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沈从文的报刊情缘与编辑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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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从文的卖字启事在著名作家中,沈从文先生的书法是很有名的,尤其是他写的章草,深为书法爱好者喜爱。
他一向视书法于自己只是件好玩的事情,从没想到卖字牟利,哪怕是在西南联大极为艰苦的条件下,他宁愿为生活东奔西走也没卖过一幅字。
只是有一次例外。
1947年,沈从文从云南回到北平,其时,他在当教授之余,利用一点时间为天津《益世报》编辑副刊。
在来稿的作者中,有一个就读于河北高等工业学校的16岁学生,名叫章恒寿,当时笔名芦苇。
因爱好文学,芦苇便向自己经常阅读的《益世报》投稿,他的第一次诗歌投稿很快被《益世报》副刊刊用。
接下来,芦苇同沈从文书信联系不断,在沈从文的指导下,芦苇在那段时期创作和发表了二百多首诗作。
这年的秋天,芦苇的父亲患了急性肺炎,使用了盘尼西林等药物。
盘尼西林当时十分昂贵,需十几万法币一支。
芦苇家里因此欠了一大笔债。
当时芦苇家只有姐姐一人当小学教员,微薄的薪水根本不足撑起这个家庭。
看到母亲和姐姐的愁苦状,芦苇便试着向沈从文写了一封信,说明家境情况,并提出想预支一些稿费的请求。
接到芦苇的求助信后,沈从文万分焦急。
他知道,以当时芦苇的知名度和文章,是很难获得报纸预支稿酬的。
而自己又实在拿不出钱支持这位未曾谋面的青年作家。
于是,他就在1947年9月20日的《益世报》副刊上登了一则卖字启事:“有个未谋面的青年作家,家中因丧事情形困难,我想做个&lsquo:秘醯&rsquo:之举,凡乐意从友谊上给这个有希望的青年作家解决一点困难,又有余力作这件事的,我可以为这位作家卖20张条幅字,作为于这种善意的答谢。
这种字暂定最少为10万元一张……这个社会太不合理了,让我们各尽所能,打破惯例作点小事,尽尽人的义务,为国家留点生机吧。
”同时,他还想推而广之,“你们若觉得这个办法还合理,有人赞助,此后我还想为几个死去了的作家家属卖半年字。
”不久,芦苇就收到来自全国各地的20余份寄款,有人还寄来信对他表示问候。
沈从文的报刊编辑理念及当代价值李天福从1928年到1949年,沈从文先后创办了并经营过《红黑》、《人间》、《观察报·新希望》、《益世报·诗与文》等报刊,主编或参编过《大公报·文艺副刊》、《小说月刊》、《益世报·文学周刊》等17份报刊,发表了《怎样办一份好报纸》、《谈谈上海的刊物》、《北京之文艺刊物及作者》、《一个读报者对报纸的希望》、《对于这新刊物诞生的颂辞》、《论特写》等一系列文章、发刊词、编者言、书信等,具有系统而深刻的报刊编辑理念,对当今报刊编辑工作仍有启迪价值。
一、系统的报刊功能观传播现代知识。
沈从文看到了现代报刊传播的快捷性与广泛性,能够极大地开阔人们的知识视野。
他认定报刊“有助于现代知识的流注广布”,[1]称自己接触《新青年》、《创造周报》等新式报刊后,“从那儿知道了些新的、正在另一片土地同一日头所照及的地方的人,如何去用他的脑子,对于目前社会作一度检讨与批判,又如何幻想一个未来社会的标准与轮廓”。
[2]他盛赞《国际知识》杂志,告给读者的知识并不多,但都是国民很需要的知识,而这是以小品文为主的《太白》不能相提并论的。
控制商业社会。
沈从文认为,报刊不可能做到纯粹的客观,在表达和传播某种主张与观点、体现和反映某种立场与倾向时,总希望对受众施加影响,这也决定了报刊对读者的行动具有一定的规范和控制作用。
他曾就某些青年读者根据报刊上的书店广告和书评买书,买了之后大失所望的现象发表感慨,断言“这是文学成为商品之一,新闻纸同一切广告又控制了商业的社会的一个自然现象。
”[3]于是,谁掌握了报刊,谁就在一定程度上掌握了控制社会发展方向的主动权,就掌握了改革社会的锐利武器。
沈从文非常重视报刊的这种功能,甚至将其定为社会前进的杠杆,他说:“文字犹如武器,必好好用它,方能见出它的力量。
诚如康拉德所说,‘给我相当的字,正确的音,我可以移动世界。
’”[4]引导国民阅读。
沈从文认为,有什么样的报刊,就会塑造出什么样的读者。
如对您有帮助,可购买打赏,谢谢沈从文对萧乾厚爱有加曾细心替其修改小说导语:1931年,萧乾在北京辅仁大学与安澜合编《中国简报》,经国文教师杨振声介绍,去采访沈从文。
沈从文十分欣赏他的勤奋上进,并经常给萧乾写信1931年,萧乾在北京辅仁大学与安澜合编《中国简报》,经国文教师杨振声介绍,去采访沈从文。
沈从文十分欣赏他的勤奋上进,并经常给萧乾写信,讨论文学问题,大都以“干弟”相称。
一向以“乡下人”自称的沈从文,也希望萧乾保持“乡下人”脚踏实地的精神,“不要相信天才,狂妄造作,急于自见。
应当养成担负失败的忍耐,在忍耐中产生更完全的作品。
”沈从文对萧乾厚爱有加,主动提出来,要求萧乾提交短篇小说给他过目。
在沈从文的鼓励下,萧乾认真写了一篇短篇小说《蚕》,寄给沈从文。
3个月后,这篇小说在当时赫赫有名的《大公报》副刊上发表了。
萧乾发现,这篇文章沈从文细心修改过,改正了别字,去掉了虚字,这对萧乾是一个激励,也是鞭策。
他后来写道:“但从那以后,我把别字看成鼻尖上的疤,对赘字养成难忍的反感。
学着他那简练的榜样,我少用‘虚’字,少说无力的废话。
”《蚕》使萧乾一举成名。
1935年7月,萧乾刚大学毕业,也是由杨振声和沈从文联合推荐进入《大公报》编辑文艺副刊,其后兼任旅行记者。
沈从文还为萧乾的短篇小说集《篱下集》亲自写了《题记》,满怀深情和赞誉:“他的每篇文章,第一个读者几乎全是我。
他的文章我除了觉得很好,说不出别的意见。
”更难能可贵的是,沈从文与萧乾联名出版了文艺书信集《废邮存底》,无形中也提升了萧乾的文学地位。
沈从文对萧乾关怀备至,恩重如山。
令人感动的是,萧乾在《大公报》副刊当编辑时,以“文学保姆”自诩,努力扶植文学新人,发表了严生活常识分享。
论沈从文的报刊情缘与编辑责任(一)摘要:作家、编辑身份的聚合使沈从文具有割舍不掉的报刊情缘。
他适应媒介特点、利用媒介资源,成功敲开文学创作之路;他坚守媒介社会良心,践履编辑责任,频频卷入文学论争的漩涡;他慷慨解囊、倾心相助,扶持并培育了一大批青年作家。
关键词:文学创作编辑责任沈从文中国现代文学的发展与现代媒介的演变有着较为密切的关联。
出版事业的日益繁荣,报刊杂志的兴盛发达,作家、编辑的身份聚合,对于文化思想阵地的繁衍、文学社团流派的形成、作家创作风格的影响等,都有着密不可分的渊源。
本文以沈从文为例,剖析现代传媒对于作家成长的重要性及报刊编辑如何践履社会责任。
一、圈内效应与四面开花近代以来,大众传播的变革使刊物成为团结同道、形成风气的核心力量。
各大报刊注重凝集作家、编辑和读者,形成风格多样、追求各异的社团和流派,彰显出文学报刊对作家个体和群体成长的重要意义。
同样,作家个体熟悉报刊,走进媒介圈,发现或培育自己的园地,成为成功的重要因素。
沈从文对此深有感触:“现代史许多举例示范作品,当时似乎即半为编辑催逼而成。
……弟二十年来多数作品,也多半是徐志摩、叶圣陶、徐调孚、施蛰存晰先生主持杂志编辑时,用‘鸡毛文书’方式逼出。
”沈从文的幸运在于遇上了一个文学至上的时代,遇上了一批惜才爱才的大家。
郁达夫冒雪看望并相助的佳话早已广为传颂,胡适去西会馆探望并为其推荐作品的故事却鲜为人知。
北大教授林宰平襄助,并向徐志摩、闻一多等推荐,也给了沈从文极大的动力。
徐志摩接任《晨报副刊》后,沈从文更是迎来了投稿生涯的春天。
沈从文不断融进媒介圈,结识了一大批著名作家、编辑、学者,作品随后陆续发表在《晨报副刊》、《京报,民众文艺》、《语丝》等刊物。
1925年,是沈从文的首个丰收年。
这一年,他公开发表作品61篇(首),除绝大部分(44篇)发表在《晨报副刊》外,他还把投稿范围扩大到《燕大周刊》、《京报副刊》、《现代评论》、《晨报-文学旬刊》、《京报,国语周刊》等近10个报刊。
中国现代少数民族文学名家编辑思想研究作者:蒋芝芸来源:《文学教育·中旬版》2014年第07期[摘要] 在我国现代文坛,一些著名作家除了创作文学作品之外,还有许多当过报刊编辑,在编辑副刊的同时,也把他们对文学的研究,对报刊的办刊理念都融入到编辑思想里,不仅扶植了一批有名望的作家,也使自己编辑的报刊有特色,对后人编辑报刊都有指导作用。
特别是我国一些少数民族作家的编辑思想,在现代的报刊编辑中还可以借鉴。
在这里就苗族作家沈从文和蒙古族作家萧乾的编辑思想做个简单探讨。
[关键词沈从文;编辑思想;副刊个性化沈从文不仅是我国伟大的作家,作为报纸副刊编辑,他也是一个杰出的编辑。
他将自己的办报理念、鲜明的个性都融进了编辑思想中,他曾创办和主编过多家报纸副刊,最著名的副刊编辑是他主编《大公报》的《文艺副刊》。
在他任副刊编辑期间,不仅培养了大批作家,如巴金、老舍,也培养了萧乾这样的成绩卓越的副刊编辑。
他的编辑思想可以从以下几点看出来。
一、远离政治和商业的办刊思想在上世纪二十年代,中国文坛随着外来思想的影响,真正意义上的作家群刚刚形成,在文学“商业化”和“市场化”的影响下,作家的命运被操作文学市场的报刊杂志的投资人、报馆、书局和书店老板所控制,这严重影响着作家的生活和文学创作,经常出现作家和书局为稿酬的事打官司的事件,如鲁迅和北新书局的官司,郭沫若、郁达夫和泰东书局决裂。
在这种状态下,作家群分成了三种:一种是迎合市场的创作,只顾经济效益不顾社会效益;一种是寻求政治庇护,依附某一政治集团;还有一种就是坚持人格独立,坚守文学庄严,在清贫中坚持。
在这个时候,沈从文在上海开始编辑《红黑》月刊,他的编辑理念是不俯就时代趣味,坚持走自己的路,后来刊物因经费短缺而停刊,和沈从文一起参加编辑工作的丁玲和胡也频都参加左翼作家联盟,但是沈从文没参加,他的编辑理念是远离政治、远离商业。
1933年9月,沈从文和杨振生、朱自清、林徽因、郑振铎筹办的《大公报.文艺副刊》面世,沈从文的办刊宗旨是注重文学自身的特性,提倡富有流派个性的纯文学作品,在这期间,沈从文反对为市场而写作,与书商书店相勾结的鸳鸯蝴蝶派,也反对无病呻吟的现代派,排斥政治色彩浓厚的左翼。
出版史话74出版与印刷(2019年第2期)保证一批印完,以确保墨色的平稳。
通过上述一系列举措和严格的监督检查,不仅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了印制任务,图书印刷质量也获得了业内外的一致好评。
第六版《十万个为什么》出版至今,已获得诸多奖项和荣誉,销量一直不断攀升,当之无愧地雄踞“中国原创科普第一品牌”。
其中,技术编辑通过有效控制印制成本,改善印制工艺,确保了图书的印制质量,功不可没。
综上,在确保图书印制质量的基础上控制图书印制成本是一项系统性工作,需要技术编辑在纸张材料选择、印制工艺调整,以中国近现代文学与报刊出版业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许多作品最初都是通过报刊发表问世的。
鲁迅、巴金、胡适、茅盾等一批文学巨匠,除了文学上的成就,都从事过报刊或图书的编辑出版工作。
这一点在沈从文的文学生涯中也有着充分的体现。
本文以沈从文作为编辑家的身份为出发点,梳理其编辑生涯,归纳其编辑思想与实践,以获得对现今编辑出版工作的启示。
一、沈从文的编辑生涯沈从文首次从事图书、报刊的文字性工作是在1922年,在湘西保靖的一家报馆担任文字校对员。
从这时候算起,一直到1961年,沈从文从事编辑出版工作有将近40年的时间,参与编辑或主编过的报纸和期刊有10余编辑大家沈从文李涛摘要:沈从文作为中国近代著名作家和历史研究学者蜚声中外,代表作有《边城》《中国古代服饰研究》等。
同时,他还有一个不为人所熟知的身份——编辑。
他曾从事编辑出版工作近40年,主持编辑的报刊达10余种,以主持《大公报•文艺副刊》闻名,对北方文坛产生了不小的影响,其副刊编辑思想和实践对今天的图书与报刊编辑出版工作有非常重要的启迪和现实意义。
关键词:沈从文;编辑思想;副刊DOI :10.19619/j.issn.1007-1938.2019.02.018及和造纸厂、印刷厂协调沟通等环节做到有效管控。
技术编辑应在工作实践中不断加强业务学习,提高专业能力,增强综合素质,才能在确保图书印制质量基础上有效控制图书印制成本。
论沈从文的报刊情缘与编辑责任李天福中国现代文学的发展与现代媒介的演变有着较为密切的关联。
出版事业的日益繁荣,报刊杂志的兴盛发达,作家、编辑的身份聚合,对于文化思想阵地的繁衍、文学社团流派的形成、作家创作风格的影响等,都有着密不可分的渊源。
本文以沈从文为例,剖析现代传媒对于作家成长的重要性及报刊编辑如何践履社会责任。
一、圈内效应与四面开花近代以来,大众传播的巨大变革使刊物成为团结同道、形成风气的核心力量。
各大报刊注重凝集作家、编辑和读者,形成风格多样、追求各异的社团和流派,彰显出文学报刊对作家个体和群体成长的重要意义。
同样,作家个体熟悉报刊市场,走进媒介圈,发现或培育自己的园地,成为成功的重要因素。
沈从文对此深有感触:“现代史许多举例示范作品,当时似乎即半为编辑催逼而成。
……弟二十年来多数作品,也多半是徐志摩、叶圣陶、徐调孚、施蛰存诸先生主持杂志编辑时,用‘鸡毛文书’方式逼出。
”[1]这段感慨算是幸福的回忆了。
众所周知,创作起步阶段,沈从文经历了无数刻骨铭心的投稿辛酸。
其中包含诸多的因素制约,如不熟悉白话文法和新式标点、不熟悉投稿门道、不了解办刊宗旨及作品形式和内容的缺陷,等等。
《一封未曾付邮的信》记录了初学写稿和投稿的不得已经历,《〈第二个狒狒〉引》表达了写作及投稿起步的艰辛与不易。
其实,沈从文对投稿诀窍并非一无所知。
他也曾不忘附加一封谦卑的书信向编辑求助,也曾对《晨报副刊》的宗旨和编辑方针进行研究,并采取集中投稿的方式以求接近,但终未得到首任主编孙伏园的赏识反而遭到嘲讽。
这让沈从文的自尊心受到极大伤害,并使他多年以后还难以释怀。
沈从文的幸运在于遇上了一个文学至上的时代,遇上了一批惜才爱才的大家。
郁达夫冒雪看望并相助的佳话早已广为传颂,胡适去酉西会馆探望并为其推荐作品的故事却鲜为人知。
北大教授林宰平襄助,并向徐志摩、闻一多等推荐,也给了沈从文极大的动力。
徐志摩接任《晨报副刊》后,沈从文更是迎来了投稿生涯的春天。
沈从文不断融进媒介圈,结识了一大批著名作家、编辑、学者,作品随后陆续发表在《晨报副刊》、《京报·民众文艺》、《语丝》等刊物。
1925年,是沈从文的首个丰收年。
这一年,他公开发表作品61篇(首),除绝大部分(44篇)发表在《晨报副刊》外,他还把投稿范围扩大到《燕大周刊》、《京报副刊》、《现代评论》、《晨报·文学旬刊》、《京报·国语周刊》等近10个报刊。
1926年和1927年,沈从文继续以《晨报副刊》为重要园地,大量投稿或应约写稿,并向北京及上海的《晨报副刊·诗镌》(周刊)、《小说月报》、《世界日报·文学》、《现代评论》、《东方杂志》投稿。
两年间,发表各类文体作品80篇(首)。
这样,沈从文以作品为聚焦他人的“礼物”,与北京地区众多文学报刊建立了联系,并同报刊主持人由陌生到相识,由相识到熟知,逐步结识与文艺界相关的其他各界知名人士。
他由此获得各种学习、工作机会,北京北新书局和北京晨报社先后正式出版《鸭子》、《第二个狒狒》、《市集》三个集子。
这些都进一步扩大了沈从文的社会影响力,为其生活和写作带来极大的便利,让其作品在各大报刊四面开花创造了优越的条件。
二、媒介责任与文学论争考察沈从文的报刊情缘,其参与、经历的文学论争自然进入受众的视域。
据统计,1917—1949年间,中国文坛先后发生了规模不等、大小不一的文学论争近90次,几乎囊括了活跃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所有作家。
沈从文认为,这些论争属于“无原则无结论的攻讦誉扬,大都对人不对事”;“不是为阿谀死者,即只是点缀社交,逢迎生者”;“文运斗争争吵过多,竞争工作表现少,也作成我不懂‘政治艺术’为何事。
因文运中和政治中彼此分合无常形,无定性,难于适应。
”他认为这些论争“对工作进步实际毫无裨益。
对年青人尤无益有害。
”自己“取不介入态度”,“和文学运动的活动隔离。
”[2]其实,无论哪次文学论争,都可以使作家群体和个体在相互冲突中相互刺激,在相互竞争中相互制约,在相互对话中进步,在分化整合中趋于平衡,从而为文学事业的发展注入动力、提供活力,最终促进文学事业的良性发展。
沈从文显然过多突出了文学论争的负面效应。
同时,他并未超然于现代文学的内源性生态环境之外,更未与所有的文学论争或文学运动一概“隔绝”。
在那样的文学环境下,既有“顽固、执拗”的乡下人性格,又要坚守并重造自己的文学理想,沈从文不可能采取消极旁观的姿态,更不会作文学论争中的“山人、隐士”。
实际上,自1930年代开始,由沈从文发难本意在捍卫文学创作的独立自主原则,摆脱商业和政治的纠缠,最终难免陷入“政治”的文坛论争就达六次之多:第一次是1933年发表《文学者的态度》批评迎合文学商业化的“玩票白相精神”,希望作家谨守自己的职业,多在创作上取得成绩,引发“京派”与“海派”之争;第二次是1935年发表《谈谈上海的刊物》,对《太白》、《论语》、《人间世》等刊物间“对骂”式的论争提出批评,一句偏执的“凡骂人的与被骂的一股脑儿变成丑角”引来鲁迅关于文学刊物之争的诚恳批评;第三次于1936年和1937年先后发表《作家间需要一种新运动》和《再谈差不多》,批评作家们过于注意“时代”而少于过问“艺术”导致文艺创作中的“差不多”现象,引发了一场“反差不多运动”;第四次为1939年和1942年针对抗战初期文学创作质量急剧下降的特定情况,发表《一般或特殊》和《文学运动的重造》,提出作家应以文学为武器,而不能去从事一般的抗战政治工作,被认为提倡“与抗战无关”论,遭到左翼文坛大规模的围攻;第五次在1940年代初因在《战国策》上发表《烛虚》等,被划归“战国策派”长期受到误解和批判;第六次是1940年代后期发表《从现实学习》、《一种新的文学观》、《芷江县的熊公馆》及小说《看虹录》、《摘星录》等,主张有识之士发起一场新的文学运动,重造民族建国的“经典”,被判为“第四条道路”的代表、“桃红色作家”、“清客文丐”、“地主阶级的弄臣”,受到大肆讨伐。
王继志教授对沈从文在历次文艺论争中的表现进行了严谨的清理,对沈从文遭受冷遇、误解甚至歧视的因由进行了令人信服的剖析。
他认为,20世纪30-40年代,沈从文几乎总是处于“文学论争的漩涡中心”,既有作为民主主义作家的局限和偏颇,也有正确、中肯的一面;其悲剧命运的根源在于仅仅具备艺术家的气质而不具备政治家的头脑和手段,却又在埋首文学创作的同时忍不住对政治说三道四。
一个现象特别值得思考:为什么沈从文经历的六次论争竟然全部发生在创作鼎盛时期或文学转向的“抽象抒情”期?为什么六次论争竟有四次是在自己主编的《大公报·文艺副刊》、《大公报·文艺》、《大公报·星期文艺》、《大公报·小公园》及《文学杂志》上发表的文章引起的?稍加思索便不难得出答案:是创作上的成功给了沈从文参与论争的自信;是艰苦卓绝的经典重造的探索与思考,让沈从文具备了对文坛现状的整体把握和是非判断;是长期从事文学“把关人”性质的编辑活动强化了沈从文坚守生命信仰和文学理想;是具有自己主持的文学园地,给了沈从文大胆、自由发表自己的声音的便捷条件。
可以说,是自信而又虔诚的文学家的本性和纯粹而热情的编辑家的责任,扩大了沈从文的媒介视野,捍卫了其文学尊严,使他一次次自觉不自觉地挑起或卷入各种文学论争,扮演了一个文学殉道者的角色。
沈从文一再被卷入现实政治和文坛纷争也证明了编辑与作家在职业上的重要区别。
茅盾曾谈到办杂志的体会:开头是人办杂志,后来是杂志办人。
“人办杂志的时候是有话要说,杂志办人的时候是没有话也得勉强说”。
[3]此话精辟地说明了编辑与作家的差异:一个作家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不关心社会与文坛的事,只按自己的兴趣和审美理想写作;而一位编辑却不能不关注社会和文坛上各种动态,并表明自己的态度。
特别是1930年代的刊物大多已向商业化转变,报刊不再是仅仅用来宣传同人思想的阵地,更多地充当了读者交流思想的平台。
沈从文已经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一心埋头于文学创作而对各种纷争不闻不问了,他必须更多地关注社会和读者对刊物的期待与要求,并与读者作各种沟通与交流。
沈从文的频频发言,有时的确出于被动与无奈。
如发生水灾了,他就写《大家快来救济水灾》。
再如上海左翼方面开展“大众语”和“文字拉丁化”的讨论,北平文坛保持着一贯的沉默,引起了读者的不满。
有读者致信沈从文,希望“引起北方学人的注意”。
沈从文被迫写作并发表《从“小学读经”到“大众语问题”的感想》,引来曹聚仁的反驳。
沈从文只得将曹的反驳信和自己的答复一起登在《文艺副刊》。
尽管张兆和在30年代就反对沈从文“写这种一撅一撅讽世讥人的短文”,劝他写“美丽动人小说”。
40年代后期,李健吾、巴金、汪曾祺等也劝沈从文像过去一样多写小说。
沈从文并未听从忠告,其中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但他当时同时出任几大报纸副刊的主编当是极为重要的原由。
因为在大局玄黄未定之时,沈从文觉得自己作为报纸编辑,有责任引导读者看清时局。
1946年9月,他发表《怎样办一份好报纸》,特别强调编辑动手写作社论的重要性,认为“编辑不写社论,即容易失去对于每一问题的真正关心及深刻认识”,也失去了“用笔来推测事件未来的可能性和必然性,并表示个人见解的机会”。
[4]他在《编者言》、《〈文学周刊〉开张》、《一个读报者对报纸的希望》等文中,反复提及报纸的教育功能,认为报纸应起到教育政治家的作用,起到“对年青人情绪的消毒作用”。
或许,沈从文只是想尽编辑的职责,但在思想政治斗争异常激烈的时期,报刊等现代传媒必然成为意识形态斗争的重要场所,沈从文的参与自然使他卷入政治斗争的漩涡中。
从中国现代文学发展史来看,沈从文挑起和卷入的文坛纷争,背后隐藏的是马克思主义和自由主义两大文艺思潮间的斗争。
前者以“左联”为中心,拥有一批发表园地,形成了一种声势;后者并没有严密的组织,往往由于文学见解比较一致而出版刊物、编辑丛书、结合作家、开展活动。
在1930年代,这两大力量主导着文学发展的方向,在各自拥有的刊物上频频展开论争,都试图掌握话语权。
沈从文既然选择了自由主义的文学道路并参与其刊物编辑工作,想独立于纷争之外显然不可能了。
三、读者第一与扶持新人沈从文相信一个好刊物和一个好编辑几乎可以左右一个青年的文学道路。
他曾回忆初到北京四处投稿的艰难经历,感觉个人渺小如“一粒灰尘”,“在街头或任何地方停留都无引人注意的光辉。
”[5]他永远忘不了成功路上众多前辈师友的鼓励、帮助和推荐。
感同身受使沈从文多了道义上的相助,作为媒介编辑的职业操守更让他增加了对文学青年的相惜相助。
所以,沈从文在编辑工作中非常注重提携年轻人,总是想着使年轻人勤奋写作的作品能拥有和读者见面的机会。
他认为,一个编辑应当把稿费支配到对于民族毁灭有所感觉而寻出路的新作家作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