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案手记7-1：杭甬高速公路连接线上的拆迁纠纷案发表时间:2009-11-8 16:51:00 阅读次数:177这起案件，我接受委托时间是2003年2月20日，结案时间是2009年6月29日。
六年多时间里，官司一直在持续不断地进行。
村民们放了几十份签名单在我这里，原来怎样生活还是怎样生活。
因此，官司应该没有给他们带来额外负担。
像在大多数案件中一样，我反复地提出复议或者诉讼，心态不是死缠烂打，而是“你往哪里跑？！”。
对待违法的政府机关，应该像管理员对付动物园里不肯进入笼子的动物一样。
房屋是村民们自己拆除的2002年初，浙江省慈溪市新浦镇五塘南村黄宝国、龚欢尔等45位村民接到慈溪市新浦镇人民政府的通知，因为杭甬高速公路连结线工程建设项目所需，决定征用该村土地几百元亩，同时还要拆除他们的房屋。
镇政府给他们的方案是，村民们房屋拆除后，采用货币补偿，然后统一安排地块，由村民们自己建造房屋。
村民们对补偿安置方案，包括建房的地点以及补偿的标准不满意，因此没有同意。
于是，镇政府开始采取策略。
同年3月11日，镇政府通知村民们到镇大会堂签订拆迁协议，规定先到的人先签订协议先挑选安置地。
可是，村民们仍然没有响应。
后来，镇政府又规定，签订协议并提早拆除房屋的人，给予奖励：每平方米每天1.5元，以200平方米的面积计算的话，提早15天就可以奖励4500元。
村民们担心拖得太久，既得不到奖励，又选不到好位置，于3月15日先后签订了拆迁协议：农民房屋拆迁安置补偿协议拆迁人：新浦镇房屋拆迁处（以下简称：甲方）被拆迁人：黄宝国（以下简称：乙方）经慈溪市房地产管理局拆许字[199 ]第号批准，乙方住房已列入杭甬高速连接线建设工程项目房屋拆迁范围，现按照《宁波市城市建设房屋拆迁管理办法》和《慈溪市城市建设房屋拆迁管理若干规定》用有关规定，甲乙双方就有关房屋拆迁安置补偿事项签订协议如下：一、拆迁安置1、拆迁乙方私有住宅房屋____结构___楼（平）____间，建筑面积____㎡。
____结构___楼（平）____间，建筑面积____㎡。
____结构平屋___间，建筑面积____㎡，合计建筑面积____㎡。
总建筑占地面积____㎡，宅旁土地面积____㎡，合计土地面积____㎡。
2、甲方安置乙方易地顺利建房地共座落在安置到________________间，东西____米，南北____米，其中建筑占地面积____㎡，宅旁土地面积____㎡，合计土地面积____㎡。
二、安置时间三、过渡时间和方式四、补偿和结算办法1、拆除房屋评估价计人民币________________________元。
（详见附件）2、附属设施拆迁补贴费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元。
（详见附件）3、由甲方发给乙方一次性搬家补贴费________________元。
4、由甲方发给乙方过渡补贴费______________________元。
5、安置土地面积与原土地面积增（减）________㎡，其差额部分按国家征地费标准进行资金结算____方应付____人民币________元。
6、乙方住宅易地迁建的，降低（提高）________个地段等级，____方应补偿____方人民币________元。
7、其它以上款项结算甲方应付乙方人民币总额壹拾壹万玖仟伍佰零拾柒元。
详见附明细安置清单。
乙方被拆房屋于2002年3月30日以前拆除（腾空）。
原产权由甲方负责办理注销登记手续。
六、乙方在安置地自行建房须办妥建房审批手续，并按建房标准建房。
七、奖励办法和违约责任1、乙方在拆迁期限内提前拆除（腾空）的，每提前一天拆除的，甲方应支付乙方奖励费每天1.50元，超过搬迁期限的，甲方不再支付奖励费。
2、甲乙双方如有违反本协议的，按《宁波市城市建设房屋拆迁管理办法》及有关法规处理。
八、本协议未尽事宜，由甲乙协商后列入协议附件。
九、本协议双方签章后生效，一式三份（含附件），甲乙双方各执一份，报市房地产管理局一份。
甲方：新浦镇人民政府乙方（户主）黄保国负责人：阮○○联系地址：_____________电话_____________ 电话人_____________注：其中奖金9845.00元2002年3月15日拆迁协议上的甲方填写的虽然是“新浦镇人民政府”，在协议上签名的阮○○也是镇政府工作人员。
不过，加盖的却是“慈溪市新浦镇房屋拆迁处”公章。
这一点后来诉讼中，成了一个焦点。
协议签订后，村民们在第一时间主动拆除了房屋。
民事协议，抑或行政协议？村民们说，协议签订后，他们才获悉，慈溪市其他地方拆迁的奖励是，每提早一天每平方米奖励5.0元。
一核算，每人减少了大约10000元收入。
这对村民们来说，不是一笔小数目。
虽然慈溪市经济十分发达，2002年全国百强县中就排第16位。
现如今更是在10名之内。
但是，新浦镇则是慈溪市最落后的镇之一。
不仅如此。
后来，镇政府原来答应的安置地块变卦了。
从“二灶江”西边调到了“二灶江东边”。
“二灶江”东西两边地块差价很大。
但是，房屋已经拆除。
村民们还是接受了这一事实。
再后来，发生的事情更加离谱，村民们在安置地块建造的房屋，竟然无法领取土地使用权证和房屋所有权证。
此时，村民们已经没有了错过选择建房位置和丢掉奖金的担忧，他们的态度变得很坚决。
他们开始与镇政府交涉。
但是，交涉不仅没有结果，还受到了镇政府干部的奚落：“不服的话，你们可以去告！谅你们也弄不出什么名堂来！你们就是告到中央，最后还是转到我们这里来！”社会底层的农民们，和高高在上的政府官员是不大一样的，官员的尊严和面子都可以用于交换地位，但农民们的很多人仍然把它们看得比什么都重。
咽不下这口气的村民们，经过商量，决定请我做他们的律师，与镇政府好好较量一番。
按照他们的说法，至少政府得认个错。
那时的我，正代理着邻村村民们的一起案件，算是已经有了一点起色。
也是杭甬高速公路连接线工程。
因此，对于杭甬高速公路的情况有所了解。
其实，杭甬高速公路连接线工程，是经过国务院批准的。
只是，国务院批准的宽度是60米。
慈溪作为经济高度发达的地区，杭甬高速公路慈溪连接线只造60米宽，显然是不切实际的，甚至会遭人取笑。
因此，实际建造的宽度是150米。
本案村民们的房屋则在60米之外。
因此，拆迁村民们房屋，没有经过有关部门批准，即没有取得拆迁许可证。
同时，用来安置的地块也没有经过批准。
这就是村民们无法取得土地使用权证和房屋所有权证的原因。
2003年3月12日，我代理45村民分别向慈溪市人民政府提出了行政复议申请，请求撤销镇政府和村民们签订的拆迁协议。
行政复议申请书提出的理由是，新浦镇人民政府拆迁他们的房屋，占用他们的宅基地，没有经过批准，不符合法律。
同时，我在行政复议申请书中明确提出，镇政府给村民们的征地拆迁补偿费太低，比法定标准低。
村民们毕竟是为了解决实际问题，而不是为了叫停高速公路建设，或者要求高速公路只能建造60米。
村民们也承认高速公路建设，对于他们村的发展和村民生活水平的提高，是很有好处的。
3月27日，慈溪市人民政府作出不予受理决定。
理由是，村民们与新浦镇人民政府拆迁处签订的是民事合同，不符合《行政复议法》第6条规定的行政复议受案范围。
4月2日，笔者代理村民们向宁波市中级人民法院提起诉讼。
可是，宁波市中级人民法院却迟迟没有受理。
交涉之后，得到的答复是，准备征得浙江省高级人民法院行政庭同意后，指定慈溪市人民法院管辖。
当时，浙江省高级人民法院有个通知，《关于严格执行＜行政诉讼法＞及相关司法解释关于级别管辖规定的通知》〖浙高法（2003）59号〗规定：“凡被告为县级以上人民政府的案件……原则上由中级人民法院作为第一审，个别地区确因受案数量过多、工作量过大需将部分案件指定基层人民法院管辖的，应事先书面征得省法院行政庭同意。
”所谓案件较多的地区，是指温州地区和台州地区。
既然温州地区和台州地区，被告为县级以上人民政府的案件，可以由基层法院管辖，其他地区自然也会竭力争取。
浙江省高级人民法院自己确定的标准，且不说有没有道理，也很难经得起地方政府的压力，尤其是作为老大哥的杭州地区和宁波地区。
于是，宁波市中级人民法院就争取将案件指定慈溪市人民法院管辖。
获得这个信息后，我向浙江省高级人民法院立案庭和行政庭写了一封函件。
提出，本案由宁波市中级人民法院更加合适：本案原告人数众多、影响较大，当地法院不大可能依法审判，而且涉及的是行政合同问题，是新型的案件。
我请求浙江省高级人民法院对宁波市中级人民法院的行为予以监督。
同时，我给我当时认识的唯一的浙江省高级人民法院行政庭江勇法官单独写了一封信，表达了同样的想法和愿望。
一审管辖问题，正是他在负责。
而且，江勇法官对于行政诉讼法颇有研究，对我把承办行政案件作为业务发展方向，也颇有些惺惺相惜。
结果，浙江省高级人民法院果真将决定由宁波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管辖本案。
那时候，不论是我、法院、法官，对待行政案件的态度，跟现在相比，要单纯、认真得多。
现在或者以后，这种事情恐怕不可能再发生了。
2003年6月16日，宁波市中级人民法院受理本案。
7月14日，慈溪市人民政府提出行政诉讼答辩书。
8月6日，宁波市中级人民法院公开开庭审理本案。
庭审中的焦点有三个：一、涉案拆迁协议，是不是新浦镇人民政府与村民们签订的？慈溪市人民政府在法庭上出示了新浦镇拆迁处的营业执照和工商登记材料。
材料显示，新浦镇房屋拆迁处是由新浦镇资产经营公司出资成立的，而资产经营公司又是镇政府出资设立的。
新浦镇房屋拆迁处的营业执照显示，经济性质是集体所有制，具有独立的法人地位，经营范围是受镇政府委托从事拆迁服务。
据此，慈溪市人民政府认为，与村民们签订拆迁协议的拆迁处是企业法人，协议当然是民事协议，不属于行政复议的受案范围。
笔者则在法庭上，就事实问题，出示了3份证据：1、2002年3月11日新浦镇人民政府签订拆迁协议《通知》；2、2002年3月16日新浦镇房屋拆迁处制作《房屋拆迁计奖时间》，上面注明“勘察人姚○○”；3、《机关工作人员去向》，证明姚○○和在拆迁协议上签名的“阮○○”系新浦镇人民政府工作人员。
另外，开庭之前，笔者还向法院提出了调取证据申请，当事人向我提供了支付拆迁补偿费的现金支票和帐号，证明各种补偿费都是由新浦镇人民政府支付的。
由于慈溪市人民政府承认这一事实，法院没有进行调查。
在此基础上，笔者提出，与原告签订拆迁协议的真正主体，应该认定为是新浦镇人民政府。
理由：1、《农民房屋拆迁安置补偿协议》上甲方既有“新浦镇人民政府”的名称、又有镇政府工作人员的签名，同时盖有“新浦镇房屋拆迁处”印章，仅仅从形式上分析，该协议也应该认定为系镇政府、拆迁处共同与原告签订的；结合500多万元拆迁资金是由新浦镇人民政府支付的事实，则完全可以认定签订拆迁协议的真正主体是新浦镇人民政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