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酒国》的叙事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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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言《酒国》的记忆叙事作者:柴鲜来源:《贵州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7年第04期摘要:在《酒国》中,有三条并列进行的故事线索:一是“侦探丁钩儿”被派到酒国市侦查“食婴”事件,二是“酒博士李一斗”书写酒国市的“肉孩”商品化现象,三是“作家莫言”创作有关酒国市的故事。
作品中,在作者与人物、人物和读者、作者和文本之间建构了四层文本空间,以李一斗和“作家莫言”的通信为媒介文本,沟通李一斗书写个人记忆的内文本和“作家莫言”群体视角叙述的背景文本,文本之间相互映射,在叙事时间上和故事发生时序上形成逆向追溯而指向未来的记忆叙事形态。
从文化记忆视角看,《酒国》是一部写给过去的将来的作品,通过“婴儿宴”的符号寄寓深刻的历史批判性和文化延续性,具有反思当下指导将来的现实意义。
关键词:《酒国》;记忆叙事;记忆符号中图分类号:I206.6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0-5099(2017)04-0167-06国际DOI编码:10.15958/ki.gdxbshb.2017.04.24学界认为《酒国》成为莫言创作风格的一个转折,在“以现代小说叙事理论和现代哲学思想为参照的专业化文学批评,把《酒国》推进了现代经典小说的行列”[1]80,该小说从1993年出版至今,学界对《酒国》的各种评论及解读持续不断,体現作品自身所具有的经典研究价值。
莫言曾说“批评家总是找自己感兴趣的话题”[2]251,因为“作为读者的他者”总是建立在个人经验之上的想象中去阅读作品,这句话在某种程度上揭示文学批评和作家创作意图之间的多重矛盾,也暗示作家和读者之间形成理解和交流而必须存在的文化共识基础。
事实上,文学自身总是人类共性的某种体现,尤其是作为一种将个人心灵意识活动转换为可以传达和交流的经验的物质媒介而延续着我们共同的文化记忆。
对于个体来说,现在所经历的一切都会成为已经过去的个人体验,这些体验以记忆形式储存在我们的大脑中,所有经历的过去并不可能随时随地呈现在我们的意识表层。
2013.07胡蓓王梦洁莫言是中国当代最富有活力的作家之一,他文思敏捷,创作成果丰硕。
莫言爱讲故事,认为只有跌宕起伏、曲折有致的故事才讲得过瘾、够味儿,不论是“种族退化”的《红高粱家族》,还是“为民请命”的《天堂蒜薹之歌》,都试图从现实生活出发讲述一个个吸引人的故事。
从1989年到1992年,莫言历时三年创作的《酒国》企图讲述故事中的故事,用虚实结合的叙事手法描写一个血淋淋的“吃人”故事,作品反映了中国急速城市化之后人性、道德的沦丧,极具反讽色彩。
一.故事里的故事———三线并进的“元小说”。
《酒国》分为十章,每一章节内部以数字和不同的字体将小说、往来信件及主角创作的小说加以区别,采用三条线索来谋篇布局:叙述线一为“莫言”笔下精明能干的侦查员丁钩儿前往酒国市调查食婴案的进展,叙述线二为作家“莫言”与酒博士李一斗关于文学创作的信件往来,叙述线三为文学爱好者李一斗寄给“莫言”的九篇小说(多为传奇的寓言故事)。
读者会因为“莫言”在小说中的参与而产生扑朔迷离的困惑之感,不知到底何为虚实。
小说的主要篇幅是在讲述省人民检察院特级侦查员丁钩儿到酒国市进行的一项特别调查———地方官员烹食婴儿犯罪案。
丁钩儿搭乘运煤车巧遇火辣女司机,之后被煤矿党委书记、矿长和酒国市党委宣传部副部长金刚钻(食婴案重要嫌疑人)灌得伶仃大醉,直到见到菜肴中形状清晰的“遍体流油、异香扑鼻”1的男婴时才猛然惊醒、掏枪对峙,却又被官员们的“解释”哄骗着吃下大菜“麒麟送子”,沦落为食婴同犯。
待到他因为醉酒而住入安排好的酒店,又遭遇神偷“四十”被洗劫一空。
丁钩儿与女司机苟且之时被金刚钻(女司机丈夫)撞见,他不惧金刚钻的威胁,毅然决然地和女司机一起寻找“一尺酒店”老板挖掘食婴案的真相,最终因发现女司机是侏儒余一尺的“九号”情妇而愤起拔枪打死了余一尺和女司机,自己也在巨大的精神压力下跌进了露天茅坑的最底层,无法自拔。
至此,小说的主要故事情节全部完结,作者用全知全能的视角将故事一一呈现在读者面前,小说人物的命运全都操控在作家“莫言”手中。
《酒国》的文本互涉性研究【摘要】《酒国》是莫言众多作品中的一个“意外”,是读者的一个“惊喜”,也是莫言最爱的“美丽刁蛮的情人”,在该作品中有着明显的文本互涉,是一种吸收,改造,更是推陈出新,有所创造。
《酒国》中的文本互涉性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包括文本内部的互涉、文本与其他文本的互涉。
【关键词】莫言《酒国》文本互涉叙事视角吃人《酒国》曾获法国的外国文学奖,被称为:“是一个空前绝后的实验性文体,其思想之大胆,情节之奇幻,人物之鬼魅,结构之新颖,都超出了法国乃至世界各国读者的阅读经验。
”[1]我对这一评价深表赞同。
《酒国》所虚构的一个如此陌生,难以相信,而又无时无刻不让人感到熟悉的世界。
虽说它是一个用语言呈现的虚拟的文学世界,但不仅仅需要我们用意识去经营的艺术世界,更是值得好好研究的文本。
《酒国》中所体现的文本互涉性是明显而特别的存在,是值得我们去思考和研究的。
一、文本内部的互涉(一)结构框架上的推进一部《酒国》主要由三大部分构成:一是特级侦查员丁钩儿办奉命追查酒国食婴事件始终,二是酒国市酿造学院勾兑专业的博士研究生、业余作家李一斗与小说中的作家莫言的书信往来,三是李一斗创作的关于酒国形形色色的描述,也就是特意寄给小说中的作家莫言的九个短篇小说故事。
《酒国》三条线索看起来是可以独立的,都是叙述着自己本身的故事,而且发展要素齐全,尤其是九个短篇小说的故事,然而三者并不是简单的单独发展,而是并立而起,相互推进,穿插。
文本内部的互涉浅显易懂地体现在内容的互涉上,结构框架的突显是莫言《酒国》的一个特色之处。
因为时空结构的交错,在文本中可以看得出有些地方的人物和时间是先后错乱的,使得读者产生错觉,更是疑惑其中真假,恰到好处的“乱”和“互涉”。
(二)叙述视角的不断变换所谓叙述视角,即“一部作品或一个文本,看世界的特殊眼光和角度”,它体现为“一个故事叙事行为发生时谁在讲故事、以谁的眼光讲故事、讲谁的故事和向谁讲故事四方面的要素”[2]然而叙述视角的变换则可以造成达到文本世界的互涉,这是在后现代主义文学作品中常常出现的。
《酒国》的叙事分析
《酒国》是莫言的第四部长篇小说,也是莫言第一次尝试描写城市的长篇小说,1993年发表之后,并未在国内引起大的反响,直到新世纪初期才有较多的评论家与学者对它进行分析。
这与莫言其他小说一出版就被广泛关注,不管是批评还是赞誉都热闹非凡不同。
本文第一章首先对《酒国》的结构进行剖析,将各章节按照形式与功能的区别,划分4个部分;并通过与其他采用复调结构的小说比较,观察这些结构的排列所产生的效果与之前类似作品的差异;最后发掘莫言的叙事大杂烩背后意有所指的叙事策略。
第二章重点分析《酒国》的语言风格,这部小说的一个特殊之处在于一直沉迷于高密东北乡风土人情的莫言将笔触伸向了城市,尽管小说中有着大量的模仿和戏仿,但莫言固定的乡土化的语言风格并没有太大的改变,这种语言的狂欢杂糅,显露了莫言对城市化背后的中国现代化进程的态度,也与混乱的叙事结构共鸣,使得小说的风格更加突出。
第三章将重点关注小说的故事情节和人物形象,深入讨论小说中的诸多被忽视但重要的人物和情节,结合叙事技巧和语言风格,试图阐述小说的多重主题。
结尾部分,本文将进行结合以上的分析对《酒国》整体评价。
总体来说,本文通过对小说进行叙事分析、文本比较,发掘莫言在创作中为消除创作焦虑而运用的叙事策略和文体创新,并进一步探讨在复调结构、狂欢话语言和大量的戏仿之下隐藏的多重主题。
复调叙事和叙事解构:《酒国》里的虚实王西强【摘要】<酒国>在莫言的长篇小说序列里是一个独特的存在,小说采用三线并进的复调叙事策略,使用多种文体参与故事的结撰,并进行了独特的小说中套小说、人物参与叙事、作家进入故事成为人物的文本叙事试验,营造了虚实相生的叙事效果,这种叙事策略具有典型的"元小说"、文体杂糅和狂欢化叙事的文本特征,其叙事实验的独特价值及其巨大的文化隐喻所具有的文化、精神批判价值,具有文学史意义.【期刊名称】《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学报》【年(卷),期】2011(000)002【总页数】3页(P88-90)【关键词】莫言;《酒国》;复调叙事;叙事解构【作者】王西强【作者单位】陕西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陕西西安,710062【正文语种】中文【中图分类】I206.7出版于1993年的《酒国》是莫言长篇小说序列里的第三部,它在莫言小说中受到的关注、评论较少。
小说共有三条叙述线:其一,小说家“莫言”笔下的高级侦察员丁钩儿到酒国市去调查食婴案,精明的他一到酒国,尽管强打精神却如坠云雾,稀里糊涂地陷入酒国一干人等设下的圈套,最后杀人、发疯,跌入露天茅坑淹死。
“酒国”是一个颇具深意的文化隐喻;其二,酒国市酿造学院的酒博士李一斗与作家莫言通信,讨论文学;其三,酒博士寄给莫言的九篇小说,为上两条叙述线索提供补充和传奇背景。
小说的叙述颇具机巧,作家把自己的名字嵌入小说,成为小说人物,参与到故事行为中去,造成一种虚实相生的叙事效果。
《酒国》的虚实相生的叙事策略具有典型的“元小说”、文体杂糅和狂欢化叙事的文本特征,其叙事实验的独特价值及其文化隐喻所具有的文化、精神批判价值,尚未得到充分的认识和肯定。
《酒国》发表的1993年,铺天盖地的经济浪潮和思想的大解放,在让人民生活充裕起来的同时,也带来了种种社会问题。
其中,对物质的迷恋和对欲望的放纵,几乎成了各种社会问题的一个重要根源。
文人纷纷下海,知识分子和作家被边缘化,文学的地位一落千丈,大众消费文化渐趋主导。
《酒国》:莫⾔最完美的长篇之作,诺奖级的想象⼒是这样炼成的之前在看⼩说的时候,曾见到过这样⼀种观点:⼀般来说,太过写实的⼩说总是要⽐那些太富有想象⼒的作品低⼀等。
这话当然只是⼀家之⾔,未必有多少⼈⽀持。
但以我个⼈的观点,那些⼝碑⾼到炸裂的⼩说,在想象⼒层⾯,确实⾮同⼀般,⽐如残雪的⼩说,⽐如阎连科的⼩说,⽐如莫⾔的⼩说。
去年的时候读了《丰乳肥臀》,当时就被书⾥⾯天马⾏空般的描写惊到了,前不久在读《⽣死疲劳》的时候⼜⼀次被这种想象⼒震撼。
但我觉得,最能体现莫⾔先⽣笔⼒的⼩说,还得说这本《酒国》。
01. 莫⾔最完美的长篇《酒国》是莫⾔在1989年到1992年创作的⼀部长篇⼩说,1999年再度修改。
在莫⾔的⼗余部长篇⼩说⾥,《酒国》算是⽐较⼩众的⼀本,很多⼈都没听说过。
但莫⾔⾃⼰却对《酒国》宠爱有加,他曾经说过,“《酒国》是我的美丽刁蛮的情⼈”,“是我迄今为⽌最完美的长篇,我为它感到骄傲”。
⽽且《酒国》在国外也获得了⽐较⾼的赞誉,2001年,它还击败了华裔作家⾼⾏健的诺贝尔⽂学奖获奖作品《灵⼭》,获得法国巴泰庸⽂学奖,授奖辞⾥写,“这是⼀个空前绝后的实验性⽂体。
其思想之⼤胆,情节之奇幻,⼈物之⿁魅,结构之新颖,都超出了法国乃⾄世界读者的阅读经验”。
盛名之下,其实也副。
在看过⼩说之后,我们会觉得上⾯这些评价完全是理所应当的,在《酒国》⾥,莫⾔先⽣表现出了⽐其他作品更⼤的野⼼,我们从⼩说的叙事结构就能看出来。
⼩说共分⼗章,分两条线索展开,其⼀是侦查员到酒国去调查酒国官员吃婴⼉事件,并因此展开了之后魔幻荒诞的情节,其⼆则是作家莫⾔与酒国博⼠李⼀⽃的⼩说交流,没错,莫⾔先⽣把他⾃⼰也写进了这本⼩说⾥,狠狠地⾃⿊了⼀把。
两条线相辅相成,为我们完整地揭露了酒国⽣活的腐败与荒唐。
尺度之⼤让⼈⼀度怀疑这本书居然也能出版,同时也让我感叹,别再说中国作家没有外国作家敢写了,中国作家真写起来⽐谁都野!02. 酒是福⾳,也是祸根⼩说开头,⽼练的侦查员丁钩⼉奉命到酒国去调查⼀件“世界少有之残忍,空前绝后之腐化”的官员烹吃男孩案件。
41山东外贸职业学院,山东 青岛266000由莫言小说的形式与内容所引起的思考——以长篇小说《酒国》为例范传兴研读文学作品,倘若只关注它的内容层面,便容易走向“大文化批评”的路数;若更关注它的形式,则又转向“新批评”的技法。
且不论两种批评方法孰优孰劣,笔者关注的却是:二者如何得兼。
莫言的《酒国》体现出文学作品内容与形式相得益彰的整体性。
一、莫言在《捍卫长篇小说的尊严》中写道:长度、密度和难度,是长篇小说的标志,也是这伟大文体的尊严。
①所谓“密度”,指“密集的事件、密集的人物、密集的思想”;所谓“难度”,指“艺术上的原创性”,“难也指结构上的难,语言上的难,思想上的难”。
莫言说,“结构就是政治”,他认为“长篇小说的结构是长篇小说艺术的重要组成部分,是作家丰沛想象力的表现。
好的结构能够突显故事的意义,也能够改变故事的单一意义。
好的结构可以超越故事,也可以解构故事”。
②由此可见,莫言的结构创新是有意识的,并且他对自己作品的结构是津津乐道的。
众所周知,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有一股先锋文学之风,有些作家把文学作品的形式推到了极致。
某个事物,当它的某个方面被过分放大,那就有可能走向它的相反的方向,即由原来的好转化成坏,在此,文学作品的形式创新的价值则转而走向低处。
但莫言的小说,这些年来,结构变化无常,富于创新。
我爷爷、我奶奶叙述人称的启用,意识流手法的精通,六道轮回叙述形式的巧妙借用,书信、长篇小说与短篇小说杂糅的写法,书信故事与剧本形式的拼嵌……这些都一次次带给读者惊讶与惊喜。
第一遍读莫言的《酒国》,叙事上似乎没有什么明显的线索、情节隐匿,但这并不妨碍阅读小说片段产生的审美愉悦,包括语言、作品结构,支离破碎的情节。
《酒国》中有这样一段表述:“场景的独特性是小说成功的一个重要因素,高明的小说家总是让他的人物活动在不断变换的场景中,这既掩盖了小说家的贫乏,又调动的读者的积极性。
”③这段话是意味深长的,可以从这段话出发,去研读《酒国》会有意外收获。
试论《酒国》的叙事艺术作者:胡蓓王梦洁来源:《文学教育下半月》2013年第07期内容摘要:莫言爱讲故事,其作品新意层出不穷,他历时三年创作的《酒国》企图讲述故事中的故事,用虚实结合的叙事手法描写一个血淋淋的“吃人”故事。
《酒国》采用三线并进的“元小说”技法,演绎饮酒狂、吃人狂、肉欲狂的狂欢盛宴。
关键词:《酒国》“元小说” 狂欢莫言是中国当代最富有活力的作家之一,他文思敏捷,创作成果丰硕。
莫言爱讲故事,认为只有跌宕起伏、曲折有致的故事才讲得过瘾、够味儿,不论是“种族退化”的《红高粱家族》,还是“为民请命”的《天堂蒜薹之歌》,都试图从现实生活出发讲述一个个吸引人的故事。
从1989年到1992年,莫言历时三年创作的《酒国》企图讲述故事中的故事,用虚实结合的叙事手法描写一个血淋淋的“吃人”故事,作品反映了中国急速城市化之后人性、道德的沦丧,极具反讽色彩。
一.故事里的故事——三线并进的“元小说”。
《酒国》分为十章,每一章节内部以数字和不同的字体将小说、往来信件及主角创作的小说加以区别,采用三条线索来谋篇布局:叙述线一为“莫言”笔下精明能干的侦查员丁钩儿前往酒国市调查食婴案的进展,叙述线二为作家“莫言”与酒博士李一斗关于文学创作的信件往来,叙述线三为文学爱好者李一斗寄给“莫言”的九篇小说(多为传奇的寓言故事)。
读者会因为“莫言”在小说中的参与而产生扑朔迷离的困惑之感,不知到底何为虚实。
小说的主要篇幅是在讲述省人民检察院特级侦查员丁钩儿到酒国市进行的一项特别调查——地方官员烹食婴儿犯罪案。
丁钩儿搭乘运煤车巧遇火辣女司机,之后被煤矿党委书记、矿长和酒国市党委宣传部副部长金刚钻(食婴案重要嫌疑人)灌得伶仃大醉,直到见到菜肴中形状清晰的“遍体流油、异香扑鼻”1的男婴时才猛然惊醒、掏枪对峙,却又被官员们的“解释”哄骗着吃下大菜“麒麟送子”,沦落为食婴同犯。
待到他因为醉酒而住入安排好的酒店,又遭遇神偷“四十”被洗劫一空。
丁钩儿与女司机苟且之时被金刚钻(女司机丈夫)撞见,他不惧金刚钻的威胁,毅然决然地和女司机一起寻找“一尺酒店”老板挖掘食婴案的真相,最终因发现女司机是侏儒余一尺的“九号”情妇而愤起拔枪打死了余一尺和女司机,自己也在巨大的精神压力下跌进了露天茅坑的最底层,无法自拔。
至此,小说的主要故事情节全部完结,作者用全知全能的视角将故事一一呈现在读者面前,小说人物的命运全都操控在作家“莫言”手中。
这样的故事,被贴上了“纯属虚构”的标签,因为“莫言”是作为小说故事外的讲述者而存在的。
在小说叙事的主体框架之外,“莫言”还设置了自己与小说故事中酒博士李一斗的信件往来,“莫言”直言“我的长篇《酒国》(暂名)已写了几章,原以为醉过几次酒便能写酒事,但写起来才感到困难重重,头绪繁多”2,李一斗则不厌其烦地将自己创作的短篇小说寄送给作家莫言,文学青年李一斗的九篇小说和他写给莫言的信件一起成为《酒国》各个章节的有机组成部分。
二者创作的小说中交叉出现了相同的叙述对象,包括人物、场景甚至事件。
“莫言”小说写实,李一斗创作极富传奇色彩,但李一斗的小说大部分来自于他的岳父、岳母以及传记等的真实记载,如此这般,读者就更难分清虚实了。
李一斗的“真实”补充了莫言小说的人物、故事背景,那些富有传奇性的故事在一定程度上增强了莫言小说的趣味性,由此造就了《酒国》世界的虚构场景,将已经发生过的、正在发生的以及即将可能发生的故事融合在肮脏的酒国市里。
《酒国》的突出特征就是“以自我暴露的叙事破坏叙事的整体性,对保持间距和自圆其说的叙事功能产生自我怀疑”3,也就是在小说中交代作者是如何虚构作品的“元小说”叙事方法。
这种特征主要表现在莫言与李一斗两人的通信及李一斗创作的小说中。
李一斗创作的九篇小说里面,不同程度地展示出自己的创作行为或者是故事来源,如《一尺英豪》将李一斗与余一尺对话完整写入小说之外还出现了摘抄,在交代“不久前翻阅《酒国奇事录》,发现了如下的文字,抄录,供您参考”4之后,小说由现代白话转为简易文言文讲述余与女杂技艺人的传奇故事。
在莫、李二人的信件中,经常会看到他们谈论彼此的作品、工作、生活,比如小说第四章中莫言回信中就谈到了给《国民文学》编辑周宝沟通小说发表的事儿,还用较长的篇幅对李一斗的《肉孩》《神童》《驴街》等作品的修改提出参考意见,而李一斗则在信中肯定莫言的《欢乐》和《红蝗》“是老师您的两部力作”5,这样是“站在虚构世界的深处反过来,谈论作者及其熟人的真实世界”6,属于“元小说”技法。
莫言在《酒国》中娴熟地运用“元小说”写作技巧,“在叙事时有意识地反顾或暴露叙说的俗例、常规,把俗例常规当作一种内容来处理,故意让人意识到小说的‘小说性’或是叙事的虚构性”7,再加上莫言独特的亦庄亦谐的腔调,让《酒国》弥漫着朦胧的魅惑美感。
二.狂欢化的盛宴——饮酒狂、吃人狂、肉欲狂的反讽意味。
所谓“反讽”,指的是“对某一事件的陈述和描绘,包含着与人所感知的表面的意思正好相反的含义,事实与表象之间形成对照和龃龉”8,莫言的作品常常会将真假美丑的事物放在一起,在对比反差中达到反讽效果。
《酒国》采用“故事套故事”的叙事手段,三条讲述线索互为补充,展现出一种另类的怪诞和真实,增加了故事令人反思的力度。
酒国,一座因现代化激进而成的声色犬马、纸醉金迷的王国。
莫言在序言《捍卫长篇小说的尊严》中提醒读者,看《酒国》能够“理解‘结构就是政治’”9,以笔者之见,看《酒国》还能理解“吃”的政治。
吃是一个社会权利分配问题,“吃”其实是权利的具体化表现,读懂《酒国》吃的艺术,也就懂得了建立在揭示权利意识基础之上的反讽叙事。
小说中所写的“吃人”并非因为饥饿,而是源自“肉食者”对口舌之欲的追求,而底层民众则只能将自己的孩子送上肉孩儿的供给线以换取全家人的生活费,“麒麟送子”这道大菜折射了强者对弱势群体的吞噬。
如果说权利“成了人的欲望得以实现的工具”10,那这“吃人”的权利又满足了当权者怎样的欲望呢?这婴儿宴“可以理解为欲望的过度,更可以作为文化或者文明的过度。
如果说文明的发展只是过度的或毫无节制的文明,那么野蛮残暴则同时被体现为对文明的消费和戏仿”11,莫言笔下病态城市里的“吃人”游戏是残酷的悲喜剧,饱含对社会现实的无情批判。
除开吃人狂,这个“酒的国度”少不了饮酒狂的身影,酒成为“酒国”人不可或缺的精神支柱,酿造大学也好、酒博士也罢,都是“酒”的产物。
酒国这个浑浊的染缸自身就包含着诸多畸形病患:侏儒余一尺是酒国市的劳模,而他的发家致富之道竟然是制作售卖婴儿餐;宣传部长金刚钻出现得最多的场合是各类宴请,而非政府机关;女司机五次流产只因婴儿宴需要提供原料,因得不到丈夫的呵护而堕落为余一尺的情妇;酒博士李一斗的岳父沉醉在酿造酒品的世界无法自拔,而他的岳母却在烹饪学校教授如何杀婴做菜……即使是正直的侦查员丁钩儿,也没有躲过酒国这个大染缸的侵蚀,尽管他的内心因肉体和灵魂的矛盾而纠结,最终却还是瘫倒在酒香蜜饯之中,带着明确任务前往酒国的丁钩儿倒在女司机的温柔乡中迷失了方向,终究还是成了“吃人”的同谋。
酒通过醉把正常人从现实理性生活中带入幻觉世界,丁钩儿没有成为读者心目当中预设的救世英雄,是对食色不自知的欲望拖累了他,由英雄变为罪犯可谓是对英雄的反讽。
由此可见,“以个人之外力介入这种坚固体制化的社会换来的不是制度的革命和道德的重塑,而是个体道德的覆灭和价值观的崩溃”12,丁钩儿的一己之力并不能改变酒国的腐烂,他的行动跟不上他的思考,而思考就变得无足轻重、令人发笑了,越是写思想斗争的激烈越能反衬出人性的丑陋。
众所周知,“肉体和欲望是构成莫言小说最重要的两大元素”13,欲望的来源除开口舌享乐之外主要就是肉体了,性与爱的交织是莫言作品的常见话题。
酒国里的男男女女在对肉欲的追逐中丧失了自我,民族责任感的“大我”常常被欲望的“小我”遮盖,诸多的丑恶行径也就放浪形骸之外了。
《酒国》对欲望放纵的书写极具反讽性,欲望主体越放纵越是显出其自身的无力。
那些异形(乱伦、意淫等)的欲望显得是那么别扭,那群生命力旺盛的欲望主体们的渴求是那么热烈张扬,但他们自身却是身体孱弱、精神空乏的非健全个体。
比如研发猿酒的岳父拥有美貌的妻子却是性无能,又如因全驴盛宴(特别是“龙凤呈祥”)发家致富而玩弄诸多女性的余一尺却是个长不大的侏儒,他们欲望放纵的形态具有残缺的特征,他们无法驾驭欲望,最终只能失去平衡,走向毁灭。
《酒国》强迫我们面对人性最基本最原始的欲望,“元小说”叙事手法带来的虚虚实实让读者不得不卯足精神,而那狂欢化的颠覆、反讽又让人读后直呼过瘾,其艺术效果真是让人震撼。
注释:1.莫言:《酒国》,上海文艺出版社2012年10月版,第52页。
2.莫言:《酒国》,上海文艺出版社2012年10月版,第132页。
3.杨小滨、愚人:《盛大的衰颓重论莫言的》,《上海文化》2009年03期。
4.莫言:《酒国》,上海文艺出版社2012年10月版,第180页。
5.莫言:《酒国》,上海文艺出版社2012年10月版,第155页。
6.杨义:《中国叙事学》,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243页。
7.高辛勇:《修辞学与文学阅读》,北京大学出版社1997年版,第93页。
8.叶永胜、刘桂荣:《:反讽叙事》,《当代文坛》2001年03期。
9.莫言:《酒国》,上海文艺出版社2012年10月版,第6页。
10.李国:《欲望化的历史叙事——莫言小说创作的三向纬度》,《南都学坛》(人文社会科学学报)2010年06期。
11.杨小滨、愚人:《盛大的衰颓重论莫言的》,《上海文化》2009年03期。
12.刘芸:《——一个虚构的真实》,《文学界》(理论版)2012年06期。
13.钟怡雯:《论莫言小说“肉身成道”的唯物书写》,《文艺争鸣》2012年08期。
胡蓓,王梦洁,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中国现当代文学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