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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旦哲学王子王德峰讲座集

复旦哲学王子王德峰王德峰:1956年10月生,江苏泰县人;哲学博士,复旦大学哲学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复旦学院副院长。同时任马克思主义哲学史教研室教师及“当代外国马克思主义研究中心”兼职研究员。研究领域:马克思的哲学革命的本体论视域,在这一方向上的中心课题是“马克思主义学的当代性与当代中国的现代化进程”。1978年入学复旦大学哲学系。1982年起在上海译文出版社任编辑。1987年重入复旦大学哲学系,1990年获硕士学位,1998年获博士学位。主要研究领域:马克思学说的当代意义、当代艺术哲学。曾发表《哲学导论》、《艺术哲学》、《寻觅意义》、《世界十大思想家》、《马克思的哲学革命及其当代意义》等着作及哲学论文30余篇。主要着作:《时代的精神状况》(德,雅斯贝斯着,上海译文出版社);《国性与民德——梁启超文选》(上海远东出版社);《文化解剖与社会批判——鲁迅文选》(上海远东出版社,与吴晓明合作);《世界十大思想家》(上海古籍出版社,第一着作人);《哲学导论》(上海人民出版社)王德峰教授是复旦大学哲学系颇受同学们热爱的一位老师,开设《哲学导论》与《艺术哲学》两门课程,其授课风格极富魅力,激情洋溢,见解深刻,深得学生爱戴,被誉为“哲学王子”,英文绰号“Wonderful”。他挚爱古典音乐,听完他的同学90%都会成为古典音乐迷。据说王教授还有一个特点是非常没架子,凡事只要他觉得有趣就会积极参与,因此他经常被邀请在复旦大学校园内外开设讲座。《读书如恋爱》、《真正的伟大属于心灵——漫谈西方古典音乐》、《人文研究与“书呆子”》、《艺术与真理》等讲座都是场场爆满,成为复旦校园内外的一道文化风景线.

从古典音乐中感受知识分子命运...............................................................................

人文研究与“书呆子”................................................................................................

经典阅读与我们的时代................................................................................................

人在资本中丧失根源 ....................................................................................................

也谈足球:足球需要意志的对抗...............................................................................

恋爱的哲学......................................................................................................................

哲学体现智慧艺术体验生命 .......................................................................................

哲学与人生......................................................................................................................

复旦哲学教授王德峰毕业一席话...............................................................................

通识教育与中国大学的文化自觉...............................................................................

王子轶事及其“牛”的理由

哲学王子轶事(叶晓璐)

鲁迅在《藤野先生》里说,藤野先生一介绍自己,后面有几个人就笑起来。“那坐在后面发笑的是上学年不及格的留级学生,在校已经一年,掌故颇为熟悉的了。他们便给新生讲演每个教授的历史。”

再回到复旦,我常常觉得自己像那留级学生,学业没有长进,却喜欢向小朋友们演讲教授们的历史。虽然很觉惭愧,但这里还想说说王德峰教授的一点掌故。

现在复旦园里,王德峰教授被称为“哲学王子”,他给全校同学开的《哲学导论》课,从小教室换到大教室仍然人满为患,有许多人愿意坐在地上听课。他的讲课,被同学录音后放在网上,很多人下载。

我也很佩服王老师的学问,当年他就是哲学系最受同学欢迎的老师之一。但那时候他还没有今日的大名,还常常有时间到宿舍里和同学们打牌。除了哲学,我们更喜欢议论他的种种逸事。

王德峰的算命术颇有传奇色彩。据说是在某个暑假,他比较空闲,开始钻研“海上闻人”洪丕谟写的一本讲算命的书。看完了,就去拜访洪先生,指出书中的几处错误。洪丕谟一听大吃一惊,他说,这书能看懂的没有几个,更不用说指出其中的错误了。其实,这几处错误也是他存心留下的,正因为天机不可泄漏也。从此之后,王德峰的算命术钻研日深,水平愈益精进,名声也越来越大。

上海滩上算命的,从来有苏北帮和宁波帮两派,双方经常因为争地盘起纠纷。这天,两派约定,假座某星级酒店“华山论剑”,双方谈判划分势力范围。因为听说王德峰的大名,苏北帮托人请他去助威。当天,酒店门口煞是热闹。苏北人在上海向来受到歧视,苏北帮的算命先生又多是游走街巷的盲人,没什么文化,衣着寒酸;宁波帮却大多是坐馆先生,西装革履,趾高气扬,相比之下,苏北帮就先矮了人家一截。没想到,会议开始,苏北帮这边却冒出一位大学教授,对算命的学问侃侃而谈,有理有据,大涨了苏北帮的威风,划地盘时多捞到不少好处。

除了算命,王德峰对古典音乐的钻研也让我们很佩服。贝多芬的9大交响曲最为着名,但他还有一部未完成的第10,因为只是片断,很少有演奏和收听的机会。据说,曾经有朋友拿了张第10的唱片,让王德峰猜猜是谁的作品。听了没几句,王德峰就做出准确判断,可见他对古典音乐的熟悉与理解已经达到了相当高的段位。当年他第一次给我们开出艺术哲学课,常常会带一架两喇叭的大录音机,在课堂上放贝多芬的交响乐给我们听,他也坐在一边,眯缝着眼睛,一副陶醉的样子。

王德峰“牛”的理由(叶晓璐)

他的“粉丝”遍布全校,他的课绝对难选。

《哲学导论》课——王德峰老师,这是我初进复旦最早接触的一门课和一位老师,命运就是如此神奇,这门课和这位老师成了我以后复旦生活的精神路标。

那时候上课是在三教二楼的一个大教室。每次上课,都要吃完午饭去抢位置,去得稍晚,就只有站着或坐在台阶上听的份。从座位上看王老师讲课,他的背有点佝偻,发出的声音低沉而郑重:“为什么要谈本体论?本体论的问题,也是在座诸位之所以要听一听哲学的原因。”“Thisisayellowriver.This,没有问题,yellowriver,没有问题,可是这个is,是哪里来的?把两者联系在了一起。”“本体论的问题,关乎到一个民族精神。”……就这样,王老师逐渐为我们打开了一扇美妙的哲学之门!

在复旦的六年,我听王老师的哲学课,从3208(教室)听到5301(教室),从哲学导论到艺术哲学,从本科生的课程到研究生的课程,从正规的课程到各种讲座,可以说几乎没有落下过。像我这样的人不在少数,所以尽管教室越换越大,总还是会有人坐不到位置,因为除了老面孔,还不断地涌现新听众,这里面除了本校的同学,还有从外校赶来的同学,有已经工作的高级白领。我甚至还认识一位孕妇,5301(教室)的《哲学导论》课一节没落过,说这是给她肚子里的宝宝最好的胎教。每次讲课结束,大家总还是意犹未尽,围绕着王老师提出一个一个的问题,而王老师总是不紧不慢地点上一支烟,悠悠地想上一阵,然后认真地回答你的问题。讲课满足不了大家的愿望,于是又有了一场场校内校外的演讲。

当时听课,只是觉得王老师课上讲的很多东西讲到了心坎上,所以我们会激动,会感动。尽管很熟悉王老师所讲的东西,可还是愿意一遍遍地、不厌其烦地听他讲。究竟是什么东西吸引着如我之辈的莘莘学子?越到后来我越明白,那是一种精神的力量,一种理想主义的光辉。每一堂课,每一次讲座,王老师都在用心向大家阐明一个道理,那就是超验的精神力量之存在,理想主义的价值之所在。请注意,我说的是用心,那就不是一种头脑中的知识,而是一种融入血液的信仰。不一样的人生经历,特殊的心路历程,使他在很小的时候就领悟到,在一个有限的我的上面,还有一种无限的东西,那种东西就是超验的精神的力量,那是一份终极关怀。作为从小以来逐渐积聚起来的那种信仰,当它作为一种鲜活的经验与大家分享,并用于哲学思考时,它就具有了真实的震撼人心的力量,不需要任何的修辞,因为它坚定、真诚!

我们听到了《哲学导论》,感受到了思想的魅力;我们听到了《艺术哲学》,感受到了艺术的美;我们听到了《德意志意识形态》,感受到了马克思批判的深度和力度。这一切,滋养着我们的心灵,使得我们知道,原来这个世界并不是只有一个原则,原来在这个无趣的资本原则上面还有一个更高的原则,它就像夜晚的星空,那么清朗的星空,你如果抬头望望它,你的心灵就会受到荡涤!

王老师是“哲学王子”,这个王子的称号,不是由于王老师很帅,是学生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因为王老师其实是其貌不扬的;也不是因为王老师年轻,因为王老师已经过了“知天命”的年龄。学生的喜爱是因为他永远保留着理想主义的信念,无论如何都坚信那份超验的精神的力量,就像法国作家圣-埃克絮佩里笔下的小王子,他用一年的时间访问了六颗小行星和地球,最后还是回到了他自己的星球,去看管他的绵羊,照顾他的玫瑰花。王老师现在花很多时间讲课,开讲座,想做的事还是守护那份终极关怀。

哲学系的学生有一份关于哲学系教师的“的”字诀,王老师的那一段是这样的:“德峰是睿智的,香烟是猛抽的,上帝是常笑的,关怀是终极的。”作为本文的总结,是不是很贴切和形象呢?

从古典音乐中感受知识分子命运

(王德峰的演讲)

当夜深人静,我一个人聆听音乐,感受最深的时候总有一个冲动,就是想唤醒所有沉睡的人。你们还睡着干嘛?

复旦少年中国学社的同学跟我联系了几次,希望能有一个机会让我和大家谈谈西方古典音乐。我非常高兴,也珍惜这个机会。当夜深人静,我一个人聆听音乐,感受最深的时候总有一个冲动,就是想唤醒所有沉睡的人。你们还睡着干嘛?人间有那么美妙而感人至深的境界。在这样的境界中我们可以超然物外,对于这个由现实利害所构成的世界有一种优越感。

我绝对不敢以西方古典音乐知识上的权威自许,因为我没有研究,只是喜欢,一有时间就去听它,听的时候也没有系统,没有按照音乐史的顺序一部一部曲目地去了解,我从来没有下过这个功夫,于是不敢妄论西方古典音乐,特别是看到《爱乐》杂志诸如此类的,有业余高手、发烧友在那里谈古典音乐的时候,我就觉得自己是不行的。他们有许多知识。但是我总是相信,我这样喜爱西方音乐,自成理由,不必担心知识不够。音乐是用什么去听的?不是用头脑听的,是用心灵去听的。用头脑听的时候,我们是力图理解这个曲式,说这个主题怎么最初出现了,然后以一种奏鸣曲式的方式展开、再现;或者以赋格的形式在不同声部轮流来一次;或者还有回旋曲式的结构等等。那是头脑在听,听出一个“流动的建筑”来,是吗?但这不是我喜欢音乐的方式,我认为这是专家的态度,专家的态度我从来不取。音乐不是为专家服务的,不是行内的密约。音乐属于社会,属于民族,属于人类,属于人类的命运。

音乐是对命运的表达,但是今天人们对音乐的理解恐怕不是这样。今天对音乐的态度可能会错失音乐的本质。当然,音乐作为娱乐也未尝不可,音乐安慰我们的心灵,宣泄我们的情绪,完成心理学上的某种效果。但音乐不是为这些而做的。你怎么利用音乐是你的事情,别人确实管不到。一个咖啡馆老板用贝多芬的音乐作背景,他可以这样做。但在咖啡馆里听到贝多芬的音乐时我会突然出神,然后眼前的咖啡就看不到了,我接着要奔回去,我要去听贝多芬了。对我来说这音乐有如一个世界在召唤我,而绝不是我此刻闲谈时候的陪衬。

说到音乐,我们自然要提及各种各样的音乐,有东方的、有西方的,有古代的、有近代的,还有当代的。但我总觉得在人类所有民族的音乐史上迄今为止达到最高峰的形态,是西方近代音乐。西方近代音乐我们通常叫它classicmusic,就是“古典音乐”。人类的音乐创作非常古远。鲁迅先生说,从初民在劳动中的“吭呦吭呦”那里开始。音乐和劳动一样古老。后来,音乐开始力图表达自身,不再从属于其它价值,只把自身作为一个事件呈现出来。将音乐的独立推向高峰的是西方古典音乐。无论今天的人们如何疏远西方古典音乐,但是我们总须承认这是一个伟大的艺术殿堂,伟大的宝藏。当现代科技可以让我们把一个伟大的乐队和一个伟大的指挥揣在口袋里的时候,这个宝库就向普通人开放了。每念及此,我总有一种幸福感,当我在街上走的时候,我把柏林爱乐乐

团放在口袋里,而且我还轮换着,有时请卡拉扬进来,有时请切利比达克进来,所以在这点上我要对现代科技表达一种感恩的心情,平时我总是批评现代科技的异化作用。

为什么古典音乐是一个伟大的殿堂呢?让我简单地从哲学上讲几句。第一,音乐是最高的“巫术”。一看到这个字眼我们总觉得它是贬义词,因为我们总是拿科学和巫术对照,说巫术是一种愚昧。但我们误解了巫术的本质。巫术并不是人类在没有科学武装之前用愚昧的方法使自然听从自己。不,巫术本来也不是为了呼风唤雨,不是为了降服自然。原始人在行使巫术后便去劳动,去耕作或狩猎,并不以为举行了巫术仪式后就可以回家睡觉,土壤里就自会长出稻谷来,野兽就会任人宰割。劳动的果实必须用劳动来换取,原始人是懂得这一点的,他们并不是用巫术来充当科技。所以,我们对于巫术不要有误解。巫术是原始的艺术,艺术就起源于巫术。

巫术的作用是什么呢?是形成原始共同体的精神氛围。它是一种魔力,这魔力激发每个心灵的情感和意志,让生命的目标变得有意义。

近代以来对艺术的理解是什么呢?它是一种欣赏的对象,审美的对象,娱乐的对象。但艺术作品最初并不是给大家欣赏的。最早的艺术作品———洞穴壁画———就藏在洞穴里头,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去看的,只是在必要的时候才打开,让它起到巫术的作用。巫术的作用是什么呢?是形成原始共同体的精神氛围。它是一种魔力,这魔力激发每个心灵的情感和意志,让生命的目标变得有意义。艺术起源于巫术,后来便与巫术区分开来,但它对于社会共同体及每一个个人的意义,仍具有巫术般的作用。这样说也许会让唯美主义者们不愉快,他们觉得艺术是高尚趣味的表达,与精神、意志、情感并不相干。如若为了某种伟大的社会运动利用了艺术,这就是仅仅把艺术当工具了。实际上,伟大的社会运动在它有可能发端之前,艺术已经开始普遍地发挥其巫术的功能。历史上从来如此。欧洲中世纪末期,第三等级要登上历史舞台以实现个人自由劳动的可能性,为争取个性自由而奋斗,在这种奋斗起来之前,艺术已经透露了这个运动的消息,并且普遍唤起了新的社会心理。在此意义上它相当于巫术。

今天,艺术变成个人的事情,变成仅仅属于privatelife的一部分,但它仍然是巫术,是我们个人心灵所需要的巫术。我们是无法满足于一个纯粹科学理性的世界的。我们不仅需要趋利避害,我们的生活还要有一种意义。这种意义就是在艺术的创作和接受中被表达的。没有“巫术”,我们是没有精神力量的。当爱因斯坦把小提琴架在他的肩膀上,听到它美妙的音符时,他就进入了巫术状态之中。这和他的伟大的科学事业毫不矛盾。他需要一种力量去鼓舞他继续探讨自然的奥秘。这种力量不是来自科学本身,是来自他所爱好的音乐。人类自古以来需要巫术,在无限的将来,只要人类还在,他仍然需要巫术,即需要艺术。这是我对艺术本质的一个比较通俗的解释。

西方古典音乐从中世纪的宗教音乐中脱胎而来,是把宗教音乐世俗化的过程。世俗化的目标是什么呢?当时的第三等级要建立一个新的社会,他们有一种新的社会理想。这种社会理想的核心就是个性的自由,个性的价值,个人自由劳动的可能性,摆脱一切人身依附关系和政治等级的压迫和束缚,这种要求是一个新世界的开启。这个新世界的打开的过程,就是反对教会的统治,反对神对人的支配,让个性获得自主的价值,这就是世俗化运动的主题。在音乐的领域中,力图以民俗音乐做基础,摆脱对宗教题材的依赖,西方近代许多音乐家都进行采风,对于民间生活以及民间自发的音乐表达都非常熟悉,从中获取新鲜的东西和有生命力的东西。但它又不是从零开始的,而是以中世纪的宗教音乐的精神传统作前提的。它是这样一个过程,即,力图把尘世本身理想化。原先,理想在天国———现在则要求尘世本身的真理的展开,这是近代艺术的主要旨趣,

不论是音乐、绘画,还是文学。这就是说,尘世的理想化采取了中世纪的精神目标。中世纪的精神构造了一个超验世界。现在,这个超验世界要为表达个性的真理服务。这是一种结合,是一种关于尘世的宏大叙事。这个表达方式本身具有重大意义,因为个性的全部的世俗的内容,它的世俗情感统统在这种表达方式中得到精神的提升。个性的自由,它的真理,它的权利,它的世俗的全部情感———情欲也罢,对理想的真诚向往也罢,痛苦也罢———统统要放入这样一个宏大叙事的框架里去。这在根本上决定了西方近代音乐会达到它伟大的成就。它既是绝对个人的,又是超验的。一定要看到这层关系。

如果说我们今天对西方近代音乐有一种陌生感的话,那是因为我们今天已经失去了一种渴望,即把我们个人心灵的期待置入一个超验世界中去。我们发现这是不可能的,我们甚至以为这是虚伪的,不真实的。这不怪我们,因为我们所处的世界进入二维平面化的生存方式,在这种状况中我们再也不相信有一个崇高的实在在上方引领我们。所以尼采说“上帝死了。”这个上帝就是整整一个超感性的世界,不仅是基督教的上帝。这个超感性世界的崩塌使得西方古典艺术,不仅是古典音乐,而是近代整个审美理想的瓦解。这真是一种莫大的损失!但我们不能在这种疏远的态度中错失一个伟大宫殿。

我们对于我们所处的文明,我们的历史,我们的民族乃至人类的命运要有一种深切的体验的话,我们必须至少有三种修养:音乐、哲学、诗歌。

在这个艺术的伟大宫殿中确实有一个张力(tension)始终保持着。一方面是个性,要求表达自己,要求把自己的普遍的真理性质讲出来。但是,另一方面,近代社会的实际展开过程却让这种个性始终很难变成现实的力量。在巨大的命运的力量面前,个性的全部美好的东西是如此的脆弱。所以少年维特是烦恼的,在贝多芬的音乐作品中也有流露,包括钢琴奏鸣曲,比如说《悲怆》,还有《月光》。这不是偶然的。伴随着整个市民社会的兴起,古典音乐体现了这个社会经历过的命运道路。但是,也正是在这种张力中孕育了伟大的艺术。这是一种原则:在普遍的幸福与和谐当中是不会有伟大的艺术的。个性和命运的抗争,是引导西方近代音乐获得其辉煌成果的一个主线,基础。正是这个ten鄄sion,我们应当感谢它。而且,它不仅具有近代的意义,一般而言,也具有普遍的意义。直到今天,我们实际上都感受到这个东西。我们一方面追寻我们个性的理想,我们知道我们的内心拥有对生活的解释权,并且知道我们的愿望是那么真诚,而当我们在现实中受到严酷打击时,我们就再度能听懂贝多芬。如果我们放弃抗争,我们就告别了贝多芬。贝多芬不仅知道这种张力,表达这种张力,而且塑造了英雄。因为英雄最后战胜了命运。我们今天如果还有一种信心和意志,我们会亲近贝多芬。

现在我觉得苍老了,心灵苍老了。我当初听不懂勃拉姆斯,那是晦涩的,阴暗的,经常有一团阴惨的气韵在他的交响乐中徘徊弥漫,没有、或者偶尔才吐出一线明朗的东西。后来我慢慢喜爱了勃拉姆斯的音乐。为什么?他承认了个人的渺小,他知道个性和普遍真理的连接是万分困难的,几乎是没有希望的,于是希望就退回到了内心,在严寒之中,我们听到丝丝温暖,它代表尚存的希望和慰藉。在这种气氛中,我们不免深深感动。我们一路从贝多芬走到了勃拉姆斯。现在年近五十的人,大多都能听懂勃拉姆斯。此外,还听得懂布鲁克纳,那是朴素的神秘,是从大地上自然流露的情感。这表明我们的心灵发生了重大变化。

贝多芬到了晚年,也发生了一个重大转折,特别是他着名的室内乐,流露出对于世界的一种与他中青年时期不同的理解。不列颠百科全书“贝多芬”词条在讲到他的晚年

音乐时说,他给世人“打开了新的音乐视域,现在还很少有人能进去”。实际上,我们现在能进去,我相信。

从西方近代音乐作品中体现出来的思想历程,最终归于这样的结论:第三等级的理想的尘世反而成了今天人类无家可归状态的先兆。但不管怎样,西方古典音乐的殿堂提供了领会世界的各种角度和视野,它是如此丰富,既有伟大的英雄主义,又有悲观失望的情绪,既有虚无主义,又有宗教情感,既有柔情似水的爱情眷恋,又有对大自然的感恩之情。这是一个丰富的世界,我们在其中阅历人生。

关于音乐,哲学家说过许多话,凡是伟大的思想家在面对艺术的各种门类中总是挑选音乐作为给予最高赞扬的艺术。我这里仅举黑格尔的一段话为例,黑格尔说:“如果我们把美的领域中的活动看作是灵魂的解放,摆脱限制和压抑的过程,因为艺术通过供关照的形象可以缓和一切最酷烈的命运,使它成为欣赏的对象。把这种自由推向最高峰的就是音乐。”这是黑格尔对于音乐的赞美,见于他的《美学讲演录》。还有一位和他同时代的同样重要的思想家叔本华,也在艺术的各种门类中认为音乐是最高的。尼采也有这样的看法。所以我一直想我们对于我们所处的文明,我们的历史,我们的民族乃至人类的命运要有一种深切的体验的话,我们必须至少有三种修养:音乐的修养、哲学的修养、诗歌的修养。特别是,在西方古典音乐中我们还能感受到知识分子的命运。

知识分子是什么概念?在西方而言,知识分子是这样一种群体:当教会衰弱,当为建立一个新世界的社会展开的时候,取代教会的是知识分子。他们用他们的理论或者艺术来表达、体现,来最敏感地表现这个社会展开的命运般的过程。他们往往以个人的方式来体验这个命运,包括个人生活的许多细节、曲折实际上都具有普遍的意义。因为他们是真诚的,他们过自己的一生并不是社会安排的。他们知道这个社会往哪里走,并且为真理而奋斗,身体力行。他们用个人的体验来表达整个欧洲各民族的命运,甚至在某种意义上体验、表达人类的一个重要的历史阶段,所以自然在他们的作品当中,不论是哲学的还是音乐的,都体现了这种过程。因此他们的世界不仅具有个人意义,他们的传记不仅具有记录一个伟人的日常琐事的意义,而且具有一种普遍的投影的意义。就像尼采,他一生的许多坎坷和痛苦实际上都是代替欧洲人在体验着文化的命运,他没有给欧洲人以真理,但预先经历着欧洲人的痛苦。我们应当这样来看待尼采,我们同样应该这样来看待欧洲古典音乐和这些音乐的作者。当托尔斯泰聆听柴可夫斯基着名的《如歌的行板》时,感动得潸然泪下,说:“这是整个俄罗斯在哭泣!世界上有这么伟大的音乐!”托尔斯泰为什么到晚年突然离家出走?去寻找他个人的许多原因?不!当托尔斯泰开始自觉写作的时候,他就用个人的生涯体验着俄罗斯的命运。于是当他感觉不到这个命运的出路的时候,就一定会晚年出走的。

这群知识分子在各自领域中体验民族命运,今天这样的知识分子还存在吗?仅仅为了这一点,我们就应回顾。我们不得不承认,后现代主义以一种残酷的方式说出了真相,今天似乎已经没有一种普遍的价值能够给我们个人的安身立命提供可能性。因此,我们如今是在个人的灯光下聆听音乐,在个人的灯光下思考哲学。在聆听和思考的时候,我们别错过伟大的作品。它们是一种养料,我们的心灵因此变得丰富起来,也许还汲取了力量。

在艺术当中、在哲学当中,我们得到的是心灵的愉悦,这种愉悦是无可名状的,它给我们以心灵的充溢和伟大。真正的伟大属于心灵。

我喜爱哲学、文学和音乐,这都是我人生的需要。我们每个人是渺小的,但是我们投身于一种普遍的关怀之中,比如说关怀民族的命运、关怀每一个中国人安身立命的根

本,这也是关怀我们自己。如果我们在这种关怀中作出自己一点微小的努力,如果这种努力可以影响别人,那就是我们此生最大的幸运。我们是孤独的,但是我们又不孤独。所以我们通过哲学、通过艺术而不孤独。这都是我们的需要,为此我们必须对哲学感恩,对艺术感恩,对音乐感恩。是哲学、艺术这些天下之公器啊,充实了我们一生的意义。今天,我们总是希望自己的一种强大,但是那种数量上的强大是我不屑为的,比如说我有多少资本,比如说每年我发表多少文章。我们珍惜我们唯一的一生,我们种下慧根,让我们这一生无论是富贵还是贫贱,却总是活得有意义。在艺术当中、在哲学当中,我们得到的是心灵的愉悦,这种愉悦是无可名状的,它给我们以心灵的充溢和伟大。真正的伟大属于心灵。

人文研究与“书呆子”

各位同学,我有点不安。因为这个称号哲学王子。该怎样理解这个称号呢?我比较宽慰的说,王子表示年轻。那就是我还年轻,我是哲学青年,如果是这个意义,那我还比较高兴。今天我没有很重要的学术观点带给大家,我的话题已经写在黑板上,那就是人文研究与书呆子。我看博雅节系列讲座,前面两讲已经讲过。朱维铮先生讨论中国学问的学与术这样一个问题,还有张汝论先生谈论的话题,我不知道具体内容,但看这个标题“知识分子与现代性的共谋关系”。那么今天我的话题与前面他们两位的话题可能还有点联系。因为在今天我们要讨论一个基本问题——人文研究在当代的意义。在这个问题上我不能说我有什么精到的见解,我只是谈一下我的看法。

我想到这个话题是因为我偶然间看到一份白领报纸。是其中的一个版面。这份报纸印的很精致,纸张也很好。这个标题也很醒目,说“文科男生的自白”,因为我教文科,那么我就关注这篇文章,看了以后觉得很有趣,在讲我的观点之前,我先把这篇文章笔精彩的段落给大家念一下,以便“妙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

这是一群不幸的人,他们就是歇着,也不忘记思考人生的大问题。比如人为什么要活在这个世上?芸芸众生当然答不上来。可人家不是活得好好的嘛?把简单问题复杂化,把具体问题抽象化是他们最擅长的伎俩。其实宇宙人生给他们两辈子他们也弄不清。就去寻找答案,于是渐渐的一种崇高感、悲壮感就慢慢包围了他们。似乎人类几千年没有解决的问题都等着他们去解决。书读的越多,对书就越依赖。你如果见到一个文科男生突然欢呼雀跃,别以为他见到了一个十年前的姑娘,说不定是见到了一本十年前出版的就书。不知不觉他们用书里的世界代替了现实的世界,用想象代替了事实。当然最终弹们肯定要碰壁、吃亏,到了这个份上,人们就给文科男生一个雅号:书呆子。这是最经典的、最核心的一段。这一段的核心思想就是:对文科研究有热情,有理想的文科男生难免要沦落为被现实世界所嘲弄的书呆子。看到这段文字我不觉对这位作者产生一种感佩之情。第一文字写的相当不错。极具揶揄调侃之能事。第二也难为他理解文科研究这条道路上的艰辛跋涉有多么难。另外还有一段文字透漏了这位作者立场的,我也念一下:要知道那个年头(八十年代),就凭几首歪诗就能骗的芳心。现在那,把诗行行变成命令行吧,这样才会是芳心倾倒。因为据说程序现在是按行计价的,文科生那,快一边歇着去吧。我们不必计较他的措辞,他的用意是好的,是提醒我们在这个时代是不能用文学或者思想来换取芳心。是对我们的一种提醒。不过我想至少他还是犯了一个低级错误,就是好像认为我们文科男生智商很低。低到不知道现实世界究竟状况如何。那

么文科男生,譬如到复旦读文科男生是不是智商很低的就能进来?实际上即使是一个已经变成书呆子的人也不至于不懂得基本现实。它的低级错误的前提就是现实世界的原则是最高的。我们今天的世界是市场经济世界,在市场经济世界我们怎样才能证明自己是有意义的?强者不是用思想或者文学,而是你拥有的资本的数量。这一点恐怕智商正常的人都知道,他把这一点作为调侃文科男生的基本依据。对于这样一个基本立场,实际上是我们这个时代的写照。

那么我要倒过来说,这个世界上最可贵的是书呆子。当代世界的基本原则是实证主义的,一个人在我们这个时代生存,那么它的共鸣成就用什么来衡量,不是用思考人生的心得体会,使用资本来计算。大家在我们这个时代必须很聪明,而书呆子是聪明的反面,大体是这个意思。书呆子为什么不聪明,我指的主要是人文学科的书呆子。现在你捧着一本计算机书在那里津津乐道,绝对不是书呆子,因为那是可以用命令行来换钱的。你捧着一本叔本华的《世界之为我的意志和表象》,那绝对是一个书呆子。世界不是你的意志和表象,世界要用计算机语言来构造。所以,我给书呆子下一个定义:是生活、活动并且栖身于人文典籍世界中的。他们与现实保持着足够的距离。这样的人可笑不可笑,可怜不可怜、可悲不可悲?这是我今天讨论的主题。

下一个问题这个世界你到底有什么理由待在里面?即人文典籍意味着什么?是一个民族在他现实的历史进程中所拥有的种种思想、种种行动、种种信念、种种遭遇、种种奋斗的意义的精神体验。能够被列为人文典籍的作品,他的确记载着一个民族的现实历史,以及这个民族的思想、信念、行动、遭遇、奋斗、苦难,这种记载意味着精神上的体验。然后这个书呆子就沉淀与其中。如果你喜欢这种精神体验,并且能够理解他,你难道会不懂得人生嘛?假如说懂得人生只是意味着我们对现实厉害关系、因果关系有一种清晰的了解,就是懂得人生的话,那么这是对懂得人生的一种降格的说法。对这个民族的历史有一个进程的提炼,并且能够理解它的人。难道不是一种更深意义上的懂得人生嘛?这是一个要提到的问题。当然这种提炼只是提炼,他并不是给出我们指导生活的金科玉律。你拿一本书说这就是我人生的指南,你拿一本叔本华的《世界之为我的意志和表象》说这就是我王德峰的人生指南手册,肯定不是这样来理解。叔本华的这本着作代表对人类、对欧洲民族它的苦难,它的民族的重新建构和理解。对我来说它代表一种精神的提炼,对欧洲生活和演变的精神提炼。这种提炼意味着真理探究的道路。这本书对于我不是一本金科玉律,但是一本记载了曾经有过的的对真理的探究。你难道不愿意从这种探究中获得最大的教益嘛?

那么下面一个问题就来了,我们为什么需要了解一个民族曾经有过的对真理的探究呢?人文文献是什么?是一部人类精神史。我们也可以倒过来说,一个民族它的历程就是一部巨大的学术着作。这部着作是由它的宗教、艺术、哲学等等方面相互关联构成。所以人文研究在解读人类精神史。具体而言,解读人类精神史就是解读这个民族或是那个民族的精神史,这种解读有什么意思哪?我们这个时代让我们感觉到这种解读已经沦为空谈了。实在是一种与现实世界毫无关系的活动。他大概和下围棋有差不多的意思。如果可以这样理解的话,我们就把人文研究送到大学的棋艺馆之类的部门去。现在就是来解释人文研究的真实意义是什么?对于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文学者或书呆子,对刚才我讲的这部民族精神历史的巨着,对它的研究绝不是敲开利禄大门的敲门砖。而是用来解释、理解、批判人生的手段。

为什么要解释、理解、批判人生?我第一句话要说:人在根本上是有限的。倘若我们仅仅是有限的,其他就不要再多说了。问题是人本身同时又是渴望无限的。这话跟庸夫愚妇们讲也没有什么意义,而每一位庸夫愚妇是芸芸众生中一员。其实都渴望无限。

我喜欢讲“love”这个词,今天我还要讲。在我们说当中我们容易明白一个道理,比如你恋爱了,真正恋爱了,你最忠诚的愿望是什么?你一定希望这份让你心驰神往的爱不会像朝露一般轻易的蒸发掉。你感受到爱是伟大的东西。伟大的东西是不朽的。这不是我硬要用哲学的词藻翻出用到男女上去。而是“love”本身如此。你们两个人爱的如此深切,现在假定这个客观环境压制着你们,阻止你们爱走向结果,使你们能爱,但不能结合,这时你心中冒出来的最深切的愿望是什么?你会想:我们相爱是一种奇迹,是千年注定的缘分,今生今世不能结合,还有来世的希望。咱们就今生有约,来生牵手。来世是什么?是超现实。在这种情况下,你自然而然超越实际世界。自然而然相信一种属于人生幸福的东西。你不愿意相信此时一个科学家说万物都是变化无常的。所以爱情和一个苹果是一样的。满满的成熟、丰满又满满的腐烂。爱情也是这样的东西中的一种,你为什么要难过?你说:不,我此刻不是一个科学主义者。我一定是一个人文主义者,没有任何人逼迫你,不是复旦大学文史哲三个院系老师每天逼迫你相信人文主义。没用的。如果你“FALLINLOVE”,并且受到阻止,于是你就是人文主义者。于是你知道爱情是什么,它即是琐事的幸福,又具有超越性。于是它是不朽的,但我们希望这不朽的东西在现实中有又是现实的,这里面包含着我们的向往激动,也包含着痛苦。有一位思想家认为当今已经没有真正的爱情了,我认为这样恐怕太悲观了一点。霍克海摩尔——法兰克福学派创始人,它对当代人类生活现象的描述是悲观主义的,据说当代人类生存的现代性状况会把超越存在清洗掉,于是爱情的烦恼只是琐事的烦恼。爱情中的烦恼不再具有大悲大喜,不再具有悲剧的本性。我不相信这一点,因为上帝安排的爱情不会因为一个时代的特殊性消灭掉。我的信念总是建立在这一点上。假如欧洲人的宗教在根基上已经衰落的话,欧洲人的艺术也在这种根基上没有源泉的话,那么哲学在今天也是处于失语状态。那么还剩下什么?还剩下“love”,让我们从数字化走出来说还有超越性存在提示给你。什么提示给你?不是艺术提示给你,哲学整个变成科学的附庸。今天哲学学者都在论述科学的东西,并且自己力图具有科学的地位。但海德格尔不属于这一类,马克思也不属于这一类,但是当代哲学在学院派展开的研究具有科学主义的色彩。哲学已经衰落了,我们必须拯救哲学。但要有生活世界的基础。你们如果谈恋爱,那就是帮助我们拯救哲学的基础,。从“love”可以看来人生要成其为人生,那么它的人生价值必须包含着超越性。其实不仅是爱情,只要是属人的,必定包含着超越性。对当下实际情景的超越,当下实际厉害联系的超越,没有把办法从其他领域获取,只有一个领域叫人文。我们读一部小说,我们读史学着作,我们读一部哲学着作,我们获得什么?获得对超越性中感受、领悟。一部史学着作并没有给我们确定无疑的定律。一部哲学着作更没有告诉我们这一切,小说更不要说。我们读小说,读到的只是我们内心中本来有的东西,只是它隐藏在那里。那么,内心是什么?人类心灵最高的部分不是理性,是性灵。性灵是人内心中一种最高的能力。如果用西方人的说法是想象力。康德哲学本来的任务是研究理性世界的能力,但探讨理性基础的时候,他发现了先验的想象力,这个先验想象力的基础是什么,他不敢追问,否则它的整个哲学基础就会动摇了。原来理性建立在非理性先验想象力基础上令他非常恐惧。先验想象力一直是中国思想核心部分。中国人理解人生宇宙完全从性灵出发。西方中难之又难却是构成中国文化的基础。性灵是什么?是超越性存在的领悟能力。

我在艺术哲学讲艺术运用符号的方法,比如文学。他不是把符号按逻辑关联起来,而是用想象关联起来。比如有三个词语:春天、冰雪、融化,怎么用他们组织句子?你可以说:冰雪在春天融化。表示陈述一个事实。但我们也可以换一种说法,用春天做主语:春天融化了冰雪。我们想一下二者的区别?后者是不是只局限在陈述了一个自然现象?第一句春天充当了时间状语,第二句中春天充当了主语,从时间状语换乘主语,这句不仅仅之表达了一个自然现象。他一下子打开了意义域。他有可能引导我们去领会一种超越性存在。于是一位诗人写到:春天融化了冰雪。这个冰雪未必一定指自然界中的现象。所以,我们称之为综合性的艺术。是艺术语言的方式。语言的艺术用法,即文学。在文学中我们读到的句子绝不是一种概念。而是启发一种超越的存在。我们对一切作品的真正的审美愉悦来自对超越的领会。作品启发我们、暗示我们,并不是直接告诉我们一些信息、知识,而是构成我们生存价值的基本内容。我还举过一个例子,即马致远的《天净沙》小令,我们说这是一首诗,他为什么是一首诗?而不是一篇散文。因为它并不是告诉枯藤、老树、昏鸦等等这些实际对象,而是构成启示、启发超越性存在的视域。我们在这首诗中读到的不是知识,而是感受人生的一种深切的体验,是超越性存在的一个方面的打开。我们人生的真幸福是什么?我们能把自己有限的存在取通达那超越性的存在。不是抛弃有限的存在,而是在世人间烟火的同时我通达了超越性的存在。让食人间烟火变得具有不朽的无限的价值。这就是人生之为人生。把这一切超越性存在加以表达,以及回顾一个民族曾经达到怎样的超越性存在,曾经建构过怎样的超越性存在,以及又怎样被解体的历史,这是人文研究的真实性内容。我们不能说人之为人的幸福只是属于经验中的状态。安其本性是与超越性存在联系在一起的。这种联系的丧失就是我刚才讲的真正的痛苦。我们丢一些钱,我们会很痛苦,但这不久就会烟消云散。但是假如我爱着的女友说“saygoodbyetoyou”,我就会体验到深深的痛苦。我和那个特定的人建立的爱情是超越的,具体的人在这种超越性存在中只是超越的载体。我们当代人是不是把它看成文明的基础?按照计算机命令行,你打一个问题,他告诉你:找另外一个人。并且大约有几种路径。也许你说我终身不再用这样的路径。这意味着你领会到超越的存在。这是我们灵魂的事物,不是我们可以随便回避掉的。

下面我要谈这种超越性存在不是闲谈或者虚构的。在这个意义上我们马上可以理解进入人文思考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们激活性灵中幸运一部分。我们灵魂中最高的部分是性灵的力量。假如你是一位人文学者,你进入历史,你读到的是不仅是事实。但可能你采取科学的方式去读,按读物理的方式总结某段历史时期大约有几个部分,把这些知识点记住就把握了这段历史,如果这样读,还没有进入人文修养,如果你是自然而然的读,没有带着课程任务和课程规矩,那么你就会不仅读到历史,而且读到一个民族历史上悲喜交集的命运。一个民族的悲喜交集的命运写在它的史学着作中,它的哲学着作,文学作品中,这是一个确凿无疑的基本事实。你们每个人想到人之为人的存在约超越性存在的关联上,你们考虑一下民族的命运,那么人文领域给你打开了一个精神财富的世界。

你从史学着作中读到悲喜交集,时而哭泣,时而欢笑,外人一看:书呆子。用书本的世界代替了现实的世界,久之,对书有越来的依赖,就用书中的世界排挤了现实的世界。我们从史实中读到了悲喜,这种悲喜就意味着关于事实之外的一份感悟哪?假如你对维新变法的失败感到悲哀的话,你一定感悟了什么。本来我与维新变法相距很远,何

许悲喜?但如果你产生了悲喜,你不是对超越性存在产生了感悟了嘛?这个感悟是我们民族的命运,是我们民族的理想、民族的价值的生死存亡关头。

我们读历史读出了悲喜,我们就有了感悟。就走出了超越事实的限制。就进入了超越性存在的领会中去。理解自己悲喜的性质的意义,于是你知道要把这些感悟上升位思想。你为了到达这种理解,这种理解不是自然科学上的了解,你一定要返回事实。重新返回当下的历史的事实。你才可能形成思想或理解别人的思想。除了看书,你还会返回当下和历史的事实,就是事实过去了,你当下还处在那个世界里。那没当下世界一定激发你的事实,?你不读历史,你对当下事实视而不见。而你读历史,你有感悟,有悲喜,那你就把当下给了解了。这对一个民族来说是万份重要的。

我们不能把我们今天的生存状况看成从天上掉下来的规则,我们知道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是从西方移植来的。但我们还要知道这个规则的展开又不是西方的,在这种矛盾当中,我们不是西方人,却是用西方的规则。我们的痛苦就应该追寻着一切的来历。民族诉诸自己的理想就是对暴力性存在的领会。你就会思想,这思想就是发现我们民族对各种超越的存在的领会的历史的连续性,以及在这种连续性中包含的对历史的筹划。

我不知道张汝论先生怎样讲知识分子与现代性的谋关系,我认为知识分子正逐渐把学术研究变成一种纯粹知识的探究。并成为一种职业。于是我们都拿着人文学术去获得生计的敲门砖。这是让人悲哀的。我们培养的至多是专家。我的讲课私下里给人一种印象:我只跟人讲崇高的东西。过分崇高了。我一再声明如果这里有崇高那是人的本性的需要,不是我安置的。痛苦人人都有,只是我说了出来。我们最容易犯的错误是当我们遭遇痛苦时,我们就容易追念以往的家园。我不同意。问题是什么?资本来到世界发生了一个巨大的变化,就是中断历史。在我们的过去与现在之间划一条鸿沟。资本意味着平等和自由。我们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最重要的方面:“我们发现了自我”。我可以做任何事情,但是有一点,我做事情不能妨碍你做事情。这就是平等。自我实际上被形式理性掏空了,所以我说当代民族是形式理性。现在我们剩下的只有契约原则。比如有一对中国夫妇生活在国外,有了一个孩子,一天父亲生气打了儿一个耳光,被邻居听到了,打了报警电话,于是警察来了,剥夺了父母对孩子的抚养权,那么这样一个家庭必定是痛苦的。我们抚养了孩子,却最终失去了他们。在我刚才引用的那篇文章里:人为什么要活在这个世上?芸芸众生当然答不上来。可人家不是活得好好的嘛?但我要说,他们并没有活得好好的。我们很容易发现,现在中国的状况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不仅发达城市,就是农村也有了很大变化。你挣了很多钱,买了现代化的别墅,有种种高级电器,但是你缺少一个“love”怎么办?这就难了,因为我们缺少一个超越性存在。你怎么给他,用一套数学公式给他。所以他们家里必须有人文典籍,不是为了装潢。闲暇时不是傻乎乎的盯着那个电视,电视摊给他什么他看什么,那不行!应该读书!最好的是那种传统家庭围着炉子,有一个人读一篇小说其他人一起听,多么美妙。电视统统关掉,我们是做浪漫主义怀旧,实际上有的人说这是反动的浪漫主义,我们在科技兴盛的时代,我们的生活也是高节奏,我们应该是以最快的速度来获得知识就是我们的任务。读书就是为了这个目的。你在那里慢吞吞的,比如说《战争与和平》(十卷本),对于我们这个时代来说,你这种要求既愚蠢,又奢侈,但是现在有另外一种方式的奢侈,那就是一页值千金。然后请他读两个小时的小说,就变成一种奢侈。你看我们人类发生多么巨大的变化,所以这一切都是很鲜明的。于是我们再度的说,这样的书呆子是多么难能可贵。他说他与这个现实的世界保持着距离。他生活牺牲于那个人文典籍的世界。他与其说是我们嘲笑的对象,倒不如说是我们羡慕的对象。看你用什么样的观点去看。

你们今天有多少人这样说,我就是这样的书呆子,很难。因为大家都很聪明,大家都知道实际利益在哪里做什么事情,我怎样做,怎样获得一个成绩单。这个课程设计表如何让我适应各种单位,这多么得重要。这样的人就不是呆子。捧着人文典籍不放的人,看到一本旧书眼睛就发亮的人,这样的人呆啊,实际上这样的人很幸福。当然我想他绝对不至于养活不了自己,那双重所迫是肯定的,那么他智商在,你不能说他是一个低能儿。那么就是说复旦大学中文系,历史系,哲学系,全部招生低能的,他要是去外面混一碗饭吃总是能的,问题是这碗饭混好了,他觉得差不多了,又捧起人文典籍了,这才美妙。所以在今天真正可悲的决不是书呆子,而是那些执着于实际的世碌之人以及相关的利益看成是唯一真实价值的聪明人。如果一个民族不再有人愿意做书呆子,或者至少做一段时间的书呆子,一个民族到了这个地步的话,那么这个民族的前途,就足堪忧虑了。这个民族整个的就是可悲的。

下面我想讲第三点,人文研究的真实任务。只有人类是自己创造自己的生活,我们不采取基督教的观点,好象人类生活的历史进程是上帝预知的产物,不,人类就是自己历史的创造者。那问题就是人向来是在盲目中创造的。所以人的创造物对人来说既是价值的实现,又可能转变为对人的价值的威胁和危害。那么人文研究的真实任务就在于通过回顾这种超越性存在的形成、建构、解体、转变,发现什么,发现这种人自身创造的事物,对人构成威胁的来源。比如说科学、技术,是人类创造的,是在对一定超越性存在的领会中创造的,没有欧洲近代的人文精神,就没有欧洲近代的自然科学。而我们现在认为自然科学是一回事,人文学科、人文关怀、人文修养、人文研究是另外一回事,这实际上是错的。一种科学,比如说,伽利略创立了真正意义上的近代自然科学,那么这种科学为什么不在古希腊的时候一个叫什么略的人就把它发明出来呢,因为是不可能的。人类的人文精神的思想要经历过这样一个整整的古代时期,才可能转变对超越性存在的理解。在这种新的理解当中,才可能产生今天统治我们的科学。于是人文研究再度把科学作为它的研究对象,不是在科学中研究,而是研究科学。这也是人文研究的重要方面。所以,人类生命的尊严,人类生命的幸福感,都是人自己树立的,因此它也是由人类自己来摧毁的。所以这就是人类最大的隐敌,人自身乃是最大的隐敌。解开这个谜底就是人文研究的基本任务,可以在这个意义上说,它是种简易活动,至于这个简易活动它怎么做,这个谜在哪里,这是思想。举凡人类一切活动,它都有对超越性存在的领会作基础,然后把这种领会找出来,赋予它一个自觉的形态,叫思想。所以人文研究的真实任务是什么,在一个时代,在历史的长河当中,始终守护思想。我们今天谈论思想会想起逻辑思考,这是近代西方对思想的一个曲解,思想首先是一个原始的不是一个逻辑的东西,思想原始的是体验,是感悟,并且把它纯粹的表达出来,这是哲学的本务。象征的表达出来,这是宗教。感性的表达出来,那叫艺术。所以在艺术、宗教、哲学当中,他的真实内容就是思想。所以人文研究的真实任务就是守护思想。

守护思想是守护什么,良知。良知人们都有,我们刚才讲在人文当中的痛苦,也是良知的体现。我们不要把良知这个东西局限在道德范围,或者说道德的整个基础也是对超越性存在的领悟。所以在对超越性存在的领会的核心意义上说,良知就是这个东西。当我们读那些伟大文学作品的时候,我们被启发,而不是灌输给我们本来没有的东西,那叫科学知识。而是它启发我们良知中固有的东西。通过文学作品,我们人类的思想守护住了,良知守护住了。而个人都有良知,所以我们能够进入人文。但是这个良知是容易丧失的。还有一点就是人文研究达成任务的基本方式是历史的研究。就是说我们不能把人类良知,看成是个固定不变的东西,不能把人类对超越存在的领悟看成是一旦成功

就不变的东西,它是个历史过程。那么从这个意义上,任何一种人文研究,无论是史学的,哲学的,文学的,语言学的,都是历史。那么它的研究具有根本上的历史性,也就是说它探讨的是真理的历史。通过探讨真理的历史来守护思想。所以鲁迅先生的那句话是对的,他说历史上写着中国的灵魂,指示着将来的命运。就在这短短的一句话里面,就概括了人文研究的真实任务:一,历史,二,灵魂,三,命运。今天一谈论命运这个大视野,后现代主义者就要跳出来说我不好,说我又这样宏大叙事。不是说你不要宏大叙事,命运就消失了,我们始终在民族的命运中。

那么最后一点我要讲的是,守护思想的书呆子是我们这个时代最可爱的人。魏巍写过《谁是最可爱的人》,那是抗美援朝。如果我们每天都能看到复旦校园里的书呆子,那我每天都感动着,激动着,欢呼这是我们时代最可爱的人。一个人在其一生中如果从来没有呆过,他就太无趣味了。居然像马克思那样呆了一辈子,那是要付出幸福作为巨大代价的。如果你站在幸福这个人人都知晓的理由上来贬低书呆子,你是没有这个权利的。因为你这种贬低的态度只有证明你在性灵上的缺乏。当然,你可以终生追求舒适的幸福,这是你的权利,也并不证明你是渺小的。但是倘若你不能保证对书呆子的敬重,尽管可以追求舒适的幸福,那是没有良知的体现。所以这是我对开头那篇文章最后的回答。当然我们不必过于认真,这个时代希望大家都轻松一点,但是他说的比较严重。我不得不比较认真的回答,他把我们描绘得那么可怜可悲,我第一要感激他知道我们艰苦,第二我们要回答他你的立场是错误的。因为你不知道人文研究是那么的难得,那么的重要。你无形中在为我们这个世界的资本的原则,实利的原则,实证的原则提供辩护。你把这个原则看成是人类的真理所在。

我告诉你,?are?wrong。最后我愿意引用一段话,蒲松龄先生的《聊斋志异》,其中有一个故事主人公叫阿宝,他天性很痴,痴呆,痴傻,不是智商低的那个痴傻,而是那种专注,执着,那么这个人最后是得了一个好结局。在故事结尾,蒲松龄评论说,性痴则志凝,故书痴者文必恭,艺痴者技必良,世之落魄而无成者,皆自谓不痴也。以是慧黠而过,乃是真痴。我看了这段话,叫绝,好。他鼓舞了我,因为我很痴。

经典阅读与我们的时代

开场白:别指望读通人文经典

能够阅读,喜欢阅读的人多半会有个感觉:人文经典总好像是读不懂,也许读了一辈子也没读懂。老子《道德经》五千言,我懂了三句话,后面的全不懂。但是,只懂了三句话,已经让我终生受用了。这就是人文经典和科学经典一个重要差别——你别指望能把一部伟大的人文经典终于读通了,每句话都理解了,这是不可能的。中国有句老话“半部《论语》治天下”,那一部《论语》还了得?倘若你没有治天下的使命和抱负,那你也不需要半部《论语》。但是,《论语》你一定要读,至少懂三句话,这样,我们就来阅读经典。

中华民族终于开始关注思想了

今天,中华民族对人文开始了普遍的关注,这种关注是用现代传媒的方式表现的,央视有《百家讲坛》,上海电视台有《文化中国》,其他城市还有类似的节目。这被称为“国学热”。

“国学热”说明了什么问题?我是伴随着改革开放的历程长大的,80年代初,我是一个青年,改革开放到今天将近三十年了,在这三十年的时间里,中华民族在改革开放的第一个阶段,最关心的学问是自然科学、技术科学。那时候有句话“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第二个阶段,计划经济体制向市场经济体制转变,这种转变要求我们关注社会科学,所以第二个阶段是“社会科学热”。社会科学当中,最热的是经济学、金融学,后来是法学,政治学。现在开始似乎进入第三阶段,对人文的召唤。复旦大学老三系——文、史、哲的学者向来很孤独,一直被边缘化,但是现在频频被社会所召唤。人文学者居然也会成为明星,像易中天,于丹。这说明我们民族开始关注另一类学问了。

人类的知识体系分成三大类,用英语来说第一类是naturalscientist,第二类是socialscientist,第三类叫humanitist。前两类都是科学,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第三类不是科学。有人把humanitist翻译成“人文科学”,这是不妥当的,因为它没有scientist的意思,因为人文的学问不是知识的体系。哲学不是知识的体系,史学也不是,虽然史学包含大量的历史资料,但光有史料是不能够构成史学的。文学批评和文学理论也不是知识的体系。语言学现在虽有一点科学化倾向,但是其内在目的都是属于人文领域的。所以humanitist最好翻译成人文学科或人文的学问。这很要紧,我为什么强调它们不是科学?文史哲都不是科学,宗教学也不是科学。尽管你可以用科学的方法来研究历史,也只不过是为史料的考证提供手段,而历史的事实还要在理解中才能成立。那么文史哲的热,说明我们现在在追求的不是科学,而是思想与智慧。

西风东渐与东风东渐

五四新文化运动以来,中国知识界主流是主张向西方学习的。五四新文化运动提出启蒙的任务也就是请来德先生和赛先生,也就是民主与科学,然后打倒孔家店。当时大多数知识分子以为这样就能够解决中国的根本问题。五四到今天将近一百年,中华民族终于认识到西方科学乃至西方哲学,以及西方现成的民主政治制度并不能解决中国的根本问题,也就是说真理不能向外面求,这一点被普遍意识到。当然五四文化运动功不可没,大大打开了国人视野,认识到本民族文化的根本病症。但是,如果想要赢得一次本民族文化的伟大复兴,这种复兴如果脱离了我们民族文化根基的话,是不可能实现的。这一点比较早就有人说,但响应者寥寥。真理就在西方,这是一种普遍的意识,直到今天这种意识还非常强烈。

但是毕竟国民开始关注本民族文化的智慧,它的传统精神对于我们民族安生立命来说更是无尽的财富。这一点逐渐的被意识到,这是一种良好的开端。“国学热”将走向何方?大家都在关注。于丹也算功不可没,但是不能停留在她那个水平上,这也是一个我们都已经认识到的事情。这不是以一种学术的傲慢来指责媒体对经典的通俗演讲,因为在对经典的通俗演讲当中铺展出来的大体还是知识、故事,有没有哪个讲坛能在经典的阐述当中引导观众进入智慧的境界?很难。

比如说我,《百家讲坛》制片人打了几次电话叫我去。我说我不会说故事,不会说故事就不讨好,对吧?不讨好吧,收视率就降低,所以我婉言谢绝。其实不是这样的,是我自己没自信。我不敢说我在《百家讲坛》那半个小时就能引导观众进入思想深处、智慧的境界中去。这对我是莫大的考验,恐怕中国近现代学术史上只有一个人、或者若干几个人能够做到这一点,比如冯友兰。冯友兰的《中国哲学简史》文辞表达平易近人,并没有玄乎而深奥的疙疙瘩瘩的表达,读进去很清新、很明白,但却能引起我们的深思。这样的水平才堪当史论。

我们现在身处历史转折的紧要关头,这紧要的关头我们还没完全进去,正在逼近。这个时候为什么需要阅读经典?

我们民族正处于“失恋”的痛苦中

这个时代有一个特征是崇尚科学,这当然不是一个毛病,但如果从崇尚科学变为科学主义,那就是毛病了,因为那样的话我们会相信科学能解决一切问题。科学能解决许多问题,我承认。但如果此刻你失恋了,请科学来帮助你。失恋的痛苦是如此深刻,以致于你要找人倾诉。倾诉是一种非常好的方法。那个朋友倾听了之后说:“把这件事情放下吧,天涯何处无芳草?”这句话很对、很有道理,诉诸理性、很科学。你头脑上接受了这份道理,因为它完全符合理性。但是你的头脑刚刚做好这个决定,心里便一阵难受起来,“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又上心头”。于是你再到图书馆去,找一本治疗失恋的书,你找到了《爱情心理学》。那是科学,心理学一个分支的运用。你从中知道了爱情过程当中心理的某些特征和规律,甚至包括恋爱技巧。可是爱情不是用技巧来获取的,因为爱情不是这样获得的,而是跌进去的,叫fallinlove。你自己都不知道,就fallin了。

我们的民族现在也正处于失恋的痛苦之中,它与资本谈恋爱。从改革开放上个世纪80年代中叶开始,跟资本谈恋爱谈到今天,终于失恋了,于是大痛苦来了。我们已经有了比较发达的经济学研究,比较强大的社会科学学术力量,但是他们联合起来也无法克服那个失恋的痛苦。

我们是以中国人的方式跟资本打交道,我们以为自己已经处于资本主义的状态之中,其实我们离开资本主义还相当遥远。为什么这么说?我想请问各位:今天中国有市场经济么?我说没有,中国今天遍地都是市场,唯独没有市场经济。什么叫市场经济?就是经济活动的结果不受任何超市场的力量和资源的影响。但是今天中国的市场活动,大量援引超市场的力量和资源。所以现在有人说有两套规则:一套叫“显规则”,一套是“潜规则”。

中国历史上的智慧和文化精神没能够让中华民族玩资本,或者说和资本恋爱,所以现在这个痛苦就比较深刻。痛苦来了,知识帮助不了我们,科学帮助不了我们,于是,开始去寻求智慧。

有知识的人未必有智慧

佛教讲慧根,“宿慧”。六祖慧能是个文盲,三岁丧死,和母亲相依为命;长大了靠砍柴卖柴维生,一个普通的、低微的劳动者,却有智慧,有慧根。他第一次听到有人念《金刚经》当中的八个字“因无所住,而生其心”,便“心中突然有悟”。

这说明文化知识的积累并不一定能产生智慧。你学了很多,成为科学家了,却未必有智慧。你有很高的智商和抽象思维的能力,以至于能够研究物理学中的前沿问题,但未必有智慧。当你痛苦的时候,你虽然是个科学家,却终于成了一个宗教徒。这在西方的近代历史上屡见不鲜,一些重要的科学家同时是基督徒,这样的人大有人在。

那么,丰富的人生阅历能产生智慧吗?这里面也没有直接的因果关系。一个七八十岁的人,你以为他是智慧老人啊?他能告诉你许多精采的人生故事,但要是你请他帮你启发几句,他讲出来全是就事论事的话。所以人生阅历的增多未必一定产生智慧,但是没有人生阅历做底子,也不会产生智慧。人生阅历是智慧的必要条件,但却不是智慧产生的充分条件。

慧能有个朋友天天在家读《涅磐经》,有一大段文字总是不懂什么意思,便特意来请教慧能。经书递到慧能手中,慧能又把书还回去。慧能说“我不识字。”那个朋友就说

“字既不识,何能会意?”慧能当即回答:“诸佛妙理,非关文字”。一句话就点悟了这个人。这个人几年来都在从文字里面讨真理,那叫“文字执”。慧能一句话点悟了她,就叫做“破文字执”。

单纯的文化知识积累、单纯的生活阅历增多,并不能保证给我们智慧,那怎么办?我们究竟有没有慧根?也无从测量。如果我们想要面对痛苦仍然有力量的话,仍然能够走出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境界的话,如果我们想这样寻求智慧的话,那么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阅读经典。

人在资本中丧失根源

“在资本中我们正在丧失人类的根源。”王德峰如是说。

为什么马克思的名字能记载在人类史上呢?王德峰提到,马克思能成为千年伟人,主要因为两部书——《共产党宣言》和《资本论》。《共产党宣言》宣布了人类目的是推翻资本主义,建立共产主义;《资本论》阐述了资本主义必定消亡的规律。两部书分别进行了共产主义的论证和资本主义的批判。“不去阅读马克思主义的学说,将永远是一个错误。”

王德峰说,当今一代不再可能有比较坚定的共产主义论证,马克思对共产主义的论证并不是从道德伦理出发,而是进行哲学的论证。

谈到资本主义的批判,他对学子们讲起自己的故事:“曾经,每天下午4、5点办完事后,我就很喜欢逛上海淮海路上的一家无线电商店,和售货员一来二去的就熟了。当时东西都很贵,而我特别喜欢那款日本出的先锋音响,但要15000元,这对我而言是天文数字,我每天都去看它,也有机会听它,因为别人买的时候要试音。我很喜欢交响乐,于是就跟售货员谈起音乐,从巴赫谈到巴罗克音乐,再谈到贝多芬……大概讲了一个多小时的‘欧洲音乐简史’。”在同学们的笑声中,王德峰虚构起了故事的下文,“然后我就问售货员,‘你觉得我懂音乐吗?’售货员说‘懂’,我就问,‘那你要不要让我把这台音响搬回去?’售货员以为我是疯子,接着有一个顾客来买这台音响,问了问音响的情况、价格,就买下了,于是我就在旁边想哲学语言。”

王德峰感叹道:“我讲的语言是哲学语言,而买音响的人讲的是货币语言,但现在的人的语言成了疯子的语言,货币的语言成了人的语言,成了异化了的人的语言。喜欢古典音乐,喜欢哲学,在资本世界里这叫私人爱好,资本不承认我研究哲学的劳动。人越来越与整个世界市场相联系,我可以穿着睡衣,喝着咖啡走进哈佛大学的图书馆,我们不得不承认这个不小的进步,资本来到人世间带来伟大的发明,但我们仍然要批判它,在这个世界上只要你手上没有抽象劳动,你就没有power。我们是人才?但后面还要加两个字——资源,人才是被资源所使用的。雇佣与被雇佣,支配与被支配,这仍将支配着世界的发展。”

“就像超级女声,超女也只有走入资本中才能存在。掌握资本,就有了社会责任,财富给了我,我该怎么享用它,这是一个哲学问题。学哲学的人一辈子都在问自己会做出什么贡献,就怕空谈误国。马克思在当下仍然具有生命力。”

也谈足球:足球需要意志的对抗

讲座现场同学们的热情高涨,恰逢世界杯,同学们也提到中国足球的困惑。王德峰教授是如何用哲学的思想来看待足球的呢?

“我平时不是球迷,只有在世界杯时,才成为球迷,四年一次啊!想来想去,每次就就世界杯能够让我激动一下。”王德峰吸了口烟,接着说道,“我思考了一下,中国到底什么球打得好呢?中间栏了个网的球!看,中国篮球不行吧,排球倒可以。”在全场的笑声和掌声中,王德峰分析说,足球是一种文化,需要整体配合的能力和整体的意志,“我喜欢看到足球的‘战争’,喜欢看意志的对抗,我原来特别喜欢德国队,他们能一直坚持到终场。我认为从整体上看欧洲足球要强于南美足球。踢球不能太看重比分,而要拼搏。”

“中国人最喜欢的运动是什么呢?”王德峰继续说,“搓麻将!”搓麻将赢的第一件事就是破坏别人,大家心里都各怀鬼胎,“我这样一讲,好像就把丑陋的中国人描绘出来了。当然,中国人也不会把别人往死里打,法里有情的界限。”

谈到中国哲学今后的发展,王德峰表示:“人类要真正地接受马克思主义需要好几个世代,恩格斯是马克思最亲密的战友,但他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理解马克思。马克思主义哲学与中国哲学从根本上说是相通的。中国哲学的发展缺少动力,于是引进了西方近代哲学,但西方近代哲学讲求的理性主义与中国哲学不相通。而马克思主义更早地完成了哲学革命,感性哲学的革命是哲学发展的动力。中国哲学在将来的发展中,应该将中国哲学思想和历史唯物主义方法相结合。”

“哲学不是知识,搞哲学的如果理智,可以理解哲学,但不能创造哲学。”王德峰最后这样提到。

恋爱的哲学

恋爱与哲学联系到一起是为难我,据我说知,大部分的哲学家都没有恋爱过——黑格尔,康德(对人生这种欢乐的事情以极为严肃的态度对待)。恋爱是哲学家思考的一个重要话题(点一支烟,笑死)。

七八十岁的老太太也会回忆自己少年时的爱情,一个上海老太太看了十场红楼梦的电影,还带了一堆手帕去(笑)。

所有的人都会谈论爱情,当然儿童除外(笑),男孩子特别喜欢在女孩子面前表现出英雄救美,我小时候二年级干过这样的事情(笑),我小时候很弱的,但是只要在女孩子面前,女孩子被人欺负,我就会在敌人的眼里看到怯懦,我就变得很强大(狂笑)。

两个第一次相见的人会觉得似曾相识——一见钟情。红楼梦说出了爱情的真象。爱情在哲学中既是经验的东西,又是超验的东西。超验:恋爱中的痛苦延续。

舒婷——《我爱你》“是谁,在沙滩上写了我爱你三个字,路过的人,都染上了无名的相思。”进入爱情中,自己不知道,那个英语说得好,FALLINLOVE,FALLIN,没有任何准备。爱情从来不是理论。

哲学关于爱情思考的问题

1.人类最微妙最伟大的情感是爱情,当然母爱也很伟大,但是要生个孩子出来,生孩子出来的前提是什么?(笑,鼓掌)古代的爱情要服从于亲情的伦理,要把爱情同化在亲

情里面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指腹为婚,这样省了多少麻烦(笑)黑格尔都主张先结婚后恋爱——被指定结婚的人,由于他们知道自己的命定,所以相互熟悉起来,于是产生了爱——保守的观点从来不把美满的婚姻看作以爱情为基础——婚姻是爱情的坟墓,爱情并不是消失而是转换,重要的是谁能成功地完成转换。恩爱——没有血缘关系的亲情。

2.人类一般意义上的爱情:

人类与动物的区别是能把生物性上升为社会性,叫精神的感觉或感觉的精神。爱情本质上是美学,不是伦理,夫妻的恩爱属于伦理。(又点一只烟)

爱情表现为对异性的人格的爱慕——男性看女性,端庄,温柔,文雅;女性看男性,慷慨,勇猛。你看我这个人,其貌不扬,但是可能某人看我就不一样,我那个独特的棱角,眼中的光芒吸引她(狂笑),我就是个东施,但在她看来就变成西施了(狂笑),这不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你没恋爱过你就没孤独过,它不是科学的逻辑,是人格的感召力光看书没用的,你还是恋爱吧,我们必须经历人生中最伟大的学校——LOVE。

在恋爱的过程中认识你自己。爱情是座伟大的学校——刚刚恋爱的人,觉得整个世界都是阳光明媚的。谁在恋爱中没流过泪,这个爱情的程度要打个问号。爱情为什么如此神秘,拥有如此伟大的力量?那就是在人类生活中,两个独立的意识有彼此拥有的愿望。

如果你在爱之中,你征服了他,他也征服了你。失恋让人觉得心里有生活的苦难。爱情的起步是个很奇怪的事情。

一见钟情——儿时积淀的关于爱情的理想在某个人身上感性地体现出来,其实你是在跟自己的理想恋爱。如果你走进婚姻,你就是在跟现实打交道,没有理想了。有些人因为害怕现实而躲避婚姻,那要不要躲避爱情呢?等会再说,(第三只烟)我们继续来谈爱情吧,这个话题太难了,至少两包烟~(狂笑)

什么叫浪漫,花前月下绵绵私语并不是浪漫,宝黛的爱情就有缺陷~中国文化大革命的时候,上山下乡,恋人们愿意一起同甘共苦,找到爱情的出路,这是个伟大的事业。

爱情和为自由的奋斗统一在一起,这个爱情就足够浪漫我们这个时代的爱情缺乏了一种崇高感,关于卓越人格的理想消失了。

要学会感受什么是朴实中的伟大,什么是平凡中的崇高爱情应该有一种崇高的理念。爱情是精神成长中的一种洗礼,爱情带来了欢乐,但是欢乐中的苦涩也是根本的东西。

任何一个时代只要有少男少女的地方就有爱情。爱情是一种心灵的创造力,因为害怕恋爱的结果而不恋爱,是失去了心灵的创造力。

真正的爱,是两个心灵共同的创造。人与人恋爱的创造无法凝固在艺术作品里,所以爱情本身是一种悲剧性的。

当艺术家失恋的时候,伟大的创造就开始了:《幻想交响曲》——博了之,因为失恋而创作;贝多芬一路写下来都是好作品,他终生未婚;勃拉姆斯,在克拉拉的墓前拉了一首小提琴曲;柴可夫斯基——精神恋爱(柏拉图所讲)。

如我这等平庸之辈,都要明白一个道理,伟大的爱情能够分享到一丁点,就应该感到满足了,一丁点就够了(笑)。

爱情只是人生的一个阶段,爱情是永恒的,不是时间上没完没了,一瞬间就是永恒。只爱一次就够了,你看贝多芬,爱了那么多次,但是一直痛苦(笑)。

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就像樱花一样,绚烂地开放,然后就没了(笑),日本人喜欢樱花,所以日本那个民族有一种悲剧感。

3.爱情伟大的果实——夫妻的恩爱

白头偕老——很平庸但很难做到,佛学上说几千年才修来的。在爱情的转折点——婚姻中,爱情从美学中走出来,转变为恩爱。

不是冤家不聚头,古代没有爱情这个词,古代叫俏冤家(笑),中国的智慧就表现出来了。老外不一样,说ILOVEU,你是我心中的花儿。谁说出了事情的真相?中国人!

你为什么主张独身主义,因为你害怕人生中另一种崇高的情感,你没有这个能力。

经过爱情这个美妙的阶段,走向婚姻这个持久的价值,应该把婚姻看作一种崇高的使命。

恋爱会有一种力量让你知道你是渺小的。不要害怕痛苦,恋爱本质中有痛苦的东西。

4.失恋了怎么办

爱情是充满缺陷的,然后你就会发现自己的缺陷,不要追求完美。

在爱情中我们是傻的,这种傻没什么可怕,因为我们平时太聪明了(笑)。

只需要真诚和自己的内心,在恋爱中切勿相信科学,面对爱情的时候,科学导致我们的遮

蔽。

在中年和老年的阶段,我们还能回忆这段宝贵的时光。

《时光倒流七十年》奥斯卡获奖电影。我小时候不相信的,要把爱情进行到底(笑)。

倘若不敢承担欢愉和痛苦,灵魂还有什么意义,这还叫什么人生——舒婷,除非是屎壳郎的人生(狂笑)——屎壳郎推粪球,成功了没有欢呼雀跃,失败了也没有长吁短叹,那我们就过屎壳郎的人生吧~我觉得不行,这是人生,人生怎么能没有痛苦。

如果你被老板雇佣,在职业中的谋生过程,无所谓,就做个屎壳郎吧,资本就是一个粪球,你就推吧。(狂笑)

在恋爱中,我们的心灵获得了力量,变得成熟。

李叔同,弘一法师,这个人最大的特点是什么?认真。他有过几次爱情,认认真真恋爱,认认真真学习,跟朋友打交道也认真交流,什么都认真~最后终于出家了(狂笑),出了家还认真。

我们只有一种选择,就是认真,不要为自己的认真感到后悔。

呼唤的人与被呼唤的人往往不能互相呼应。失恋是一种伟大的痛苦,要能够欣赏它。什么叫心灵的力量?ENJOYYOURSUFFERENCE,伟大的人都痛苦过。

还有一件事能跟爱情抗争一下,那就是革命,人生最大的幸福。爱情不一定要轰轰烈烈要死要活。爱情不一定是两个人的私事。爱情是衡量一个民族文明程度的标尺。

1.恋爱影响读书?

恋爱与读书本身是不冲突的。恋爱是个非常阳光的事情,既然你心灵在阳光之中,你读书会更好(鼓掌)。尤其你们学医的学习苦,可以鼓励你,动力大。我就是在大学恋爱的,我就是要显示给我爱的人看,这是父母老师强迫不出来的(笑)。

2.一见钟情是非常危险的(笑)恋爱双方来自不同的文化背景,大多会失望,主要是对婚姻而言。

3.当代社会的柏拉图式爱情

当代很少有柏拉图式爱情(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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