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苏力:走不出的背景——在北大法学院2004届毕业典礼上的致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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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大学法学院院长朱苏力毕业赠言前几天在红四楼网上招生答问,潘思源同学也在;结束后走到未名湖畔,我问:“快毕业了,有什么感慨?”看着阳光下未名湖那光影绰约的漾漾碧水,她幽幽地说了一句:“过好大学生活的尾巴。
”在这欢庆你们毕业,欢送一些同学离开校园的场合,我说两句话,也加入你们大学生活的尾巴。
第一句更多是说给马上要走向工作岗位的同学的,一句大实话:社会和学校很不一样。
在校园里,个人努力也起作用,但作用更大的其实是天分。
老师不要求你们的物质回报,只要你考试成绩好,人格上没有大毛病,基本上就会获得老师的欢心,就会获得以分数表现的奖励。
在这个意义上,大学基本是一个“贤人政治”或“精英政治”的环境,更像家庭;评价体系基本由老师来定,以一种中央集权的方式,奖励的是你的智力。
社会则很不同。
社会更多是一个世俗利益交换的场所,是一个市场,是“平民政治”;评价的主要不是你的智力优越(尽管你的聪明和智慧仍然可以帮助你),而是你能否拿出什么别人想要的东西;这个标准不再由中心——老师——确定,而是由分散——众多消费者——确定的。
因此,尽管定价178元,不到10天3000册英文版《哈利波特与凤凰令》在北京新华书店已经脱销,而许多学者的著作一辈子也卖不了这么多,甚至只能“养在深闺人未识”;也因此,才有了“傻子瓜子”年广九,才有了“搞导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才有了IT产业中的退学生现象。
大家还记得甲骨文公司首席执行官埃里森2000年在耶鲁大学毕业典礼上的讲话吗?这种“脑体倒挂”不完美,但也恰恰表明了市场的标准、人类的局限,你甭指望通过教育或其他把消费者都变成钱钟书或纳什。
因此,我们的同学千万不要把自己16年来习惯了的校园标准原封不动地带进社会,否则你就会发现“楚材晋不用”,只能像李白那样用“天生我材必有用”来安慰自己,更极端地甚至会成为一个与社会、与市场格格不入的人。
尽管社会和市场的手是看不见的,但它讲的却都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它不讲期货,讲也都是将之转为现货。
朱苏力——《这一刻,你们是主角——2003年北大法学院新生欢迎会上的致词》.txt各位同学,欢迎你们——欢迎你们来到美丽的北大校园!在今后的四年或三年里,我们都共属于这个大家庭。
你们的履历上会永远写上“北京大学法学院”这几个字,成为你们的自豪,成为你们的骄傲。
但也未必。
许多同学可能已经知道,我们学校最近有一位校友被媒体疯狂炒作着。
陆步轩,住在西安,因为工厂下岗,只好转行卖肉;据说仅仅因为这样的媒体炒作,我们的这位校友近来生意一直特别好,每天多卖很多肉,收入也因此大增;甚至有人想同他联营注册一个连锁肉店“北大仁”——仁爱的仁。
但是,同学们,我们不要只是把这当作一个社会新闻或笑话听;要想一想,如果是我,如果是你,让别人“嚼舌头”,会有什么感受?为什么?想想这件事意味着什么,对于你,对于我?是的,社会正在变化,传媒更为发达,言论应当更加自由;是的,工作无分高下。
这些道理都好讲,也都对,但一旦具体到某个人、某件事,却并非总是如此。
而且,我总认为,当人们说工作无分高下的时候,恰恰是因为在这个社会中工作还是有高下的,即使言说者有意抵抗什么,但弄不好却掩饰了什么。
至少在当代中国,哪怕同样是上了报纸,下岗转业却一定不如王选教授获得国家科技最高奖那么光荣;吆喝卖肉恐怕也不如我站在这里致词那么风光。
说真话,我们——你们——真的认为这都一样吗?我们千万不要上当,用别人塞给我们的概念生活,或总是生活在一个概念的世界。
事实上,陆步轩还算是幸运的,如果他不是北大的学生,媒体会把他当回事吗?为什么媒体不报道张三、李四卖肉?就是因为他有北大毕业生这样一种社会认为较高的身份,也就是因为卖肉在社会看来是一个比较低的工作,才给他带来了更多的曝光,带来了某种尴尬,尽管这还算是一种令人庆幸的尴尬。
而这一切都不无可能,在未来,在你我当中某一个人的身上发生。
考虑到前不多久另一件被媒体上炒作得很凶的有关北大教改的事(包括我自己也卷入了这一“合谋”),我们就必须清楚,在今天这个世界中,北大已不再仅仅是或总是你的资本,弄不好它也会成为你终身的负担——用公司法的名词来说,是一种“负资产”。
炎炎七月,天高云淡。
又是一个毕业时节,菁菁校园,留下了青春的足迹;锦绣前程,铺开了如诗的画卷。
从拥有“法律人”称呼的那天起,法学院学子们的身上就承载了社会期待与社会责任。
法律职业是高尚、高贵、高雅的事业,法律人也应该是高尚、高贵、高雅的人。
毕业了,外面的世界很精彩,莘莘学子挥别校园,只为一展法律人的翅膀,为社会贡献自己的学识,让正义在现实中获得诠释。
在收获喜悦之余,在惜别师友之际,在踏上法律梦想的征程之前,请记住师长们对新一代法律人的叮嘱、祝福和希望。
《法制资讯》特别策划“毕业致词集锦”,精心摘编数篇国内名校2010年毕业典礼上的精彩演说,与读者一起分享大师们的人生智慧,也为即将扬帆启航的学子们送上最真切的祝福!北大并不只是一所大学的名字,不是东经116.30北纬39.99交汇处的那湾清水、那方地界,甚至不是所谓的北大象征——“一塔湖图”或墙上铭刻的北大校训。
你我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北大——北大法学院院长不可能的告别□ 朱苏力因为学院换届,我原以为今年不用致词了,可以轻松了;但新班子还没定下来或是没宣布,临了临了,我只好再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这里代表北大法学院真诚祝贺并欢送你们毕业。
尽管有些年了,但致词还真不是件惬意、风光的事。
我嗓子也不行,唱不了高调,还老跑调,每每让那些挤在真理身边的人士听了窝心(都往那儿挤,若是把真理挤掉下去,那可就狼狈了)。
而且也就那么些话,真诚的重复还是重复,深情的唠叨也还是唠叨,这两年还有了赝品,今年就有,还不能算什么“山寨版”(差别是声称的作者);因此,我很担心你们厌烦。
何况这一次还是临阵磨枪,昨晚和今天一大早我都在办公室写和修改。
但怎么办呢?我们生活在一个日益制度化即所谓法治的时代,不管你愿意不愿意、喜欢不喜欢,都得遵守制度,履行职责。
因此就不全是调侃。
因为,法治并非某个文件或书本上那些让一些人热血上头,让另一些人昏昏欲睡的语词,而就是现代生活少不了的大大小小的规矩,包括毕业由谁致词,说些什么以及怎么说等等,自然也就不得假冒。
老师留着灯留着门北大法学院苏力教授《走不出的风景----大学里的致辞,以及修辞》中有这样几句话:“我们会在这里长久守候。
即使夜深了,也会给你留着灯、留着门----只是,你得是有出息的孩子。
而且我们相信,你是有出息的孩子!你们会是有出息的孩子!”苏力教授质朴的话折射出对学生的呵护,对学生的鼓励,对学生的宽容,对学生的信任。
我认为:作为教育工作者,塑造人类灵魂的工程师,首先要具备一颗对学生的赤诚之心,让学生感受到伟大的师爱并转化为与教师教育相适应的自觉行为,从而收到令人满意的教育效果。
如在课堂上多用激励性话语,好的要肯定,不好的则希望下次能有进步。
要多耐心引导、启发、提示直至回答正确。
即使面对个别故意捣乱的孩子,举了手而什么也不回答的,也不能马上批评,可以面带微笑地问:“你是不是还没想好呀?再想一会。
下次等你想好了再举手。
”给学生留一个台阶,留着一扇门,不仅不挫伤学生的积极性,反而使学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有一次在英语课上,一个孩子不停地低头做手工,无论我怎样创设情境,激发学生兴趣,他都不配合,顶多是抬一眼,又低下头继续做,对于我责备的目光,他也是视而不见。
为了不伤其自尊,我没有在课堂上点名批评。
下课后,我拿着他的折纸作品大加赞赏,并请他教我折“宝塔”、“飞碟”。
他开始有些拘谨,看我好奇地端详他的作品,他也放开胆子,认真耐心地教我。
我问他为什么在我的课上做手工,他说他这几天在语文、数学课上都做,没等老师发现。
他觉得没有老师关注他,他就继续折纸,也不听课。
原来,他是想引起老师的关注。
这是一个多么敏感的孩子啊。
我庆幸没有在课堂上指责他。
我及时地把这个孩子的情况反馈给他的几位任课教师,并在才艺展中推荐了他的作品。
他感觉到老师在行动上对他的关怀,感到了温馨,受到了鼓舞,再没有在课堂上做过手工,而是积极发言,刻苦学习。
苏霍姆林斯基说:“孩子的过失不管多么严重,如果不是处于恶意,就不应责罚他”。
是的,责罚,可能永远把学生挡在了门外。
苏力院长在开学典礼、毕业典礼上的致辞2001.6——2009.9你我都如流水(2001.6.7) (2)迎接挑战(2001.9.7) (3)你们不再提问了(2002.7.17) (5)珍重自己(2002.7) (8)发现你的热爱(2002.9.4) (10)这一个大学生活的尾巴(2003.7.2) (12)这一刻,你们是主角(2003.9.5) (15)走不出的背景(2004.6.16) (18)这里是北大法学院(2004.9.2) (21)你得是有出息的孩子(2005.6.9) (23)第一个梦想成真(2005.8.31) (26)你柔软地想起了这个校园(2006.6) (29)选择北大(2006.9.7) (32)责任高于热爱(2007.6.21) (35)你听见阳光的碰撞(2007.9) (37)在许多感动之后(2008.6.23) (40)重申的祝福(2008.9.25) (43)走出校园(2009.6.29) (46)更是播种的季节(2009.9.14) (49)你我都如流水(2001.6.7)——在欢送2001届法学院毕业生大会上的讲话朱苏力同学们,老师们,下午好!今天下午,我们在这里开会,欢送即将毕业的2001届北大法学院毕业生。
他们将远行(当然,也不是都远行,还有不少人还会在这里待上数年,然后再远行)。
但毕竟有一些同学将远行,毕竟他们把他们青春中最美丽的一段时光给了北大,留给了我们北大法学院,我们的北大、我们的法学院因他们而美丽、而年轻。
让我们祝贺他们,也感谢他们。
我当过军人。
进军营的第一天,我就被告知,“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我们都不过是那流过军营中潺潺之水。
而我今天才突然感到,其实北大、我们的法学院也是如此,一年年迎来送往,都如流水。
“子在川上曰:来往如斯夫?”在这一刻,在这即将告别的时候,说这样的话,也许有点伤感,尤其是你们这些即将远行的人,尤其你们这些即将远行的年轻人,尤其你们这些依赖符号为生因此格外多愁善感的即将远行的年轻人。
2001(2010北大法学院苏力院长开学典礼毕业典礼致辞汇总)- 苏力总统在199 xxxx年开幕式和毕业典礼上的讲话,然后离开)然而,毕竟,有些学生会去很远的地方。
毕竟,他们把自己青年时代最美好的时光留给了北京大学,留给了我们北京大学法学院。
因为他们,我们的北京大学和法学院变得美丽而年轻。
让我们祝贺他们,也感谢他们。
我是军人在进入军营的第一天,我被告知“铁营里的士兵都是流水”,我们都只是流淌在军营里的潺潺流水。
但我今天突然觉得,北京大学和我们的法学院也是如此,它们像流水一样年复一年地欢迎和送它们。
”儿子在川上说:去鲁弗斯和从鲁弗斯来?”在这个时刻,在这个告别的时刻,说这样的话可能有点伤感,尤其是对那些将要去旅行的人,尤其是那些将要去旅行的人,尤其是那些以符号为生的人,他们对去旅行非常敏感。
然而,如果你想打扮,事实上,我们的学生和老师谁将继续在这里露营只是“流水”到北京大学和世界。
流水是我们共同的命运。
我们都会离得很远,而死者会是这样的。
剩下的只有这所北京大学,这座山和这条河“北京大学永远是新的”,鲁迅说。
事实上,北京大学经常是新的常欣是因为你和我们的“流水”你和我把我们的青春留在了这里,青春的欢乐和痛苦留在了这里,有些肤浅,有些深刻,我想也有一些人把他们的初恋永远扔进了未名湖。
有些梦想已经消失,但有些梦想已经获得。
正是这些年轻人和他们的伙伴培养了北京大学的常鑫和常庆。
在哪里运行?在河流、湖泊和海洋中?在海洋的另一边?天空中有云吗?但我不会忘记,我相信你不会忘记北京大学和北京大学法学院,它们曾经让你欣喜若狂,焦虑不安,受到真诚的赞扬,甚至愤怒地咒骂。
因为,这是你永远不会回来的青春!北京大学是这一切的象征,北京大学法学院是这一切的象征。
这就够了!祝你平安、幸福、成功!谢谢你!2XXXX 6月7日星期四迎接挑战(在XXXX北京大学法学院新生入学大会上的欢迎辞朱苏力XXXX或四年的法学院生活可能会使你成为一个成功的法人法学院会给你更多的挑战。
朱苏力的演讲,为何大家都爱听?(辽宁张玉泽)听!从北京大学的校园里,时不时地会传来一片热烈的掌声和欢快的笑语,究竟发生了了什么事儿呢?原来,这是北大现任法学院院长朱苏力在为可爱的学生们做激情演讲。
提起朱苏力,人们也许会产生各种各样的话题,但首先会津津乐道地提起他那魅力四射的校园演讲。
那么,朱苏力的演讲究竟有哪些可取之处呢?主题鲜明,句句扣旨主题是演讲的灵魂。
所以,演讲者所讲的话题要明确突出,不可含含糊糊,似是而非;对所要阐述的观点和主张,态度要明朗清晰,爱憎分明,决不可吞吞吐吐,模棱两可。
这样,听众听完演讲之后,才能理解和接受你的观点,从中受到启迪和教育。
在给北大法学院即将毕业的研究生做演讲时,朱苏力这样讲道:珍重自己,并不只是珍重身体,更重要的是要珍重自己的才华。
在未来的航程上,最危险的并不是漩涡、暗礁、惊涛、骇浪,而是古希腊神话中的塞壬女妖,她用迷人的歌声诱惑那些无畏的水手,最终导致过往船只触礁沉没。
而这种诱惑,在当代中国社会转型期间,可能尤为突出。
社会旧有的控制体系在一定程度上已经功能失调,现代的以法治为中心的社会控制体系尚未完成,因此在这一时期,种种诱惑可能驱使你们用自己的才智以各种名义、甚至以法治的名义干一些不道德的事、违法的事,龌龊的事、卑鄙的事。
有的人可能会想,这件事即便做了,也可能不会被抓到,不受惩罚,但是我必须提醒你们,有许多事,如果你的良心不能认同,就一定不要做,一定不能做。
这段话紧紧围绕着“珍重自己”这个主题展开论述,旗帜鲜明地告诫学生们不要做有悖于良心的事情。
他先是以古希腊神话中的人物为例,说明了在以后人生的道路上,我们要经受得住一些无形的但是危害性极大的诱惑;之后,为了更强有力地证明观点,以“种种诱惑……甚至以法治的名义……也可能不会被抓到,不受惩罚”这一递进句式,从反面论述,将造成一些人做出没能“珍重自己”行为的可能性一一列数,把丑话说在前面,起到了启发警示的作用。
最后语气坚定地说:“如果你的良心不能认同,就一定不要做,一定不能做”,进一步突出强化了演讲的主题,做到了观点鲜明,态度明朗,从而取得了良好的演讲效果。
苏力:法律与科技——苏力2004年11月9日华侨大学演讲发表时间:2005-2-17 17:37:00 阅读数次: 534张义忠副教授(华侨大学法学院副院长):今天,今天是法学论坛第十三期,我们很荣幸请到了中国法学会副会长,北京大学法学院院长,博士生导师朱苏力教授(热烈的掌声!)。
至于他的简历,我相信大家都已经知道了。
我就不多说了,更多的时间留给朱苏力教授。
(掌声!)朱苏力教授:各位老师,各位同学,大家早上好!很对不起大家,让大家这么早起来,挤在模拟法庭听讲座,而且还有很多同学是站在这里。
到最后,你们可能会失望。
当然,我是不会失望的。
因为我是第一次来泉州。
这是一个非常古老的城市,也是一个非常年轻的城市。
我的同学齐树洁教授就是泉州人,当年我们同住一个宿舍的时候,他就给我介绍过泉州。
受邀请来到这个城市,非常高兴。
今天这个讲座是讲“法律与科技”的问题大家都是学文科的,好像觉得对科技不要太多关心,而也有很多人是恰恰学不了理科,才学文科的。
但是说实活,法律与科技有很多关系,法律的进步与科技联系非常紧密。
法律要解决的是社会的治理问题、秩序问题,以及人们的行为为什么会发生冲突,为什么会有人犯罪;为什么有人不守信用?像这些问题,仅仅去学习法条是不够的,我不是说学习纸面上的法律不重要,不是说解释法条不重要,而是说仅仅学习这些东西是不够的,我们必须要从更多的方面去理解,人们的行为为什么会这样?这样我们才有可能去针对人们这些行为的基本态势,做出一些良好的分析,才能够采取一些恰当的措施。
比方说,现在的法律基本假定是人都会追求自己的利益最大化,这是法经济学的一个基本假定。
每个人都会在他的行为当中,以某种方式追求他的利益最大化。
同样有5块钱,你一定是买你认为最好的东西,或者是买数量最多的同一种东西,许许多多的关于犯罪的行为,关于违约的行为,关于侵仅的行为很多时候都存在这么一个基本假定。
这里就考虑到人性的基本原因。
我们传统教科书上说人性善或人性恶,但现实生活中,就不定那么简单了,它实际上是假定人是理性的,是追求自己的利益最大化的。
朱苏力在北大法学院历次开学、毕业典礼上的致辞[朱苏力先生〃个人简介]苏力(朱苏力),祖籍江苏东台,1955年出生于安徽合肥。
1970年12月入伍搞炮兵测绘(最高军职为班长),1976年6月退伍后当测绘工人,游山玩水8年,喜好写点新诗,一度想当诗人。
1982年获得法学学士,并考研成功;但似乎又别有所思,赴广东海关分署“从政”。
两年后二度考研,再次“混入”北京大学研究生院,就读于张国华教授门下学习中国法律思想史。
[原集者按]北大法学院院长朱苏力教授每年的毕业致辞都是我热切关注的主题。
随着苏力教授每年的坚持与信守,一年一年被苏力教授自己所超越,亦如其翻译理查德.波斯纳名著《超越法律》一样。
也许,对自身的超越才是最真实与最坚难的超越——一种转型与嬗变,从苏力的致辞中,你能发现,毋宁说是惊奇使地发现,原来法学的语辞可以这样表达,更可以发现法律的叙事可以如此地优美、朴实无华。
也许是一种看上去很美(王朔语),但更多的是作为一位法理学人对当下的深思与关切。
法学——是一门现实的关注,并非玄思;在法学与文学之间,苏力教授告知每一位法学人应该抱持学者的良心对社会最现实的东西及最基层最细着的东西进行深入思考,在天国与尘世之途,对尘世的现代性救赎——对反思的反思,对反基础、反理性、解构的再悖逆——一种知识的踏实救赎是法学人学格与人格的体现,更是公共知识分子对学术的绵薄贡献,这也真正回应了10年前苏力教授对“什么是你的贡献”的逻辑辩思。
你我都如流水——在欢送2001届法学院毕业生大会上的讲话同学们,老师们,下午好!今天下午,我们在这里开会,欢送即将毕业的2001届北大法学院毕业生。
他们将远行(当然,也不是都远行,还有不少人还会在这里待上数年,然后再远行)。
但毕竟有一些同学将远行,毕竟他们把他们青春中最美丽的一段时光给了北大,留给了我们北大法学院,我们的北大、我们的法学院因他们而美丽、而年轻。
让我们祝贺他们,也感谢他们。
我当过军人。
走不出的背景
(2004年6月16日在北大法学院毕业典礼上的致词)
苏力
刚才,我是有意从湖边走过来的,看细雨淋湿了未名湖,淋湿了这个下午。
每年这时候,校园里都纠缠着留恋:睡在你上铺或下铺的兄弟,暗恋了数年的某个同学,“学五”或“农园”,“必逃的选修课和选逃的必修课”,对了,还有贺老师,以及那已成为你青春之象征的湖光塔影。
但年轻人往往多情又无情,敏感又迟钝,执著又漂浮;四周有太多鲜活的诱惑,未来则灿烂得令人眩目,匆忙的你也许正忙着“毕业前一定要做的10(或20)件事”,或是哼着郑智化的“用一辈子去忘记”,一边在“一塌糊涂”上贴一张把自己感动得一塌糊涂,也决心把别人感动得一塌糊涂的帖子;也许你没有时间细细感受一些因熟视而无睹的东西,一些背景。
因此,我们把张文教授和盛杰民教授的退休仪式放在你们的毕业典礼上。
他们不仅是你的老师,也曾是我的老师。
他们也曾同今天的你一样年轻,一样的激情洋溢;在为法学院、为我和你的成长贡献了自己的全部华年之后,他们打算悄悄地离开。
他们比徐志摩更懂得“悄悄是别离的笙箫”。
但许多时候是不允许悄悄别离的,否则,我们就“太不仗义”,会感到愧疚。
我们希望借此刻,不仅表达你、我和法学院对他们的感谢,祝福他们健康、幸福,希望两位老教授能从你们身上感到一种欣慰和满足;但最重要的是,我希望你们能从这一刻感受到一种期待和责任。
我更想提一下你的父母。
几天前进城,路过两所中学,看到一些中年人在校门前的林荫间溜跶,我突然意识到那是高考的日子,不禁眼睛有些发涩。
在座的许多同学的父母,在四年前或数年前的一个焦灼季节都经历过这种焦灼。
而在今天,在你的毕业典礼上,我又看到了他们,拿着相机,笑容比你的更茂密,比你的更阳光;尽管更多同学的父母没来,或者说,没有能来。
其实我并没打算神话你的父母,神话“养育之恩”。
这是“欠了儿女的债”,普通百姓说;而今天的你也许会调侃地引证《婚姻法》第21条。
我提起你们的父母,因为他们大多是普通人,也因为我是他们的同龄人。
在你今天的这个年龄,当年的他们是知青、士兵、工人或农民,有的至今如此,有的今天则已经下岗或
者“提前退休”了。
他们许多人都没机会进入大学校园,更不用说进北大的校园;大学是他们许多人的一个永远的梦,一个醒时的梦。
而至少部分因为他们的这个梦,你从小就承载了他们的追求:也许你因此没能看某部电影或电视剧,失落了童年或少年本应享有的一份快乐;也许你挨过骂,甚至挨过打——因为某次考试成绩或者一次恶作剧。
而此刻,你是他们的骄傲,满足了他或她那难免的一点虚荣……
你是他或她这一生最杰出的作品!
明天,你或许会坐在建国门外的某间写字楼中,从深色的玻璃墙后,俯瞰着窗外公路上的车流,无声地涌动;也不无可能,后天,你会在谈判桌上同外国同行bargain投资甚或并购索尼、宝马或通用公司的问题……
但是,玻璃墙隔离了城市的喧闹,会不会也隔离了你对城市以外的感知?成天的飞来飞去会不会令你疏远了土地,走南闯北多了会不会什么都看不到了,或懒得看了?成堆的文件让你变得更务实了,但会不会也让你变得漠然?严谨的法条让你的思维更象法律人了,但会不会使你的判断远离普通人?不错,知识改变命运,也确实改变了你的命运;但如同从老子、卢梭到王朔和波斯纳说过的那样,知识也会败坏人的纯朴天性。
知识不可能令你消除困惑和烦恼。
你不可能拿着法理学要点去面对生活,“法律信息网”中也没有诊治人生的良方。
当某个午夜从律所加班归来,打开房门,你是否会感到孤独,或有种“梦里不知身是客”的恍惚?而且,你们还有时间,或还有心情同你的父母对话吗?说得更俗一点,你会不会忘了自己姓什么?
因此,我建议,如果遇到了一些就是“找不到感觉”或是“剪不断理还乱”的问题,无论是个人的还是社会的,你都可以甚至应当问一问你的父母,或设想一下他们的可能回答,即使他们的言词不那么雄辩,不符合教科书上的定义,甚至不符合什么“历史潮流”。
也不是说你一定要听父母的话,那不可能。
但如果你要真正能做大事,而不仅仅是当一个“知道分子”,那么起码你要能够同你的父母对话;你们要能理解他们的好恶,他们的情感,他们的愤怒和担心,他们的直觉、想象和判断,甚至他们的错误和平庸。
否则,谁还能指望你有能力同无数的普通人对话?而你的成功,又能与谁分享?
你将为之服务、将捍卫其权利的,最终说来,就是他们,而不是什么抽象的正义。
那个在你的教科书中常常出现的神圣化的“人民”,说具体点,就是他们,
就是像你父母这样的一些人——一些看起来不那么成功有过挫折的人,一些聪明、才华、运气都不如你的人,一些虽关心他人但更关心自己和自己孩子的人,一些可能在生活的跋涉中失落了理想的人,一些分享了人类其他种种“弱点”或称之为“人性”的人。
而且,多少年后,你还可能发现,你就是他们中的一员。
他们构成了这个社会的背景,你的背景;不可或缺。
你的行动的一切意义,最终由他们赋予;成功与否,也得由他们说了算。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并不只是儒家的一种政治理想,其中或许还隐含了一种,甚至是唯一的一种,真正理解你人生事业的进路?!
同学们,在这湿淋淋的、难得的沁凉夏日里,在这浓荫如云、曲径通幽的未名湖畔,毕业、青春和别离,我想,任何人,哪怕是一个“愤青”,也会神奇地“小资”起来……
我也如此。
但不要说,明天起,你将独自面对一个陌生的世界;大道青天,绵延于你身后的仍然是这个熟悉、朴素且庄严的背景,一个你永远走不出的背景!
2004年6月16日改定于北大法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