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马加爵事件看当代大学生的身份认同危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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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从马加爵事件看当代大学生的身份认同危机
摘要:马加爵事件注定成为21世纪初中国大学一个值得研讨的个案。马加爵并非是天生的“杀人魔王”,他曾是“好学生”、“好孩子”。如此悬殊的身份悖论促使我们反省当代大学生群体中的身份认同危机问题。本文借用美国心理学家埃里克森的身份认同理论对“马加爵现象”进行解释,旨在唤起教育界乃至整个社会对大学生身份认同危机的关注。
关键词:马加爵事件;大学生;身份认同;身份认同危机
Ponder over the Undergraduates` Crisis of Identity from MA Jiajue`s Affair
ZHANG Jianxin; DONG Yunchuan
(Research Institute of Higher Education, Yunnan University, Kunming, 650091, China)
Abstract:MA Jiajue`s affair is doomed to be a case worth discussing and researching in Chinese universities at the
beginning of the 21st century. MA Jiajue is not a born manslaughter fiend; he was a “good student” and a “good boy”.
Such conflicting and paradoxical identity made us ponder over the undergraduates‟ crisis of identity nowadays. On
applying Erikson`s theory of the crisis of identity, this thesis interprets MA Jiajue`s affair, focusing on awakening the
education filed and the whole society to pay attention to the undergraduates‟ crisis of identity.
Key Words: MA Jiajue`s Affair; undergraduates; identity; identity crisis
为什么在临近毕业之际残忍杀害4年来朝夕相处的同窗?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学生何以如此心毒手辣?马加爵残害四名同窗究竟是谁的过错?马加爵事件是个悲剧,可这幕悲剧的成因在哪里呢?留在人们心里的是一串串的感叹号和疑问号。作为一个爆炸性事件,不同媒体从不同角度发掘着马加爵案件不同的动因及其社会根源。最常见的归因包括“缺乏沟通与关爱”、“人格缺陷”、“三农问题”、“贫富差距”、“城乡二元结构隔离”、“暴力文化”、“社会压力”、“家庭问题”、“大学教育体制”、“沉重的学费、生活费”、“就业压力”,等等。
无疑,惨案发生的直接责任归咎于犯罪者本人。然而,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偶然发生的马加爵案件从一个侧面反映出这一类案件潜在的必然性。是否因为马加爵是大学生,当前的学校和现行的教育就应该承担所有的责任而成为万箭齐射的靶子?事实上,这种冷静、残酷的仇恨累积型“屠夫”不是某一个学校在某一天就能偶然制造出来的。中国公安大学犯罪心理学教授李玫瑾认为,仇恨累积型犯罪有四个特点:(1)它是一个慢慢积累的过程,而不是因为一个事件。马加爵所说的因为打牌只是一个导火线,背后肯定有一个不良情绪积累的过程。(2)有一个预谋过程。不同于激情型的犯罪,这类犯罪都是指向性非常明确,不会杀错,也不会“滥杀无辜”。(3)不会自动停止,犯罪会做到底。(4)犯罪人行为都非常狠毒 。所以有人说,马加爵是“子弹”不是“扳机”。笔者认为,本案之发生,马加爵本人、学校、教育体制乃至整个社会都负有不同程度和不同类型的责任。我们很难凭借某种单一的科学理论和量化工具来充分地、完全地解释马加爵的杀人动机,也就不可能真正清楚界定谁是直接的“罪魁祸首”。但是我们可以从美国心理学家埃里克斯(E.H. Erikson)的身份认同理论来看像马加爵一样的大学生群体的身份认同危机,反思我们的教育乃至我们的社会应该警醒的问题。孙志刚事件成为中国社会发展进程中的一个案例,马加爵事件也将注定成为21世纪初中国大学中一个值得研讨的个案。
马加爵现象
马加爵“因为有一次打牌时吵架”,就动了杀机。他在超常的冷静状态下连续杀害朝夕相处的同班同学唐学礼、邵瑞杰、杨开红和龚博4个同窗。包括马加爵在内的5条年轻生命陷入悲惨的结局,5个家庭承受着撕心裂肺的痛苦。杀人动机渺小,杀人手段极其可怕!马加爵不再是一个名字,在短时间内迅速成为一个狭隘、封闭、孤僻、自卑和不自信的符号。
然而,马加爵事件并非是惟一。在这之前,躁动的校园内发生了不少类似的事件:
1991年11月1日,中国留学生卢刚在美国衣阿华大学校园内开枪打死了一名中国留学生、三名指导他的教授和一名大学副校长,副校长的秘书受重伤。造成五死一伤的惨剧,卢刚开枪自尽。当地检察官怀特作出结论说:“这是一场有计划的冷血谋杀。”
1998年4月28日,广东医学院95级本科生临床系6班甄某将硫酸灌入同学张某口中,并用刀乱捅致死;随后甄某又将硫酸灌入好友欧某口中,喉管严重烧伤;最后将硫酸向自己素无冤仇的同宿舍同学喷去,造成烧伤。甄某学习成绩在80分以上,有着“不漂亮”的外貌和瘦小的身材,不善言辞,性格内向,同学们认为他是“科学怪人”。在一次下棋中,好朋友欧某戏称甄某的棋艺太差,不再与他较量,由此怀恨在心。在一次争执中,睡在上 2 铺的室友张某说他“变态佬”,他就“找个机会干掉他” 。
2000年1月17日,浙江省金华市第四中学高二学生徐力因对母亲吴凤仙的管束不满,拿一把铁榔头将母亲杀害。因为徐力的母亲要求他以后每次期中、期末考试成绩都要排在班组前10名。重压之下的徐力感到母亲对自己管得太严,而且母亲提出的目标无法实现,深感委屈和压抑 。
2003年6月8日凌晨,兰州医学院临床医学学生李琴用事先准备好的菜刀砍向同宿舍的王惠和刘燕,王惠被砍成重伤、刘燕为轻伤。2004年3月24日,李琴因故意伤害被判有期徒刑8年,刑事附带民事赔偿9万余元。李琴和马加爵同为在校大学生,伤害的对象都是自己的同学,并且都是因小事结怨,因而有媒体把兰州事件称之为“兰州马加爵” 。
事实明明白白摆在眼前,我们不得不承认,虽然残害他人或动物的形式不尽相同,但本质是一样的。马加爵符号代表着一类群体,他们身上有着类似马加爵的心理路程和生活经历。“马加爵现象”不是个别现象,仅是冰山一角。大学生伤人、伤动物的案件并不少见,某校甚至传说每年至少有一个杀人和自杀的死亡“指标”。一份来自中国青少年犯罪研究会的统计资料表明,近年来,青少年犯罪总数已经占到了全国刑事犯罪总数的70% 。
马加爵的身份悖论
一张遍布中国大街小巷的公安部A级通缉令使人们获得了马加爵的直观影像。通缉令上的马加爵摆出一个武打姿式,肌肉发达、双目圆睁、头发直竖,这使得他得到了一系列的词汇:“暴戾”、“狰狞”、“凶残”、“粗暴”、“怪僻”、“阴险”、“屠夫”、“恶魔”、“杀人不眨眼”和“混世魔王”等。
然而走近马加爵的父母、姐姐、中学老师和村民们,他们却以“诚实”、“勤快”、“乖顺”、“聪明”、“成绩好”来描述他。他是父母亲眼里的“听话孩子”。父亲马建夫认为,家里4个孩子中,马加爵是最听话的一个,虽然平时话不多,但为人诚实,人也很勤快,学习成绩也很好。从小到大,在几兄妹中,马加爵是惟一没被父母打骂过的孩子。母亲李凤英说,很小的时候,就感觉他“像个小大人”。姐姐记忆中的弟弟“非常孝顺”。他是马二村村民眼里的“好青年”。村民认为,“他那么诚实,那么优秀,又是村里惟一的高材生。” 他没做过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在村里人缘也很好。他是老师眼里的“好学生”。马二村小学班主任马老师对他的印象是,比较有读书天赋,尤其在数学方面。宾州中学老师认为,马加爵是一个诚实、刻苦、勤奋的学生,每次考试都是全年级第一。当时有3个姓马的学生成绩相当不错,被称为能带动同学的“三驾马车”。后来,马加爵凭自己的实力考入南宁市宾阳县一中读高中。他曾拿过全国奥林匹克物理竞赛二等奖,高考以超过重点大学分数线50分的好成绩(697分)考入云南大学。他是云南大学同学眼里“沉默的大多数”。他学业中等,貌不惊人,沉默少言,没有什么文体特长。不少同学评价他“思维缜密”,“非常聪明”。在一些同学眼中,马加爵甚至是一个“比较单纯的人”。
这一反差从何而来?一个小时乖顺、懂事的好学生如何一步步成为一个凶残的杀人犯?怎样才能合理解释“马加爵们”的行为选择?
从身份认同危机解析“马加爵们”
笔者认为,“马加爵现象”是身份认同危机(crisis of identity)的表现之一。
美国心理学家埃里克森(E.H. Erikson)在1968年出版的《同一性:青年与危机》(Identity: Youth and Crisis)中将发展心理学的个人中心主义和发展社会学的社会中心主义统合起来,用身份认同理论去关注青少年与社会的关系,对现代社会中的青少年问题作出了他的解释。他认为,身份认同(identity,又译“同一性”)客观上是表示人格的统合性和一贯性,主观上是指人对自己的确信,这个确信也包含着周围人对自己的不变性(sameness)和连续性(continuity)承认的确信。埃里克森将身份认同概念解释为:(1)生理的成熟过程;(2)认同诸对象的统合过程;(3)取得团体、社会角色的过程;(4)社会使命的创造过程。美国社会学家科尔曼(James S.Coleman)在其《社会理论的基础》一书中也提出了人们七类认同:对直接亲属的认同、对国家的认同、对雇主的认同、对主人的认同、对势力强大的征服者的认同、对社区的认同、法人行动者对其他行动者的认同 。这些认同都包括对自我特性的一致性认可、对周围社会的信任和归属、对有关权威和权力的遵从。身份认同具有三个功能:“即它将告诉自己我们是谁、告诉他人我们是谁和告诉自己他人是谁” 。中国是一个从众心理比较严重的国度,可以说无论是成年人还是青年人,无论是大众文化还是商品消费,都需要“身份认同”。而身份认同危机被社会学家认为是当今世界上最具普遍性的两大问题之一(另一个是科学的发展及其冲击)。应用身份认同理论分析当今大学生存在的某些问题则可以得到一定的解释。
我们的世界以及我们的生活,正在被“全球化与认同的冲突性趋势所塑造” ,在全球化浪潮加速推进、急遽变化的21世纪,人们的身份认同处于不断的“建构-破裂-建构”的过程中 。几乎所有的人都会有一种摸不清东南西北的“身份认同危机”感。“身份认同危机”也就是个体不断把自己的感觉与他人的评价加以比较,然而却无法 3 获得自我形象的一个概念。通俗地说,认同危机就是对自我形象的怀疑,对自己身份的困惑与质疑,找不到“我是什么人?该干什么?”等问题的答案,更找不到自己的价值认同和意义感。“人们经常用不知他们是谁来表达(认同危机),但这个问题也可以视为他们的立场的彻底动摇。他们缺少一种框架或视野,……所有这些可能性的意义是不确定的,易变的,或者未定的。” 身份认同危机最主要表征就是失去方位定向,不知道自己是谁,从而产生不知所措的感觉。埃里克森认为,个体心理发展的第五阶段“青春期”是自我发展的关键,极其容易出现“认同危机”。大学生们正是认同危机症的高发人群。唐朝乐队在《太阳》中明明白白诉说了身份认同的危机:“告诉我,我们从哪里来?我们是谁?我们干什么?告诉我,为什么忙忙碌碌?却不知道要到哪里去?”学生们陷入形而上的思考,“我”是谁?“我”为什么活着?“我”应该怎样活着?……他们用“主我”(I)的眼光去审视“客我”(me)和“他者”(others),探究着自我深度感和向内感,探究着自我与他人之间的关系。古希腊哲学家苏格拉底“认识你自己”的名言可以理解为是对身份认同危机提出的一句箴言。
马加爵本应当是农村孩子通过读书改变自己命运的幸运者。他从贫穷的老家来到繁华的昆明,从农村进入城市。但是,中学时代形成的自我身份认同在大学却丧失了。“在大学,同学们的价值标准也发生了巨大变化。上中学,只要你学习好,老师同学就喜欢你。可现在同学们比较的是谁会玩、谁能出风头、谁见多识广、谁有组织能力,甚至是谁的家庭背景好、谁的衣服贵、谁有钱,而这些,我都没有。” 我们的应试教育使得中学时代人生观形成关键时期的“马加爵们”只有惟一的一个任务,那就是学习。正如马加爵的大姐阿泉写给他的信中所说:“当农民太辛苦,要„偷懒‟就得跳出农门,要跳出农门就必须考上大学,要考上大学就必须学习好” 。这一简单、直观而有效的逻辑支持着他们“刻苦”学习。马加爵中学时代生活在封闭式管理的学校里 ,在他的初中日记中,记载快乐时光的日记非常少。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好好学习。但是中学时代单纯的“玫瑰色教育”使“马加爵们”进入大学后,从一种生活方式转向另一种生活方式,从“熟人社会”走向“陌生人社会”,从“被围着转”的“重要人物”变成了“边缘人物”的时候,他们面对经济、心理、学业和就业方面的“四重压力”,由此而生的生活习惯、住宿、学习环境、交友、用品和食物变化等实际问题使得他们手足无措,仿佛从“地球的一隅被空投到了繁华的都市”。他曾是佼佼者,是村里惟一的大学生。面对眼前的失落,他很难找到自己的准确定位。马加爵有着强烈的自我意识,以自我为中心的价值取向。比如他非常在意自己,从不去想别人的感受,与同学闹矛盾时总是指责对方。这种特点被心理咨询的专业人士之为“同感性差”,即感知别人情感的能力差。 他们中学时代所接受的价值观念、意识形态、思维方式、情感表达方式和兴趣爱好等,很难被大学环境和城市文化所完全接受和同化,而自己的身份又难于一下子改变。于是,在精神上就难免产生强烈的身份认同危机感。特别是对于那些来自农村的学生,首先要接受城市生活带给的巨大冲击,同时要承受城市本身和城市学生有意无意给他们造成的疏离感(alienation)与孤独感。在马加爵的日记扉页上摘抄了一句巴尔扎克的话:“在各种孤独中间,人最怕精神上的孤独” 。这是他的心声写照。他总不愿与人交流,不愿说出自己真实的感受,同学都认为他比较“内向”。而个人语言的丧失正是认同危机主要表现形式之一 。
马加爵出身于广西壮族自治区宾阳县宾州镇马二村一个农民家庭。他申请过助学贷款,寒暑假留在学校打工,“最困难的时候买两个馒头就能过一天”。经济上的拮据使他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压力,而精神危机却比物质危机更为可怕。随着高校收费制度的实行,校园中出现了“贫困一族”。但是他们最重要的危机不只是金钱的贫困,更重要的是显示在深层的、心灵的贫困,是“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身份认同。贫富差别是一个世界性的现实问题,任何一个社会都不可能实现完全的财富平等,这是一个不可以回避的话题。当几乎涵盖人生感全部内容的身份认同危机却给“马加爵们”带来一系列的压力:经济压力、交友压力、学业压力、就业压力、心理压力,等等。临近毕业,大家都纷纷忙着找工作,但他却连简历都没有制作。马加爵在写给亲属的信中认为自己家族里的十几个兄弟姐妹,人人都比他强。在学校里,他也觉得很沉重。“虽然是大学生,我却绝对不能与十哥相比……很多人比我老练,让我很自卑” 。马加爵的孤僻、封闭和敏感是一个典型的贫困大学生的生活和心态,其自卑导致其自我认同的丧失和严重的自闭心理,使其在学校沉默寡言。虽然借钱买来的二手电脑给马加爵带来了交往平台,但是网络上交往对象的匿名性及其社会身份的不确定性,使得马加爵的个性发展和情感需求不能得到满足。虚拟毕竟无法取代现实,虚拟社会与现实社会极大的反差更加重了他的疏离感和隔离感。
马加爵面临的身份定位问题是最为深刻的一种身份危机状态。随着学习、环境和生活的变迁,个体旧的身份已经丧失,而新的身份却又难以适应,于是产生身份角色的冲突。马加爵在逃亡期间给姐姐的录音中说“姐:现在我对你讲一次真心话,我这个人最大的问题就是出在我觉得人生的意义到底是为了什么?……王菲有一首歌,歌词是:„一百年前你不是你,我不是我,一百年后没有你也没有我‟。” 马加爵始终没有能够找到自己的身份位置,过去的理念瓦解了,现实的和未来的理念尚未形成,无法达到自我认同(self identity),因而产生角色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