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中的地理意象_张伟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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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IAN JIANG JING JI YU WEN HUA收稿日期:2020-09-30基金项目:河西学院第十批大学生科技创新项目(社会科学类206)作者简介:安楠(1998—),女(藏族),甘肃甘南人,本科生,从事中古史研究;刘森垚(1989—)男,甘肃临泽人,副教授,博士,从事中古史研究。
2020年第10期(总第202期)边疆经济与文化THE BORDER ECONOMY AND CULTURENo.10.2020General.No.202河西地区是丝绸之路上的咽喉要道。
作为中西文化的交流融合之地,河西有着悠久的历史和灿烂的文化。
在中古时期,河西地区既熠熠闪光,又历经沧桑。
王凤翔在《试论唐代河西地域观念的变迁》中指出:“河西的地域观念在唐代发生了变迁,唐朝前期的河西是指河西走廊与湟水流域一带,即今甘肃西部及青海北部地区。
但安史之乱后,河西之地逐渐没入吐蕃。
随着唐廷对收复失地的无望,河西在地域上的界定随之发生变化,转而指代旧关内道北部的内地,即今山西、陕西及黄河以西地区。
”[1]本文所论的“河西”,属于中古时期,特别是北朝到唐代前期。
这一阶段的“河西”长期处于中央政权的统治之下。
中古墓志文献会对墓主姓名、籍贯、生平事略进行记载,对于深化中古时期地理思想史和区域经济文化差异的研究提供了不可多得的一手资料。
本文将以中古时期出土墓志为研究的材料,利用墓志中地域认知和地域观念信息,以期分析归纳出中古时期人们心目中对河西地区的印象与认识。
一、地理意象《甘州府志·世纪》:“按《周书》称:‘西旅底贡厥獒,盖亦荒服。
’”[2]荒服者,言极远于中原,是蛮荒边陲、万里之外,中原地区的人们对河西往往有此宏观认识。
天和四年(569),《李贤墓志》:“分竹炖煌,仍专葛里之务;褰帷兆岳,兼总六防之师。
”[3]据陈仲安《李贤墓志申论》,所谓“分竹炖煌”是指李贤保定二年(562)出任瓜州刺史[4]。
而这里的敦煌、瓜州在中原、特别是墓志制作地长安或原州这样的关陇地带也把河西、敦煌看作万里之外。
张炜《融入野地》中“野地”意象探究作者:赵团来源:《青年文学家》2011年第05期摘要:张炜的散文集《融入野地》以一颗赤子之心,热烈抒发对野地、对自然、对故土的无限深情。
本文从“野地”意象的丰富内涵入手,深入探讨张炜对“野地”意象的独特见解。
关键词:张炜野地意象探究作者简介:赵团,系兰州大学文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中国现当代文学。
工作单位:兰州文学文学院从某种意义上说,张炜的散文自选集《融入野地》是一部心灵的生态史,作者眷恋着野地,歌唱着野地,从个人的生活阅历出发,用真诚的笔调去描写合乎个人理想的野地并情愿向其皈依,以一颗平民的心深入地探讨了人与野地、人与社会、人与人关系。
本文试从作者的土地情怀、民间立场以及独特的自然观出发,分析其作品中的“野地”意象。
一、“野地”的意象解析“意象是中国首创的一个审美范畴”,“所谓意象,就是客观物象经过创作主体独特的情感活动而创造出来的一种艺术形象”[1],张炜《融入野地》中的“野地”意象,就是由许多客观具体的物象经过作者的心灵衍化融合而成的富有深刻含蕴的艺术形象,它具有哲学层面和文学层面的双层含义。
就文学层面的含义来说,“野地”意象涵盖广泛,除了可以理解为空间概念的土地之外,一棵树,一座山,一条河,一块玉米地都可以纳入其中;就哲学层面的含义而言,我们可以把“野地”理解为人的心灵栖息地。
后者属于“野地”意象更高层次的内涵。
简言之,“野地”意象的内涵具有多样性,模糊性和无限生成的可能性。
张炜说:“城市是一片被肆意修饰过的野地,我最终将告别它。
我想寻找一个原来,一个真实。
”[2]如果不了解张炜的心路发展历程,就无法理解“野地”一词,在张炜看来,“野”即指一种本原的、天然的、未经人为雕饰或改造的原始性,而“地”不仅仅是土地,还包括心灵之地,所以“野地”的含义带有模糊的确定性,它是作者心路旅行的目的地,含有现实与抽象的双重意义。
恰如张炜自己说的:“当我还一时无法表述‘野地’这个概念时,我就想到了融入。
台州市2024届高三第二次教学质量评估试题语文04.10一、现代文阅读(35分)(一)现代文阅读I(本题共5小题,19分)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1~5题。
材料一:在唐宋诗词中,有许多塞上意象在作品艺术结构上生发出很强的统摄力,这是因为其浸润了创作主体丰厚的生命体验。
如王维《使至塞上》中,“出塞”情境构成全诗的核心,发挥着重要的艺术空间开掘功能。
“征蓬出汉塞”出句不凡,汉塞作为典故既隐喻现实中的军事堡垒,更是作为一种历史文化确证符号,给中原士人们提供了深层的心理归属感、安全感和文化认同感。
跨过这道屏障,中原士子们的生命体验必然是复杂的。
本初的心灵的宁静和平衡状态即将被打破,两种相反相成的心理交互作用。
一种是“胡天”所带来的新奇感、自由感和欣喜感,“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在很大层面上是这种生命体验的符号化;另一种是进入陌生异域所带来的孤独感和焦灼感,“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在很大层面上是这种生命体验的符号化。
从生命哲学角度来说,塞上意象最深层的审美蕴涵,是在漫长的中国传统社会,它成了华夏英雄志士生命激情和生命活力释放的精神符码。
生命活力的一个重要体现就是对生存和活动空间的超越。
作为社会的个体,其生命活力的释放往往要受到社会伦理的规约,因此其生命价值观的实现以强调个体价值和社会价值统一为准。
基于此,功业意识构成了历代文人生命伦理观的重要组成部分。
从汉代开始,随着汉大帝国的日趋强盛,建功异域就成为许多人释放生命激情、实现个人价值的生命意识。
《后汉书·班超传》就展现了班超的这一抱负,他曾辍业投笔叹曰:“大丈夫无它志略,犹当效傅介子、张骞立功异域,以取封侯,安能久事笔砚间乎?”如果将《班超传》与《史记·陈涉世家》对比就会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班超和陈涉作为英雄人物有一共同特点,就是不甘沉沦于庸众的强烈进取心。
但不同于陈涉的是,班超有一个明晰的努力方向,那就是“立功异域,以取封侯”。
颇为有趣的是,暮年的班超却表现出强烈的返乡意愿,《后汉书·班超传》言“超自以久在绝域,年老思土”,向皇帝上疏恳求回归故里,“臣超犬马齿歼,常恐年衰,奄忽僵仆,孤魂弃捐”,陈说自己生命之脆弱和返回中原心理之迫切。
地理意象的构成及其审美价值刘洁摘要:地理学中的“地理意象”是地理认知理论的重要概念之一,指“地理学家的研究载体”。
文学地理学中的“地理意象”从“意象”理论发展而来,指具有显著地域特色和地理因素的外观之象进入到创作者的视野中,承载其主观情志并在代际演变过程中融合了接受者之“意”所复合而成的文本中的“综合体”;它作为文学文本的最小构成单元和元素,凝聚着创作者和接受者主体精神深处的地理基因与地域认知,并内化成文本中浓厚的地方情结,传递着创作者对于一个地域或超出地域的其他群体乃至全人类的精神关照。
与地理学领域重“象”所不同的是,文学地理学更重“意”之构成及客观物象的地理性所蕴含的审美价值。
关键词:文学地理学;地理意象;构成机制;解读方式;审美价值中图分类号:I0-05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2096-5982(2019)01-0081-06自新时期以来比较文学进入新的发展阶段。
中国传统的文学研究立足于单一领域思索文学现象、思潮和文本,学科意识不甚明确。
随着比较文学中国学派的崛起,以曹顺庆、乐黛云等先生为代表,提出“中国学派”的比较文学学科理论以“跨文化研究”为基本特色,文学研究又有了新的学术视界和学术研究方法。
这一时期文学研究学科意识进一步加强,也更重视与相邻学科的联系,力求做到文学的内部研究和外部研究共进,既从宏观视野把握文学发展的外部动因,也立足于文本发现细微之处的审美价值。
与比较文学研究方法的转向相吻合,文学地理学在本世纪初再一次大放异彩。
邹建军先生立足于但丁《论俗语》、斯达尔夫人《论文学》等名家著作的基础之上,并对中国梁启超、金克木、曾大兴等学者的成果予以重视,同时提出具有自己独特见解的文学地理学相关研究的理论;随后在相关学术研究成果中又提出要重视文学地理学研究的理论建设与文本研究紧密结合的研究方法。
“地理意象”正是其中重要的关键词之一。
在地理学中,地理学家们从不同的地理思想和观点来关注和探究地理学的研究对象,从而形成各自不同的关于对象的理解;这种承载着地理学家研究行为的非单纯对象就具有了“形象体”的性质,从中反映研究者的主观意向,故而被称为地理意象(Geographical Mental Images)。
第39卷第6期宁夏师范学院学报2018年6月No.6Vol.39JournalofNingxiaNormalUniversityJun.201820世纪末期宁夏文学中的西海固乡村地理意象周㊀福(西南大学历史地理研究所ꎬ重庆北碚400715)㊀㊀摘㊀要:乡土文学作品中有丰富的地理元素ꎬ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乡土作家及作品中人物的地理感知思维ꎬ其中常被描述的地理物象具有很强的地方意义表达ꎮ结合客观历史地理信息分析宁夏文学中的地理物象ꎬ可以探知20世纪末期西海固地区时人的地理环境感知ꎬ进而理解地理意象包含有的关于人与环境的互动关系ꎮ关键词:乡土文学ꎻ西海固ꎻ地理意象中图分类号:I206㊀㊀㊀㊀㊀㊀㊀文献标识码:A㊀㊀㊀㊀㊀文章编号:1674-1331(2018)06-0041-05收稿日期:2018-04-20作者简介:周福(1992 )ꎬ男(回族)ꎬ宁夏海原人ꎬ西南大学历史地理研究所硕士研究生ꎬ主要从事历史地理学研究ꎮ㊀㊀ 西海固 为一地域概念ꎬ具有地理与人文的双重属性ꎮ其位于宁夏回族自治区中南部ꎬ是西吉㊁海原㊁隆德㊁泾源㊁彭阳㊁同心6个县以及固原市原州区的统称ꎮ㊀㊀该区域总面积3.05万km2ꎬ占宁夏区域总面积的58.8%ꎬ1999年全区域总人口212.97万人ꎬ占全区总人口的44.7%(此数据包含盐池县)ꎮ[1]不论从历史的维度还是地理的维度看ꎬ西海固自然环境恶劣ꎬ物质资源匮乏ꎬ经济发展落后ꎬ人民生活穷困ꎬ可谓 苦瘠甲天下 ꎮ然而以苦难著称的西海固却孕育了富有地方特殊韵味的乡土文学ꎬ自20世纪八九十年代形成了独特的 西海固文学 ꎮ意象是文学常用术语ꎬ指客观物象因加入人的主观情感而呈现的文化意蕴ꎮ本文运用文化地理学地理意象概念ꎬ即客观的地理物象因承担了人的主观情感与审美价值而上升为地理意象ꎬ它是一种人对地理事物的文化情感感知与表达ꎮ通过比较20世纪末期西海固时人生活经历中对于地方景观的主观感知与客观人文历史景观的异同性ꎬ从而分析客观的历史环境与时人环境感知的联系ꎬ突出西海固地区的 地方意义 与 文化意义 ꎮ一㊁自然景观:土地㊁山㊁水(一)土地意象西海固地处西北内陆黄土高原丘陵带西北边缘ꎬ属于温带季风气候向干旱风沙区过渡带ꎬ气候干旱ꎬ水资源短缺ꎮ西海固地区地形和水资源以县为单位统计如表1ꎮ㊀㊀表1反映出西海固的地形地貌复杂主要以黄土丘陵和山地为主ꎬ水资源主要是小支流小河小溪ꎮ气候干旱ꎬ土地贫瘠ꎬ满目荒凉是外来者对于西海固的第一印象ꎮ土地是农民的吃饭碗ꎬ是衡量农民财富的尺度ꎬ在西海固黄土丘陵带ꎬ降水不足ꎬ缺乏水资源ꎬ可谓 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ꎮ2001年统计ꎬ西海固总人口240多万ꎬ其中农业人口216.6万ꎮ农村人口占西海固总人口90%以上ꎬ在20世纪末期种植粮食还是西海固人主要的14收入来源ꎮ土地承载着西海固人生活的全部希望ꎬ即便是山坡沟壑之中ꎬ土地利用的也是满满当当ꎬ或种粮食作物小麦㊁马铃薯㊁糜子ꎬ或种植苜蓿作为牲畜草料ꎮ因此ꎬ在石舒清小说中出现 满地的苜蓿花开着ꎬ在风里摇着 [3](P160)的描述也就不足为奇了ꎮ表1㊀西海固地形类型与水资源统计表[2]西吉海原原州彭阳泾源隆德同心地形类型黄土丘陵占县域面积的53.08%山地㊁黄土丘陵为主山地㊁清水河谷平原㊁黄土丘陵黄土丘陵占90%山地㊁丘陵多为河谷川地山地㊁黄土丘陵为主黄土丘陵㊁山地为主水资源葫芦河㊁清水河㊁祖厉河园子河㊁麻春河㊁贺堡河㊁马营河㊁李俊河㊁杨明河石景河㊁清水河㊁冬至河㊁中河㊁苋麻河㊁茹河㊁颉河㊁张易河红河㊁茹河㊁安家川河泾水㊁香水河㊁沙塘河㊁羊槽河㊁盛义河㊁新民河㊁石嘴河渝河㊁葫芦河㊁什字路河㊁好水河㊁甘渭河㊁庄浪河㊁南河清水河㊁长沙河㊁金鸡儿沟㊁折死沟㊁苦水河土地不仅是生存价值的体现ꎬ也象征着西海固人的生活价值追求ꎮ 老鸦村村长王国才在邻村弄得一块地ꎬ想平整出一个果园来 ꎬ 弄个果园又不光是为了吃果子ꎬ吃能吃几个呢ꎮ果园听着也好听嘛 ꎮ[4](P164)西海固人在西海固贫瘠的土地上开垦ꎬ也在西海固土地上成长追求ꎬ一般家庭在院子里或院子附近田地上开辟平整出一片百八十平方米的果园菜园用来种植果树蔬菜以便实现口粮充裕之余提高生活水准ꎬ不论是物质需求还是精神需求都要通过土地来得以实现ꎮ同时ꎬ土地在西海固也因气候水文㊁地形地貌诸多自然区位条件被时人感知人地关系的矛盾ꎮ (大拉西)他看一眼这荒凉的土地ꎬ想着这漫长艰辛的日月ꎬ心里就虚虚地掠过一丝恐惧和寂寞 [5](P55)ꎮ西海固的干旱贫瘠ꎬ是客观存在ꎬ时人的环境感知与艰辛的生活体会相交织ꎬ不免觉得土地更为荒凉ꎮ20世纪末期西海固时人对于土地的依赖程度决定土地不仅是一种资源与地理景观ꎬ而且是时人对于自身环境感知的物质与精神表达的地理意象ꎮ(二)山意象在中国这个多山的国家ꎬ关于山的文化与意象ꎬ内涵丰富ꎬ从古至今ꎬ文学作品中关于山的意象不胜枚举ꎮ在古典文学中ꎬ山的意象有崇高㊁神秘㊁壮美㊁厚重ꎮ其中 仁者乐山 是对于山意象最具情感意蕴的表达ꎬ把 山 与 仁 相比附ꎬ体现了古人对于山的情感ꎮ而在现当代文学中山也有其独特的历史时代意象ꎮ文学作品中的 山区 山村 山民 之语反映出 山 意象与落后㊁闭塞相连ꎮ西海固地区是国家确认的集中连片贫困区ꎬ按地形地貌性质划分属于黄土高原丘陵带ꎬ该地域主要山脉有六盘山㊁西华山㊁云雾山㊁南华山和月亮山等ꎬ由于河流切割ꎬ地表形成川㊁盆㊁源㊁台㊁梁等地貌ꎬ形态破碎ꎬ千沟万壑ꎮ在西海固腹地深处ꎬ满目所及都是低矮连绵的黄土丘ꎬ是西海固地表最触目惊心的自然景观ꎮ在宁夏文学中ꎬ山是最常见的意象: 我们两个就在这十万大山围着的㊁荒无人烟的沟里面结伴行走着ꎮ [5](P273) 一次回村里来ꎬ中午闲得无聊ꎬ我就到村后的梁顶上去转悠 [4](P98)随着历史变迁㊁自然环境变化以及生活环境的改变ꎬ人们对山的感情也相应发生着变化ꎮ 那时候山不像现在这样光秃秃的ꎮ那时候还有几处树林ꎮ我家屋后的山坡上ꎬ就有一片杏林ꎮ乌鸦有时会整片地落满在那山坡上ꎮ [3](P105)0世纪末期ꎬ由于西海固人口增加ꎬ开荒山地ꎬ生态失去平衡ꎬ水土流失严重ꎬ环境逐渐恶化ꎮ改革开放后ꎬ随着时人活动范围的扩大ꎬ眼界开阔ꎬ常常对于自身所处环境的体验㊁生命迹象的思考ꎬ与当地环境联系在一起ꎮ 连绵的山ꎬ呈现着一片无奈的荒凉与寂寞ꎮ车上的燕燕看着山坡上ꎮ已不见一棵绿草了ꎬ连一个羊粪蛋儿也不见ꎮ/荒山ꎮ/燕燕想ꎮ [6](P57)24石舒清小说集«苦土»中的短篇 赶山 中ꎬ深秋人们为生计乘坐手扶拖拉机奔波于外ꎬ搭帐篷露宿在荒山之中向大自然讨要生活ꎮ第一次出门在外的姑娘面对生活与未来ꎬ与乡土作家石舒清对山的 实有的存在 意象不同ꎬ她看到 山 时感知的是落后㊁封闭与荒凉ꎮ(三)水意象水乃生命之源ꎬ水是自然界也是人们生产生活中最为常见的元素ꎬ因此关于水的意象于千差万别的自然地理环境之上有其共性ꎬ共性中有其程度的差异ꎮ在中国文学作品中ꎬ水乃至善ꎬ 上善若水 智者乐水 ꎮ本文所论西海固的水不仅包括河流湖泊ꎬ而且也包含夏雨冬雪ꎮ西海固地区主要河流有清水河㊁葫芦河㊁泾河ꎮ清水河1956 2000年流域年平均径流量为2.02亿m3ꎬ葫芦河为1.30亿m3ꎬ泾河为3.01亿m3ꎮ[7]ꎮ并且年内径流分布不均ꎬ汛期(6-9月)径流大ꎬ冬季则会出现断流ꎮ其余较小溪流几近干涸ꎮ宁夏作家也毫不讳言西海固的干涸ꎮ石舒清的笔下 河滩里没有水ꎬ布满了碎石子 [3](P48)ꎮ 然而贺家堡却像是一小块风水宝地ꎬ有一条小河从前蜿蜒而过ꎬ细水长流 因此贺家堡有着别处难得一见的景象ꎮ在这样一块地方生活着ꎬ大家一边觉得知感ꎬ同时也觉得有些不安ꎮ [5](P275)西海固平均年降水量300毫米左右ꎮ 多少年来ꎬ沙沟村子里的人ꎬ一个个都怀着虔诚的念想ꎬ期待着一场又一场大雨 [5](P275)缺水是西海固的常态ꎬ降水不足ꎬ地表难以形成径流ꎬ生存状况是 靠天吃饭 靠天吃水 ꎬ雨水的意象就是多了一层活的具有生命的意蕴ꎮ前面提到沙沟庄里的一条河ꎬ而水草比药还苦ꎮ既然水不能吃ꎬ村里的人只好家家都打水窖 [5](P276)ꎮ西海固地区降水量少㊁蒸发量大ꎬ夏季暴雨频繁ꎬ打水窖蓄水ꎬ冬天则取雪化水以供生活之用ꎬ此外ꎬ主要用水还是去有坝子的地方取水拉回储蓄起来ꎮ 冬天ꎬ一场大雪之后ꎬ村里的男男女女㊁老少爷们便显得热闹非凡ꎬ一个个提上桶子ꎬ端着盆盆罐罐ꎬ到村头的野地里打雪ꎮ [5](P277) 打雪 成了西海固人民冬天的生活常态ꎮ在西海固ꎬ雨雪冰雹ꎬ些水的不同形态都被视为水ꎬ夏季暴雨㊁冬季融雪㊁沟溪河水㊁水窖蓄水ꎬ因而其水意象是具体的可感知的ꎬ并没有把水与文化精神相联系ꎬ与道德情操相比附ꎮ水是实实在在的水ꎬ水是养育生命之水ꎮ二㊁人文历史意象:堡子㊁院子㊁花儿西海固地区干旱㊁贫瘠ꎬ物质资源极度匮乏ꎬ但是却孕育了丰富的历史人文内涵与人们丰富的精神追求ꎮ历史留存的黄土堡寨ꎬ20世纪末期乡村院子以及响彻漫山的 花儿 都是西海固这片区域特有的人文历史景观ꎮ(一)堡子意象西海固地区在历史时期位于农牧过渡带ꎬ也是王朝与少数民族政权军事对峙的前哨阵地ꎮ尤其近代军阀割据ꎬ政局动荡ꎬ社会动乱ꎬ土匪横行ꎬ西海固乡村筑堡寨以图自保ꎬ至今留下大量的土筑堡寨ꎬ当地人称之为 堡子 ꎮ郭文斌曾经回忆: 到了我能记事时ꎬ 堡子里 已经成为一个传奇式的家庭话题ꎬ一个稀罕的伦理现象ꎬ从而具有了传颂的意义ꎮ 为此每当人们提到 堡子里 时ꎬ我的脸上就像将军的后代听到人们谈论将军的赫赫战功似的大放光芒ꎮ [8](P75)西海固地区的堡寨普遍分布于乡村大小村落ꎮ笔者走访过海原县贾塘㊁史店两乡ꎬ了解到堡寨多建于民国时期ꎬ为当地当时地主住宅ꎬ选址地势较高且较为平坦ꎮ20世纪末期ꎬ堡子作为时人在地表看得见的重要历史遗迹ꎬ人们关注于其内部人物生活及其组织关系更甚于其外在形象ꎮ 堡子高大厚实ꎬ四棱见方ꎬ在当时人烟稀少的葫芦河沿颇有些鹤立鸡群的味道ꎮ [9](P180)ꎮ 那座堡子临河ꎬ旁边一条大路ꎬ一片碧绿的庄稼将它紧紧包裹其中ꎬ显出一种辽远的深沉和静默的厚实ꎮ [9](P182)堡寨属于客观的历史存在ꎬ它是西海固地区特定时代来的产物ꎬ经过历史沧桑变迁ꎬ在20世纪末期时人看来ꎬ其意象是历史的厚重与深沉ꎬ代表与现实有联系却被割裂的遥远的过去ꎮ(二)院子意象20世纪末期ꎬ西海固地区乡村家庭院落大多34呈矩形ꎬ一般都是单院形式ꎬ四周以约2米高的土墙围起ꎬ其主要特点是空间布局单一ꎮ一般家庭院落内从北向南呈平行线性分布有房屋㊁庭院㊁菜园及棚圈ꎻ也有的两面㊁三面是房屋ꎬ中间为庭院ꎬ庭院中央建有花园菜地ꎬ棚圈则设在院落之外ꎻ四合院较少ꎮ这种院落形式受西海固地区山地与平川交错的地形地貌㊁冬春多风沙的天气气候以及西海固人重家庭伦理观念的影响ꎬ院落空间较为封闭ꎮ在其院落空间内部ꎬ时人对于生活居住环境的追求不仅体现在修建房屋规模㊁材质结构等硬件设施上ꎬ而且也反映受其居住的心理感受上ꎮ宁夏文学中的院子ꎬ承载着人们的日常生活ꎬ也记录着社会历史的变迁ꎮ石舒清写道: 记得许多次ꎬ带了朋友来我家时ꎬ我都会指着我家下面的一家院落说ꎬ有相当一个时期ꎬ那都是我们村里光阴最好的一户人家ꎮ [9](P239) 记得小的时候ꎬ常常睡在院子里过夜ꎮ吃晚饭也是在院子里ꎮ在灶房门前的院子里摆好饭桌矮凳ꎮ在院子里吃饭ꎬ人的胃口似乎格外的好 羊圈里的小羊羔也跑出来了ꎬ在月光下的院子里迅速跑着ꎬ不断地跃起在空中ꎬ像一条刚刚将箭射出去的弓那样ꎮ [3](P70)院子与时人的生活息息相关ꎬ院子里的活动承载的是20世纪末期西海固乡村时人对于家的理解ꎬ院子四方的天地是一家人的私有空间ꎬ在此空间里不管是享受乐趣ꎬ还是品味孤独ꎬ都饱含归属与爱的情感ꎮ 小姑姑用一把打扫帚在月光下扫院子ꎮ [3](P71) 尔萨爸显然对这个住了许多年的院子已有所留恋ꎬ辞别之际ꎬ落下泪来ꎮ [4](P134)院子意象是物质财富与精神追求的体现ꎬ也是20世纪末西海固时人的生活冷暖与理想情操的显示器ꎮ(三) 花儿 意象花儿 又称 少年 ꎬ是西北地区流行的一种民歌形式ꎬ脱胎于西北独特的地理环境与特殊的民俗文化ꎮ 宁夏花儿 为西北花儿的重要组成部分ꎬ尤其是西海固地区的 花儿 特别有名ꎬ俗称 干花儿 ꎮ20世纪末期ꎬ在西海固乡村 花儿 已成为一种声音景观ꎬ 在宁夏的山乡村落ꎬ田间地头ꎬ不时就能听到花儿歌声ꎮ [10]新世纪之交ꎬ随着城市经济的发展ꎬ西海固青壮年劳动力外流ꎬ 花儿 文化的传承受到影响ꎬ会唱 花儿 的人越来越少ꎬ 那一年县上搞花儿会ꎬ把全县会唱干花的都找来了ꎮ说是都找来ꎬ其实也就二十个人ꎮ会唱干花儿的人已经很少了ꎬ大都是些五六十岁㊁六七十岁的老汉ꎮ [11]作为一种地域文化ꎬ当地人们称之为 漫干花 ꎬ其 漫 字道出生活于山大沟深的黄土丘陵区的西海固时人对于 花儿 这种声音地理景观的文化表达ꎮ 花儿 歌唱内容有歌颂祖国大好河山的ꎬ有诉说生活琐事的ꎬ而大部分是歌唱爱情的ꎮ20世纪西海固乡村文化娱乐生活相对单一的背景下ꎬ 花儿 是人们生产劳作之时的情感文化大餐ꎬ其作为一种声音景观传达出时人群体对于幸福恋爱婚姻的理解与闲适生活的知足ꎬ也是时人情感抒发的重要表现形式ꎮ三㊁社会生活意象:故土与远方西海固1976被联合国粮农开发署确定为 最不适合人类居住的地方 ꎬ是我国六个集中连片特殊困难地区之一ꎮ随着改革开放以及国家扶贫政策的扶持ꎬ西海固发生着巨变ꎬ时人对于故土与远方的人文社会环境产生有对比性的地理感知ꎮ(一)故乡意象庄子 是西海固乡村对于一个单独聚落区的称谓ꎮ庄子包含有时人对于故乡的自然与文化属性的认同归属ꎮ国家实施西海固生态移民工程以来ꎬ把西海固片区生态脆弱㊁不适宜居住的地区的居民ꎬ给予优惠政策迁移到较为平坦适宜居住的川区ꎮ由于西海固时人对故乡熟悉的环境认知与传统安土重迁的思想意识ꎬ感情与现实会发生抵牾ꎮ 从小到大ꎬ我们都在一个遥远的村落里寂静地活着ꎮ这个村子有十几户人ꎬ用泥巴和芨芨草盖的房屋ꎬ错落有致地排列在一道四面环绕着重重峰峦的沟谷里边ꎬ其间有一条羊肠小道ꎬ似乎一直通向了天堂ꎮ [12](P13)吊庄有不少ꎬ在银川周边的陶乐㊁月牙湖㊁南梁一带ꎮ说是我们这里不适于人类居住ꎬ要把我们这里的人陆续迁去吊庄生活ꎮ已有不少人家过去了ꎮ就像一个被搬走了许多坛坛罐罐的屋子那样ꎬ我们村子在走了许多人家后ꎬ显出难以言述的44古怪与空洞来ꎮ想到以后若真无这样一个村子可以惦念和回归ꎬ会是很寂寞怅然的 [3](P102)一边是故土难离ꎬ另一边是现实召唤ꎮ西海固移民搬迁对于移出的人是留恋ꎬ对于守在故土的人是怀念ꎮ 我觉得村子的老旧ꎬ就像一坛子腌菜ꎬ多少年来也是那个味道ꎮ 我们这个村子呈坡形ꎬ他家在村子的最上端ꎬ前面就是那条贯通着村子ꎬ直伸向梁顶的村巷ꎮ我常常喜欢由这巷子里上去ꎬ立在梁顶端受风吹ꎬ看看整个村子ꎮ [4](P98)西海固极端缺水ꎬ受黄土丘陵㊁山地地形影响ꎬ加之族群乡谊的凝聚作用ꎬ聚落选址一般要靠近水源ꎮ在河谷地区一般建在距离水源较近ꎬ地势开阔平坦的地方ꎮ而多数因此因地制宜选在向阳背风的山坡上ꎬ院落沿等高线层层展开ꎮ因而聚落分布比较紧凑ꎬ邻里之间交往频繁ꎬ乡谊感情深厚ꎬ人情关系和谐ꎮ时人对于故乡的意象是紧凑的聚落形态㊁和谐的邻里关系以及熟悉的身份归属感ꎮ(二)远方意象西海固地理位置闭塞ꎬ处于银川㊁兰州㊁西安三大城市经济文化辐射的死角地带ꎬ此是西海固地区经济长期落后㊁民众生活贫困的原因之一ꎮ20世纪末期西海固时人对于城市的印象多听闻于外出务工者的口述ꎮ 谁能到城里去一回ꎬ那是多好的事啊!爷爷奶奶一辈子也没去过城里ꎮ听进城的人回来说城里的事情ꎬ就像说天上的事情ꎮ [5](P279)那里人进城的感觉是 人多的没个数数ꎬ楼高的没个数数 ꎮ城里与村子相对ꎬ西海固村里人对于城市有陌生感ꎬ但又向往ꎬ对于遥远的远方则更是模糊的印象ꎮ (大舅爷)他是村子里跑的最远的人ꎮ跑到了新疆奇台 [4](P164)ꎬ 正因为有两个村子里人在新疆ꎬ村里人才知道世界上有一个奇台县和吉木萨尔县ꎮ [4](P208)由于历史原因㊁地理条件限制㊁经济的落后以及独有的自成一体的文化氛围ꎬ西海固人对于远方的概念比较模糊ꎬ 那一阵ꎬ人觉得银川㊁兰州还有乌鲁木齐等等ꎬ都变成了遥远的世界 [5](P280)ꎮ远方的意象是遥不可及ꎬ和故土不在平行的空间维度ꎬ是时人地理感知的外在时空ꎮ四、结语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ꎬ地理环境对人的影响不仅在生产生活之物质层面上ꎬ而且也直接影响着人们的思维模式及情感价值观ꎮ本文通过乡土小说中所描述的自然景观㊁人文景观㊁社会地理意象来探究20世纪末期西海固这一地域时人的地域环境感知ꎬ是适应当下国家 精准扶贫 乡村振兴 战略的必要之举ꎮ环境变迁影响人的主观感知ꎬ同样ꎬ人的环境感知这一思维体系在一定程度上也会影响人地关系的和谐发展ꎮ西海固要脱贫ꎬ西海固乡村要振兴ꎬ从其20世纪末期以来时人对 贫困 的环境认知方面考虑不失为一个新视角ꎮ不过从人的环境感知思维这一角度区探讨地理意象还有待于进一步从认知心理学㊁社会学㊁经济学等多种学科交叉的维度去理解把握ꎬ从而才能全面㊁深入地把握环境与人感知的复杂关系ꎮ参考文献:[1]㊀米文宝ꎬ周民良.西海固可持续发展中的人口问题研究[J].经济地理ꎬ2003ꎬ(6).[2]㊀宁夏回族自治区发展和改革委员会.宁夏回族自治区资源环境地图集[M].北京:中国地图出版社ꎬ2016. [3]㊀石舒清.底片[M].银川:阳光出版社ꎬ2012. [4]㊀石舒清.灰袍子[M].银川:宁夏人民出版社ꎬ2012. [5]㊀了一容.沙沟行[M].银川:宁夏人民出版社ꎬ2016. [6]㊀石舒清.苦土[M].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ꎬ1994.[7]㊀安宏英ꎬ黄贵.宁夏南部山区河流水资源状况及变化分析[J].宁夏农林科技ꎬ2011ꎬ(11).[8]㊀郭文斌.点灯时分:郭文斌散文精选集[M].银川:宁夏人民出版社ꎬ2006.[9]㊀火会亮.村庄的语言[M].银川:宁夏人民出版社ꎬ2005. [10]㊀李进祥.花儿[J].中国民族ꎬ2015ꎬ(5).[11]㊀李进祥.干花儿[J].民族文学ꎬ2009ꎬ(8).[12]㊀了一容.绝境[M].银川:宁夏人民出版社ꎬ2015.[责任编辑㊀王兴文]54。
诗歌中的文学地理价值探析文学地理可以使诗歌更具现实感和鲜明特色。
地理环境对于一个地区的文化、社会和人文特征有着深刻的影响,它独特的地貌、气候和生物资源形成了这个地方独有的风景和人文景观。
诗人通过描绘地理环境,可以使作品更加真实地反映出当地的特色和风情,让读者身临其境地感受到这个地方的独特魅力。
如唐代诗人王之涣的《登鹳雀楼》就以描绘壮丽的山川景色为主线,展示了扬州的壮丽风光,使人能够感受到那种挺拔的山势、雄浑的气势,令人心旷神怡。
文学地理能够丰富诗歌的意境,创造出独特的艺术效果。
地理环境中的自然景观、地域特色和历史文化都可以成为诗歌表达的意象,通过意象的运用,诗人可以使作品更加丰富多元和富有想象力。
正如唐代诗人杜牧的《秋夜将晓出篱门迎凉有感》中所描绘的“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一样,通过描绘夜晚的秋风、星光和温度变化,表达出诗人对时光流转和自然变迁的感慨,给人以美妙的艺术享受。
文学地理能够传递诗歌中的情感和思想。
地理环境不仅仅是一个客观存在的背景,它还能为诗人提供情感的寄托和思想的反思。
在某些情况下,诗人通过对地理环境的抒发,可以表达出对离别、孤独、忧愁等情感的挥发,同时也能启发人们对于生存、人生意义等更深层次的思考。
如宋代诗人陆游的《卜算子·黄粱一梦良宵》中就表达了对逝去往事和人生的追忆和思考。
诗歌中的文学地理,通过创作和运用,使作品更富有情感共鸣和思想深度。
文学地理是诗歌创作中的重要元素,它可以使作品更具现实感和鲜明特色,丰富诗歌的意境,创造出独特的艺术效果,并传递诗歌中的情感和思想。
通过对地理环境的描绘和运用,诗人能够创造出真实、鲜活和具有感染力的作品,为读者带来美的享受和情感的触动。
诗歌中的文学地理价值探析诗歌一直以来都是文学作品中的精华,它以其独特的语言和形式,展现出作者对于生活、情感和世界的深刻思考和表达。
而诗歌中的文学地理价值更是深不可测,它融合了文学和地理两大领域的精髓,通过诗歌的语言和意象描绘出了宏大的地理画卷。
本文将探析诗歌中的文学地理价值,讨论诗歌如何通过地理的描绘和表达,展现出不同地域的文化特色和人文景观。
诗歌中的地理描绘反映了不同地域的文化特色和人文景观。
地理环境对于一个地域的文化传统和历史演变有着深远的影响,而诗人通过对地理环境的描绘和表达,展现了不同地域的文化底蕴和人文景观。
中国古代诗人通过描绘长江、黄河等地理景观,表达了对祖国大好河山的热爱和对历史文化的传承;而西方诗人则通过描绘阿尔卑斯山、里士满河等地理景观,展现了西方文化的雄浑和秀美。
诗歌中的地理描绘不仅是对自然风光的赞美,更是对于地域文化和人文景观的呈现和传承。
诗歌中的地理描绘反映了不同地域的精神风貌和情感体验。
地理环境和自然气候对于一个地域的精神风貌和情感体验有着深远的影响,而诗人正是通过对地理环境和自然气候的描绘和表达,展现了不同地域的精神风貌和情感体验。
中国古代诗人通过描绘西夏黄沙的辽阔和内蒙草原的壮美,表达了对北方荒凉和严峻的向往和敬畏;而西方诗人则通过描绘撒哈拉沙漠的炎热和北极冰原的寒冷,展现了南北极端的情感体验和人文精神。
诗歌中的地理描绘不仅是对自然环境的倾诉,更是对精神风貌和情感体验的抒发和思考。
诗歌中的地理描绘具有极其丰富的文学价值和深远的地理意义,它融合了地理和文学两大领域的文化精华,通过对地理环境和自然气候的描绘和表达,展现了不同地域的文化特色和人文景观。
我们应该重视诗歌中的地理描绘,从中感受到地域之美,领略到人文风情,思考到文化传承,体验到情感表达,从而更加热爱自然、尊重历史、珍惜文化、追求情感的升华和精神的升华。
【诗歌中的文学地理价值探析】正是希望能够引发社会对诗歌的重视和热爱,促进诗歌与地理的交融与升华,展现诗歌的无穷魅力和永恒价值。
“德化一中、永安一中、漳平一中”三校协作2023-2024学年第二学期联考高二语文试卷(考试时间:150分钟总分:150分)一、现代文阅读(35分)(一)现代文阅读Ⅰ(本题共5小题,18分)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材料一:唐代丝路沿线人文遗存与文人活动、文学创作与文化传播的关系研究,可主要从两个方面展开。
一方面是唐至北宋丝路沿线的各类遗存古迹对文人活动、文学创作与文化传播的影响。
从共时性角度看,又可将此线路切分为三个单元。
首先,关中古迹群对文人活动与文学创作的影响。
关中古迹众多,其中尤以宫殿、帝陵和宗教遗迹最为有名。
宫殿巨丽,与赋之精神相合,其中尤以杜牧《阿房宫赋》最为有名。
这些赋作所书写的阿房宫、未央宫、大明宫等宫殿群的历史记忆或现实观照均属唐人的盛世文学书写范畴,包举天地之心,并烛见时代礼治精神。
华清宫与兴庆宫则因白居易《长恨歌》在宫殿政治意蕴书写之外,展现出其浪漫唯美的一面。
秦汉以来,长安迭为帝都,京城为帝陵环拥,形成别具特色的陵寝文化和陵邑文学圈,游离于京城与地方之间,成就了诸多诗人丰富的内在生命体验。
华山、终南山是关中久负盛名的山川,与帝都在空间上形成巨大的张力,王维、李白、杜甫、韩愈等卓绝一代的大诗人在内心对其充满复杂感情,并借此成为他们叩问仙道与天人关系的重要载体和思考人生进退出处的重要场所。
其次,河西走廊人文遗存的文学写作。
“陇头”是河西走廊上最具影响的文学意象,由于其在人文地理层面富有特殊价值,故使“陇头诗”成为唐诗中的重要题材,也成为中国文学中征人、游子思乡恋家的精神寄托。
就其内涵而言,书写内容主要包括边塞战事、征人思乡、大漠风光、陇头风俗等,分别展现出苍凉、悲壮和豪迈三种情感,体现了古代士人对待“家”与“国”的矛盾心理和忠孝观念的碰撞,并最终使其经典化为中国文学写作中的重要意象。
最后,西域古迹群对文人活动与文学创作也有重要影响。
西域辽阔,民族众多,文化多元。
丝绸之路在天山南北两麓共分三条道路向西通行,也因此形成了西域文学创作的绿洲化,体现出交通路线的分异与文学创作和传播的差异。
文学地理学视域下《边城》中的意象 幸灵芝 【摘 要】文学地理学作为近年来新兴的一种文学批评方法,为研究文学作品提供了一个新的视角和切入点.《边城》是京派作家沈从文的重要代表作之一,《边城》中包含着丰富的意象,其中自然意象有水、黄狗、鸭子、鱼、虎耳草等;人文意象有赛船、鼓声、马路与车路、碾坊与渡船等,这些意象都是被赋予了特殊意义的符号.
【期刊名称】《太原师范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 【年(卷),期】2015(014)003 【总页数】3页(P73-75) 【关键词】边城;文学地理学;自然意象;人文意象 【作 者】幸灵芝 【作者单位】西华师范大学文学院,四川南充 637000 【正文语种】中 文 【中图分类】I206.7 文学地理学作为近年来新兴的一种文学批评方法,为研究文学作品提供了一个新的视角和切入点。正如邹建军教授所言:“地理空间在文学作品中更多是用一种意象的形式表现出来”[1]52,而“文学地理学研究中有一点就是作品中自然山水的意象的符号性和象征性”[2]46。《边城》中包含着丰富的意象,如:水、黄狗、鸭子、鱼、虎耳草等自然意象,赛船、鼓声、马路与车路、碾坊与渡船等人文意象,这些意象各具特点,是被作者赋予了特殊意义的符号。 《边城》本身写的就是一个水边的故事,沈从文更是在这个故事中描绘了一个水气氤氲的世界。故事的发生地——一个名叫“茶峒”的小山城,位于川湘交界处,偏于一隅,交通不便,这里的人凡出门必走水路,而“茶峒”作为一座南方小城,因地理环境的影响,年复一年地感受着多阴雨的气候。水意象可谓是《边城》中最重要且最突出的一个自然意象,这也源于作者与水独特的情感关系,沈从文说:“水流动而不凝滞,一派清波给予我的影响实在不小。我幼小时较美丽的生活,大都不能和水分离。我受业的学校,可以说永远设在水边。我学会思索,认识美,理解人生,水对于我有极大的关系。”[3]109小说很多情节都离不开水这个意象,翠翠和爷爷靠水而营生,翠翠、天宝、傩送之间的爱情因水结缘,天宝因溺水而亡,傩送顺水而下远走他乡,爷爷在洪水之夜溘然长逝……水这个意象更是被作者赋予了双重意义:它既象征着茶峒山城的自然之神,为小说的展开营造自然和谐的故事环境,又暗含死亡因子,是终结生命的力量,渲染小说的悲剧气氛,使得处在边远之地的这座小城镇“因水而生、因水而亡”的生活固有定律赫然呈现于读者面前。 (一)作为故事背景中的水——统管茶峒的自然之神 沈从文在《边城》的开篇中用了大量的笔墨来介绍茶峒的地理位置、地形地势、风俗民情,意欲为故事情节的展开营造一座天然的舞台,而这其中水意象就起着决定性的作用。 茶峒小城本身依山傍水,临山处则城墙蜿蜒,临水处则码头遍地。对于茶峒人民而言,依水而居、靠水而生早已是他们千百年前就已认定的生命定律,因此无论水给予他们怎样的苦难和幸福,他们都安适固守、顺意接受。正是在这种天命观念的引领下,边城人的生活方式在僻远的环境里历经岁月而未曾改变。在这里,水俨然上升为统管茶峒的自然之神,像一只无形而又法力无穷的手摆弄着边城人民的生死命运,影响着当地的风俗民情,为《边城》营造出一派自然和谐的故事环境。也正是因为水的缘故,使小说中的这座“边城”充满了神性。 水是小城人民的终身依靠,串联起他们的日常起居,“人家房子多一半着陆,一半在水,因为余地有限,那些房子莫不设有吊脚楼”;掌管着他们的商贸交易,“船上行时运桐油、青盐、染色的五倍子,下行则运棉花、棉纱,以及布匹、杂货同海味”,河街商铺林立、繁荣异常。与此同时,水还造就了茶峒山城安适自守的民风和恬静淳朴的民情。每逢涨春水河街的居民便在自家屋顶搭起梯子拿着家什骂骂嚷嚷地往城里去,水大时河边的吊脚楼或有被水冲走的,“大家皆在城头上呆望着,受损失的也同样呆望着,对于所受的损失仿佛无话可说,与在自然安排下,眼见其他无可挽救的不幸来时相似”,大家皆在城头呆望可以看作是在看热闹,然而受损失的人家也同样是这样呆望着就比较特殊了。边城里的人民面对自然的安排、水的天然赐予,不怒也不反抗,只是平静地接受这一切,水作为小城自然之神的威力在这里可见一斑。也正是这一方水养育的这一方人民,才有他们属于这个地理地域的独特的性情。 (二)包含死亡意蕴的水——终结生命的力量 《边城》中的水意象不仅具有清澈透明的柔美气质,同时还包含着刚烈凶猛的死亡意蕴,小说中有三个美好而纯净的生灵因为水而死亡。 首先是翠翠的母亲。这位老船夫的独生女不愿违背道德和责任的规范,最终为了成全爱情的忠贞而殉情——产后吃冷水而死,这不仅仅是她个人的悲剧,同时也间接造成了翠翠的悲剧。翠翠这个可怜的孤雏从出生起便只有爷爷一个亲人,在小说中翠翠也常常冒出“若爷爷死了呢”这样可怕的念头,而老船夫也对女儿的去世无法释怀,每每想起都颇为伤心,也忍不住会担忧翠翠可能会与她母亲有着共同的命运,同时也会自言自语“翠翠,爷爷不在了呢?你将怎么样?”可见水带走了翠翠母亲的命,同时也使翠翠陷入一种极其脆弱的人生状态中。 其次是顺顺的长子天保。在经历了月下唱歌之后,天保毅然决定乘船离开茶峒这个地方,不料却在茨滩下溺水而亡。随着天保的死亡本来简单的爱情故事变得误会重重,天保的死在船总顺顺和傩送心中对老船夫埋下了极深的芥蒂,为傩送和翠翠原本纯真的爱情埋下了挥之不去的阴霾,由此翠翠的爱情悲剧似乎已成定局。 最后是翠翠的爷爷老船夫。一夜电闪雷鸣狂风暴雨之后,翠翠醒来,发现雨水冲毁了屋旁的菜园地,冲垮了屋后的白塔,更带走了爷爷年迈的生命。这对于她来说无疑是一次颠覆性的打击,如果说傩送的顺水而下使翠翠失去了爱情的着落,那么失去爷爷则使翠翠的生命失缺了依靠和荫庇。她失去了唯一的亲人,失去了从小到大的依靠,她从此只能孤苦无依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等待那个不知归期的爱人,悲剧气氛在此达到高潮。 虎耳草作为小说中重要的一个植物意象,小说中一共提到了六次,前五次是在梦中,最后一次是翠翠在现实中摘了一把虎耳草。虎耳草这一意象是翠翠纯真情爱的象征,而从梦中到现实的这个过程则预示着翠翠情爱意识一步一步地自我觉醒。 翠翠在回味着爷爷诉说的母亲与父亲白日对歌的爱情故事中睡着了,“梦中灵魂为一种美妙歌声浮起来了,仿佛轻轻地在各处飘着,上了白塔,下了菜园,到了船上,又复飞窜过对山悬崖半腰——去做什么呢?摘虎耳草!”这是虎耳草这一意象在文中的第一次出现。父母的爱情故事,加上傩送那夜在月下的歌声促使着翠翠在梦中展开了一段情爱幻想,而虎耳草则正是翠翠的相思意象,是少女对心上人歌声在梦中所做的心有灵犀的感应,而飞到悬崖上摘虎耳草这种大胆的幻想则预示着她对情爱的追求与期盼。小说第十五节中,爷爷给翠翠唱傩送给她唱过的情歌时,翠翠不是在梦中而是在口中说出“我又摘了一把虎耳草了”这句话,进一步表明了这颗少女的心已情窦初开了,也使得爷爷最终明白了孙女心归何处。小说第十七节中,翠翠上山去掘竹鞭笋,“翠翠把竹篮向地下一倒,除了十来根小小鞭笋外,只是一大把虎耳草”。这是小说中最后一次提到虎耳草,也是唯一一次翠翠在现实中摘的虎耳草。这一情节暗示着翠翠的纯真情感由暗中期待转变成显性展示。正如闫晓昀所言:“‘虎耳草’同‘翠翠的爱情’正是在这种相互映照的过程中实现了双向建构,在‘恰到好处’的出现中,虎耳草具备了超越审美价值的语义阐释功能,仅着六处笔墨,便已能替代繁琐的描述,将翠翠复杂的情爱心理变化凝练地呈现。”[4]69 碾坊与渡船是小说中一组相对的人文意象,分别象征着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整体反映出现代价值观对传统价值观的冲击。甚至还有人认为“碾坊和渡船这两个意象,不仅反映了湘西的时代特征和民间习俗,而且凸显了一个封建宗法关系与原始民性交织的社会”[5]70。单纯从傩送的角度出发,他的爱情生命中存在着两位为他守候的女子,一个是与他一见倾心的翠翠,另一个则是主动求亲的团总家的小姐。如果说碾坊是团总家小姐的陪嫁物,那么渡船则可以看作是翠翠的陪嫁物。 渡船背后所代表的生活和价值观:从老船夫的口中我们知道摆弄渡船是有口粮的:三斗米和七百钱,这便是祖孙二人所有的收入。翠翠与天保初遇时,顺顺让天保将鸭子给翠翠,并提及“且知道祖孙二人所过的日子十分拮据,节日里自己不能包粽子,又送了许多尖角粽子”。可见守着渡船的祖孙俩的生活是十分清苦的,即便生活如此清苦,当客人硬是要给祖孙俩额外的渡钱时,他们就硬拽住客人把钱还给他们,还自备上好的烟招待渡客。而碾坊的情况却截然不同。小说第十节中,傩送邀翠翠和老船夫到城中看热闹时,老船夫到新碾坊看水碾子时,听到熟人介绍碾坊值大钱七百吊。翠翠在河边也听到妇人们的谈论:“人家在大河边有一座崭新碾坊陪嫁,比雇十个长年还得力一些”,“一座碾坊的出息,每天可收七升米,三斗糠”。由此可知,得到碾坊可以过富足无忧的生活。 渡船是流动的,碾坊是固定的,渡船是不带来财富的,而碾坊是可以带来财富的,从这两种意象的不同特点中,我们不难看出:渡船是边城传统文化的标志性意象,是与边城人民的日常生活息息相关、相生相伴的,是依水而生的边城人民的重要交通工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边城人民的生活是一天也不能离开渡船的,它象征着一种古朴、淳厚,虽清苦但安适、自由、浪漫的生活方式,反映的是重义轻利的传统价值观。而“碾坊”则是在现代文明冲击下衍生出的新兴意象,在当时是作为一种“罕物”而存在的,是平常人求之不得的,代表的是一种富足却庸俗的生活方式,传达出重利轻义的现代价值观。 通过翠翠耳朵,我们知道河边的妇女曾这样议论过:“他又不是傻小二,不要碾坊,要渡船吗?”“那谁知道,横顺人是‘牛肉炒韭菜,各人心里爱’,只看各人心里爱什么就吃什么,渡船不会不如碾坊!”可见,在茶峒人民的最初观念里,碾坊和渡船这两个意象本身不具有可比性,不存在任何好坏优劣之分,只要各人“心里爱”便就是好的。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现代价值观的不断入侵,“利”观念逐渐加入,两相比较,明眼人都可看出“在河边管理一个碾坊比管理一只渡船多变化,有趣味”,而且“一个撑渡船的若想要有座碾坊,那简直是不可能的妄想”,这几乎快成为整个茶峒人民的整体思想观念了。这也反映出现代重利轻义的价值观对传统价值观的强烈冲击。当然作者也透过傩送选择只有渡船的翠翠而放弃有碾坊作为陪嫁的富家女的这一决定,表露他自己对传统价值观的肯定。正如罗才平所说:“正是因为怀着对民族美德丧失的深切忧虑和重建的责任,沈从文才在《边城》中对那亘古的‘渡船’寄寓了丰富的象征意蕴。它既是老船夫高尚人格乃至民族品德的一种象征,又是两兄弟对翠翠的真挚爱情的实质之所在;既寄寓了作者人性皆善的社会理想,又在理想人生与理想社会的描绘中揭示出一种‘优美、健康、自然而又不悖于人性的人生形式’。”[6]93 笔者希望能够在文学地理学视域下为《边城》的解读开辟全新的视角,以期达到为后来者抛砖引玉的作用。
张伟然文学中的地理意象“意象”是中国古典文学理论中固有的概念。
《文心雕龙・神思》篇有曰:“玄解之宰,寻声律而定墨;独照之匠,窥意象而运斤。
”自此“意象”便成为中国文学批评的一个重要思维工具。
可是如同其他理论术语一样,古人对它往往不加界定,以致对它内涵的理解很不统一。
鉴于此,袁行霈先生在《中国古典诗歌的意象》一文中为它给出了一个定义:“物象是客观的,……但是物象一旦进入诗人的构思,就带上了诗人主观的色彩。
这时它要受到两方面的加工:一方面,经过诗人审美经验的淘洗与筛选,以符合诗人的美学理想和美学趣味;另一方面,又经过诗人思想感情的化合与点染,渗入诗人的人格和情趣。
经过这两方面加工的物象进入诗中就是意象。
”(见《中国诗歌艺术研究》上编,北京大学出版社二○○九年版,51页)这样一定义,“意象”的概念确实比较清楚了。
只是,从思维线路来说,有点绕。
既然“物象一旦进入诗人的构思,就带上了诗人主观的色彩”,那还有什么物象是没经过诗人主观加工的呢?相对来说,倒是上引《文心雕龙》对“意象”的运用更简洁明快。
历来注家都认为它“指意中之象,即意念中的形象”(袁行霈先生语)。
如此,它与英文中Image的涵义就可谓异曲同工了。
近十余年来,国内的人文地理学者对于“意象”问题也颇为关注。
其直接渊源当然是域外。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后期,美国的凯文・林奇就在麻省理工学院的城市与区域研究中心写作了《城市意象》(The Image of the City)一书。
时过四十年,中国先是一些城市规划设计、建筑学者注意到此书,继之城市地理学、历史地理学学者跟进,于是乎“意象”也就成了国内人文地理学界的热词。
地理学者考虑“意象”没有文学史家那么麻烦,只是将它理解为客观事物在人类主观世界中的反映。
换句话说,也就是对地理客体的主观感知。
既如此,地理学者不再刻意强调“意象”是否经过某种“加工”,因为环境感知必然受到文化价值取向、知识背景的制约。
就是说,凡进入观念世界的客观物象其实都已经过了主观选择。
故而地理意象,无论其是否符合观察者的审美趣味,观察者从思想感情上觉得喜欢、惊诧抑或厌恶,都有其自身的研究价值。
意象的表达自来以文学语域为其胜场。
因而人文地理学者在研究地理意象时,少不得须取材于文学作品。
至此,中国文学中固有的“意象”与西洋舶来的Image概念不期而遇,异源而同流。
我接触这一问题纯属偶然。
中学时虽然可算个文青,但奉父命选习理科,也就失去了读中文系的机会。
大学时进了地理系,其时已在国内人文地理学复兴之后,然而老师们教的依然是自五十年代以降来自苏联的知识结构。
比较偏重于科学训练,自然地理之外只讲经济地理。
环境感知、地理意象之类,几乎闻所未闻。
一九九九年,我与林涓合作了一篇《巫山神女:一种文学意象的地理渊源》(载《文学遗产》二○○四年第二期,20—27页)。
那以前我注意到,文学史家对巫山神女的意象很感兴趣,但从未有人从地理角度加以探讨。
甚至有人认为《高唐》、《神女》二赋并非写景,而是在“造景”(叶舒宪)。
正好我在本科时选修过毛政旦教授开设的“山地气候”,课堂上毛先生用他一口的武冈乡音经常念叨“巴山夜雨”,还在黑板上画出多种原理图以示其意,其声在耳历历如昨。
因而该文从气候特征、地貌条件和社会状况三方面论证了巫山神女这一意象的地理背景。
这是我有意识地从历史地理角度探讨文学意象之始。
之后又陆续做了一些工作,其中自以为比较重要,也比较费劲的有二。
其一是关于唐代的感觉文化区及其地理意象。
此前曾以湖北为空间范围,做过一篇《湖北历史时期的感觉文化区》(载《历史地理》第十六辑,166—185页);到二○○一年,机缘巧合,于是借鉴谭其骧先生考虑问题的思路,做了一个对称的工作。
即,在时间上截取一段,空间范围扩展至全国。
结果是将唐五代的区域观念整理出了一个等级系统,并将各区域的文化意象做了一番清理。
其二是以禽言诗为中心展开的研究。
一九九六年,我对钱锺书先生《宋诗选注》中关于禽言诗的那篇著名长注感到疑惑。
他认为禽言是“想象鸟儿叫声是在说我们人类的方言土语”。
由于修习过一点历史方言地理知识,我想求证在禽言的系统中,有无可能唐代的鸟说唐代话、宋代的鸟说宋代话。
经过一番爬梳,将这一想法做了证伪。
继之思考,为何禽言诗到唐宋以后才产生出来?从地域上考察,显然与自然环境深有关系。
自先秦以降,历代诗人起先以北方人占绝对多数,其活动范围也主要集中于黄河中下游;诗中反映的自然是北方的人鸟关系。
中古时期,诗人活动范围不断扩大,南方籍诗人也愈益增多,将南方的人鸟关系带入文学创作,也就形成了禽言诗。
应该说,这一想法从逻辑上没有障碍;问题是,如何将它证实,令人煞费苦心。
历代诗人籍贯分布比较好办,弄点统计数字加以说明就是。
历代诗人的活动范围,这就比较麻烦,总不能也去逐一进行统计分析。
更要命的是人鸟关系,要讲它在南北方有所不同,简直无从措手—当然可以从各地鸟类的种群结构入手,可是数千年中气候和植被不断变迁,焉知鸟类的种群结构不发生变化?总不能等每种鸟类的地理分布变迁弄清楚了,然后再来探讨各地的人鸟关系吧。
那可真应了一句古话叫“俟河之清,人寿几何”了。
先师何业恒先生是一位历史动物地理专家,曾耗费十数年精力,梳理了二类以上保护动物在历代的分布变迁状况。
可是,这些能说人话的鸟基本上不够珍稀。
开头我以为它们只分布于南方,北方鸟类都不会说人话。
《诗经》中开篇就是“关关”两声鸟叫,里面的鸟声无一例外地都是叠词或双声词,异常单调。
可是,现代资料表明,秦岭淮河一线作为中国动物地理区划中“东洋界”(可通俗地理解为南方)与“古北界”(北方)的分界线,其对动物分布的区隔作用并不十分明显。
鸟类跨越这一界线而活动的更是异常普遍。
古今鸟类种群结构纵有变迁,这一格局当不至于完全倾覆。
从二○○九年五月正式开始做这篇文章,近四年时间里,我一直为寻找一条清晰有力的技术路线而苦恼。
多亏现在这个电子化时代。
利用基本古籍库对历代禽言诗进行统计,发现宋元明清的禽言诗中,九成以上的禽言出自十六种鸟。
而这其中,唐代及以前人能识别的只有布谷、杜鹃、鹧鸪、提壶等寥寥数种。
这样一来,局势大为明朗:完全可以以这些鸟声的变化为线索进行探讨。
这才算抓住了问题的手筋。
结果表明,唐以前,以中原为主要活动范围的诗人们之所以未能写出禽言诗,并不是没见过在后世能说人话的鸟,而是认为那些鸟鸣根本就不是在说人话。
唐中叶以后,一些北方诗人迁移到南方,发现了鸟声在南方自然环境中的意义。
受此刺激,宋代的南方诗人才创作出了禽言诗。
尽管后来也有一些北方诗人继起而踵作,毕竟朝于斯、夕于斯的南方人对此道更加擅长,因而历代禽言诗人以南方诸省(尤其苏、浙)籍占绝对多数。
以此与稍早前出现的田园诗、山水诗合而观之,不难发现,地理经验堪称中国文学取得突破性发展的第一等动力。
田园、山水、鸟声在先秦文学中都已出现,但那都只是作为背景,并没有成为独立的审美对象。
是北方人迁居到了南方,才发现田园其实很美,山水也可以入诗。
而从田园、山水以至于禽言,更是对环境感知的不断深化。
田园、山水的审美基本上只调用了视觉手段,禽言则还需要听觉的介入。
截至目前,从地理本位,我觉得最重要的意象有两类。
其一是区域意象。
在一切与历史相关的研究中,区域显然是最基础,因之也是最重要、最有穿透力的一种观念。
一方面,它是对史料进行解读、定位的坐标体系。
就数量来说,古人对这种坐标用得最多、最经常的当然是政区名—正因为如此,历史地理学训练中最基础的就是政区沿革和地名考证,在传统时代,它构成了这门学问的核心。
无论如何,那些知识相对比较客观、明确。
此外,有一些自然山川名,其内涵稍微复杂,但也不存在太多的不确定性。
这方面,真正较为复杂的是一些地区名。
虽说这中间也有一定规律可循,但由于它们往往出自文人笔下,大多在文学语域发挥作用,各种历史的、自然的、心理的理据交互参杂,常使得其所指和能指不完全吻合,在具体用例中也就表现出相对较强的不确定性。
这种存在于人们观念中的区域,用地理学术语可名之为感觉文化区。
以往学界对于文化区的探讨,主要基于形式文化区。
那种研究看起来科学、客观,因为每个区都是根据某项具体指标而划出来的,不是主观认同的产物。
然而选取指标本身是一项不免主观的工作。
况且,就资料而言,现存史料的分辨率显然不可能一致。
例如《史记》、《汉书》中记中原风俗连宋、卫都可以分得很清楚,而广大的南方“楚越之地”则笼而统之、大而化之。
因此我越来越倾向于认为,对于历史时期文化区域的研究,感觉文化区比形式文化区更有意义。
前者是通过古人的认同而复原出来的,它本身就是当时文化的一部分。
而且是结构性的一部分。
曾经用于指导古人的日常生活,并深刻影响其对世界的认知。
形式文化区当然也有意义,但它更多的只是一种思维求证的意义;它对今人的意义可能更大于对古人的意义。
另一类同样重要的是环境意象。
即与环境评价有关,对环境及人地关系有某种指示作用的意象。
上述的禽言大体可归属于此。
禽言的出现,在文学上是写作技法的变化;而在地理上,则是环境感知从景观到生态的契入;上升到观念上,更是人鸟之间由食物链上的竞争者到生态系统中相互依存关系的转变。
当诗人笔端流出“不如归去”、“山深闻鹧鸪”之类辞句时,读者不仅对句中的言外之意悠然有所心会,对诗人所处自然环境也会有一种独特的想象。
当然,历史上还有许多表达更直接、流传极广泛的环境意象。
如秦汉时所谓“江南卑湿,丈夫早夭”。
这一意象影响之深,以致唐人张谓要特地撰《长沙风土碑铭序》为之辩诬,文中写道:“郡邻江湖,大抵卑湿;修短疵疠,未违天常。
而云家有重膇之人,乡无颁白之老,谈者之过也。
”(《全唐文》卷三七五)可以说,直到唐中叶以后,所指地域已转移到太湖流域的“江南”一跃而成为发达地区的代名词,“卑湿”这一意象才从“江南”字面上彻底剥离。
凡此种种,毫无疑问都是很引人入胜的历史地理问题。
换个角度,如果考虑到对古典文学更有助益,个人觉得比较重要的是另两个方面。
一是如同上述对巫山神女意象的分析,利用历史地理的知识背景对古典文学中的类型化意象进行探讨。
中国古典诗词中的地理意象,类型化的趋势非常突出。
例如中古乐府中的“巫山高”、“陇头水”,唐人吟咏中经常出现的“淮南落木”,以及唐宋词牌中的“望江南”、“八声甘州”等等,各自包含了独特的意蕴。
它们与所言地域间的联系或隐或显,很值得展开做专题研究。
毫无疑问这种探讨属于文学地理的题中应有之义,甚至不妨说是其中较为核心的内容。
近年来文学地理的研究引人注目,特别在文学史界,出现了若干种专著。
但那些研究一般都是对作家和作品进行一些统计分析,因而其中所谓“地理”往往只表现为平面的分布态势,或者是作为背景的人文社会环境。
事实上,地理因素完全可以参与文学创作过程。
它可以点燃诗人的激情,成为作家发挥想象力的凭据,从而形成一些具有独特文化内涵的语料,寄托某些特定的思想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