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典诗学“合观”的方法及其现代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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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诗歌与古代诗歌的意象论一凝合于自然的意象审美心理在中外诗学范畴中,意象是一个内涵丰富,众说纷纭的概念之一。
但是,把意象作为一种心物交感互渗的审美产物的这一观点是较普遍认可的。
客观物象是意象中的基本的要素,选择什么样的物象入诗,主体对物象取什么样的心态,或物象引发主体什么样的情感,可以因其异同透视诗人特有的文化心态与审美倾向,辨识意象艺术所蕴含的民族性与时代性特征。
中国古代诗人与中国现代诗人在意象的经营上有着鲜明的共性。
首先,对自然物象的相亲相近,诗人心灵与自然意象的凝合,是古今诗歌意象最为突出的共性特征,其中深刻烙印着传统的文化心理情结。
陆机在《文赋》中指出:“遵四时以叹逝,赡万物而思纷;悲落叶于劲秋,喜柔条于芳春。
心懔懔以怀霜,志眇眇而临云”。
一位日本汉学家指出:“在中国古典诗里,季节与季节感作为题材与意象,几乎构成了不可或缺的要素。
只要设想一下,从历来被视为古今绝唱的诸作品中除掉这一要素会如何,这种不可或缺的程度立刻就会清楚了。
”①古代诗歌中的季节感特别突出。
如春秋意象,从《诗经》、《楚辞》以来,频繁出现的是伤春、悲春、惜春、叹春、春恨、春愁;悲秋、惊秋、秋怀、秋思等。
季节感的产生又是与自然意象紧密相关的。
中国古代诗歌中的自然意象现象构成了一种独特的文化现象,其中包含了共同的民族文化心理与审美意趣。
这种自然意象情结源远流长。
据三国吴人陆玑统计,《诗经》中写到自然意象之草木凡八十余种,鸟兽凡三十余种,虫鱼凡三十种②。
当代诗人流沙河统计,仅毛公所标明之《诗经》之“兴”诗,共三百八十九种意象,其取材于山川草木,鸟兽虫鱼者,凡三百四十九种③。
此种现象,与几乎同时期的古希腊史诗,多述海上之征伐,社会人事之冲突,显然大异其趣。
司马迁云:“《诗》记山川、溪谷、禽兽、草木、牝牡、雌雄……以达意”④,这也正是看到了诗之原典所呈现的人与自然之生命共感所形成的诗的自然意象现象。
诗人或听蟋蟀鸣岁,感光阴之逝(《秦风•蟋蟀》);或睹鸟儿入林,伤夫君之未归(《秦风•晨风》);或因风中飘叶,兴男女之依恋(《郑风•兮》)。
古典哲学与现代哲学的对比和融合哲学是人类思想的瑰宝,它起源于古代,至今仍然扮演着极其重要的角色。
古典哲学是指古代的哲学思想,而现代哲学则是指近代以来的哲学思想。
这两个时期的哲学虽然有着很大的不同,但它们之间却也有一定的联系和融合。
在这篇文章中,我将会探讨古典哲学与现代哲学的对比和融合,以此来窥视哲学思想的演变过程。
古典哲学强调的是智慧与修养,它注重人类精神的发展而非世俗的快乐。
古典哲学的核心思想是找到人生真理和意义,而这种思想主导了人类的思想史,并推进了人类文明的发展。
最早的古典哲学可以追溯到希腊文明的兴起。
在公元前六世纪和前五世纪,希腊哲学家们开始思考关于存在和真理的问题,创立了许多哲学派别,如柏拉图学派和亚里士多德学派等。
这些哲学派别聚焦于不同的问题,但它们都试图去寻找人类存在的真谛,推动人类思考的深入。
与古典哲学相比,现代哲学主要关注问题的解决方法与技术。
现代哲学有一种强调科学和实证主义的趋势,它试图将哲学问题归纳为可以用明确、证实的方法解决的问题。
这种趋势的发展,导致了一些哲学问题被忽略或者被遗忘,以致于许多哲学家认为现代哲学已经丧失了其原有的价值和意义。
但是,古典哲学和现代哲学之间有着许多联系和融合。
它们有很多共同的问题,如自由的概念、人类道德、文化多样性等。
现代哲学家也在尝试重新发现古典哲学的思想,并试图将它们应用在当今的实际问题中。
同时,现代哲学也对古代哲学提出了许多反思和批判,这些反思和批判使得古典哲学得到了进一步的发展和完善。
今天的哲学家们认为,古典哲学提供的一些基本的思考工具和概念非常重要,这些思考工具和概念可以帮助我们更好地理解当前的哲学问题。
总的来说,古典哲学和现代哲学都有其独特的价值和意义。
古典哲学注重的是人类精神的道德、价值和智慧方面的发展,而现代哲学则贡献了一些科学和实证主义的思考方式。
尽管它们有很大的差异,但是它们之间的联系和融合也是显而易见的。
只有遵循着古典哲学的智慧,同时拥抱着现代哲学的方法,我们才能更积极地应对日益复杂的现实生活和面临的各种问题。
杜兴国从《戏为六绝句》看杜甫诗学观及其人文精神的当下意义内容摘要:《戏为六绝句》是我国诗歌理论中出现最早、最有影响的论诗绝句。
重读它,渐感尚有论家未着力处:矫正了前贤对庾信的不公正评价,并能在“尔曹”之批评声中力挺四杰;推重“鲸鱼碧海”之刚健诗风,并把“清词丽句”从“绮艳浮靡”之风中剥离开来并加以称美。
蕴含其中的理解与同情、包容与兼收、朴素的人本思想等人文精神对当下社会道德培养、文化建设、学校教育诸方面不无启示作用和借鉴意义。
关键词:《戏为六绝句》杜甫诗论矫正突破推美人文精神当下意义戏为六绝句庾信文章老更成,凌云健笔意纵横。
今人嗤点流传赋,不觉前贤畏后生。
王杨卢骆当时体,轻薄为文哂未休。
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纵使“卢王操翰墨,劣于汉魏近风骚”;龙文虎脊皆君驭,历块过都见尔曹。
才力应难跨数公,凡今谁是出群雄。
或看翡翠兰苕上,未掣鲸鱼碧海中。
不薄今人爱古人,清词丽句必为邻。
窃攀屈宋宜方驾,恐与齐梁作后尘。
未及前贤更勿疑,递相祖述复先谁?别裁伪体亲风雅,转益多师是汝师。
唐诗研究专家马茂元先生在《论<戏为六绝句>》中曾说:“唐代诗论家对六朝文学的接受与批评,是个极为艰巨而复杂的问题。
”马先生为什么会认为“艰巨而复杂”呢?笔者认为,一方面,因为这涉及到文学的内容与形式,涉及到文学的审美特征和社会功能等重大理论问题;另一方面,这又与唐朝尤其是初唐历史时代、作家个人经历,以及创作风格、审美趣味、语言技巧等相关。
面对“时人”的纷纷扰扰,安居于浣花草堂的杜甫于唐肃宗上元二年(761)写下这首“以诗论诗”的《戏为六绝句》。
杜甫的诗论观是在陈子昂、李白等人的基础上进一步发展的。
这其中既有矫正,又有突破和推美,从中也折射出“诗圣”的人文情怀和为学精神。
“庾信文章老更成,凌云健笔意纵横。
”此句意为,庾信的文章(包括诗赋)到了老年显得更加成熟了,高超雄健的笔力随如潮的文思,自如挥洒。
一个“更”字,体现了杜甫对这位六朝文学的代表人物倾注了更多的欣赏和赞美。
古代诗歌与现代诗歌的对比与鉴赏诗歌是人类文学创作的重要形式之一,承载着诗人的思想情感,展现着时代的风貌与精神追求。
古代诗歌和现代诗歌作为两个重要的时期,呈现出不同的特点与风格。
本文将从题材、形式和语言等方面进行对比与鉴赏,以便更好地了解诗歌艺术的发展与演变。
一、题材的对比与鉴赏古代诗歌的题材以抒发自然景物和人情世态为主,几乎囊括了人们生活中的方方面面。
古人鉴赏古代诗歌时,往往能够感受到诗人们对山川河流、花鸟虫鱼的赞颂与描绘,以及对爱情、友情、忧患和离别等人类情感的歌颂与抒发。
例如,杜甫的《登高》一诗中描绘了壮丽的自然风光,同时抒发了对故土乡情的眷恋与思念。
现代诗歌的题材则更具多样性和开放性。
现代人鉴赏现代诗歌时,会发现诗人们纷纷以社会现象、时事热点、科技进步等为题材,呈现出更为丰富的内容与意象。
当代诗人如海子、余光中等,通过他们的作品向我们展示了都市生活的繁华与孤寂,世界的多元与变迁,以及人性的善恶和纠结等复杂层面。
二、形式的对比与鉴赏古代诗歌的形式多以律诗为主,包括五言、七言、古体诗等。
律诗要求每句的字数和音节都有固定的规律,给人一种饱满、紧凑的感觉。
例如白居易的《赋得古原草送别》中的“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用五言律诗的形式,使整首诗意融洽、结构完整。
现代诗歌在形式上更加自由,诗人可以根据自己的需要选择各种形式进行创作。
近年来,自由诗成为了现代诗歌流行的一种形式,无论是诗句的长度、音节的数量还是韵脚的运用,都没有规定的限制。
例如北岛的《波兰来客》没有明确的韵律模式和句子长度的要求,增强了诗歌的表达力和灵活性。
三、语言的对比与鉴赏古代诗歌在语言上注重音韵的美感与意象的运用,往往通过典故和比喻等修辞手法表达情感。
诗人们在作品中使用工整、华丽的辞藻,使得整体的艺术效果更加醇厚。
例如,李白的《静夜思》中运用了形象生动的描写,使读者更容易产生共鸣与感受。
现代诗歌的语言更加白描与简洁,注重对生活的真实记录和反映。
古代诗词的形式美诗词作为中华文化的瑰宝,是中国古代文学的重要组成部分。
它以其独特的形式美吸引世人,凝结了古人智慧的结晶。
本文将从古代诗词的形式美展开,探讨其在传统文化中的价值和影响。
一、古代诗词的体裁古代诗词的形式美在于其丰富多样的体裁。
唐代兴盛的诗歌创作,包括七言、五言绝句、律诗等,每一种体裁都有其独特的格律和韵律要求。
这些规定严谨的形式要求,使诗词显得工整而规整,使读者在欣赏诗词的同时能够感受到一种美的秩序。
二、古代诗词的韵律诗词的韵律是其形式美的重要方面。
以唐诗为例,每一句都要求平仄相对,字音宜搭,平仄自然流畅。
这种押韵格式的运用,使诗词具有一种美妙的旋律感,读起来如同音乐般动听。
诗词的韵律要求虽然严格,但古代诗人通过巧妙的运用,达到了音韵之美与意境之美的有机统一。
三、古代诗词的格律古代诗词的格律常常是其形式美的关键所在。
格律包括平仄、押韵、对偶等要素,通过合理的布局和搭配,呈现出一种和谐而美妙的节奏感。
例如,五言绝句的格律要求每句五言,平仄相间,形成紧凑有力的韵律感;律诗则要求行、韵、字的一致性,通过悉心的构思和排列,表达出深深的意境。
四、古代诗词的修辞手法古代诗词的形式美得益于其丰富多样的修辞手法。
古人善于运用比喻、夸张、对仗、借景等手法来增加诗歌的意境和表现力。
例如,李白的《静夜思》中,通过寥寥数语,表达了诗人内心的寂寞和追忆之情,给人一种意境深远的艺术享受。
五、古代诗词的意境古代诗词的形式美不仅在于诗句的工整有序,更重要的是通过形式美来呈现出深邃的意境。
意境是通过诗人的语言表达和修辞手法来创造的,使诗词的美与意境相融合。
读者在欣赏古代诗词时,会因为作品的形式美和意境而感受到一种心灵的震撼,沉浸其中。
总结:古代诗词的形式美体现在体裁多样、韵律优美、格律严谨、修辞手法丰富和意境深远等方面。
这种形式美的呈现,使古代诗词成为中华文化的精髓之一,传诵千古。
正是古代诗词的形式美,让我们能够欣赏到古代文人墨客们的智慧和情感,感受到古代文化的博大精深。
中国古代诗词鉴赏及其现代价值中国古代诗词是中华民族文化的瑰宝,具有悠久的历史和深厚的底蕴。
诗词作为一种文学形式,不仅是古代文人的创作表达,更是一种审美享受和情感交流的方式。
通过对中国古代诗词的鉴赏,我们可以深入了解中国文化的精髓,同时也能够从中汲取灵感,为现代社会带来新的价值。
首先,中国古代诗词鉴赏有助于我们了解中国文化的精髓。
古代诗词是中国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它融汇了中国古代文人的智慧和情感。
通过鉴赏古代诗词,我们可以了解到古代文人对自然、人生、爱情等主题的思考和表达。
例如,杜甫的《登高》一诗中写道:“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这首诗以壮丽的景色和悲壮的情感描绘了作者对社会动荡和个人命运的思考,展现了中国古代文人的豪情壮志。
通过鉴赏这样的诗词作品,我们可以更好地理解中国古代文化的精髓和价值观。
其次,中国古代诗词鉴赏对于现代社会的发展具有积极的影响。
古代诗词作为一种文学形式,具有独特的审美价值和艺术魅力。
通过鉴赏古代诗词,我们可以培养自己的审美能力和文学素养,提高对美的敏感度和欣赏能力。
这对于现代社会来说,是非常重要的。
在现代社会中,人们往往忙于工作和生活,很少有时间去欣赏艺术和文学作品。
然而,通过鉴赏古代诗词,我们可以在繁忙的生活中找到一片宁静和美好,感受到文学艺术的魅力。
这不仅有助于提升个人的审美情趣,还可以为社会带来一种积极向上的文化氛围。
另外,中国古代诗词鉴赏还可以为现代文学创作提供灵感和借鉴。
古代诗词作为中国文学的瑰宝,蕴含着丰富的文化内涵和艺术技巧。
通过鉴赏古代诗词,我们可以学习到古代文人的创作方法和表达技巧,从而为现代文学创作提供借鉴和启示。
例如,现代作家余华在其小说《活着》中运用了古代诗词的表达方式和意象,使小说更加富有诗意和艺术感。
通过对古代诗词的鉴赏,我们可以拓宽自己的创作思路,提高文学作品的质量和深度。
综上所述,中国古代诗词鉴赏不仅有助于我们了解中国文化的精髓,还对现代社会的发展具有积极的影响。
谈谈中国古代的审美和谐论中国古人有一个最具基本性的哲学理念,那就是人与自然统一的宇宙观,在“天人合一”的理论框架上去思考各种哲学和美学问题。
中国古人特别重视天人关系的和谐,并在这理论前提下阐述文化主题,追求建立一种和谐、安定和圆融的生活秩序。
而且,中国传统哲学在重视天人和谐关系的同时,也非常重视人的追求,把“合目的性”看得比任何理论追求都重要,所以,伦理学成了中国古代哲学最重要的思想内容,追求善的境界,重视仁德修养,推崇“仁政”,强调美善统一,把伦理境界看成是最高的审美境界等,形成了中国传统文化的鲜明特点。
作为中国古代哲学的两个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伦理学与美学虽是不同的,伦理追求善的境界,审美追求美德境界,但是,在中国古人看来,美、善之间虽然有区别的,也有矛盾冲突,但是,它们之间和谐和统一才是最重要的。
在中国古人的主流思想意识里,美学常常被认为是伦理学的重要组成部分,审美为伦理服务,美的追求服从于善的追求,并在这基础上形成了审美与伦理的统一性。
在“天人合一”的哲学理论前提下,中国古代美学十分重视审美活动中各因素的和谐统一关系,深刻地阐释了“美善合一”“情理和谐”以及“诗与志统一”等理论专题,表现了中国古人对美善统一境界的执着追求。
一、天人关系:人与天命(自然而然)的统一中国古代哲学的基本精神是天人合一。
中国古代的美学和伦理学就是建立在这一理论基础上的,中国伦理精神侧重于将天人关系义理化,既重视人顺应自然,要求不能逆天而为,又把自然看成是伦理原则的体现,把自然原则义理化(创造了“上天”“上苍”等范畴),因而,逆天即是逆道。
人们常常说的“遭天谴”“天地不容”“冒犯天神”“受到老天爷的惩罚”等,其实不仅有违背自然规律将遭受失败的意思,而且也包含着违背道德原则必遭报应的含义。
其实,中国古代“天人合一”的哲学精神,延续着具有泛神论色彩的原始宗教思想,中国从原始社会进入文明时代,由于血缘氏族观念没有受到破坏性的冲击,中国古人把原始宗教思想留存下来了,因而,仍然相当多地保留氏族社会的“天人合一”观念,并经过古代儒家等方面的重要思想家的发挥和改造,逐步建构起庞大、系统的理论体系,成了封建时代主流意识形态中最重要的思想特点。
中国古典诗学“合观”的方法及其现代价值[摘要]“合观”是中国本土原创性的诗学概念和论诗方法,在古典诗学领域中由来已久,并且被广泛运用。
“合观”的作用是在开阔的审美视域中整合文本资源,在努力开掘每一个文本资源所拥有的文化、艺Y,-~t蓄的基础上,揭示文本与文本之间的内在联系,使其释放出更加丰富的历史的、社会的、审美的信息。
“合观”本源于先民系统型整体思维方式,它引人注目的“比较”的因素,具有现代诗学的意义和价值,表明中国人之接受西方比较文学的理论和方法并非是盲目“追捧”,乃在于其文化心理结构的预设和期许。
因此,在古典文论价值重建的今天,不应忽略“合观”这个概念和方法。
[关键词]中国古典诗学;合观;比较;方法;现代价值古代人评论诗歌作品,通常是单个进行,以便集中精力,深入挖掘。
比如《唐宋诗醇》评杜甫《兵车行》:此体创自老杜,讽刺时事而托为征夫问答之辞。
言之者无罪,闻之者足以为戒,《小雅》遗音也。
篇首写得行色匆匆,笔势汹涌,如风潮骤至,不可逼视。
以下出点行之频,出开边之非,然后正说时事,末以惨语结之。
词意沉郁,音节悲壮,此天地商声,不可强为之也。
从作品体制的独创性谈起,指出作品的主旨及其表现形式的构思之巧妙,揭示了作品在托诗以讽这一点上与《小雅》的传承关系;接下来分析作品从篇首至结尾的具体内容与情感;最后是鉴赏者对作品艺术风格的概括和审美评价。
如此看来,这实际上就是一篇内容颇丰且见解深刻的诗歌品鉴的短文。
除此之外,古人评品诗歌还有一种常用的重要方式,即“合观”。
一“合观”作为一种观照客体的方法,在古代主要有两个用途:一是用来作“人士比论”,即用于考量鉴定人的品性、才能。
《墨子·鲁问》载:“鲁君谓子墨子曰:‘我有二子,一人者好学,一人者好分人财,孰以为太子而可?’子墨子曰:‘未可知也。
或所为赏与为是也。
钓者之恭,非为鱼赐也;饵鼠以虫,非爱之也。
吾愿主君之合其志功而观焉。
”’这里墨子所讲的“合观”应该有两层含义:第一,分别将鲁君两个儿子的行为、功效与其心理动机联系起来考察,因为好的行为、功效未必就出于好的动机;第二,再将二人放在一起加以比勘,则二人之优劣高卑毕见,也就可以确认谁堪为太子。
这种“联系起来考量鉴定”的方法,在古代得到了极为普遍的运用,如《孟子·公孙丑上》载:“宰我曰:‘以予观于夫子,贤于尧舜远矣。
”“‘观”即“合观”。
宰我的意思是将孔子与尧舜放到一起考察,认为孔子超过了尧舜。
类似的例子还有《战国策·赵策》:“李兑舍人谓李兑曰:‘臣窃观君与苏公谈也,其辩过君,其博过君。
”’《世说新语·言语》:“(王中郎)问之(张天锡)曰:‘卿观过江诸人经纬,江左轨辙,有何伟异?后来之彦,复何如中原?’张曰:‘研求幽邃,自王、何以还;因时修制,荀、乐之风。
”’这几个“观”都是“合观”之意。
二是用来品鉴文学作品,具体说就是将同一个或不同作家的两篇或两篇以上的作品联系起来进行品鉴。
不言而喻,其精神实质和思想方法与“人士比论”是一致的。
由于中国是诗歌大国,所以“合观”经常用于诗歌的品鉴。
例如朱之荆《增订唐诗摘钞》评杜审言《赋得妾薄命》曰:“此诗怨而不怒,深得风人之旨。
合崔湜、刘长卿《长门怨》诸作观之,始知其妙。
”表明“怨而不怒,深得风人之旨”的结论是通过与崔湜、刘长卿的《长门怨》“合观”而得出的。
敖英《唐诗绝句类选》评吴融《华清官二首》(其一):“尝爱谢叠山(枋得)《蚕妇吟》:‘子规啼彻四更时,起视蚕稠怕叶稀。
不信柳头杨柳月,玉人歌舞未曾归。
’合而观之,深宫之暖,不知外边之寒;玉人之乐,不知蚕妇之苦,词不迫切而意独至,深得风人之旨。
”在古代诗学中,“合观”的方法又称“合读”、“合看”或“合见”:刘湾《出塞曲》有句云:“倚是并州儿,少年心胆雄。
一朝随召募,百战争王公。
去年桑乾北,今年桑乾东。
死是征人死,功是将军功。
”《唐诗选脉会通评林》评曰:“合陶翰《古塞下曲》与此篇读之,真令人不能终篇。
”周珽将陶翰《古塞下曲》与刘湾《出塞曲》“合读”,发现这两篇作品都表达了前线将士“心忠见阻”、功多无赏的悲愤,故而感叹“真令人不能终篇”。
唐求《晓发》云:“旅馆候天曙,整车趋远程。
几处晓钟断,半桥残月明。
沙上鸟犹在,渡头人未行。
去去古时道,马嘶三两声。
”李怀民《重订中晚唐诗主客图》评曰:“此当与贾师(按指贾岛)《早行》诗合看,极澹极常语,却有深味。
”《岘俯说诗》评杜甫《兵车行》云:“‘行人但云点行频’、‘去时里正与裹头’、‘纵有健妇把锄犁’,合之五古《新婚别》、《无家别》、《垂老别》、《石壕吏》诸诗,见唐世府兵之弊,家家抽丁远戍,烟户一空,少陵所以为诗史也。
”施补华将杜甫《兵车行》与《新婚别》诸诗“合”在一起看,证实了杜诗“诗史”的性质及其价值。
“合观”有时又叫“并观”、“并看”或“与同”、“同看”:盛唐诗人孙逖《宿云门寺阁》:“香阁东山下,烟花象外幽。
悬灯千嶂夕,卷幔五湖秋。
画壁馀鸿雁,纱窗宿斗牛。
更疑天路近,梦与白云游。
”写出寺阁及宿寺之人的一片“高(按即阁高、趣高)意”,故《唐诗选脉会通评林》引李东阳日:“情兴高逸。
与《登蒋山开善寺》诗可以并观。
”吴豸之《少年行》曰:“承恩借猎小平津,使气常游中贵人。
一掷千金浑是胆,家无四壁不知贫。
”《唐诗广选》评曰:“当与杜(甫)‘马上谁家白面郎’并看。
”唐西鄙人《哥舒歌》曰:“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带刀。
至今窥牧马,不敢过临洮。
”沈德潜《唐诗别裁》评曰:“与《敕勒歌》同是天籁,不可以工拙求之。
”张籍《听夜泉》曰:“细泉深处落,夜久渐闻声。
独起出门听,欲寻当涧行。
还疑隔林远,复畏有风生。
月下长来此,无人亦到明。
”黄周星《唐诗快》评曰:“只如一段高兴,后人万万不能企及。
其妙可与贾长江(岛)《玩月》古诗同看。
”“合观”有时亦可简称“观”。
《庚溪诗话》:“(唐文皇)曰:‘昔乘匹马去,今驱万乘来。
’(按此句失题)辞气壮伟,固人所脍炙。
又尝观其《过旧宅》诗曰:‘新丰停翠辇,谯邑驻鸣笳’、‘一朝辞此去,四海遂成家’(按此一本作“一朝辞此地,四海遂为家”)。
盖其诗语与功烈真相副也。
”很明显,这里所谓“其诗语与功烈真相副”的论断,是陈岩肖(即《庚溪诗话》作者)将唐太宗李世民不同的诗句放在一起“观”(实即合观)的结果。
二如果是两篇作品放在一起“合观”并加以比照的,如今叫“对读”,过去叫“对看”,有时也叫“参看”:李白的《当涂赵炎少府粉图山水歌》从“峨眉高出西极天,罗浮直与南溟连”的整体大印象写到“征帆不动亦不旋,飘如随风落天边”的细部观感,从“东崖合沓蔽轻雾,深林杂树空芊绵”的画中风景,写到“长松之下列羽客,对坐不语南昌仙”的画中仙人,然后突然一转,直指画主赵炎为“南昌仙人”,画家与画中人合而为一,最后又从眼前的“五色粉图”而生及早归隐之心。
收纵腾挪,意到笔随。
于是《王闽运手批唐诗选》评曰:“与杜(甫)《昆仑图》对看,此觉散漫。
”在与杜诗的“对看”中指出其“散漫”(即任意)的特点。
张籍《牧童词》曰:“远牧牛,绕村四面禾黍稠。
陂中饥乌啄牛背,令我不得戏垄头。
入陂草多牛散行,白犊时向芦中鸣。
隔堤吹叶应同伴,还鼓长鞭三四声。
牛牛食草莫相触,官家截尔头上角。
”吴瑞荣《唐诗笺要》评曰:“与李涉《牧童词》参看,一豪甚,一懦甚,会心不远。
”“对看”、“参看”其实就是一种比较,所以古人有时便径用“比”或“较”来对诗歌加以品鉴:《山谷题跋》:“刘梦得《竹枝》九章,词意高妙,元和间诚可独步。
道风俗而不俚,追古昔而不愧,比之子美《夔州歌》,所谓同工异曲也。
”《瓯北诗话》:“今以其诗(按指白居易《游悟真寺》)与(韩愈)《南山》相较:……层次既极清楚,且一处写一处景物,不可移易他处,较《南山》诗似更过之。
”不仅如此,古人品鉴诗歌运用“合观”方法对其思想内容或艺术境界进行比较时,甚至经常连“比”或“较”的词语也省去了。
这样的例子很多,仅举《诗薮》一例:“(郑谷《淮上与友人别》)‘数声风笛离亭晚,君向潇湘我向秦’,(许浑《谢亭送别》)‘日暮酒醒人已远,满天风雨下西楼’,岂不一唱三叹,而气韵衰飒殊甚。
(王维)‘渭城朝雨’,自是口语,而千载如新。
”胡应麟将郑谷、许浑的诗与王维的诗进行了实际上的“比较”,指出了它们“气韵”上的差异。
我们知道,比较的前提一般是作品所抒写的情事须相同或相类;比较的结果则主要有两种。
一是揭示作品的同中之异;二是指出作品的异中之同。
在古代诗学领域中,前者即如上举《诗薮》例,此外施补华《岘慵说诗》对三首《咏蝉》诗的品鉴堪为经典:同一《咏蝉》,虞世南居高声自远,端不(按一本“非是”)藉秋风,是清华人语;骆宾王“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是患难人语;李商隐“本以高难进,徒劳恨费声”,是牢骚人语。
比兴不同如此。
同是咏蝉,比兴不同,是同中有异。
后者如范唏文《对床夜语》评王昌龄、岑参诗:王昌龄《从军行》云:“百战苦风尘,十年履霜露。
……早知行路难,悔不理章句。
”怨其有功未报也。
岑参云:“早知逢世乱,少小漫读书。
悔不学弯弓,向东射狂胡。
”(按此为岑参《行军二首》(其二)句)悲所遇非时也。
意虽反而实同。
一个后悔不读书,一个后悔不习武,看似不同,而“所遇非时”之“悲”无二,是异中有同。
古代人在“合观”中指出作品同中之异或异中之同,总要对其进行一定的审美评价,或褒扬或批评,或肯定或否定。
前面几例中如《岘慵说诗》之品鉴三首《咏蝉》诗,对作为“合观”对象的作品均给予了肯定的评价,而所举《诗薮》一例则是有褒有贬。
再看沈德潜《说诗啐语》评顾况《弃妇词》:(《庐江小吏妻》)别小姑一段,悲怆之中,自足温厚。
唐人《弃妇篇》直用其语云:“忆我初来时,小姑始扶床。
今别小姑去,小姑如我长。
”下节去“殷勤养公姥,好自相扶将”;而忽转二语云:“回头语小姑,莫嫁如兄夫。
”轻薄之言,了无馀味。
此汉唐诗品之分。
这个“合观”的例子更是褒贬分明。
至于顾况《弃妇词》的最后六句是否就如沈德潜所批评的那么差,其实前人看法也有分歧;而“唐诗品”与“汉诗品”相比究竟如何,仅凭这两篇作品恐也未必见出分晓,但他毕竟在比较中鲜明地提出了自己的观点。
从上述可见,“合观”的好处,主要是可以在开阔的审美视域中整合文本资源,在努力开掘每一个文本资源所拥有的文化、艺术蕴蓄的基础上,通过揭示文本与文本之间的内在联系使其释放出更加丰富的历史的、社会的、审美的信息,从而在文学鉴赏中获得“l+1>2”的良好效果。
即如上引范唏文之评品王昌龄、岑参诗,若分别看,愤世之意固然不难看出;但二诗“合观”,则更见读书、习武并非关键所在,总归是世路艰难。
如果我们再拿岑参的《北庭贻宗学士道别》来“合观”,就更有意思了。
诗曰:“万事不可料,叹君在军中。
读书破万卷,何事来从戎?……”不是说后悔因“读书”而没有“学弯弓”吗?怎么这里又不主张“读书”后“来从戎”了呢?其实岑参恰是在这种与《行军二首》(其二)看似矛盾的心理的表述中强化了愤世的意味,而这种意味就必须通过两首诗“合观”才能充分感受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