15]通过出土的契丹大小字等石刻资料，可知一个契丹原字的读音有不同汉字记载，并与原音存在一定的差距。
随着时间推移，依汉字惯例记载的契丹、蒙古等北方少数民族语音，可能与契丹原音逐渐偏离甚至截然不同。
通过解读石刻资料的方式虽然得出与原音各种不尽相同的汉译读音，但各种读法并不矛盾对立。
正如刘浦江 所说，“箭内亘提出的釓音迪、敌之说，王国维提出的釓音主、竹之说，以及汉文《耶律仁先墓志》以‘竺宁’为 ‘釓邻’之异译，在读音上没有根本的冲突。
”[29]228传统观点以“斜”与“纠”音近、“纠”与“釓”近，故“釓”当读 “斜”音，为“都由切”组之音，推论过于简略。
二、“钆”的字形当前学界关于“釓”的字形也存在两组分歧:第一组，“釓”为正字说;第二组，“釓”为正字说。
在确定 “釓”与“釓”孰为正字之后，学界对这个正字是汉字还是契丹字或者契丹与汉字混合体展开了争论。
因此由 正字说又演变成三种学说:第一组，汉字说;第二组，契丹字说;第三组，契丹与汉字的混合说。
如果这个正字 为契丹字，学界对其是契丹大字还是契丹小字也产生分歧，因此契丹字说又演变为两种学说:第一组,契丹大 字说;第二组，契丹小字说。
(一）“釓”为正字说赞成这一观点的有箭内亘、羽田亨、陈述、刘凤翥、即时、王恩厚、阎万章、李桂枝、聂鸿音等学者。
钱大昕 指出：“字书无‘釓’字,始见于《辽史•百官志》,有十二行礼军，各宫分虬军，遥辇釓军，各部族釓军，群牧二钆.11.军……《金史•地理志》中的‘邪剌都釓’即《百官志》中的‘移剌釓’，《百官志》中的‘慈谟典’即《地理志》中的‘苏谟典’，‘慈’为‘苏’之讹。
”[3°]南宋学者彭大雅在《黑鞑事略》中记载:“其军民之年十五以上者，有骑士 而无步卒，人二三骑或六七骑，五十骑为一纠。
”[31]民国时期日本学者箭内亘根据彭氏“五十骑为一纠”的记 载认为,“盖纠字原作釓，传写之际先误作釓，后因釓、釓相通，故今本作纠”[9]4，而“《黑鞑事略》中注为‘都由 切’之音‘纠’乃釓（纠—釓—釓）字之误”[_-31，从而明确提出“釓”为正字。
日本学者羽田亨先在《艺文》[32]中对箭内亘的学说提出了八点质疑，并指出“釓”为“釓”之误写,随后在《读 < 再论辽金时代的釓军 >》[33]又 提出“釓”为契丹字之说。
陈述《釓军考释初稿》指出，《三朝北盟汇编》之“斜官”各本亦有纠、钭、统之不同，釓为正字。
[2°]陈氏在《釓军史实论证》进一步提出“乱”是契丹字，且为契丹小字。
[34]刘凤翥指出，“钆”字始见 于辽代，是参照汉字“幼”“么”而创制的一个读音为“幼”的契丹大字，在使用过程中往往与字形相近的汉字 “釓”字相混淆，而“釓”是固有的汉字。
[4]额尔敦•巴特尔认为，“契丹大字‘乱’可能是参照汉字的‘釓’、‘糾’、‘幼’字或其他某一汉字而创制的。
”[14]苏航认为，“契丹大字‘乱’为表音字。
”[15]即时《从皮适印的解 读论说釓军》认为1967年出土的《北大王墓志》证实“釓”为契丹字，而“釓”字本与“釓”无关，因字形相近而常相混用。
[24]他既认为“釓”为正字且为契丹字,又认为“釓”字不误，“釓首”是班戍边军之称。
王恩厚指出，“钆”字与“纠”“釓”字丝毫不相干。
[11]阎万章认为，“已知‘乱’字是契丹字，‘乱’字是汉字，就不应有正字和 误字之分。
所谓‘釓’字是‘釓’字之省是不正确的，‘釓’字乃是契丹字‘釓’的汉译。
”[23]聂鸿音认为，“‘釓 军’是正确的写法，而《辽史》中‘釓军’则是在汉字影响下出现的错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