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的技巧 杨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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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技巧】英汉翻译中的选词技巧选词,即选义择词,贯穿于整个翻译的实际操作过程之中。
这里的“词”指表达某一实体或整体性概念的单词、词组和短语。
“选义”是由人类语言的一词多义现象决定的。
任何一种发展完备的人类语言,其中的大部分词汇都是一词多义。
例如单词charge动词含义有两个,在科技英语的环境下是“充电”,而在日常生活中是“索取(费用)”。
名词通常是指“电流”。
该如何措辞则要看具体语境了。
此外,英语中有一些名词,同时有两个形容词,比如名词sun,它的形容词可以是sunny,也可以是solar,这里就有个辨义和确定词义的问题。
另外,语言使用中还普遍存在着一义多词的现象,即同一意思对应不同的词语。
现代英语中不仅有许多词汇是从古英语演变而来,还有约80%的词汇从外国输入,经过历史变迁,这些词汇并存和融合,使英语一词多义,一义多词的现象特别普遍。
因此译者除了具有辨义这项本领外,还要具备“择词”这方面的技巧。
无论是“选义”,还是“择词”,都离不开具体的语境。
英国翻译理论家纽马克说,没有词是完全孤立的(No word is an island entire to itself.),词的意义必然受到前后相邻词句的影响。
从词语与语境的关系看,有些词基本不受语境影响(context-free),如意义相对固定单一的专有名词、科技术语、数量词等;有些词则受语境制约(context-bound),如那些含有感情色彩、价值判断且意义极为丰富的普通名词、形容词、动词、副词等。
对于这些词语,先利用各种手段确定其意,然后恰当措辞表达。
下面介绍两种确定词义的方法。
一、根据上下文和汉语习惯搭配来确定词义理解原文是整个翻译过程的第一步。
这是最关键、也是最容易出问题的一步。
以下我们通过翻译实例来具体讲解在理解原文的前提下如何根据上下文确定词义:A.意群拆分确定词义:“In short”, a leader of the new school contends,“the scientific revolution,as we call it, was largely the improvement and invention and use of a series of instruments that expanded the reach of science in innumerabl e directions.”本句可以分四个意群来确定词义:第一个意群:in short 简言之 school 学派 contend 坚持认为,争辩,讨论第二个意群:the scientific revolution 科学革命(不可译为“科技革命”)as wecall it 所谓的第三个意群:largely 在很大程度上 a series of 一系列 instruments 器具、仪器第四个意群:expand 拓展 reach 影响范围 innumerable 无数的、数不清的 direction 方面Social science is that branch of intellectual enquiry which seeks to study humans and their endeavors in the same reasoned, orderly, systematic, and dispassionate manner that natural scientists use for the study of natural phenomena.本句可以分三个意群来确定词义。
第四章翻译的技巧参考译文第四章翻译的技巧Skills in Translation.课堂互动2:翻译句子(参考译文)1.The sky turned to a tender pallet of pink and blue.【译文】天空变成了一块由粉红色和蓝色构成的色彩柔和的调色板。
2. She had never let him know—never breathed a word.【译文】她根本就没让他知道,从未透露过真情。
3.The president now is on a poverty tour.【译文】总统目前正在访问贫困地区。
4. She doctored in the countryside.【译文】她在农村当医生。
5. The old man carefully doctored the split in the cane chair.【译文】老人仔细修补藤椅上的裂口。
6. The mayor of New York C ity is the Time magazine’s 2001 Person of the Year.【译文】纽约市市长是2001年《时代》杂志的风云人物。
7. The girls all like Bob because he is a football captain. Nothing succeeds like success.【译文】所有的女孩子都喜欢鲍伯,因为他是个足球队长。
有本事又有人缘。
8. An expensive failure can be made into an asset if you’ve learnt from it, but Monsanto still has some learning to do.【译文】失败的代价虽然昂贵,然而只要你能从中汲取教训,那也是一笔财富。
不过,曼山托公司仍然需要总结教训。
9.In the social production which men carry on they enter into definite relations that are indispensable and independent of their will; these relations of production correspond to a definitestage of development of their material powers of production.【译文】人们在自己生活的社会生产中发生一定的、必然的、不以其意志为转移的关系,即同他们的物质生产力的一定发展阶段相适合的生产关系。
杨绛谈翻译的技巧标准化文件发布号:(9312-EUATWW-MWUB-WUNN-INNUL-DQQTY-杨绛:翻译的技巧5月25日凌晨一时,著名女作家、文学翻译家和外国文学研究家、钱钟书夫人杨绛在北京协和医院病逝,享年105岁。
杨绛通晓英语、法语、西班牙语,由她翻译的《唐·吉诃德》被公认为最优秀的翻译佳作,到2014年已累计发行70多万册。
杨绛谈翻译技巧:一九八六年,我写过一篇《失败的经验----试谈翻译》,记不起在什么刊物上发表过。
文章未引起任何反应,我想是不值一看,打算削弃。
钟书说:文章没有空论,却有实用,劝我保留。
这篇文章就收入我的《作品集》了。
如今重读旧文,觉得我没把意思表达清楚,所举例句,也未注明原文出处,所以我稍加修改,并换了题目。
我对自己的翻译,总觉未臻完善。
所以我翻译的作品虽然不多,失败的经验却不少。
由失败的经验试谈翻译,就是从经验中摸索怎样可以更臻完善。
我就把原题改为《翻译的技巧》。
我暂且撇开理论----理论只在下文所谈的经验里逐渐体现。
反正一切翻译理论的指导思想,无非把原作换一种文字,照模照样地表达。
原文说什么,译文就说什么;原文怎么说,译文也怎么说。
这是翻译家一致承认的。
至于如何贯穿这个指导思想,却没有现成的规律;具体问题只能各别解决。
因此谈翻译离不开实例。
可是原作的语种不同,不免限止了对这个问题的共同认识;而实例又东鳞西爪,很难组织成为系统。
我试图不引原文而用半成品为例,并尽量把问题组成系统。
谈失败的经验,不免强调翻译的困难。
至少,这是一项苦差,因为一切得听从主人,不能自作主张。
而且一仆二主,同时伺候着两个主人:一是原著,二是译文的读者。
译者一方面得彻底了解原著;不仅了解字句的意义,还须领会字句之间的含蕴,字句之外的语气声调。
另一方面,译文的读者要求从译文里领略原文。
译者得用读者的语言,把原作的内容按原样表达;内容不可有所增删,语气声调也不可走样。
原文的弦外之音,只从弦上传出;含蕴未吐的意思,也只附着在字句上。
杨绛翻译思想及其对翻译教学的启示作者:冯琳娜来源:《校园英语·下旬》2020年第10期【摘要】译者以十足的信心去呈现有血有肉的译文是需要极高的语言功底和人文修养的。
本文介绍了杨绛翻译思想及其对翻译教学的启示。
【关键词】杨绛;翻译思想;启示【作者简介】冯琳娜(1982-),女,陕西西安人,陕西警官职业学院,讲师,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英语教学。
正如谢国先在《人类学翻译批评初编》中所言,“对作者,译者应该怀有必要的敬意,不要曲解他们的思想;对读者,译者应该抱有基本的同情,不要误导他们。
”翻译家杨绛(1911~2016)就是这样一名既尊重原作者又尊重译文读者的译者。
杨绛的一生,做过教师,当过校长,写过剧本,编过小说,并著有杂文若干。
而经她之手翻译的外文作品,颇受读者欢迎。
杨绛著有译作《1939年以来的英国散文作品》等。
董衡簨这样评价杨绛的译作,他说:“杨绛之所以不同于一般的译者,在于她不是用一般语言干巴巴地在作线条式的翻译,而是用符合原作精神的色彩绚烂的文学语言去临摹一幅原画,所得到的自然是一件有血有肉的丰满的艺术品。
其效果仿佛原作者在用汉语写作,而对翻译者来说,则如同自己在进行艺术创作”。
这一评论说明杨绛在翻译的过程中,进行了在忠实于原作基础上的灵活处理,以使译作不仅忠实于原作,且对译文读者而言具有可读性。
因此,杨绛自己感慨,“这是一件苦差事。
因为一切得听从主人,不能自作主张。
而且一仆二主,同时伺候着两个主人:一是原著,二是译文的读者。
”为此,杨绛总结经验,提出了“翻译度”这一翻译理论。
她的原话是这样说的:“我曾见译者因为把握不稳,怕冒风险,以为里原文愈近愈安全——也就是说翻译度越小越妥;即使译文不通顺,至少是信的。
”“死译,硬译,直译,大约都是认为翻译度越小越妥的表现。
”可见,杨绛是不主张为了贴近原文的表达而牺牲译文的审美的。
在她看来,“翻译度”愈小的译文,可能在字面上与原文“贴的愈近”。
傅雷谈翻译。
关于傅雷,多的是感动。
联想到他与钱钟书夫妇的好交情,即是后天之耕耘与先天之资质。
很多译稿一改再改,终极版确是回归了最初的译本。
雕琢之工,终不敌直觉之准。
语言本身,在乎习惯与感觉,而文法次之。
任何作品不精读四五遍决不动手,是为译事基本法门。
第一要求将原作连同思想,感情,气氛,情调等等化为我有,方能达到迻译。
理解致力于达意,领悟作用于传神。
行文流畅,用字丰富,色彩变化。
艺术为本,技巧只是手段。
没有技巧,提高不了作品的艺术性;有了技巧,卖弄文笔,喧宾夺主,也会破坏艺术的完整。
两国文字词类的不同,句法构造的不同,文法与习惯的不同,修辞格律的不同,俗语的不同,即反映民族思想方式的不同,感觉深浅的不同,观点角度的不同,风俗传统信仰的不同,社会背景的不同,表现方法的不同。
测验"适应"与否的第一个尺度是对原作是否热爱,因为感情与了解是互为因果的;第二个尺度是我们的艺术眼光,没有相当的识见,很可能自以为适应,而实际只是一厢情愿。
他们喜欢抽象,长于分析;我们喜欢具体,长于综合。
长句并非不困难,但难的不在于传神,而在于重心的安排。
the genuine grandeur of soul译成"心灵真正的伟大",光是这一个短句似乎还行,可是放在上下文中间就不成,而非变成"真正伟大的心灵"不可。
外文都是分析的,散文的,中文却是综合的,诗的。
这两个不同的美学原则使双方的词汇不容易凑合。
煦良有句话说得极中肯,他说:字典上的字等于化学符号,某个英文字,译成中文某字,等于水是H20,我们在译文中要用的是水,而非H20。
无论如何,要叫人觉得尽管句法新奇而不失为中文,第一要放大胆子,尽量放大胆子;只问效果,不拘形式。
原文风格之保持,决非句法结构之抄袭。
(当然原文多用长句的,译文不能拆得太短;太短的要像二十世纪的文章。
)有些形容词决不能信赖字典,一定要自己抓住意义之后另找,处处假定你是原作者,用中文写作,则某种意义当用何种字汇。
兰lantaizongheng□李婷雯杨绛是钱钟书的夫人,我国著名的作家、翻译家、外国文学研究家,其通晓英、法、西班牙语,译作有《1939年以来的英国散文选》、《小癞子》、《吉尔布拉斯》、《堂吉诃德》等,翻译成就斐然,译法独领风骚。
一、牛刀小试杨绛生于1911年7月,1932年毕业于苏州东吴大学,1935年至1938年留学英法,回国后长期任教于上海震旦女子文理学院、清华大学等高等学府。
留学期间,杨绛掌握了扎实深厚的英语和法语能力,并尝试翻译了一些文学作品。
但真正引起行家注意的,则是在抗战胜利之后。
当时,储安平主办的《观察》杂志盛情向杨绛约稿,她便将自己正在看的散文《世界公民》中的一则片断翻译好之后投寄给了该刊,结果居然受到了大翻译家傅雷的交口称赞。
对于傅雷的称赞与好评,起初杨绛认为这不过只是一种礼貌的敷衍罢了,便对傅雷也惯常性地作了一番谦逊的回应,哪知傅雷怫然忍耐了大约一分钟,然后铁青着脸对着杨绛发作道:“你知道吗?我的称赞是不容易的。
”受到傅雷发自肺腑的认可与好评,杨绛心里充满了感激之情,也增强了自己从事外国文学作品翻译的信念与决心。
20世纪40年代末期,杨绛着手向国内民众翻译和介绍西方文学史上首部流浪汉小说———《小癞子》。
在这部小说中,通过16世纪时期的主人公小癞子对于个人一生中种种坎坷遭遇的详尽自述,作者以幽默俏皮的描写手法,有力地鞭挞了日趋没落的贵族教士阶级,辛辣地讽刺了唯利是图的资产阶级观念,使读者可以在忍俊不禁之余,慨叹时事的复杂多样和人生的酸甜苦辣。
在某种程度上,《小癞子》这部小说展示了西方城市的众生相,尤其是书中对于僧侣的贪婪与伪善、贵族的傲慢与空虚等进行的独到描写,充分揭露了西班牙社会统治阶层的腐朽与没落,因而其不但具有一定的现实意义,而且对于欧洲的文学发展也有很大的影响,譬如莎士比亚的《无事生非》、塞万提斯的《堂吉诃德》以及高乃依的《戏子的梦想》,都曾引用过这部小说中的一些故事或者提及过这部小说的若干情节[1]81。
翻译文的技巧与注意事项翻译是将一种语言表达方式转化为另一种语言的过程,是跨越语言和文化的桥梁。
作为一项艺术和科学,翻译需要翻译者具备一定的技巧和注意事项,以确保翻译的准确性和流畅性。
本文将介绍翻译文的技巧与注意事项,并提供一些实用的建议。
一、技巧1. 理解原文:在进行翻译之前,翻译者首先要充分理解原文的内容和意图。
通过仔细阅读原文,深入理解作者的观点和表达方式,有助于准确把握原文的含义,并将其恰当地转化为另一种语言。
2. 注重语言风格:每种语言都有其独特的语法、词汇和表达方式。
翻译者应根据目标语言的语言风格和文化背景,选择合适的词汇和句式,以尽量保持原文的风格和效果。
比如,对于正式场合的文本,应使用正式的词汇和语境;而对于口语化的文本,则应使用更为口语化的表达方式。
3. 注意与目标读者的语言习惯:翻译的目的是使原文能够被目标读者准确理解和接受。
因此,翻译者应根据目标读者的语言习惯和背景,选择恰当的表达方式。
比如,如果目标读者对原文中的某些文化背景不熟悉,翻译者可以适当增加一些解释性的语句,以便读者更好地理解。
4. 灵活运用翻译技巧:翻译过程中,翻译者可以运用各种技巧来优化翻译质量。
比如,合理运用同义词、反义词和近义词,以扩大词汇选择范围;利用适当的修饰词和连接词,使翻译更加流畅和连贯;使用合适的时态和语态等。
二、注意事项1. 保持准确性:准确是翻译的核心要求,翻译者应力求准确地传达原文的含义。
为了达到这一目标,翻译者应该时刻保持谨慎和细致,特别是对于一些具有多义性的单词和表达方式,要进行仔细地思考和选择。
2. 避免直译:直译是指将一种语言中的词汇、句子直接翻译成另一种语言,往往会导致语法不通顺、理解困难和失去原文的含义等问题。
因此,翻译者应该注重转化思维,避免过度直译,以保证翻译的准确性和流畅性。
3. 注意文化差异:不同的语言和文化背景会导致表达方式和观念的差异。
翻译者应该了解和尊重不同文化的差异,并在翻译过程中加以考虑。
翻译的技巧杨绛一九八六年,我写过一篇《失败的经验----试谈翻译》,记不起在什么刊物上发表过。
文章未引起任何反应,我想是不值一看,打算削弃。
钟书说:文章没有空论,却有实用,劝我保留。
这篇文章就收入我的《作品集》了。
如今重读旧文,觉得我没把意思表达清楚,所举例句,也未注明原文出处,所以我稍加修改,并换了题目。
我对自己的翻译,总觉未臻完善。
所以我翻译的作品虽然不多,失败的经验却不少。
由失败的经验试谈翻译,就是从经验中摸索怎样可以更臻完善。
我就把原题改为《翻译的技巧》。
我暂且撇开理论----理论只在下文所谈的经验里逐渐体现。
反正一切翻译理论的指导思想,无非把原作换一种文字,照模照样地表达。
原文说什么,译文就说什么;原文怎么说,译文也怎么说。
这是翻译家一致承认的。
至于如何贯穿这个指导思想,却没有现成的规律;具体问题只能各别解决。
因此谈翻译离不开实例。
可是原作的语种不同,不免限止了对这个问题的共同认识;而实例又东鳞西爪,很难组织成为系统。
我试图不引原文而用半成品为例,并尽量把问题组成系统。
谈失败的经验,不免强调翻译的困难。
至少,这是一项苦差,因为一切得听从主人,不能自作主张。
而且一仆二主,同时伺候着两个主人:一是原著,二是译文的读者。
译者一方面得彻底了解原著;不仅了解字句的意义,还须领会字句之间的含蕴,字句之外的语气声调。
另一方面,译文的读者要求从译文里领略原文。
译者得用读者的语言,把原作的内容按原样表达;内容不可有所增删,语气声调也不可走样。
原文的弦外之音,只从弦上传出;含蕴未吐的意思,也只附着在字句上。
译者只能在译文的字句上用功夫表达,不能插入自己的解释或擅用自己的说法。
译者须对原著彻底了解,方才能够贴合着原文,照模照样地向读者表达。
可是尽管了解彻底,未必就能照样表达。
彻底理解不易,贴合着原著照模照样地表达更难。
我的经验只限于把英文、法文、西班牙文的原著译成汉语。
西方语法和汉语语法大不相同。
如果把欧洲同一语系的语言从这一种译成那一种,就是唐吉诃德所谓“好比誊录或抄写”;如要翻成汉语就不那么现成了。
略有经验的译者都会感到西方语言和汉语行文顺逆不同,晋代释道安翻译佛经时所谓“胡语尽倒”。
要把西方语文翻成通顺的汉语,就得翻个大跟头才颠倒得过来。
我仿照现在常用的“难度”、“甜度”等说法,试用个“翻译度”的辞儿来解释问题。
同一语系之间的“翻译度”不大,移过点儿就到家了,恰是名副其实的“迻译”。
汉语和西方语言之间的“翻译度”很大。
如果“翻译度”不足,文句就仿佛翻跟头没有翻成而栽倒在地,或是两脚朝天,或识蹩了脚、拐了腿,站不平稳。
翻跟头只是比喻。
而且翻跟头是个快动作----翻译也是快动作:读懂原文,想一想,就翻出来。
要讲明怎么翻,得用实际的语言,从慢镜头下一一解释。
“胡语尽倒”的“倒”,并不指全文语言颠倒。
汉语和西方语言同样是从第一句开始,一句接一句,一段接一段,直到结尾;不同主要在句子内部的结构。
西方语言多复句,可以很长;汉文多单句,往往很短。
即使原文是简短的单句,译文也不能死挨着原文一字字的次序来翻,这已是常识了。
所以翻译得把原文的句子作为单位,一句挨一句翻。
翻译包括以下几道工序。
一、以句为单位,译妥每一句我翻译总挨着原文的一句一句翻,但原文一句,不一定是译文的一句。
原文冗长的复句,可以包含主句、分句、形容词组、副词组等等。
按汉文语法,一个句子里容纳不下许多分句和词组。
如果必定要按原著一句还它一句,就达不出原文的意义;所以断句是免不了的。
可是如果断句不当,或断成的一句句排列次序不当,译文还是达不出原文的意义。
怎样断句,怎么组合(即排列)断成的一句句,没有一定的规律,不过还是有个方法,也有个原则。
方法是分清这一句里的主句、分句、以及各种词组;并认明以上各部分的从属关系。
在这个基础上,把原句断成几句,重新组合。
不论原句多么曲折繁复,读懂了,总分得清。
好比九连环,一环扣一环,可是能套上就能解开。
原则是突出主句,并衬托出各部分之间的从属关系。
主句没有固定的位置,可在前,可在后,可在中间,甚至也可切断。
从属的各分句、各词组都要安放在合适的位置,使这一组重新组合的断句,读起来和原文的那一句是同一个意思,也是同样的说法。
在组合这些断句的工序里,不能有所遗漏,也不能增添,好比拼七巧板,原是正方形,可改成长方形,但重拼时不能减少一块或增添一块板。
试举例说明。
我采用冗长的复句为例,因为翻译这类句子,如果不断句,或断句后排列不当,造成的不信不达较为明显,便于说明问题。
这个例句,包含A、B 两分句。
去掉了枝枝叶叶的形容词组和副词组,A句的主句是“我大着胆子跑出来”。
B句带着一个有因果关系的分句:“可是我的命运注定,当时我的头脑特别清醒(主句);所以我不愿向冤家报复,而要在自己身上泄愤(分句)。
”我分别用三种表达方式:(一)最接近原文的死译,标点都按照原文(但每个词组的内部不死译,否则,全句读来会不知所云)。
(二)断成几句,并颠倒了次序。
(三)因意义欠醒豁,再度排列断句的次序。
我把三种译文并列,便于比较。
第(三)种译文未必完善,只是比第(二)种对原文更信,也更能表达原意。
A 句(一)我在看到全家人一片混乱时,我大胆跑出来,不顾被人看见与否,我带着决心如果被人看见,我就大干一场,叫全世界都了解我胸中理直义正的愤怒,在对奸诈的堂费南铎的惩罚中,甚至对那尚未苏醒的水性女人。
(二)我瞧他们家一片混乱,就大着胆子跑了出来,不管人家看见不看见。
我打定主意,如果给人看见,就大干一场,惩罚奸诈的堂费南铎、甚至那昏迷未醒的水性女人,让人人都知道我怀着理直义正的愤怒。
(三)我瞧他们家一片混乱,就大着胆子跑出来,不管人家看见不看见。
我打定主意,如果给人看见,就大干一场,惩罚奸诈的堂费南铎,也不饶那昏迷未醒的水性女人,让人人知道我满怀气愤是合乎公道正义的。
B 句(一)可是我的命运,为了更大的坏运,假如能还有更坏的,准保留着我,注定在那个时候我往后昏迷的头闹特别清醒;所以,我不愿对我的两大冤家报复(这,因为他们绝没有想到我,是容易办到的),我要用自己的手,把他们应受的惩罚加在自己身上,甚至比对待他们的还厉害,如果那时候杀了他们,因为突然一死痛苦马上就完了;可是延长的痛苦用折磨连续地杀,不能完结性命。
(二)可我去承当更倒霉的事准保呢----假如还会有更倒霉的事。
命里注定我往后昏迷不清的头脑,那时候格外清醒。
我当时如果向自己的两大冤家报仇,很容易做到,因为他们心上绝没有想到我这个人。
可是我不想这么办。
我只想对自己泄愤,把他们该受的痛苦加在自己身上。
我即使当场杀了他们,也不如我对待自己的那么严酷。
因为突然的痛苦,一下子就完了,而长期的折磨,好比经常受杀戮之痛而不能绝命。
(三)可是命运准保留着我去承当更倒霉的事呢----假如还会有更倒霉的事。
命里注定我往后昏迷不清的头脑,那时候格外清醒。
我不愿向我的两大冤家发泄怨愤,只想惩罚自己,把他们应得的痛苦亲手施加在自己身上,甚至比对待他们还要残酷。
我当时如果向他们俩报复很容易办到,因为他们心上绝没有想到我这个人。
可是我即使当场杀了他们,突然一死的痛苦是一下子就完的,而我糟蹋自己,却是缓慢的长期自杀,比马上送命更加痛苦。
从以上三种译文里,可看出如下几点。
原文不断句,是瘫痪的句子,不对照原文就读不通。
复句里的主句、分句和各个词组,正如单句里的单字一样,翻译时不能不重作安排,也不能照用原来的标点。
长句断成的短句,重作安排时如组合不当,原句的意思就不够醒豁。
译文(二)的一组句子,读上来各句都还通顺,可是有几句散漫无着。
全组的句子没有突出原文的主句,也没有显出各句之间的从属关系,因此原句的意思不醒豁。
译文(三)重作安排后,较译文(二)更忠实于原意,语气也更顺畅。
短句内部没什么变动,变动只在各短句的部位。
可见最大的困难不在断句,而在重新组合这些切断后的短句。
译者总对照着原文翻,不免受到原文顺序的影响;这是不由自主的。
原句越是冗长曲折,译者越得把原句读了又读,把那句子融会于心。
原句的顺序(外国句法的顺序)也就停滞在头脑里了。
从慢镜头下来看,就是分解了主句、分句、各式词组之后,重新组合的时候,译者还受原句顺序的束缚。
这就需要一个“冷却”的过程,摆脱这个顺序。
孟德斯鸠论翻译拉丁文的困难时说:“先得精通拉丁文,然后把拉丁文忘掉。
”“把拉丁文忘掉”,就是我说的“冷却”。
经过“冷却”,再读译文,就容易看出不妥的地方;再对照原文,就能发现问题,予以改正。
我曾见译者因为把握不稳,怕冒风险,以为离原文愈近愈安全----也就是说,“翻译度”愈小愈妥;即使译文不通畅,至少是“信”的。
可是达不出原意的译文,说不上信。
“死译”、“硬译”、“直译”大约都是认为“翻译度”愈小愈妥的表现。
从上面所举的例句,可以看出,“翻译度”愈小,就是说,在文字上贴得愈近,那么,在意思的表达上就离得愈远。
原意不达,就是不信。
畅达的译文未必信,辞不达意的译文必定不信。
我相信这也是翻译的常识了。
这里不妨提一下翻译界所谓“意译”。
我不大了解什么叫“意译”。
如果译者把原著的意思用自己的话来说,那不是翻译,是解释,是译意。
我认为翻译者没有这点自由。
德国翻译理论家考厄(P.Cauer)所谓“尽可能的忠实,必不可少的自由”,只适用于译者对自己的两个主人不能兼顾的时候。
这点不忠实和自由,只好比走钢丝的时候,容许运用技巧不左右倾跌的自由。
上文曾以拼七巧板为喻,说不该加一块板或减一块板。
这话需稍加说明。
这不过是说:“不可任意增删原文,但不是死死的一字还它一字。
比如原句一个主词可以领一串分句,断句后就得增添主词。
原句的介词、冠词、连接词等等,按汉文语法如果可省,就不必照用。
不过译者不能回避自己不了解的字句,或苦于说不明白,就略过不译;也不能因为重组原句的时候,有些部分找不到合适的位置,就干脆简掉。
一方面,也不能因为表达不清楚,插入自己的解释。
上面例句里的“我”字译为“我这个人”,因为原意正是指“我这个人”,并没有外加新意而“加一块七巧板”。
这种地方,译者得灵活掌握。
有时汉文句子言简意赅,也有时西方的文句简约而含意多。
试举一比较句为例。
原句是充满感情的一句对话。
主句是“你为什么不去把那个忠实的朋友叫来呀?”分句是“[他是]太阳所照见的、黑夜所包藏的朋友中最忠实的朋友。
”(这句话是反话,“忠实”指不忠实。
)我仍然并列三种译文。
(一)“……你为什么不去召唤那个最忠实的朋友在朋友中太阳所看见的,或黑夜所遮盖的?……”(二)“……你为什么不去把白日所见、黑夜所藏的最忠实的朋友叫来呀?……”(三)“……你为什么不去把那位忠实的朋友叫来呀?比他更忠实的朋友,太阳没照见过,黑夜也没包藏过!……”译文(一)不可解。
译文(二)是一种没有人说的汉语,而且没有达出原文所含比较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