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在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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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第7期山东社会科学No.7总第203期SHANDONG SOCIAL SCIENCES General No.203反殖民书写与殖民话语的隐性书写———从后殖民主义的视角重读《野草在歌唱》赵纪萍(山东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山东济南250100;山东省委党校文史部,山东济南250100)[摘要]2007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多丽丝·莱辛的第一部小说《野草在歌唱》毫不掩饰地描绘了种族隔离制度下南部非洲的社会现状,表达了对殖民地人民的深切同情,闪耀着浓郁的人道主义光芒。
然而,这部反殖民书写的典范之作在批评和反思殖民主义罪恶的同时未能超越殖民话语的限制,甚至在某种程度上与之形成共谋关系,呈现出殖民话语的隐性书写。
[关键词]反殖民书写;殖民话语;隐性书写;后殖民主义[中图分类号]I0-03[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3-4145[2012]07-0189-041950年,多丽丝·莱辛发表了让她一举成名的处女作《野草在歌唱》。
当时,英国殖民主义大厦在二战后风起云涌的民族解放运动中行将崩溃。
在这样的国际环境中,小说淋漓尽致地揭示了种族隔离制度下种族压迫和土著黑人在殖民统治下的悲惨际遇,的确具有振奋人心的作用。
小说中,白人玛丽被家中黑奴摩西杀死,隐喻着白人殖民者最终的必然结局。
这一悲剧性结局既惊醒了英国人昔日的殖民帝国美梦,又无情地揭示了殖民掠夺和种族歧视的丑恶本质。
不可否认,小说在书写殖民关系时,呈现出鲜明的反殖民主义倾向,对殖民主义者在南部非洲的历史罪行进行了一定的揭露。
作为后殖民主义文论的一个基本论题,殖民关系“是一种国际政治、军事、经济、法律、管理、文化等的综合关系”①。
然而,莱辛毕竟是白人殖民者后裔———这是她所无法摆脱的种族文化身份羁绊。
在书写殖民关系的时候,她在身份认同和感情认同方面还是不自觉地站在了白人殖民者的立场上,因此小说烙下了比较隐蔽但却很容易感知到的殖民性印记。
外 语 教 育 研 究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 ResearchVol. 8 No.4Oct. 2020第8卷第4期2020年10月抹除“殖民化”历史记忆:《野草在歌唱》中黑人自我的重构徐明莺1,王 莹2(1. 大连理工大学 外国语学院,大连 116024; 2. 大连理工大学 外国语学院,大连 116024)摘 要: 英国作家多丽丝·莱辛始终关注黑人在殖民制度统治下的自我身份认同与历史记忆之间的关系。
她的处女作《野草在歌唱》以反殖民主义为主题,揭露了殖民制度对黑人的压迫和“殖民化”历史记忆的虚假性,以及黑人在殖民统治下的自我主体性的丧失。
根据后殖民主义理论,在《野草在歌唱》中,莱辛通过人文话语的三维关系,即语言、身体以及心理方面的建构,重建黑人自我,揭露殖民统治的虚伪并重新书写“对抗性”历史。
关键词:多丽丝·莱辛;《野草在歌唱》;自我;历史记忆【基金项目】教育部人文社科规划基金项目“现代道德哲学的文学化:艾丽丝·默多克文学哲学思想研究”(项目编号:19YJA752021);辽宁省社科规划基金项目“20世纪英国女性小说在中国接受史(1978—2018)”(项目编号:L18BWW006)。
【作者简介】徐明莺,女,副教授,博士,硕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为英国文学、西方文论;王莹,女,硕士,研究方向为英国文学、西方文论。
0. 引言多丽丝·莱辛出生于伊朗,在南罗德西亚长大,并于30岁时移居伦敦。
复杂的出身背景和经历使她从小在不同的文化中受到了浸润,这段经历为她提供了英国一般中产阶级无法获得的生活体验。
她在晚年的回忆中把自己在非洲的生活经历称作“一生中最大的幸运”。
在殖民地的生活经历和多重文化身份使作为白人的莱辛深切关注着殖民地黑人的生活,她的“作品大多通过悲剧性的人物命运揭示种族分离、种族歧视等观念与行为引发的道德冲击和社会危害”(李维屏、宋建福,2011:135)。
反女权主义视角下的《野草在歌唱》
首先,该作品的主题严重偏向于女权主义。
作品通过描绘女性的生活和困境,传达了女性应该摆脱男性的压迫,去追求自由和平等。
反女权主义者认为,男女性别的差异是自然所赋予的,不应该强制要求平等。
女性应该以传统角色为基础生活。
反女权主义者认为男性和女性有着不可逾越的生理、生物学差异,对女性应该更加体贴,并应该让女性专注于家庭和孩子的成长。
其次,《野草在歌唱》中存在一些强烈的女性主义观点。
作品抨击了男人的暴力、性别歧视和金钱欲望,呼吁女性应该站起来为自己争取权力和地位。
反女权主义者认为,这些观点已经超越了正常的社会和文化价值,忽略了男性在社会中的价值和作用。
反女权主义者认为,男性在家庭和社会方面都有着重要的角色,女性不能够通过一种无序的发泄来达成自己的目标。
此外,《野草在歌唱》中女性的性解放也引起了反女权主义者的不满。
作品中的女性不仅仅是家庭主妇,她们也可以参与到政治、社会、工作等各个方面,这种观点对于传统社会来说是一种挑战。
反女权主义者认为,女性应该保持优雅和保守,不应该进行过于激进的讨论和行动。
女性的性解放会带来家庭破裂和社会混乱。
总之,《野草在歌唱》这部女权主义文学经典在反女权主义者的视角下也存在着问题。
对于反女权主义者来说,传统的社会和文化价值应该得到保留,提示现代社会的各种变化可能会造成难以挽回的后果。
因此,《野草在歌唱》应该以谨慎的态度接受,不能够完全沉浸在其中。
反女权主义视角下的《野草在歌唱》
《野草在歌唱》是一本由女权主义理论家玛丽卡·布罗德基所写的著作。
在这本书中,布罗德基探讨了女性的解放与权益问题,并提倡女性在社会、家庭和个人方面的独立和自由。
然而,反女权主义者并不同意玛丽卡·布罗德基的观点。
在他们看来,《野草在歌唱》中存在着很多错误的观点和缺陷。
首先,反女权主义者认为,玛丽卡·布罗德基的书中存在一种对男性的指责和攻击。
布罗德基认为,男性是对女性进行压制和剥夺的主要力量,而忽略了男女之间存在着互惠
和互补的关系。
男性也有着自己的困境和身心压力,例如社会对男性的期望和责任,以及
男性在家庭中必须扮演的角色。
忽略男性的问题和压力,仅仅强调女性的解放和权益,会
造成社会和个人的不平衡。
其次,反女权主义者认为,《野草在歌唱》中的一些观点是基于偏差或者过度激进的。
例如,布罗德基提出了性别不二论的观点,认为性别是一种文化建构而非生物学的因素,
并且对于社会的可持续性和发展起着重要的作用。
这种观点趋向于推翻生物学对性别的解释,而对人类性别角色和性别差异的存在变得非常难以理解。
同时,过度袒护女性权益也
会导致一些不合理的做法,例如排斥男性进入一些领域、歧视传统家庭、否定母亲的观念
等等。
最后,反女权主义者也认为,《野草在歌唱》中存在一些极端的方法和策略。
布罗德
基主张通过妇女的互相支持和抗议来达到女性权益的平等。
然而在实际操作中,这种方法
可能会导致一些不必要的分裂和对抗。
同时,强制推广女权主义思想也会在某种程度上限
制女性的自由和选择。
《野草在歌唱》中“厌女症”表象分析摘要《野草在歌唱》是多丽丝·莱辛的处女作。
本文从厌女情结角度分析了小说主人公玛丽扭曲人性背后的悲惨一生,进而得出结论:女性必须学会真正尊重自己,排除那些自我轻贱的意识,才能和男人达成和谐平等的关系。
关键词:《野草在歌唱》厌女症表象分析话语权中图分类号:i106.4 文献标识码:a英国作家多丽丝·莱辛(1919-),2007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被誉为战后文坛最富独创精神的杰出女作家之一。
其创作主题多元化,几乎涉及了20世纪所有的重大问题和思想。
但身为女性,莱辛也关注女性的命运和地位,并以新的视角予以揭示。
1950年,她的处女作《野草在歌唱》刚一问世,便引起了极大反响。
在小说中,莱辛于不动声色中,将笔端触及到当时社会上普遍存在的厌女症情绪。
小说表面是在描述厌女症情结,实质是对厌女症剥夺了女性话语权进行披露。
小说向西方读者第一次毫不掩饰地展示了在种族隔离制度下的南部非洲的社会现象,描述了贫穷的白人移民艰难的求生历程,并涉及了妇女的生存环境与社会地位,以及全社会的厌女症情结对于女人个人生活的影响,进而分析了造成主人公玛丽·特纳悲惨结局的社会根源,即当时社会普遍存在的厌女症情结是杀害玛丽的那只看不见的手。
一厌女症特征:女人是祸水“厌女症”(mysogyny)是指文学作品中歪曲、贬低女性的形象,并把一切罪过都推到女性头上的情绪或主题,即所谓的“女人是祸水”。
“厌女症”是广泛存在于文学、艺术和种种意识形态表现形式之中的“病症”,表现为对女性化、女性倾向以及一切与女性相关的事物和意义的厌恶,并“把妇女,尤其是妇女的性,当作死亡与痛苦,而不是当作生命和快乐的象征。
”(joan smith)这种对女性的厌恶,表现为在父权制的文化统治下,对女性“物化”的推进,并逐渐达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
女性是“货”、是“物”,不仅仅体现在她们可以为男性传宗接代,是生儿育女的机器,而且还沦为男性的“玩物”。
追寻无意识的踪迹--多丽丝莱辛《野草在歌唱》人物心理探析夏琼
【期刊名称】《兰州学刊》
【年(卷),期】2005(000)006
【摘要】英国当代著名女作家多丽丝·莱辛的小说处女作<野草在歌唱>不仅是一部反殖民主义主题的小说,同时也是一部内涵深奥的心理小说.运用精神分析学说有关个人无意识和集体无意识的理论来分析小说女主人公深奥的心理世界,可以发现无意识是其心理世界自我迷失及最终崩溃的内在心理动机,从而揭示出小说女主人公心理建构的内在实质.
【总页数】3页(P283-285)
【作者】夏琼
【作者单位】浙江教育学院,外语学院,浙江,杭州,310000
【正文语种】中文
【中图分类】I712.074
【相关文献】
1.基于空间视阈下的多丽丝·莱辛的《野草在歌唱》 [J], 李悦;章燕
2.论多丽丝·莱辛《野草在歌唱》中的玛丽·特纳 [J], 卢婧
3.论多丽丝·莱辛《野草在歌唱》中的天气隐喻 [J], 刘慧
4.从《野草在歌唱》看多丽丝·莱辛的生态伦理观 [J], 袁彩荣
5.从《野草在歌唱》看多丽丝·莱辛对异质文化的思考 [J], 王琴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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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丽丝•莱辛是英国当代著名作家,被誉为继伍尔芙之后又一位伟大的女性作家。
2007年她因《金色笔记》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评委会曾如此评价:“多丽丝•莱辛既是文学史中的典范,也是当下文学创作的先锋,她改变了我们审视这个世界的方式。
”《野草在歌唱》被誉为二战后最杰出的小说之一。
该书出版后不久,多丽丝•莱辛就凭借辛辣的笔触和逼真的刻画效果一举成名。
它第一次将殖民统治下南非的恶劣情形赤裸裸地展现给了西方的读者,不仅强烈地控诉了殖民统治,也表达了反殖民的迫切希望。
女主人公玛丽是南部非洲土生土长的白人,在贫困和家庭暴力中成长起来,迫于社会压力匆忙地嫁给了农场主迪克。
迪克虽然勤劳,但无力改变贫困的生活。
玛丽在失望和贫困的生活中渐渐迷失了自己。
黑人摩西的出现唤醒了她对生活和爱情的渴望。
摩西尽职尽责地照顾玛丽的生活起居,忍受其恶劣的脾气,赢得玛丽短暂的青睐。
但当她与摩西发生关系被撞破后,深深的种族歧视的枷锁迫使玛丽抛弃了摩西。
摩西最终杀害了玛丽,也使自己走向了毁灭。
国内对于《野草在歌唱》的研究主要集中于女性主义批评和后殖民主义批评,或解读野草的隐喻含义和文本主题,或分析女主人公玛丽的悲剧命运和身份困境,或探讨小说的边缘性,或挖掘“他者”的悲剧形象,对于摩西的解读相对比较少。
本文将以后殖民主义的视角系统剖析摩西的人物形象。
一、殖民制度下的“他者”“他者”是后殖民主义关注的重点之一。
从后殖民主义视角解读《野草在歌唱》中摩西的人物形象王 菠(云南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云南 昆明 650500)摘 要:多丽丝•莱辛是英国当代著名作家,其代表作《野草在歌唱》呈现了南非殖民统治下的种族压迫和土著黑人的悲惨境遇。
摩西作为一个具有反抗精神的土著黑人,虽完成了报复行动,但也使自己走向了不归路。
国内大部分的研究都以玛丽为主要关注对象,对摩西解读相对较少。
文章从后殖民主义的视角分析摩西的人物形象,以期看到殖民制度下黑人无法逃脱的悲剧命运和作者隐性殖民话语的书写。
从后殖民角度解读多丽丝·莱辛之《野草在歌唱》宋金玲(通化师范学院外语系,吉林通化134002)摘要:从后殖民角度解读英国著名女作家多丽丝·莱辛(1919-)的第一部作品《野草在歌唱》(1950),通过对小说中的人物描写和象征手法进行分析与研究,可以领悟作者对殖民统治下土著人悲惨境地的深切同情。
她通过《野草在歌唱》向读者展示了在殖民者的“东方主义者注视”下,土著人是如何被描述为一群低劣的、野蛮的、暴力的下等民族;在二者的对话中,前者自诩为“我者”,强占了中心地位,而把后者驱逐成为边缘地势上的“他者”。
在殖民统治者的压迫下,小说中土著人的反抗是无言的、徒劳的,小说的标题《野草在歌唱》的真正含义实为犹如野草般的土著在痛苦的哀鸣。
关键词:《野草在歌唱》;东方主义者注视;他者中图分类号:I561.074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8—7974(2009)03—0071—03收稿日期:2008—09—03作者简介:宋金玲(1981-),女,吉林通化人,现为通化师范学院外语系教师,硕士。
《野草在歌唱》(1950)是20世纪著名女作家多丽丝·莱辛(1919—)创作的第一部作品。
正如乔伊斯·卡罗·奥尔茨在他对莱辛采访结尾时评价的那样———透过她的作品,人们可以体验她丰富的人生经历,领悟她对生活的独到见解,同时感受到她作品中所赋予的时代气息。
她凭借着自己儿时在罗德西亚的记忆,怀着对被殖民者无助境地的同情,通过《野草在歌唱》向读者展示了一幅殖民地的画卷。
本文主要以后殖民主义理论的主要代表人物爱德华·赛义德的《东方主义》(1978)为理论依据,对小说中具有代表性的白人、土著人进行探析,从而更深刻地理解作品的主题,即:在强大的殖民者面前,土著人只能无助地沦为西方霸权的俘虏,而《野草在歌唱》真正所倾诉的是一曲被殖民者的悲歌。
一、东方主义者的注视“东方主义者的注视”来源于爱德华·赛义德1978年出版的《东方主义》。
多丽丝·莱辛是一位极富创造力的女作家,而最初哺育她、给予她丰厚的生活积累和创作灵感的正是南部非洲那片土地。
一九二四年,在她五岁刚刚记事时,就随全家迁居非洲的南罗得西亚。
在父亲经营的大农场里,她经常拉着小弟弟哈里的手,在辽阔无边的草原上漫游,那儿的一草一木和风土人情,对她起着潜移默化的影响,也培育了她对那片土地和非洲人民的深厚感情。
莱辛从小就是一个性格独立、敏于思索的孩子,幼年时曾在女修道院和女子公立学校读过书,可是十三岁时因患眼疾被迫辍学回家,从此便开始顽强地自学成长。
莱辛父亲经营的农场常年歉收,全家人的生活一直在艰难贫困中勉力维持。
莱辛十六岁时便去电话公司做接线员,以后又做过打字员和秘书。
她在晚年的回忆中把自己在非洲的生活经历称做是“一生中最大的幸运”,因为这段经历为她提供了一般英国中产阶级姑娘所无法获得的生活体验,也为她日后的创作积累了原始的素材。
一九五○年,她的处女作《野草在歌唱》一问世,便引起了极大的反响,因为小说向西方读者第一次毫不掩饰地展现了在种族隔离制度下的南部非洲的社会现状,描述了贫穷的白人移民艰难的求生历程。
而在此之前,非洲大陆在西方人的眼中只是一片蒙昧的黑色大陆,难得有旅游观光者涉足那块土地,人们对于它的认识,仅仅局限于抱有种族偏见的白人作家的片面诠释。
《野草在歌唱》触及了莱辛创作中一再表现的主题:妇女的生存环境及其社会地位、种族歧视制度和文化历史背景对于个人生活的影响。
书中通过对女主人公玛丽具有典型意义的悲剧命运的描写,深刻揭示了殖民统治制度下不同种族、不同阶层人与人之间的本质关系,剖析了造成玛丽悲惨结局的社会根源。
玛丽的童年生活是在贫困中度过的,落后闭塞的乡镇和成天吵闹的父母在她心中投下难以抹去的阴影,她从小就从大人那儿接受了仇视“黑种穷鬼”的教育,尽管她和全家人同样在经济拮据中忍受着煎熬。
这种现实与理念相悖的教育,使玛丽的心理从幼年时期起就未得到健康的发展。
不过,作为一个逐渐长大的女孩,无论从物质上还是精神上,她都渴望摆脱贫穷和压抑,过幸福自由的日子。
当她跨出寄宿学校的大门,终于在一家公司找到职位后,她甚至对单调刻板的工作感到满意,因为她自认为在经济上已经完全独立,从此可以不受任何干扰地生活下去。
由于幼年时目睹家里的争吵打闹和父亲的邋遢潦倒,使她对男性和婚姻有一种本能的抗拒,她希望永远过单身自由的日子。
但是到了三十岁,人们的异样目光和恶意议论使她感到惶恐不安,世俗偏见逼迫她终于意识到:必须找一个丈夫。
遇到迪克后,她虽然不爱他,却迫切地想立刻结婚,因为她心中隐隐约约地把期望寄托在迪克的农场上,认为那儿一定充满了自然的气息。
可是残酷的现实在她渴求独立遭受失败后,又给了她沉重的一击。
迪克虽然本性善良却固执无能,家中一贫如洗,惨淡经营的农场也年年亏损。
玛丽用尽了自己所有的积蓄来改善家中的布置,可是这既改变不了穷困的境况,也摆脱不了精神上的失落感;日复一日,玛丽在破败的房子里打发着沉闷空虚的日子。
终于,在极度的痛苦中她决定逃离褊狭的农场回到城里去,这是她向生活所做的唯一一次抗争。
可是她原先任职的公司拒绝了她,这个城市的其他地方也不接纳已婚的女人,在人们眼中,她的社会身份已经从经济独立的白领女子转变为寒伧可怜的乡下女人。
于是,她只能心灰意冷地跟随寻她而来的迪克回到农场,回到与她母亲的命运几乎毫无差别的生活中。
她在生活中第二次被挫败了,这次打击几乎使她变得麻木,但是迪克却在此时染上疟疾,现状迫使她必须面对面地和农场上的黑人雇工打交道。
她先前接受过中等教育,也受过民主平等思想的影响,甚至在初次听到迪克称黑人佣工为“老畜生”时,还愤愤不平地觉得他没有教养;但是“黑人品性顽劣、不可信任”的种族歧视观念早已牢牢地扎根于她的思想深处,这种观念使她本能地对黑人充满了敌意和戒心。
当她手执皮鞭监视黑人干活时,她心里竟然感到十分踏实,当她扬起鞭子对准不驯服的摩西脸上抽下去时,虽然心中掠过一阵恐惧,但最终却体验到征服者的得意。
在玛丽身上发生的这种现象,在接受过英国文明教育的青年托尼身上也不难见到。
先进的民主平等思想对于他们只是空泛的概念,根本不可能在现实中实践,这是他们在殖民制度下的社会中的奴役地位所决定的,但这也铸就了玛丽的悲剧。
因为一方面由于社会、历史和现实生活的因素,她完全不能自主个人的命运,只是一个可怜的受命运摆布的弱者,但是在另一方面,她又是一个凌辱欺压黑人的白人雇主。
这种人格分裂的状况,使她的内心体验和道德判断一直处于痛苦的矛盾中,每次对黑人滥施淫威后,她总是被更加歇斯底里的绝望所吞没。
与此同时,迪克的精神也日益颓唐,在玛丽的眼中,他不过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体。
穷困潦倒的生活似乎已经走到了尽头;然而生存的本能使她乞求一种外来的变更,她想生一个孩子陪伴自己,可这一回是迪克冷酷地用贫困的理由否定了她做母亲的权利。
生命的支撑点眼看就要倾倒,作为一个女人,尽管她身上带有鲜明的种族歧视的烙印,可在潜意识里,她还是渴望着安慰、爱抚和力量。
因此,当她忍不住当着摩西的面痛哭失声后,竟不由自主地接受了这个黑人对她表示的善意安慰。
以后,她又被摩西强健的体格和沉静果断的举止所吸引,而摩西似乎也细心地体察到她的苦闷心境,总是在生活上尽力照顾她。
在他们俩关系微妙变化的过程中,玛丽已经在内心对迪克和摩西进行了选择,尽管她自己并未清醒地意识到这种选择及其后果。
她的思想成天跟随着摩西的踪影,可同时她又对自己的感情觉得恐惧,恐惧中还夹杂着对摩西作为黑人的憎恨。
排斥与渴望的力量在她内心剧烈地冲突着,这种冲突实际上是还未完全泯灭的良知与被扭曲的人性之间的抗争。
玛丽最终和摩西发生了暧昧的关系,这种关系在当时的南部非洲是讳莫如深的,莱辛不仅大胆地触及了这个敏感的问题,而且尖锐地指出了这种关系在本质上无法逃脱阶级属性的事实。
一方面,玛丽在肉体上和某种感情寄托上需要摩西,但另一方面,她决没有忘记他们之间的种族差别和雇佣关系,依旧时常以女主人的身份对摩西吆三喝四。
这种不正常的关系是无法长久维持的,玛丽和摩西的心中都隐约地感觉到有一个可怕的结果在等待着他们。
果然,他们没有逃过种族歧视社会的道德监视。
英国来的青年托尼发现了他们的秘密,震惊之下,他觉得玛丽简直是跟野兽发生了关系,虽然他以前对白人统治阶级的某些伪善行为很反感,并且一直为自己具有平等的先进思想而骄傲,但他此刻却愤怒地感到白人的尊严受到了玷污,于是他立即以白人卫道士的面目严厉呵斥摩西滚开。
托尼强烈的种族歧视态度似乎唤醒了玛丽的白种人意识,她马上站到了托尼的立场上,冷酷无情地叫摩西快滚。
事后她又痛悔地哭泣,这种矛盾的两面性注定了她的悲剧结局。
在她终于认识到那个英国青年无法从精神上拯救自己的同时,她也看透了自己;在生命的最后一个黎明,她无限留恋地沉浸在大自然的美妙变幻中,她能感受到无数小动物的生命搏动,可她知道自己面临的只有毁灭。
社会制度无疑是造成玛丽悲剧的主要根源,但是她本人的弱点也是不可否认的因素。
玛丽·特纳的性格完全不同于莱辛以后塑造的女性形象。
玛丽在精神上始终被动地接受环境和命运的摆布,她从未真正理解过自由的本质含义,狭隘的种族意识又妨碍了她对社会与自身的关系做深刻的思考,这一切加速了她走向悲剧的进程。
莱辛在小说中不仅描写了白人与黑人之间的奴役与被奴役的关系,而且毫不留情地揭示了在南非殖民制度统治下,生活在两种截然不同的经济境况下的白人移民之间,同样存在着掠夺与被掠夺的关系。
迪克和查理就是这两类人的代表。
像无数贫穷的白人移民一样,迪克满怀美好的愿望,期冀在南部非洲创立家业。
他老实善良,一心一意地在农场上埋头苦干,可是由于缺乏精明的经营管理和盲目施行不切实际的计划,结果土地只能被查理那种善于巧取豪夺的暴发户所侵吞。
贫富白人移民之间的争夺兼并是当时南部非洲的一个残酷现实,莱辛笔锋犀利地揭掉了蒙在白种人关系上的虚伪面纱。
查理在强行买下他称之为“同种族兄弟”的土地时,竟然还非常动情地说这是“为了使白人兄弟不致败落到过于悲惨的境地,否则黑鬼们就要自认为和白人没有区别了”。
当他看着迪克痛苦地抓起一把泥土不忍放弃农场时,他心中甚至怀疑自己对迪克是否太拖泥带水,违背了自己一贯恪守的生意原则。
善良懦弱的迪克被查理的“善行”推到了绝境,而查理及其白人掠夺者们在必要的场合下,依旧不忘表现出“维护白人团结”的面目。
他们伪善的外表和贪婪的本性被莱辛冷静的笔触刻画得十分逼真,只有对南非社会中人与人的关系有本质认识的作家,才会有这样准确的描写。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莱辛在小说中以充满人道的理解和同情,把黑人视作和白人一样具有爱憎感情的人来描写。
而在以前一些以非洲为题材的小说中,黑人大多被丑化成懒惰愚昧、听任宰割的可怜虫。
摩西的形象在小说中没有被简单地面具化,虽然莱辛没有像描写玛丽那样描写他的心理活动,但是他的言语举止使我们从不同的侧面比较完整地看到了一个具有个性的黑人。
摩西和玛丽的第一次相遇发生在彼此身份完全对立的场合下,他是出卖劳力的雇工,玛丽则是心肠冷酷的雇主。
当摩西无端被玛丽狠抽了一鞭子后,仇恨和轻蔑的目光几乎使玛丽吓破胆。
但是后来当他到迪克家帮佣,目睹玛丽在贫困和绝望中度日时,他以宽厚的态度谅解了玛丽平日对他的苛刻,答应她继续留下来帮工。
在他感觉到玛丽对他的态度逐渐和缓后,他尽己所能地照料她的生活,甚至从山上采了野花笨拙地插在一起送给玛丽,希望给她一些安慰。
这个小小的细节使人看到一个普通黑人的内心也同样具有美好细腻的感情。
从他和玛丽不断发展的关系来看,应该说是他的质朴和宽厚首先触动了玛丽内心那点还残留着的良知。
摩西对自己所处的生存环境也没有显出浑浑噩噩俯首认命的奴性。
他曾问玛丽:“难道耶稣认为人类互相残杀是正当的吗?”这样尖锐的问题使玛丽听了无言以对。
除了纯朴宽厚的一面,摩西的个性中还有血气方刚的另一面,当他看见玛丽残忍地站在那个没有心肝的白人一边,态度坚定地叫他滚开时,屈辱和愤怒在他心中燃起了复仇的火焰,使他举刀杀死了玛丽。
可是放下刀后,他却站在雨中等待着人们来追捕他,这一举止使人感受到他内心经历着复杂的感情波动。
由此我们看到了一个具有个性特征的黑人形象,使读者觉得真实可信。
莱辛一向注重个人对生活的心理体验,并以心理活动描写见长,这一特点在《野草在歌唱》中得到了充分的表现。
玛丽在生活变动和感情经历中的每一丝心理变化都被细致入微地记录下来,读者在跟随女主角内心体验的过程中,逐渐加深了对丑恶的殖民制度的认识。
此外,用周围景物和环境氛围来烘托人物身心崩溃的状态,是莱辛创作手法的又一特点。
玛丽临死前频频出现的雷声与闪电,与她对末日来临的紧张恐惧融合在一起,给人以强烈的印象。
西方评论家普遍认为,她的这种手法与英国作家乔治·埃略特和D.H.劳伦斯的风格十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