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篇直音》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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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字汉语研究2021年第1期(总第13期)大型辞书疑难字考释七则*吴 小 萱 (浙江大学古籍研究所)提 要本文运用异文比勘、方言佐证、字形考辨等方法集中考释了七个疑难字,认为“誮”是中日同形字,在我国民间文献中可作“讹”和“譁”的俗字;“”是“捺”的换旁俗写,特指用脚“踩,踏”;“”不仅能专指“蓑衣”的“衣”,还能作“蒜”和“袁”的讹俗字;“”与“釿”无关,可作“玠”和“戒”的俗字;“”是“瘺”的俗字,同“瘘”;“”是“顑”的俗字;“”是“塏”的讹变俗字。
关键词疑难字考释俗字1.引言《汉语大字典》《中华字海》(下简称《大字典》《字海》)以及近年由王宏源先生利用字符增订的《康熙字典》等大型字书虽已尽可能地收集了汉字字形,但其中仍有不少疑难字。
它们或“义未详”,或“音未详”,或音义皆无,甚至还有部分字因缺失释义而径以声符的俗读为音。
阙释存疑是在字书编纂过程中应追求的态度和方法,但有些所谓“未详”的字也并非完全不可考,很多看似难明的字实际上都来自其他常用字的讹变。
本文选取其中七则加以考辨,以期有益于字典辞书的完善及汉字的信息化处理。
2.誮(1)《字海·补遗》:“誮,音义待考。
字出《ISO-IECDIS10646通用编码字符集》。
”* 本文为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宋元明清文献字用研究”(19ZDA315)、国家社科基金重点项目“元明戏曲文献字词关系研究”(17AYY016)的阶段性成果。
承蒙《汉字汉语研究》匿名审稿专家和责任编辑给本文提出了诸多宝贵的修改意见和建议,谨致谢忱!尚存纰缪概由本人负责。
·98·汉字汉语研究按:何华珍(2004:15;2012:40-43)引《和字正俗通·和制》和《国字の字典》指出“誮”有“优美,温柔”义。
《汉字标准字典》:“誮,日本汉字。
”其实,我国地方文献中也有“誮”字。
《清至民国岭南杂字文献集刊》(下简称《杂字集刊》)本《蒙学一串珠杂字教科·偷窃类》:“懒惰贪婪,誮诈勒索。
原本《玉篇》残卷版本、传抄和失传年代与语音研究综述摘要:南朝梁陈年间顾野王所著《玉篇》,是继《说文》之后的又一部重要的字书,也是我国历史上第一部楷书字典。
本文对前人关于原本《玉篇》残卷的研究材料进行了一个较为详实的搜集,然后分类进行讨论,为原本《玉篇》残卷的研究提供一定的借鉴。
关键词:原本《玉篇》残卷研究综述南朝梁陈年间顾野王所著《玉篇》,是继《说文》之后的又一部重要的字书,也是我国历史上第一部楷书字典。
《说文》讨篆籀之原,《玉篇》疏隶变之流。
清代学者常以《玉篇》作为校正《说文》及诸书音义的重要材料,把它与《广韵》、《集韵》相并列。
《玉篇》在中国语言文字学史上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
后来,原本《玉篇》失传,经诸位学者辑轶而成的卷子,就成为原本《玉篇》残卷。
因为原本《玉篇》残卷在文字、音韵、训诂、校勘等方面都有很高的学术价值,所以它一出现,就引起了学术界的广泛关注。
一、原本《玉篇》残卷的版本研究综述原本《玉篇》残卷被发现后,引起了学术界的广泛关注。
为了研究的需要,中日两国都刊刻印行过各种本子。
这里重点介绍中国国内印行出版的几个本子。
(一)《古逸丛书》本遵义黎庶昌于光绪七年出使日本,杨守敬随行。
他们在日本发现了原本《玉篇》残卷,随后收入他们所刻的《古逸丛书》中。
(二)罗振玉本罗振玉本是采用照相技术拍摄下来的,且罗氏全据原本拍摄,清晰准确,远胜于黎氏抚刻之本。
罗氏照相本是分为两次完成的。
第一次拍摄印行是在丙辰年(1916),内容包括卷九言部至幸部,中间有缺,与黎本所刻同。
第二次拍摄印行是在丁已年(1917)冬十一月,印行的是卷九册部之后半至欠部之前半;卷二十四鱼部残卷;卷二十七系部至索部。
其中卷二十四鱼部残卷黎本未收。
(三)中华书局本1985年9月,中华书局将黎本与罗本汇集在一起影印出版。
同时还将日本东方文化学院影印的卷八残卷也收入其中。
这样,现在所能见到的原本《玉篇》残卷的内容全都包括其中了。
(四)续修四库全书本1995年至2003年,上海古籍出版社陆续出版了《续修四库全书》。
《海篇直音》新考作者:韦乐韦一心来源:《辞书研究》2015年第01期摘要《海篇直音》是对明成化本《改并五音类聚四声篇海》的“抄袭”之作,但却是中国第一部商业性字典。
它的编撰和出版是书商和文人共同运作的一次成功的商业行为。
它的成书时间应该是在明代弘治十二年(公元1498年)至嘉靖十七年(公元1538年)之间。
作为一部在明清之际拥有巨大影响力的字书,它在中国字典编纂史上应有一席之地。
关键词《海篇直音》《篇海》新考《海篇直音》(全名《经史海篇直音》)是一部古代大型字书。
全书所收字头数远远超过后来的《康熙字典》,达5万5千多个,总篇幅约50万字;其注音则统一采用直音,是中国第一部全直音字典。
晚明时,它曾与明代最权威的官方韵书《洪武正韵》并列,成为皇帝的御用工具书,崇祯帝“凡经书有疑难字义、典故,即《洪武正韵》、《海篇直音》及《韵小补》等书,自搜查之。
”尽管它曾有过风光的历史,然而清初《四库全书总目》却未予收录,近现代以来,若干重要的语文研究著作如王力《中国语言学史》和刘叶秋《中国字典史略》也未予提及。
这样一部巨型字典,就其现存最早版本——嘉靖二十三年刻《新校经史海篇直音》(本文所引《海篇直音》文献皆出于此)来看,其文本没有作者署名,没有成书时间标注,甚至没有序跋及任何文字介绍。
这究竟是一部怎样的字书?在中国的字典发展史上,它究竟具有怎样的地位呢?对《海篇直音》的研究,在国内是个冷门,除了西华师范大学杨正业的《〈海篇〉成书年代考》(《辞书研究》2005年第1期)和《语文词典编纂史》(中国文联出版社,2006)有专门章节论述外,很难再看到相关的文章。
而在邻国日本,对该书的研究已经具有一定的深度。
大阪大学的大岩本幸次的《关于明代海篇类字书群的几个问题》和《明代海篇类字书知见录》从版本学角度对《海篇直音》进行了介绍。
国内外研究的结论大相径庭。
杨著认为《海篇直音》成书于南、北宋交替之时,最可能是金国人所作。
对它极力推崇,称《海篇直音》“是汉语语文词典编纂史上第一个收字达五万以上的字典。
音韵学复习题一、术语1.音韵学:又称为“汉语声韵学”,或者又叫“汉语历史音韵学”,这是一门探讨汉语从古到今各个历史时期语音状况及其变更的学科。
2. 今音學:是探讨中古時期(隋唐時代)漢語聲、韻、調系統的一門學問。
3. 古音學:是探讨上古時期(先秦兩漢)漢語聲、韻、調系統的一門學問。
4.等韻學:是用“等”的概念分析漢語韻母及聲韻协作規律的一門學問,它通過韻圖的形式展示某一歷史時期的聲、韻、調系統。
等韻圖類似於現代漢語中的聲、韻协作表。
5.阴声韵、阳声韵:依据韵母最终一个音素的特点,音韵学家将韵母分为阴声韵、阳声韵及入声韵三类。
所谓阴声韵,是指无韵尾或以元音结尾的韵母,如一般话中的[a][ia][ai][ao]等。
所谓阳声韵,是指以鼻音结尾的韵母,如一般话中的[an][ang]及潮州话中的[am]等。
6.字母:音韵学中字母简称“母”,是声母的代表字。
用汉字表示。
古代没有音素字母,为了标记声母的类别,就从同声母的汉字中选取一个汉字来作代表,这种用来标记声母类别的代表字就叫字母。
如“都丁端得德冬”等字的声母都相同,就用“端”来标记,“端”便是字母。
音节开头部分没有辅音音素的,古人也选一个开头没有辅音音素的字来作代表,如“影”母。
7.韵摄:不管韵头和声调的不同,音韵学家把韵腹相近、韵尾相同或韵尾发音部位相同的韵归并成大类,叫做韵摄,又简称“摄”(“摄”即“统领”意)。
如《广韵》二百零六韵被归并为下述十六摄:通、江、止、遇、蟹、臻、山、效、果、假、宕、梗、曾、流、深、咸。
8.韵目:从各韵部中选取一个代表字,作为该韵部的标目,这个代表字就叫韵目。
如《广韵》把“东、同、童、僮、铜”等很多同韵字汇成一个韵部,取“东”作代表,“东”便是这个韵部的韵目。
9.等韵图:是宋元以来的等韵学家编制的声韵调协作的音节表。
10.“等”“呼”:是传统汉语音韵学的概念,主要用来指称中古汉语的介音系统,最先应用在韵图上。
韵图把韵书中相类似的韵目归为一大类,称为“摄”,每一摄内部,又依据介音的差异,分为四等,每等又分为开口和合口两呼。
《玉篇》“鱼部”残卷误缀考苏芃提要本文通过分析考辨,推断出目前藏于日本京都大福光寺的《玉篇》“鱼部”残卷曾经有过断裂,后经人缀合,但缀合时把断开的两部分前后顺序颠倒了,如今所见“鱼部”残卷的面貌即是经人错误缀合后的结果。
在此基础上,我们结合它背面的内容探讨其抄写时间。
关键词玉篇鱼部残卷断裂误缀抄写时间南朝顾野王所撰《玉篇》是我国继《说文解字》、《字林》后又一部重要的字书,也是我国语言文字学史上第一部以楷书为主体的字典。
到了唐代高宗上元之末,孙强对《玉篇》进行了增字减注,至北宋真宗大中祥符年间,陈彭年、吴锐、丘雍等又奉诏重修,再作增补,名为《大广益会玉篇》,流传至今。
19世纪末20世纪初,黎庶昌、杨守敬、罗振玉先后在日本发现了一系列《玉篇》写本残卷,释义完备,引证丰富,且保留了大量顾野王的案语,其底本应当是孙强增订删注前的《玉篇》原本,因而现在通常把这部分《玉篇》写本残卷称之为原本《玉篇》。
原本《玉篇》“鱼部”残卷现存一叶(见图一),藏于日本京都市大福光寺,已被日本“文化财审议委员会”确认为“日本重要文化财”。
该残卷横31.4cm,纵25.5cm,首尾残缺,字头用大字,共存“”、“鰩”、“鰠”、“魮”、“䲃”、“鱵”、“鱤”、“鮯”、“鮡”、“鮵”、“鮂”、“鮚”、“”、“鰻”、“鰿”、“鯽”、“鱯”、“”、“”、“鱬”20个字头,①义训用双行小字,共存26行,起于“”之前“鸳鸯食之不疾也”,讫于“鱬”字下小注“状如鱼人”。
卷子背面有草书抄写的佛经18行及“权僧正亮淳”的题跋。
图一、现存的“鱼部”残卷(本文图版皆引自《续修四库全书》第228册)①中华书局1985年版《原本玉篇残卷》书前目录作“鱼部首尾缺今存二十字”。
严绍璗《日藏汉籍善本书录·小学类》里对《玉篇》“鱼部”残卷字头的统计称“凡十九字”,遗漏了“鰠”字,“鰠”字字头左半边有残缺,但据所在“鱼部”及其下双行小注当可断定。
罗振玉曾将该卷翻拍影印,后收入中华书局1985年出版的《原本玉篇残卷》。
收稿日期:2017-09-25作者简介:刘欣(1984-),女,蒙古族,辽宁建昌人,铁岭师范高等专科学校,讲师,主要从事语言应用及汉语教学研究。
2018年第1期 辽宁师专学报(社会科学版)NO.12018(总115期) JOURNALOFLIAONINGTEACHERSCOLLEGE(SOCIALSCIENCESEDITION)GeneralNo.115谈《玉篇》存在的价值及意义刘 欣(铁岭师范高等专科学校,辽宁铁岭112000) 摘 要: 《玉篇》是我国现存的第一部楷书字典,也是继《说文解字》之后的又一部重要的字书,它是由南朝陈梁年间顾野王所写的,在中国语言学史上具有重要的地位。
对于《玉篇》的价值从它对陈梁年间人们的影响和对后世的影响两部分来阐述。
关键词: 《玉篇》;价值及意义;影响;反切中图分类号:H109.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3898(2018)01—0020—03 众所周知,《玉篇》是我国现存的第一部楷书字典,也是继《说文解字》之后的又一部重要的字书。
它是由南朝陈梁年间顾野王所写的,在中国语言学史上具有重要的地位。
虽然我们多数情况下看到的是《宋本玉篇》,它与《玉篇残卷》有很大的差异,但从残卷中同样能看到《玉篇》的价值。
《玉篇》的价值从历史的角度来看,包括对陈梁年间人们的影响和对后世的影响两部分。
一、在陈梁年间社会的价值《玉篇》产生的原因,也就是顾氏撰写《玉篇》的目的,众多研究者在考证《玉篇》时都会提到,它已成为所有学者研究的不变问题。
对于这个问题顾野王也在他的《玉篇·自序》中说到“微言既绝,大旨亦乖,故五典三坟,竟开异议,六书八体,今古殊形。
或字各而训同,或文均而释异,百家所谈,差互不少。
字书卷轴,舛错尤多,难用寻求,易生疑惑,猥承明命,预缵过庭。
总众众篇,校雠群籍,以成一家之制,文字质训备矣。
”这段话中的意思就是说,由于社会的变迁、字书文体的改变,导致各著作家对某一个字的具体意义研究出现了分歧,并且字义经过不同语言学者多次的传抄,也出现了很多的错误,不便于人们对其真正的意义和用法的理解,使人们产生疑惑,所以顾野王决定考证古今文字的形体,训诂的异同,为读者解释疑难、困惑的问题。
《玉篇直音》初考作者:张凯来源:《辞书研究》2015年第04期摘要《玉篇直音》虽题为顾野王撰,但实乃托名之作。
书中反映的近代吴音特征使之与原本《玉篇》音系大相径庭,折射出其应成书于明末吴人之手。
依据闭口韵消失的特征可推知该书的成书时间上限是16世纪后半叶。
以编排体例角度来论,《玉篇直音》属“海篇”类字书的一种。
关键词《玉篇直音》吴音海篇《玉篇直音》,《盐邑志林总目》中又称《玉篇广韵》,乃《盐邑志林》中的一种,题为陈顾野王撰,明黄冈樊维城汇编,后学郑端胤、姚士麟、刘祖钟订阅。
《盐邑志林》是明万历年间湖北黄冈人樊维城任浙江海盐知县时,聚集乡绅并领衔汇编而成的一部地方性丛书,也是我国现存最早的地方性丛书,据黄卓越等(1994:1246—1247),“其取材范围很广,以古海盐辖境为准,收入三国至明代在该地撰著的经、子、杂说计四十种,别附录一种”。
《玉篇直音》因题为顾野王撰,加之顾氏曾居亭林(旧属海盐县)且做过海盐县监,故而该书被列入丛书中。
目前能见的《玉篇直音》只有《盐邑志林》本(明朝天启三年刻本)传世,上海涵芬楼据此影印(以下简称“涵芬楼本”),《丛书集成初编》《丛书集成新编》亦据此影印(以下简称“集成本”)。
故涵芬楼本与集成本的底本均为《盐邑志林》本,除了集成本比涵芬楼本少了一篇《顾希冯玉篇广韵叙》外,二本并无差别。
本文使用的是涵芬楼本。
《玉篇直音》共分上、下两卷,采用以类统部,以部辖字的两级编排方式。
全书首先以门类分部法为纲,即根据所分部首的语义分别列之于天文、地理、时令、人物、身体、衣服、人事、宫室、珍宝、器用、花木、饮食、鸟兽、文史、声色、干支、数目、通用等十八门类之中。
接着便以部首为目,将所收的13964个字分别列入308个部首(含重出部首)中。
字与字之间的排列并无何种明显的规律可循,对每一个字则使用直音法(间或使用纽四声法)注音,但并不释义,据此可知该字书主要是供识字之用。
因为该书旧题为顾野王撰,以致给学界带来了误导。
如顾炳权等认为顾野王著有包括《玉篇直音》在内的10余种著作;朱声琦认为《玉篇直音》可作为《玉篇》古音的参考;朱岩将《玉篇直音》视为《玉篇》的一种等。
当然学界也有质疑该书的声音,这在清代就已为学者所呼出。
清人郭嵩焘对《玉篇直音》有“不经见”的困惑,但语焉未详。
[1]四库馆阁大臣则对此有过较为详细的论证,如《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经部·小学类》言:其最舛误者,莫如顾野王之《玉篇广韵直音》。
《玉篇》自唐上元中经孙强增加,宋人又有大广益会之本,久非原帙。
举今本归诸野王,已为失考。
又《玉篇》自《玉篇》,《广韵》自《广韵》,乃并为一书,尤为舛谬。
且《玉篇》音用翻切,并无直音之说,忽以直音加以野王,更不知其何说。
[2]《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从书名混用和直音法两个角度对此书直接提出质疑,认为该书并非顾氏之作。
此语可谓观点明确,切中要害,但给人有种读罢余韵未尽之感。
近人孙海波则在此基础上进一步阐发,其为《玉篇直音》撰写提要时明确指出该书乃后人伪作,详言如下:此盖明人伪书,而托诸顾氏者也。
何以言之?考顾氏本传,及两唐志,并言顾氏有《玉篇》,而无《玉篇直音》之目。
设顾氏果有《直音》之书,何以唐宋人俱未之见,而明季始著录耶?且《玉篇》顾氏所撰,南国处士富春孙强增加字,三十卷,凡五百四十部,旧一十五万八千六百四十一言,新五万一千一百二十九言,与直篇之书,分别居部,绝不相同。
倘使为一人所撰,何以矛盾若是?况顾氏《玉篇》,每字之下,首注音切,次训字义,既注反切矣,无烦直音可也。
隋唐人之字书,皆用反切,无有用直音者,则是书之为后人所伪,而非顾氏之书也明矣。
考其分部,与日本耶稣会版小玉篇略相似,此本盖即由小玉篇出耶。
而樊维城之刻《盐邑志林》也,不能择别,而漫以是书冒顾氏之名,抑亦见其陋矣。
今为辨正之如此。
[3]较之《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孙氏之说显得逐层推进、严谨有序,论据更是确凿有力、详实细微,故而其观点也是值得信服的。
至此我们可以确认,《玉篇直音》确非顾氏所作,乃明人托名伪作。
然考孙氏之言,仍有未尽之意,如论据虽是细微确凿,但却有失全面充分;因对“略相似”之“小玉篇”未详加介绍,所以我们并不能对《玉篇直音》给出准确的定性。
为使学界对《玉篇直音》有一个准确的把握,今笔者不揣陋说,在孙说的基础上略陈鄙见,权作狗尾续貂,愿以此就教于大方之家。
我们认为,《玉篇直音》确实非顾野王之作,其与顾氏《玉篇》无任何关系。
从书中反映的吴音特征来看,该书应成书于明末吴人之手。
从编排体例角度来看,该书乃明末的一本“海篇”类正音字书。
之所以主此说,是出于以下诸点考虑的。
第一,权威文献并无顾氏撰《玉篇直音》之说。
为别于孙说,我们在此使用“权威文献”一词。
在历代的传记中,最具有权威性的当属《陈书》和《海盐县图经》。
《陈书》乃官修史书,且纂修的时间离顾氏的时代较近,因此所载内容最具史实性。
《海盐县图经》是明海盐知县樊维城主修,邑人胡震亨辑著的地理志,与《盐邑志林》成书的时间最为接近且同出自樊维城之手,故所记内容的参考价值最大。
二书中前者较易为学者关注,而后者却易被忽略。
兹录二书关于顾氏的部分传记如下:[4]其所撰著《玉篇》三十卷,《舆地志》三十卷,《符瑞图》十卷,《顾氏谱传》十卷,《分野枢要》一卷,《续洞冥记》一卷,《玄象表》一卷,并行于世。
又撰《通史要略》一百卷,《国史纪传》二百卷,未就而卒。
有文集二十卷。
(《陈书·顾野王列传》)所撰《玉篇》、《舆地志》各三十卷,《符瑞图》、《顾氏谱传》各十卷,《分野枢要》、《续洞冥记》、《玄象表》各十卷,文集二十卷并行于时。
(《海盐县图经·人物篇·顾野王》)对比上述二书的传记内容,尽管关于顾氏的著述稍有差异,但是在顾氏无撰《玉篇直音》问题方面,二书所载的内容是一致的。
尤其是《海盐县图经》,与《盐邑志林》同为樊维城所修,但却彼此不一,前后矛盾。
显然,《玉篇直音》题名为顾野王撰似有无中生有之嫌。
第二,《玉篇直音》的音系性质与原本《玉篇》大相径庭。
就目前存世的《玉篇》系字书中,与顾野王有直接关系的要数原本《玉篇》和宋本《玉篇》。
宋本《玉篇》在后世的影响力虽大,但是经过了唐孙强、宋陈彭年等人的再加工。
据魏现军(2012),宋本《玉篇》在编纂过程中亦大量借鉴《广韵》,并注意在注音方面与《广韵》保持协调,故其音系特点已然并非顾氏原书全貌,相反其与《广韵》音系更为近似。
而最能反映顾野王语音原貌的当属原本《玉篇》。
如若《玉篇直音》成书于顾氏之手,再加上其专门为《玉篇》释音之用,则其音系特点整体上应该与原本《玉篇》相同或者相似。
但是事实并非如此。
为更为直接、有力地说明问题,我们仅将《玉篇直音》中的10条区别性语音特征拿来比较,详见表1:通过表1我们可以得出以下结论:(1)《玉篇直音》与原本《玉篇》在音系特征方面差异极大。
10项声韵特征均是《玉篇直音》中较为突出的具有区别性意义的语音现象,而原本《玉篇》皆不具备,二书反差明显。
尤其是声母上的非敷合流、知章合流,韵母上的闭口韵尾、入声韵尾的消失等现象,从汉语语音史(通语史和方音史)角度来讲这是近代汉语才发生的音变现象,是不可能出现于原本《玉篇》所处的中古时期甚至是宋本《玉篇》所处的中古晚期近代早期的。
由是观之,《玉篇直音》的成书年代应在近代中后期,至少是在宋代之后,更绝非于南朝梁陈之际。
(2)《玉篇直音》是一部反映近代吴音的字书。
表1中较为突出的日禅、疑泥不分以及尚未列入表中的《玉篇直音》和原本《玉篇》均具有的神禅、从邪相混等语音特征在历代反映吴音的文献中均有记录,详见表2:表2并未尽数列举历代所有的吴音文献,但所选的文献遍及近代的历朝历代,具有较强的代表性。
通过表格可以看出,尽管每一部书不一定全部具备这四个声母特点,但是从历时的角度来论,其在吴音史中却有着一以贯之的典型特征。
刘云凯(1989)通过考证认为,历史上的日禅合流并非是官话音变,可与现代吴语相印证。
刘晓南(2009)则进一步指出“以日母读禅母,则一定是吴音”。
日母在当代吴音中有文白读的差异,白读音[n]或[],与泥母相混,此乃古音的残存;而日母的文读多音[z]或[],与禅母相混。
据欧阳国泰(1986)统计,原本《玉篇》中仅有2例日泥混切的情况,没有日禅不分的情形,这表明日禅合流应是晚起的事情。
明人张位在《问奇集·各地乡音》中曾提到吴越人以“上为让”“辰为人”的现象[7],此乃明末吴人不分日禅的写照。
刘云凯(1989)据浙江宁海人胡三省《资治通鉴音注》中存在日禅合流的现象,认为吴音的这一音变最早可推至宋末元初之际。
然刘晓南(2009)依据浙江江山人毛晃、毛居正父子《增修互注礼部韵略》中所记的吴音语料,认为日禅不分的方音现象约可前推至北宋。
由此看来,日禅不分的现象在吴音史上源远流长。
疑母读成泥母的条件是三四等细音字,音[]。
《玉篇直音》中如此,其他的无论是古代的还是现、当代的吴音文献中亦是如此。
此乃学界共识,兹不赘言。
若从陶宗仪的《射字法》算起,疑泥不分的情况距今也有700多年的历史了。
近日笔者撰文《〈齐乘释音〉的声母特点与元代苏州吴音》(张凯 2014),讨论了元初于潜《齐乘释音》中亦有疑泥不分的情况,此乃元初苏州吴音的真实写照。
是书完成的时间下限乃元顺帝至元五年(公元1339年)前,刊刻于元至正十一年(公元1351年),早于陶宗仪(1329—约1412年)的《射字法》几十年,若以之来论,疑泥不分的现象在吴音史上可提前约100年。
从邪不分、神禅不分的情况,刘晓南(2009)认为“是一个古老的南音现象”。
《颜氏家训·音辞篇》中“南人以钱为涎、以石为射、以贱为羡、以是为舐”乃最早揭示从邪、神禅相混者。
刘先生进一步指出此处“南人”所持的“南音”一定包含吴音,“吴语从邪、神禅合流是从唐宋沿贯而下的语音特征”。
据欧阳国泰(1986),原本《玉篇》中既已存在两组不分的情形,并认为“从邪不分、神禅不分,是隋唐以前南音的特点”。
由此看来,这两种现象的历史较日禅不分、疑泥不分更为久远。
此外,声母中的非敷奉与晓匣合口呼字混同的现象虽不见于上述历代文献,但是这却能在今之吴音中得到印证。
据钱乃荣(1992:6)描写,今上海宝山区霜草墩吴音中“王”音“房”,松江则“荒”音“方”,嵊县乃“还”音“烦”,此外,周浦通摄非组字读[h]/[f]或[]/[v]。
故此条亦可视为吴音的特点。
至于韵方面的支鱼混同、歌模混同等特征虽亦见于其他方音,但是在吴音史中也是不可否认的存在。
如南宋陆游有言:“吴人讹鱼字,则一韵皆开口。
”仅就明代而言,这两种现象在吴音中更是极为常见。
叶盛(1420—1474,昆山人)谈到昆山、吴淞江南等地以“归”呼入虞字韵;张宁(1426—1496,海盐人)《纪异行》诗中韵脚“雨”叶“水、死”;陆容(1436—1494,太仓人)指出今吴音有讹呼“睢”为“竖”的现象;徐渭(1521—1593,绍兴人)曾批评松江人不辨“支、朱、知”;张位(1538—1605,江西人)提到吴越人有以“猪为知”的怪象;沈德符(1578—1642,嘉兴人)也有吴人“尿”呼“书”的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