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导：迷航的“战斗机”

“工业精神”是波导重生的唯一密码如果不是一则关于波导卷入“高利贷”违约风险的新闻出现，这家曾经红极一时的手机企业早已从媒体和公众视线消失。

2014年8月底，江苏淮安清河区经济开发区的开发商抱怨被富士康“忽悠”，“鬼城”萧瑟，欠波导的“高利贷”（年利率15%）无力偿还。

8月6日，波导发公告称，通过中信银行向淮安弘康地产提供的5000万元委托贷款本金及利息98万元已经逾期，这笔委托贷款已第三次逾期。

谁曾料到，昔日以“手机中的战斗机”家喻户晓的波导，竟沦落到靠放“高利贷”苦心维持的境地，早在三四年前，“高利贷”收益就占波导每年净利润的50%左右。

十年前，波导在中国手机市场的风头，与今日万人追捧的小米甚至三星、苹果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2003年，国产手机市场占有率飙升至54.7%，其中波导连续两年销量突破1000万部，超过诺基亚、摩托罗拉等所有外资巨头，跃居中国手机市场销量第一名。

可这却是波导最后的辉煌，很快就盛极而衰，市场占有率一路下滑，2005年亏损4.71亿元，从此一蹶不振。

2009年公司股票被戴上“ST”的耻辱帽，一旦继续亏损极有可能退市。

为脱困求生，波导竟然在靠对外放贷收息以自救，惨淡凄凉之状叫人垂怜。

“战机”迷航，英雄迟暮，主业疲软的波导犹如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空有断剑在手，昔日盛名犹存，却迷茫的垂坐在残阳中黯然神伤。

回望20年春暖冬寒，沉浮枯荣，波导胜败盛衰的命门所在，以及东山再起的破解之法，唯四个字——工业精神。

机会主义者的短暂胜利1992年，在深圳某外企从事传呼机研发工作的徐立华发现，中文传呼机全是摩托罗拉、松下等国外品牌的天下，但这种移动、单向的通讯工具在中国必然大受欢迎，于是毅然辞职下海，怀揣一份可行性报告到处找人投资。

1992年10月28日，浙江奉化市大桥镇政府与徐立华团队合作，注资1000万元成立奉化波导公司，徐立华团队以技术占股49%。

1994年5月，波导与香港通用公司合资成立吉通波导，对方以4000余万元占82.5%的股份，徐立华团队占股14.7%。

“补血”之后波导元气大增，此后五年冲上寻呼机市场份额第二的宝座，锋芒直逼摩托罗拉。

1999年，眼见寻呼机行业萧条萎缩，徐立华决心转型做手机，为了拿到生产牌照和资金，他引入宁波电子信息集团，在获得许可之前贷款2亿元建起生产线。

当年9月15日拿到许可证时第一批波导手机立即投放市场，在此之前，他已经贷款4000万元在中央电视台疯狂轰炸做广告，2000年广告费高达1.04亿。

显然，他是这场豪赌的胜利者。

2001年，在信息产业部高级官员和诸多同行参加的研讨会上，徐立华大胆预测，国产品牌的市场份额从1999年不到3%上涨到15%，2002年将增长到30%，2003年会达到50%。

果然，2003年国产手机占市场份额的54.7%，波导、TCL、康佳跻身行业前十名，一些外资品牌陆续退出中国市场。

春风得意时，有人将波导比作“中国的摩托罗拉”，徐立华却不以为然：“不做中国的摩托罗拉，只做中国的波导。

摩托罗拉是个巨人，有朝一日我们要站在它的肩膀上看中国。

”从后来的事实来看，徐立华显然没看懂摩托罗拉领先之道，只顾扩大规模而放弃研发。

2002年波导与法国手机厂商萨基姆各出资1270万美元共同成立波导萨基姆电子有限公司，期望借此将产能提升到千万级，还提出“两年1000万台，4年1500万台”的目标。

虽然产能有所增加，但品牌效应并不明显，技术引进更无从谈起。

徐立华继续全球寻找西门子、AT&T、法国电信等结成战略联盟，然而，波导的许多基地只成为别人的代工厂，却并未实现他最初的愿望。

自创业到鼎盛的十年间，波导的成功在于机会主义，或者说踩准传呼机、手机飞速增长的时代潮流，却没有汲取并修炼工业精神。

与同时代消亡的其他手机品牌、制造企业一样，波导在核心技术上没有自主知识产权，对质量要求不高，缺乏务实求真、精益求精的品质，更谈不上对科学的尊崇和创新的重视，工业精神不足。

没有工业精神的企业，犹如无本之木，胜利不过是昙花一现。

被自己打垮“鸟翔于天，寒暑相易，南北迁徙，不失于群，乃成鲲鹏气象。

”2004年初，徐立华如此描述波导所处的状态，言辞依旧豪迈慷慨，却透着一种不易察觉的敏感。

2004年，手机市场风云突变。

带有蓝牙、JA V A、拍摄等功能的个性化手机勃然兴起，外资品牌大举反攻，技术落后、创新不足的国产手机只能望洋兴叹，不仅如此，外资品牌还通过渠道下沉、低价策略收复失地。

真是祸不单行，国内“黑手机”肆无忌惮的冲击三四级市场，徐立华无奈叹道：“深圳、广州那边有成千上万家工厂，主要是走私、拼装、翻新、贴牌黑手机。

”但他仍清醒的总结说：“我们是被自己打垮的。

”洋品牌猛攻，黑手机横行，腹背受敌的本土品牌厂商被打得落花流水，波导亦遭受重创。

由于对2004年的市场前景过于乐观，加之销售乏力回款艰难，波导出现海量库存。

2003年每月还能回款8-10亿元，但2004年已下降到1亿元。

销售不畅导致库存高企，2004年每月手机存货量高达80万~100万台。

2005年2月，发改委开放国内手机牌照制度，黑手机漂白成合法身份涌入市场，这一年，波导遭遇上市以来的首次亏损，高达4.71亿元。

亏损的另一个原因是波导造车。

波导于2003年10月收购威孚和无锡水星持有的新雅途58%股权，以控股方进军汽车业。

2004年8月从新雅途全盘撤资，与南汽合作的首款车型新雅途终成绝唱。

波导并未死心，2006年10月与长丰集团各占50%股份组建长丰科技公司，2008年3月，首款产品琪菱上市，由于产品质量问题和金融危机爆发，销量不尽人意。

2009年2月底，长丰科技资产清算，双方合作终止，波导终于从长达六年的造车迷梦中清醒。

在此期间的2008年3月，波导将宁波波导萨基姆所持股份全部转让给萨基姆移动公司，售价约为1.58亿元。

分道扬镳意味着波导已无心恋战，正逐步从手机领域撤退。

2009年，波导终于传出扭亏为盈的喜讯，而且此后连年盈利，但起死回生的丹药并非手机主业，而是靠资产变卖、政策补贴和放贷收息等方式苦苦支撑。

至于手机业务，主要靠为非洲、印度、孟加拉等国厂商提供配件设计、代工支撑，2012年上半年波导手机业务营收3.9亿元，其中境外收入约为3.2亿元，达到75%。

换言之，波导在国内市场半年的营收为7000万元，惨淡景象可想而知。

波导扭转败局的路径，充满盲目、浮躁、投机的功利主义和虚荣风气，却毫无对规则、制度、标准、流程的坚守，进入汽车、地产、金融等新领域缺乏实证精神和理性精神，而这些恰恰是工业精神的基本要求。

最终的结局，就是波导既斗不过具备工业精神的跨国巨头，面对无工业精神却更野蛮粗暴的山寨小厂也毫无优势，只能在尴尬无奈中步步滑入深渊。

唯有工业精神才是出路2014年8月19日，中央电视台公布的数据显示，第二季度国内排名前十位的智能手机占据将近80%的市场份额，除三星、苹果之外，其余六家全部是国产品牌，其中小米、联想、酷派、华为等8个国产品牌总共占有56.1%的市场份额。

国产手机异军突起的情形如十年前何其相似，只是物是人非，昔日英雄衰败消亡，不知所踪。

波导是当年那批本土手机厂商的典型代表，前十年驰骋，后十年挣扎，其大起大落的跌荡轨迹极具普遍性。

2004年之后，波导一落千丈，节节败退，内无技术创新和品牌积淀，外遇政策调整和产业转型，面对内忧外患的危亡局面，波导竟坐享其成，最终不进则退，被市场淘汰。

客观来说，多元化本无可厚非，但主业虚假繁荣时即盲目转型便是犯错，跟风造车更是错上加错，结果只得卖掉萨基姆以度难关；放贷收息实属无奈，在制造业不景气的大环境下也是务实之举，但毕竟杯水车薪，也不能持久，波导需尽快找准主业，以图东山再起。

手机无疑是波导最熟悉的领域。

如今，手机行业已进入个性化、智能化、网络化时代，生产加工的产业模式早已落后，自主研发才是王道。

波导有工厂与渠道，为何不将放贷收息的资金用于产品研发，即便找银行贷款也比当初容易得多，毕竟有20年的信誉积累，徐立华当年的豪气何在？值得警醒的是，虽然国产手机的市场销量一路攀升，但利润空间却不足10%，仍然处于“赔本赚吆喝”的尴尬境地，“致胜武器”依然是“价格战”和“广告攻势”，这与十多年前徐立华的做法别无二致，大小厂商在中低端智能机市场刺刀见红，去追逐1%的利润，99%的利润却被三星和苹果分而食之。

波导若无打破常规的勇气和实力，回身杀入智能机市场也是凶多吉少。

更为严峻的是，2014年的竞争更为惨烈，优胜劣汰将进一步加速，国产手机又会面临生死考验。

移动互联网是手机厂商的新出路，也是必争之地。

随着小米、阿里巴巴、盛大、百度等企业纷纷推出内置应用的定制机，互联网大佬们进入手机市场已是大势所趋。

不过，他们更在乎入口，实现应用和服务的增值收益，而不是手机制造本身，只要务实专注、追求品质、一丝不苟，波导完全可以在移动互联网领域实现华丽转身，卷土重来。

像雷军、罗永浩这样的“外行”都可以攻城略地，“老兵”徐立华没有理由不成功。

所有的成功都是干出来的，波导能否涅槃重生，关键要看徐立华是否有一种死磕到底、追求卓越的工业精神。

与大多数中国企业家一样，波导身上商业精神浓郁而工业精神不足。

实际上，工业精神饱含丰富的人文素质和精神内涵，质量意识、效率观念、责任感、契约精神、合作精神、可持续发展观等都是工业精神的内核，从失败走向成功，从成功走向卓越，只有发扬工业精神才能实现。

2014年，“中国制造”向“中国创造”已进入关键期，改革开放的大幕重新开启，继往开来的历史关头，我们更应该重提工业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