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论《清诗纪事初编》 - 传统中国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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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格式:王炜,李质繁.清代前期竟陵派的接受情况论略[J].中国矿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9(1):119G128.C i t a t i o nF o r m a t:WA N G W e i,L I Z h i f a n.A c c e p t a n c e o f J i n g l i n g S c h o o l i n t h eE a r l y Q i n gD y n a s t y[J].J o u r n a l o f C h i n aU n i v e r s i t y o fM i n i n g&T e c h n o l o g y(S o c i a l S c i e n c e s),2019(1):119G128.清代前期竟陵派的接受情况论略王㊀炜,李质繁[摘㊀要]清代前期,诗坛给予了竟陵派很多关注,诸多评论者表达了各自的看法.清初,钱谦益㊁王夫之及顾炎武等人竭力批判钟惺㊁谭元春,由此带动了一股贬抑竟陵派的诗坛风气,他们的批评态度表现出感性㊁偏颇的特征.之后,吴伟业㊁王士禛等人的批评态度渐趋理性,他们开始反思㊁重建竟陵派的诗坛定位,得出的论断也更为客观㊁公允.出现上述变化,与明清易代的政治现实密切相关.明末清初,竟陵派风行天下,影响诗坛三十多年.论者面对明亡,强化诗道与国运的联系,认为竟陵派 为孽于斯世 ,故多偏颇之论;至康熙朝,社会渐趋稳定,论者已无黍离之悲的激烈情感,且竟陵派式微,故而,对竟陵派持论日趋客观公允.竟陵派在清前期成了评论者传达自身诗歌理念的工具,其接受变化恰是不同诗歌流派鼓吹自身诗歌理念的间接反映.[关键词]竟陵派;清代诗学;诗坛定位;接受;变化[中图分类号]I207.227㊀㊀[文献标识码]A㊀㊀[文章编号]1009G105X(2019)01G0119G10D O I:10.3969/j.i s s n.1009G105x.2019.01.009钟惺㊁谭元春执掌的竟陵派在明末清初的诗坛上有着重要的影响.明清鼎革之际,钱谦益㊁王夫之等人对竟陵派的批评非常严苛,他们的评论感性㊁浅率,论断也多有偏颇㊁失当之处.稍后,吴伟业㊁王士禛等人评论竟陵的言辞更为客观,语调也趋于理性㊁平和.清代前期,评论者对竟陵派的评价发生了明显的变化,梳理这一变化的历程有助于我们廓清㊁把握明末清初诗坛的诸多动态.一钟惺于天启五年(1625)离世,谭元春于崇祯十年(1637)离世.甫一入清,竟陵派突然成为众矢之的,种种挞伐㊁訾詈之语蜂起,形成了针对竟陵派的贬抑之势.其中,抨击力度最大的是诗坛盟主钱谦益.顺治六年(1649),钱谦益的«列朝诗集»刊行,他在钟惺㊁谭元春的小传中对竟陵派进行了全面的抨击.钱谦益认定,竟陵派诗歌的总体风貌是 深幽孤峭 .他911还详细评析竟陵派的诗作风格说: 所谓深幽孤峭者,如木客之清吟,如幽独君之冥语,如梦而入鼠穴,如幻而之鬼国. ①钱谦益还指出,竟陵派的弊病是 以俚率为清真,以僻涩为幽峭 , 以凄声寒魄为致 以噍音促节为能 ②. 深幽孤峭 的确是钟惺㊁谭元春诗歌创作的风格追求③,但钱谦益在评价钟惺时,并不是客观㊁冷静地对诗歌进行品评.他批评谭元春的诗作 无字不哑,无句不谜,无一篇章不破碎断落 ④,这种判语略显武断.钱谦益还有意丑化钟惺等人.他使用了 入鼠穴 之鬼国 鬼趣 等措辞评断竟陵派⑤,这带有明显的负面倾向.钱谦益还从诗人身份出发,将钟惺㊁谭元春定位为 诗妖 .他谈到竟陵派的诗文时说, 鬼气幽,兵气杀,著见于文章,而国运从之,以一二辁才寡学之士,衡操斯文之柄,而征兆国家之盛衰,可胜叹悼哉! ⑥在中国的诗学传统中,文运与时运形成了内在的㊁稳定的对应关系,钱谦益从这种对应关系出发,认定竟陵派的诗作 为孽于斯世⑦.明清之际,文坛对竟陵派的严厉批判并不是个别的现象.陈子龙㊁顾炎武认为竟陵派败坏了时风及士风.如,陈子龙曾攻伐竟陵派为害后学.他说,钟㊁谭 高自标置,以致海内不学之小生㊁游闲之缁素,侈然皆自以为能诗.何则?彼所为诗,意既无本,词又鲜据,可不学而然也⑧.顾炎武对竟陵派的苛责与云间诗人的这种门户之见有一致之处.顾炎武在贬损钟惺的人格和品行的基础上,谈到竟陵派对后学的误导.他在«日知录»中说:(钟惺)乃选历代之诗,名曰«诗归»,其书盛行于世.已而评«左传»,评«史记»,评«毛诗»,好行小慧,自立新说,天下之士靡然从之.而论者遂忘其不孝贪污之罪,且列之为文人矣.余闻闽人言: 学臣之鬻诸生,自伯敬始. 当时之学臣,其于伯敬固当如茶肆之陆鸿渐,奉为利市之神,又何怪读其所选之诗,以为«风»«骚»再作者耶?其罪虽不及李贽,然亦败坏天下之一人⑨.顾炎武对于钟惺的史评㊁诗评等予以了全盘否定.他还引及自己听到的传言,以印证钟惺的人格有亏.他谈到,士人之所以汲汲追逐竟陵派,原因在于士子将钟惺等 奉为利市之神 ,完全是出于功利的目的.顾炎武由此断定,钟惺是 败坏天下之一人 .王夫之也全面否定了竟陵派.他在«明诗评选»中评价钟㊁谭二人说:若竟陵,则普天率土干死时文之经生㊁拾沈行乞之游客,乐其酸俗淫021 中国矿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V o l .21|N o .01|J a n .2019①②③④⑤⑥⑦⑧⑨钱谦益.列朝诗集小传[M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571.钱谦益.列朝诗集小传[M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571.如钟惺在«诗归序»中说: 真诗者,精神所为也.察其幽情单绪,孤行静寄于喧杂之中;而乃以其虚怀定力,独往冥游于寥廓之外. 钟惺.隐秀轩集[M ].李先耕,崔重庆,标校.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7:290.钱谦益.列朝诗集小传[M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572.钱谦益.列朝诗集小传[M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571.钱谦益.列朝诗集小传[M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571.钱谦益.列朝诗集小传[M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571.陈子龙.答胡学博ʊ周亮工.尺牍丛钞二集 藏弆集[M ].张静庐,校点.上海:上海杂志公司,1936:53.顾炎武.日知录集释(全校本)[M ].黄汝成,集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1072.佻而易从之,乃至鬻色老妪,且为分坛坫之半席①.石仓气幽,竟陵情幽.情幽者,暧昧而已.竟陵外矜孤孑,中实俗溷,鄙夫之患,往往不能自禁;其见地凡下,又以师宣城而友贵阳,益入腐奸女谒之党,摇尾声情,不期而发②.王夫之从竟陵派的诗作风格㊁人品性情㊁交往游历出发对竟陵派进行批判,他把竟陵派的追随者一概视为 干死时文 拾沈行乞 腐奸女谒 之类.王夫之还将竟陵派及其后学的诗作视为 灭裂风雅 的 亡国之音 .他在«古诗评选»中说:竟陵唱之,文士之无形者相与敩之.诬上行私,已成亡国之音,而国遂亡矣.竟陵灭裂风雅㊁登进淫靡之罪,诚为戎首.而生心害政,则上结兽行之宣战,以毒清流;下传卖国之贵阳,以殄宗社. 凡民罔不譈 ,非竟陵之归而谁归邪?推本祸原,为之眥裂!③王夫之把钟㊁谭与 亡国 联系在一起,这同钱谦益 征兆国家之盛衰 的批语有一致之处.王夫之对竟陵派的愤懑之情溢于言表,他使用了 天理难容 上结兽行 下传卖国 等诋毁性语辞.钱㊁王所论竟陵派与 亡国 的关系问题,对当时的批评界影响极大.如,朱彝尊说钟惺 取名一时,流毒天下,诗亡而国亦随之矣④,这只是延用钱㊁王的前论,并非自己的独立见解.钱谦益㊁顾炎武㊁王夫之等人攻讦竟陵派只是其中的一部分,但却具有代表性㊁典型性.一方面,他们均有意在诗歌创作层面批倒钟㊁谭.如,钱谦益认定,竟陵派所标举的诗歌主张是 深幽孤峭 ,这属于对诗歌理念层面的批评;但是他却进而攻击钟㊁谭等诗才寡疏㊁诗作谫陋,并未表现出系统性的批判重心.另一方面,他们更将竟陵派作为 天道国运 颓势之起的根本,因此,批评的言辞激烈,态度轻率.钱谦益言论偏激,他对于竟陵派诗格㊁文格的指摘,显示出了强烈的个人化与感情化成分.正如金堡在«列朝诗集序»中所说, 虞山之论,以北气为兵气,以竟陵为鬼趣,诗道变而国运衰,其狱词甚厉. 则虞山之意,果不在诗也⑤.钱谦益等人的真实用意当然无法定论,但是他们却利用自身的影响力,引动了清初诗坛的一种集体意识,更为加重了这一接受风气的偏航.钱㊁王等人引发了文坛对钟㊁谭的口诛笔伐,追风附和者迭起,攻讦竟陵派登时成为清初诗坛的常态.譬如,朱彝尊尤为信奉竟陵派盛行与明亡之间的因果关系,他曾在«明诗综»中说: 谓钟㊁谭兴而国亡,是亦法家定案. ⑥侯方域在«与陈定生论诗书»一文中称钟㊁谭诗是 虫鸟之吟 ,他还说, 诗坏于钟㊁谭,今十人中亦有四五121 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文㊀学①②③④⑤⑥王夫之.明诗评选[M ].周柳燕,点校.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126.王夫之.明诗评选[M ].周柳燕,点校.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147.王夫之.古诗评选[M ].李中华,李利民,点校.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113.朱彝尊.静志居诗话[M ].黄君坦,校点.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8:503.金堡.徧行堂集[M ]ʊ四库禁毁书丛刊:集部第127册.北京:北京出版社,1997:210.朱彝尊.明诗综[M ].北京:中华书局,2007:3789.粗知之者,不必更论 ①.邓汉仪在«与孙豹人»一文中说, 竟陵派诚为乱雅,所不必言. ②由此可知,竟陵派作为诗坛异端已经成为诸多时人的共识.这一常态也造成了批评话语上的一股附和之风.冯班曾追随钱谦益学诗,他在评价竟陵派时也谨遵师训.他说: 钟㊁谭如屠沽家儿,时有慧黠,异乎雅流.钱牧翁选«国朝诗选»,余谓止合痛论李何王李.如伯敬辈,本非诗人,弃而不取可也. ③清初诗坛,像冯班这样出于从众心理而附会高流者众多,这使竟陵派遭受了更为严重的挤压.二贬抑竟陵派的言论在明末清初风行一时.但这种缺乏公允之心的意气用事背离了诗歌批评宗旨,诗坛中也多有人质疑钱谦益等人的偏颇之辞.至康熙朝,一味批倒钟㊁谭的风气得到了纠偏与匡正,对钟㊁谭的批评渐趋于理性㊁公允.吴伟业㊁王士禛㊁田雯㊁施闰章等诗文大家也开始客观地讨论竟陵派,发掘出竟陵诗学中的诸多积极因素.在清人的评骘语境中,竟陵派的形象与定位发生了变化.朱鹤龄㊁吴景旭对钱谦益等人的论断进行反拨.朱鹤龄与钱谦益交善,但他并不认可钱氏对竟陵派的评价.他质疑道:幽深孤峭,唐人名家多有此体.譬诸屠门大嚼,后啜蒙顶㊁紫茁一瓷,无不神清气涤.此种风味亦何可少?今人以«诗归»流弊,群然集矢于竟陵,而并废唐人之幽深孤峭.于是伪王李之余波宿烬复出,而乘权于世,岂非持论者矫枉而失其平之过耶?④朱鹤龄从中国诗歌传统出发,对 幽深孤峭 的诗风进行辩护.他提出, 幽深孤峭 只是诗歌风格形式的一种,唐人尚且不废,不应对它过度地诋毁.朱鹤龄还编选了«寒山集», 专选幽深澹远 的竟陵派的诗作⑤.朱鹤龄在«寒山集序»中说,竟陵派的诗作是 羽声 , 羽声而近中声,不戾乎变风变雅,即尼父复出删诗,亦将取焉,而安得以木客之轻吟,幽独君之冥语漫比而訾斥之哉? ⑥朱鹤龄从风雅传统角度回击了钱谦益的批语.吴景旭也质疑钱谦益的论调过于褊狭,他在«历朝诗话»中说:如竟陵一派,体质尚其枯淡,句调尚其生硬,意见小偏,遂失当行者有之. 至钱牧斋云钟㊁谭之类«五行志»所谓 诗妖 ,天乎冤哉!恐未遽令竟陵信者心折⑦.221 中国矿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V o l .21|N o .01|J a n .2019①②③④⑤⑥⑦侯方域.侯方域全集校笺[M ].王树林,校笺.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3:174.邓汉仪.与孙豹人[M ]ʊ周亮工.尺牍丛钞二集 藏弆集[M ].张静庐,校点.上海:上海杂志公司,1936:120.冯班.钝吟杂录[M ]ʊ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886册.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540.朱鹤龄.愚庵小集[M ]ʊ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1319册.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102.朱鹤龄.愚庵小集[M ]ʊ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1319册.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103.朱鹤龄.愚庵小集[M ]ʊ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1319册.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103.吴景旭.历代诗话[M ]ʊ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1483册.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800.吴景旭认为,钱谦益对竟陵派的恶评并不允当.竟陵派诗歌确实存在弊病,但是无伤大雅,并非一无是处.吴景旭竭力为钟㊁谭伸张 冤屈 ,这与朱鹤龄的用意是一致的.朱㊁吴二人平允公正地探讨对竟陵派的评价问题,特别是吴景旭,能够理性㊁客观地对钟㊁谭的是非得失进行区分,这与钱谦益等一味挞伐竟陵派的语调已经截然不同了.吴伟业也对竟陵派多有关注.他曾直言竟陵派的诗风 立论最偏,取材甚狭 ①,但他同时也对一味抨击竟陵的诗坛风向进行了反思.他说:吾只患今之学盛唐者,粗疏卤莽,不能标古人之赤帜,特排突竟陵以为名高,以彼虚骄之气,浮游之响,不二十年嗒然其消歇,必反为竟陵之所乘.如此则纷纠杂糅,后生小子耳目荧乱,不复考古人之源流,正始元声将坠于地②.按吴伟业的说法,许多攻击竟陵派的人,实则是借排挤竟陵派而沽名钓誉.诗坛 不复考古人之源流 的怪相不是竟陵派造成的,而是 排突竟陵 的后果.吴伟业试图从清初的客观实际出发,理性地寻绎诗坛的弊疾所在.这也扭转了诗坛对竟陵派的愤激不满的态度.之后,田雯也承续这种理性的批评风气,在谈到明代中后期的诗歌创作时他说:夫隐秀之说昉于竟陵,后人攻历下兼攻竟陵,今不数十年,而竟陵之学光沉响寂,攻者之学传之者几人?求如王㊁李七子,执櫜鞬,立坛坫,奔走一世于嘉隆之间,政未可必也,历下讵无可议?使竟陵诸人与之并聚于一堂,譬彼张仪出而从人之约皆解;又如樊哙㊁英布虽善用兵,然终非淮阴敌也.亦可以见后人之陋矣③.田雯认为,历下诗风未必无疵,竟陵也不尽一无是处,后人漠视客观事实而执意攻讦竟陵,这是识见浅陋的表现.钱谦益逝世后,王士禛成为康熙朝诗坛的执牛耳者.王士禛单刀直入地指出竟陵派在诗歌创作上的弊病.他指出,竟陵诗的问题在于过多地使用虚字: 天启后,竟陵派盛行,后生效之,多用 焉㊁哉㊁乎㊁也 等虚字成句,往往令人喷饭.④但他同时也认识到这种弊病并不起于竟陵派, 宋人已有先之者矣 ⑤; 明启㊁禛间尚竟陵诗,多用助词,世以为口实,然古名辈先已有之 ⑥.通过王士禛的分析㊁评价,我们可以看到,竟陵派的创作有违诗歌正脉,这固然是它的失当之处,但这在诗歌传统中也是有其沿袭与传承的.王士禛对竟陵派的诗文观念也给予了充分肯定.他说:321 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文㊀学①②③④⑤⑥吴伟业.吴梅村全集[M ].李学颖,集评标校.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1089.吴伟业.吴梅村全集[M ].李学颖,集评标校.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1090.田雯.古欢堂集[M ]ʊ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1324册.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247.王士禛.古夫于亭杂录[M ]ʊ王士禛全集:第6册.济南:齐鲁书社,2007:4856.王士禛.古夫于亭杂录[M ]ʊ王士禛全集:第6册.济南:齐鲁书社,2007:4856.王士禛.居易录[M ]ʊ王士禛全集:第5册.济南:齐鲁书社,2007:4175.竟陵钟退谷«史怀»多独得之见,其评左氏亦多可喜.«诗归»议论尤多造微,正嫌其细碎耳.至表章陈昂㊁陈治安两人诗,尤有特识.而耳食者一概吠声,可叹①.王士禛批评那些一味贬抑竟陵派的人是 耳食者 ,这表明他力图扭转 一概吠声的喧闹乱象,推动了诗坛的批评回归于理性.如之后的袁枚在«随园诗话»中就说,人谓钟㊁谭诗入魔, 然其佳句,自不可掩,如 子侄渐亲知老至,江山无故觉情生 ②.施闰章的评语也极具代表性.他早年十分排斥竟陵派诗歌, 往读伯敬集,不数页辄弃去.譬如体羸人不敢尝苦寒药,恐伤元气也 ③,但之后的态度有所改观,对竟陵派的认识也更为细致㊁深入.他在«与陈伯玑论景陵»一文中说:其(钟惺)文良胜诗.宁不厚不浑不光焰不周详,而必不肯俗.其手近隘,其心独狠.要是着意读书人,可谓之偏枯,不能目以肤浅.其于诗友骨肉存亡之间,深情苦语,数令人酸鼻,未可以一 冷 字抹煞.«史论»诸篇,有别解,笔力从左㊁国㊁秦㊁汉中来.次则题跋铭赞,蓄意矜慎,其序赠之作,稍涉泛滥,毕竟为应酬所累. 大抵伯敬之集,如橘皮橄榄汤,在醉饱之后,洗濯肠胃最善,饥时却用不得.然当伯敬之世,天下文士,酒池肉林矣,哪得不推为俊物④.施闰章将钟惺的诗与文区别对待,甚至细致到 题跋铭赞 等具体文类,由此对钟惺的文学成就做出了更为妥善的论断.施闰章肯定了钟惺文章的用情之切以及在史论方面的建树,认为钟惺 序赠之作 的 泛滥 是因为累于 应酬 ,这完全不同于钱谦益等人对钟㊁谭价值的一概否认.同时,施闰章将钟诗喻作 橘皮橄榄汤,认为钟诗虽然不能视作上乘佳作,但自有它存在的客观价值,它的风行是由于明末时代环境的影响,与钟惺本身无关.清初,钟㊁谭的诗选集«诗归»也曾遭受到诸多过激的批评.但这种单向认识未持续太久,许多人开始深入地思考«诗归»的真实定位.王士禛就称许«诗归» 尤多造微 尤多特识 ,同时期的吴景旭㊁贺裳㊁贺贻孙㊁毛先舒等人,也给予这一诗歌选集合理公允的评定.吴景旭公开维护竟陵派,正是基于他对«诗归»的客观论断,他说: 读«诗归»,知钟㊁谭善索引,每取奇于字句之间,至于全章主意却不理会,宜不能服大匠心也. ⑤吴景旭既能够点明竟陵派的优点,同时又理性地列出其缺陷,这种评介就十分中肯.贺裳与贺贻孙持有相同的主张,在他们看来,针对«诗归»的正421 中国矿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V o l .21|N o .01|J a n .2019①②③④⑤王士禛.古夫于亭杂录[M ]ʊ王士禛全集:第6册.济南:齐鲁书社,2007:4926.袁枚.随园诗话[M ].顾学颉,校点.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236.施闰章.与陈伯玑论景陵[M ]ʊ周亮工.尺牍丛钞二集 藏弆集[M ].张静庐,校点.上海:上海杂志公司,1936:44.施闰章.与陈伯玑论景陵[M ]ʊ周亮工.尺牍丛钞二集 藏弆集[M ].张静庐,校点.上海:上海杂志公司,1936:44 45.吴景旭.历代诗话[M ]ʊ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1483册.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800.确态度应当是 瑕瑜功过 互见,两端不能有所偏重.贺裳在«载酒园诗话»中说到,钟氏«诗归»失不掩得,得亦不掩失.得者如五丁开蜀道,失者则钟鼓之享鶢鶋 ①;贺贻孙在«诗筏»中也谈到, 以余平心而论之,诸家评诗,皆取声响,唯钟㊁谭所选,特标性灵. 然瑜瑕功过,自不相掩,何至如时论之苛也②.二人观点的积极之处在于,他们重新树立了探讨«诗归»的正确标准,即,必须是出于评论者的 平心论之 ,而不是去附会 时论之苛 .毛先舒对于«诗归»的编选最不认同,为此他创作了«竟陵诗解驳议»一文,对书中的 纰缪 明加驳正.但毛氏也并非全然否定钟㊁谭,他也会坦然承认其中的某些优点,如, 竟陵酷赏艳情,或嫌其荡,而不知无伤于雅也 ③,«诗归»关于 艳情 的选诗取向就得到了毛先舒的肯定.在讨论钟㊁谭诗选集«诗归»方面,吴景旭等人的言论反映了一种实事求是的态度,同时也表现出了很强的思辨意识,这对于竟陵派正面形象的树立极有意义.总体来看,康熙朝,人们对于竟陵派的批评更为理性㊁中和,做出的论断也更为公允.吴伟业㊁王士禛等人对于竟陵派的批评更为细致条理,能够将不同层面的优劣得失区别对待,这与钱谦益等人的全盘抹杀截然不同.这种批评的态度也延及之后«四库全书总目»的编撰.四库馆臣虽然极力否定竟陵派,但他们也坦率地承认, 惺撰«诗归»,别开蹊径,尚能成一家之言 ④.同时,吴伟业等人还借对竟陵派的关注,表达了对 当下 诗坛的担忧.他们认为,钟㊁谭自立门派,并不趋附㊁逐流于他人;而抨击竟陵派的人却往往应声附和,这种诗坛弊病更为严重㊁可悲.这展现出康熙朝诗人不囿于固式话语,自觉反思诗坛弊疾的勇气和胆力.此外,康熙朝评论者对竟陵派形象的重新界定,实则也伴随着对于前代论断的自觉反拨,评论者开始客观地审视竟陵派先前遭受的一味攻讦.如,王岱就说过: 究攻竟陵者,学竟陵者也 ⑤,这种反拨意识尤为明确.清代晚期学者陈衍在«石遗室诗话»中列举了多条清前中期人质疑前论的评语⑥,以此判定钱谦益等人对竟陵派的过激批评是大惊小怪.这都流露出清代诗坛整体风气的转向.三清代前期,评论者们对于竟陵派的接受由感性转向理性.在这些纷纷扰扰的论争中,诸多文坛大家相继参与其中,各抒己见.不可否认的事实是,无论诗坛给予竟陵派严厉的批评还是理性的认同,竟陵派在明清之际都是各家关注的焦点.竟陵派为什么会得到如此的关注度,对这个流派的评价为什么会形成这样一种变化逻辑,原因大致有二.521 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文㊀学①②③④⑤⑥贺裳.载酒园诗话[M ]ʊ郭绍虞.清诗话续编.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270.贺贻孙.诗筏[M ]ʊ郭绍虞.清诗话续编.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197.毛先舒.诗辩坻[M ]ʊ郭绍虞.清诗话续编.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89.永瑢,等.四库全书总目 经部[M ].北京:中华书局,1965:250.王岱.了庵文集[M ]ʊ四库全书存目丛书 集部:第199册,济南:齐鲁书社,1996:68.陈衍.石遗室诗话[M ].郑朝宗,石文英,校点.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91G94.这一现象与诗坛运会相关.明清之交,竟陵派的声望极高.钟㊁谭在世之时,竟陵派便已经风靡海内.如,天启二年(1622),沈春泽为钟惺的«隐秀轩集»作序说, 自先生之以诗若文名世也,海内无不知有«隐秀轩»者 ①.又如李明睿在«谭友夏遗集序»中说, 今天下盖知宗景陵哉 ②.之后,在明清易代之际,评论者开始更为关注衰世与盛世的时代问题.在这种社会背景之下,幽深孤峭的竟陵体与格高调畅的七子体成为诗坛观照的核心,它们与世运㊁时运的关系成为学者集中关注的问题, 竟陵与七子体两大争雄,公安无足比数 ③.钱谦益㊁王夫之等人以诗才㊁学才自矜,他们又致力于重整诗坛,不免以钟㊁谭为批评焦点来确立自身在文坛的地位和影响.王夫之曾提到:竟陵狂率,亦不自料遽移风化,而肤俗易亲,翕然于天下. 谑庵㊁鸿宝,大节磊珂皆豪杰之士,视钟㊁谭相去河汉,而皆不能自拔;则沈雨若㊁张草臣㊁朱云子㊁周伯孔之沿竟陵门㊁持竟陵钵者,又不足论已④.竟陵派具有 翕然于天下 的巨大影响力,导致一些 豪杰之士 竟也会 屈尊 追随钟㊁谭,这对王夫之的触动极大.竟陵派的诗风与王夫之的诗学观念㊁精神追求相去甚远,钟谭体自然会招致王夫之的反感与愤恨.钱谦益也同样如此.他讲到, 世之论者曰: 钟㊁谭一出,海内始知性灵二字. 然则钟㊁谭未出,海内之文人才士皆石人木偶乎! ⑤钱谦益急于振兴虞山诗风,他将 钟㊁谭 与 海内之文人才士强行对立,透露出对于自己诗歌主张的袒护与担忧.因此,钱谦益只有联合整个诗坛排挤竟陵派,才能营造出新的舆论氛围,进而有助于自家诗歌理念的推行.康熙朝,诗坛风气已发生了很大的变动.经历了钱㊁王等人的持续挞伐之后,竟陵派已然失去了先前的号召力.竟陵派对于王士禛等人的诗歌主张㊁诗界地位不存在实际 威胁 .因此,王士禛等人已经不再将 竟陵派 视为诗坛的现实问题来看待,而是将之作为审视诗歌历史的某个客观对象.在处理钟㊁谭的问题时,他们没有明末清初易代之际强烈的情绪,而是更为舒缓㊁理性.透过王士禛的一则笔记,我们可以看到易代情绪的淡化情况.王士禛在«古夫于亭杂记»中写道:彭尧谕,字西园,中州人,仕为某府通判.顷见某为作传云: 常在京师人家席上遇竟陵钟惺,谈诗不合,欲拳殴之,钟避去,乃已. 余读之失笑.方钟名盛时,如尧谕辈者遇之方屏息不暇,而敢与之论诗且拳殴之邪?不度德,不量力,姑妄言之,适足供识者一笑耳.⑥王士禛直言钟惺的诗坛地位,以驳斥彭尧谕的无稽之谈.这从侧面说明,王士禛作为诗坛领袖,能够有意识地对以钟惺为代表的竟陵派的历史价值进行客观的621 中国矿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V o l .21|N o .01|J a n .2019①②③④⑤⑥钟惺.隐秀轩集[M ].李先耕,崔重庆,标校.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7:701.李明睿.谭友夏遗集序[M ]ʊ谭元春集 附录一.武汉:湖北教育出版社,2017:722.钱锺书.谈艺录[M ].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1:298.王夫之.明诗评选[M ].周柳燕,点校.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227G228.钱谦益.列朝诗集小传[M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572.王士禛.古夫于亭杂录[M ]ʊ王士禛全集:第6册.济南:齐鲁书社,2007:4923G4924.。
叶昌炽《藏书纪事诗》的文献学价值研究管仲乐【摘要】叶昌炽所著《藏书纪事诗》是中国藏书史的发凡之作,其收集史料范围之广、史论之精,在中国藏书史上有着重要地位和影响,对中国藏书史的研究有重要价值,在学术史上也有着多方面的价值和意义.随着研究的深入,《藏书纪事诗》的价值逐渐得到更多的发掘,本文着重论述其在文献学方面具有独特的价值,包括其所具有的文献资料价值、在目录学上的价值、与版本学的密切相关、有关校勘的贡献以及其他方面的价值五部分内容.【期刊名称】《齐齐哈尔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年(卷),期】2014(000)002【总页数】4页(P148-151)【关键词】叶昌炽;藏书纪事诗;文献学【作者】管仲乐【作者单位】东北师范大学古籍整理研究所,长春吉林130024【正文语种】中文【中图分类】G256《藏书纪事诗》一书,收罗了清光绪之前的七百多位藏书家的生平事迹,是一部别样的中国私人藏书史,书中又广泛的涉及到版本、目录、校勘等学科领域,是一部值得认真阅读和研究的著作。
一、《藏书纪事诗》的成书及影响叶昌炽,生于道光二十九年(1849),卒于民国六年(1917),字鞠裳、颂鲁,号缘督,晚号烂柯叟、缘督庐主人等,江苏长洲(今苏州)人。
是清代著名的金石学家、藏书家,《语石》和《藏书纪事诗》是其代表作品,分别代表了其在金石学和文献学方面的成就。
叶昌炽作为文献学家,对古往今来藏书家们节衣缩食、苦心孤诣求书藏书的行为和爱书至深、嗜书如命的心情都有着真切的亲身感受,对他们身死名殁、人去书散的命运有着深切同情与惋惜。
正如叶氏在自序中所说,“昌炽弱冠,即喜为流略之学,顾家贫不能得宋元椠,视藏家书目则有望洋之叹。
因念古人爱书如命,山泽之癯,槁项黄馘。
吾吴如孙道明、朱淑英、吴方山、沈与文,皆名不挂于通人之口,缥缃既散,蒿莱寂然,可为陨涕……窃不自揆,肄业所及,自正史以逮稗乘、方志、官私薄录、古今文集,见有藏家故实,即裒而录之。
《清诗纪事》扫叶录(第21册)《清诗纪事》扫叶录(第21册)前番贴了一次《清诗纪事》第二十册的扫叶录。
可惜自己水平太差,有的地方把对的也当成了错的,真是惭愧。
幸好寿陵兄、长乐老等人及时指出,使我受益匪浅。
这次第二十一册的扫叶录与前一次聊有不同。
人名线、书名线等类错误太多,不再专门列出。
我这些日子事情既杂且乱,心情不佳。
而且,此书没看完。
所以,对于文中所出现的错误,还请大家及时指出。
值得一提的是,上次,就是在《清诗纪事》的帖子里,和铁琴兄唱和蔡卓妍诗,又有寿陵兄、玩票兄、西轩子兄、地缘兄、爱闲兄等人在一边打趣,实在是平生乐事。
这完全是我最初没想到的。
铁琴兄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似乎已经金盆洗手,引退江湖了。
其他如寿陵兄似乎近来也不见了踪影。
西轩子兄要我整理金闺国士周炼霞的诗词资料,重作东道,可惜进行缓慢。
这次且再拿《清诗纪事》来充数吧。
上次的《清诗纪事》引出了蔡卓妍,这次不知又会引出什么意想不到的花样。
和蔡卓妍的双胞胎姐妹长得极为相似的朱茵在《大话西游》里扮演的紫霞有句名言,“我只猜中了开头,却猜不到结局”,既然头已经开了,就由它去吧。
这个帖子如此,世事又何尝两样。
欢迎寿陵兄、玩票兄、西轩子兄、地缘兄、爱闲兄及其他同好指正、灌水。
第14711页,最后一行,“实甫少陷赋”。
咏馨按:此处当为“实甫少陷贼”。
第14712页,所引《光宣诗坛旁记》,“地上以丙子没”。
咏馨按:此处当为“地山以丙子没”。
第14724页,所引《一士类稿》,“散原共谭北飞嗣同”。
咏馨按:此处当为“散原共谭壮飞嗣同”。
第14726页,《儿缆船》,第五句,“生死存在儿手”。
咏馨按:此处校以钱仲联《近代诗钞》,当为“生死在儿手”。
第14726页,《六盘山转饷谣》,“马足(敝+足),车轴折,人蹉跌,山岌嶪。
朔雁一声天雨雪。
舆夫舆夫尔勿嗔,官仅用尔力,尔胡不肯竭。
尔不思车中累累物,东南万户之膏血。
呜呼车中累累物,东南万户之膏血”。
咏馨按:考诸钱仲联《近代诗钞》,此诗断句作“马足(敝+足),车轴折,人蹉跌,山岌嶪。
陈寅恪“守老僧之旧义”诗文释证---一个富涵思想意义的学术史典掌这篇文章的缘起可以追至八十年代末。
记得在那时的某杂志编辑部的一次座谈会上,我曾提到过陈寅恪先生不仅是一位学问家,而且是一个思想家。
当时确实没有人能了解这句话的意思。
后来,即九四年在香港的一次国际学术讨论会期间,与一位我素来敬重的美学家聊天,又重新谈起这个话题。
据那位美学家的说法,知识人不过有两个系统,一个是学问家的系统,一个是思想家的系统。
并且明确将陈寅恪划入“学问家的系统”。
这个划分不是没有道理。
但是,我当时的感觉是他对于陈寅恪的了解十分有限,而且我相信他的这个看法代表相当多的人的看法。
这令人惊讶地表明了当时的学术知识界对于陈寅恪其人其书有着深度的隔漠。
然而有幸的是,随着最近有关陈寅恪的传记的两本新书出版,应该说这样的隔漠已经正在成为过去。
尽管,我们可以说陆键东的《陈寅恪的最后二十年》用力虽勤而演绎稍多,陈定宇的《学人魂》又质实有余而略显平庸,但是他们所展示的第一手的材料,已足以向世人证明了谁是现代中国学坛最有思想的学人。
我向来相信中国思想的表达方式有两种,一种是讲思想义理,一种是讲历史文化,后者即孔子所谓“载之行事之深切著明者”。
同时也十分固执地相信思想家应该具有一种天民先觉的天赋才能,亦即熊十力先生所推崇“现量”而非“比量”,岂是后天的职业惯性所能独霸的专利?现在已经证明中国学术思想史没有陈寅恪就至少不能写好,仍需进一步证明的是写陈寅恪缺少了思想这一块也是不完整的。
因为他正是我们寻唤已久的“具有学术的思想与富于思想的学术”的理想学人,这才是气象万千的二十世纪思想最后熔铸的所谓“学人魂”的真实底蕴。
至于本文,只是试图介绍一个并不十分为人知悉的近现代中国学术史著名典掌,而这一典掌又本应是作为陈寅恪先生学术的一个原点,并以陈氏思想略加释证。
陆、陈二著只字不提此一名典的重大遗憾,亦或可略加弥补矣。
本世纪二十年代末,陈寅恪结束了陈三立老人所期望的“后生根器养蛰伏”的海外游学生涯,受聘于清华国学研究院任导师。
“董小宛入清宫与顺治出家”是20世纪文史考证领域的一桩学术公案,孟森、陈垣、陈寅恪、邓之诚、高阳等学术大家均对这一学术公案做过不同程度的探讨,邓小军《董小宛入清宫与顺治出家考》一书在以上学术大家的研究基础上有新的推进。
以下笔者就“董小宛入清宫与顺治出家”的百年学术公案作简要梳理,并对这一学术史所涉及的“诗文证史”的文史考证传统作进一步探讨。
一、“董小宛入清宫”的百年学术史20世纪初,随着清朝的覆灭和清代史料不断解禁面世,“董小宛入清宫”和“顺治出家”成为文史学者关注的学术热点问题。
孟森最早著文讨论这一学术公案。
1915年,孟森作《董小宛考》刊于《小说月报》,据冒辟疆《影梅庵忆语》《同人集》、张明弼《董小宛传》、余怀《板桥杂记》等史料,证明董小宛之死在顺治八年(1651)正月初二,时年二十八岁。
a孟森否定“董小宛入清宫”的主要理由是年龄问题:如果董小宛顺治八年入宫,“而世宗尚只十四岁耳,小宛则二十八岁,所谓年长以倍者”。
b 陈垣继孟森之后对这一学术公案在新材料、新观点上有重要推进。
1936年4月,陈垣在京西某寺庙中获见被雍正禁毁的木陈忞《北游集》,1938年又获读杨丙辰新译德人魏特著《汤若望传》,二书所记清初史实“若合符节”,他据此作《汤若望与木陈忞》一文。
此文关于“董妃来历问题”,首次引用《汤*本文系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清代诗歌注释学研究”(18BZW003)的阶段性成果。
作者简介 付定裕,安阳师范学院文学院副教授(河南 安阳,455000)。
a 孟森:《心史丛刊》,北京:中华书局,2006年,第207页。
b 孟森:《明清史论著集刊》,北京:中华书局,2006年,第461页。
2019年第5期百年公案,从头断认——董小宛入清宫与顺治出家的百年学术史*付定裕[摘 要] “董小宛入清宫与顺治出家”是文史考证领域的百年学术公案。
关于“董小宛入清宫”,孟森持否定态度,陈垣、邓之诚与陈寅恪实际持肯定态度,高阳和邓小军相继还原了“董小宛入清宫”的曲折经历:董小宛被多尔衮所劫,多尔衮死后董小宛归承泽亲王硕塞,顺治杀硕塞封董小宛为皇贵妃,董小宛于顺治十七年病死。
清代一、清代文学的背景:(1)文字狱★;(2)稽古佑文;(3)朴学大兴朴学:考订典章制度,考索金石文物,考证地舆山川、考释音义训诂、考论诸子学术。
二、清代文学的特征:(1)各种文体全面繁荣。
“没有一种特殊的足以称为清代的文学,却也没有一种不成为清代的文学”。
(2)文学理论空前繁荣:诗话、词话、小说评点无论是数量还是水平都超过先前时代。
(3)清代文学处于新旧两种文学的交叉点,呈现出复杂、多变的特征。
古典文学在发挥殆尽中趋于衰微,新的文学虽还幼稚粗糙,却在发展成长。
(4)文学观念也发生了变化。
特别是叙事文学的写实观念大大加强,以前的叙事文学,历来都强调传奇志怪,非奇不传,非怪莫志,把情节的离奇性看作是文学的第一要素。
而清代的一些作家开始把真实性看作文学的生命。
从过去的传奇到清代的传“不奇”,有是清代文学观念的重大发展。
第一章清代诗歌1、清代诗人数量之多,超过以往各朝。
清代诗人创作之富,也是历朝诗人无法相比的。
( 2529、42863;6100、乾隆一生写诗近50000)2、清代诗人能够融会贯通、转益多师,把继承和创造结合起来,在推陈出新的创作过程中形成了不同的风格和流派。
★3、“总之,清代诗歌处于唐宋这两座诗歌史上的高峰之后,却仍然取得了如此巨大的成就,显示了自己鲜明的特色,从而超越元明,上薄唐宋,成为中国诗歌史上的第三座高峰,也是古代诗歌史上的最后一座高峰。
这的确值得自豪,也应当予以足够的重视。
”(朱则杰)第一节清代初期的诗歌:遗民诗人清初顾炎武、王夫之、黄宗羲、吴嘉纪、屈大均、杜濬、钱澄之、归庄、申涵光等遗民诗人的诗歌或为复国救亡呼号,或对故国旧朝的思念,或是个人节操的磨砺。
他们的诗歌矫正了明代七子派的拟古主义和公安、竟陵诗人空疏浅薄,恢复了诗歌的风骚传统和批判精神,为清代诗歌的发展开拓了道路。
1、顾炎武:【朴学开创者、音韵考究、民族气节、诗歌(清代学人之诗的开创者)】顾炎武的诗歌的主要内容为悲慨朱明王朝倾覆和反清复明的决心。
2005年中国古代文学研究书目【作者】陈才智辑文学史及总论1. 袁行霈主编《中国文学史》第二版,高等教育出版社,2005年7月2. 周建忠《中国古代文学史》(上下)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8月3. 郭丹《中国古代文学史专题》(上下册)学林出版社,2005年7月。
4. 林传甲,朱希祖,吴梅著《早期北大文学史讲义三种》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9月。
本书辑录早期北京大学开设“中国文学史”课程的讲义三种,即林传甲的《中国文学史》、朱希祖的《中国文学史要略》以及吴梅的《中国文学史》,感性而全面地呈现出20世纪初出现的作为一种研究方法的文学史以及首开文学史教学的北京大学的风貌。
5. 游国恩《游国恩中国文学史讲义》天津古籍出版社,2005年5月。
本书是作者20世纪40年代在武大中文系教授中国文学史时的讲义。
全书共分4卷,包括:周前、周、秦、两汉、三国和宋文学。
6. 李中华《中国古代文学风貌与文学精神》湖北人民出版社,2005年6月,“珞珈语言文学学术文库”。
本书包括学术思潮与文学风貌、封建政治与文人遭遇、宗教民俗与文学蕴含、文学观念与时代精神、文学体式与考证等五部分。
7. 李定广《古典文学新视角》汕头大学出版社,2005年4月。
本书是用当代新理论、新视角来研究、解读中国古典文学的系列成果结集。
作者特别注意采用中西结合的理论观照,其文章大都有新颖的观点,或推翻前人成说,或发前人所未发,或解决旧问题,或提出新主张。
既新人耳目,又言之有据。
8. 汪小洋、孔庆茂《科举文体研究》天津古籍出版社,2005年3月。
科举文体,即中国古代科举考试中使用的文章体裁、体式。
作者从这一角度研究科举制的内涵、科举取士的观念及科举制下文学的发展。
9. 陈飞主编《中国古代散文研究》福建人民出版社,2005年6月,“二十世纪中国人文学科学术研究史丛书”10. 齐裕焜主编《中国古代小说研究》福建人民出版社,2005年6月,“二十世纪中国人文学科学术研究史丛书”11. 熊礼汇《中国古代散文艺术史论》湖北人民出版社,2005年6月,“珞珈语言文学学术文库”。
释陈寅恪“古典今事”的解诗方法释陈寅恪“古典今事”的解诗方法胡晓明一、“古典今事”方法的提出及其学术渊源“融古典今事(情)为一”,这是陈寅恪特创的解诗方法之一。
也是现代中国诗歌学术研究中最具有创发力的方法建树之一。
这一方法贯穿陈寅恪的治学历程始终以及学问世界的方方面面,应该说也是他最具个人特色的治学方法之一(同时也是他运用最为纯熟的诗歌写作方法,我将另文专论)。
据现有材料,从最直接的学术渊源来说,陈寅恪应得力于两部诗学著作。
一是杨锺羲的《雪桥诗话》。
杨氏曾与王国维同直清南书房,王氏自沈之次日清晨,首至颐和园鱼藻望尸而哭。
以此情理推之,亦是与陈氏有交往的重要友人。
吴宓《空轩诗话》第一则略云:《雪桥诗话》正集十二卷,续集八卷。
辽阳杨锺羲撰集。
刘氏求恕斋刻本。
陈寅恪尝劝余读此书。
谓作者熟悉清朝掌故。
……正集卷十二末,条述本书撰述大旨,谓“大抵论诗者十之二三,因人及诗、因诗及事,居十之七八。
不卷括一代诗之全,而朝章国故、前言往行、学问之渊源、文章之流别,亦略可考见”云云。
《雪桥诗话》的撰作体例与诗学旨趣,必对寅恪发生影响。
另一部书即钱谦益的诗学名著《钱注杜诗》。
陈寅恪少读钱氏之书,即深服其学问渊博。
晚撰《柳如是别传》,特为指出:牧斋之注杜,尤注意诗史一点,能以杜诗与唐史互相参证,如牧斋所为之详尽者,尚未之见也。
……细绎牧斋所作之长笺,皆借李唐时事,暗指明代时事,并极其用心抒写己身在明末政治蜕变中所处之环境。
实为古典今典同用之妙文。
然而陈寅恪最早自觉揭示此一方法最明确的文字,则是一九三九年刊出昆明《清华学报》的《读哀江南赋》一文:古今读哀江南赋者众矣,莫不为其所感,而所感之情,则有浅深之异焉。
其所感较深者,其所通解亦必较多。
兰成作赋,用古典以述今事。
古事今情,虽不同物,若于异中求同,同中见异,融会异同,混合古今,别造一同异俱冥、今古合流之幻觉,斯实文学之绝诣,而作者之能事也⑵。
将这一方法给予相当高的评价。
略论《清诗纪事初编》秦蓁[提要] 《清诗纪事初编》禀“以诗存人、以诗系事、以诗补史”的编选主旨,在体例范式上,与《中州集》、《列朝诗集》、《雪桥诗话》一脉相承,以纪事诗编陈述“诗能存史”的史学观念,对“诗史互证”理念进行阐扬,在中国现代学术史上占有独特的地位。
[关键词] 《清诗纪事初编》诗能存史《雪桥诗话》诗史互证《清诗纪事初编》1是已故北京大学教授邓之诚先生的遗著。
全书八卷,收作者六百人,录诗二千馀首,每一作者条下皆系有小传,博采生平、综述经历,常作考订,间出己见。
本文通过材料的爬梳,探求此著作之师承关系,并试图阐明邓之诚先生“诗能存史”的史学观念。
一、《清诗纪事初编》与同类纪事诗编《清诗纪事初编》承用“诗纪事”的名称,然其与前此所谓“纪事诗编”的旨趣不尽相同。
宋代计有功《唐诗纪事》。
自序云:“唐人以诗名家,姓氏著于后世,殆不满百,其余仅有闻焉,一时名辈,灭没失传,盖不可胜数。
敏夫闲居寻访,三百年间文集、杂说、传记、遗史、碑志、石刻,下至一联一句,传诵口耳,悉搜采缮录;间捧宦牒,周游四方,名山胜地,残篇遗墨,未尝弃去。
老矣无所用心,取自唐初首尾,编次姓氏可纪,近一千一百五十家;篇什之外,其人可考,即略纪大节,庶读其诗,知其人。
”2从“殆不满百”到“近一千一百五十家”的搜辑结果,其着力点实在于保存诗人的文献资料。
清代厉鹗《宋诗纪事》。
自序云:“宋承五季衰敝后,大兴文教,雅道克振。
其诗与唐在合离间,而诗人之盛,视唐且过之。
前明诸公剽拟唐人太甚,凡遇宋人集,概置不问,迄今流传者,仅数百家。
即名公巨手,亦多散逸无存,江湖林薮之士,谁复发其幽光者,良可叹也!……披览既多,颇加汰择。
计所抄撮,凡三千八百一十二家,略具出处大概,缀以评论;本事咸著于编。
其于有宋知人论世之学,不为无小补矣。
”3宋诗经明人弃斥略尽,吴之振《宋诗钞》、曹廷栋《宋百家诗存》,总之不过二百家,则《宋诗纪事》存三千八百一十二家之诗,以“精熟两宋典实”之学力,网罗散失之诗歌,矫正明人专宗唐诗之失,对文学史的贡献尤大。
近人陈衍《元诗纪事》。
自序云:“钱竹汀先生尝病《元史》疏芜,欲采各家诗文集及笔记小说之类改修《元史》,恐违功令,改为《元诗纪事》。
事详《汉学师承记》。
乃记合《元诗纪事》于《元史·艺文志》,统称六卷,……独念竹汀先生博极群书,尤熟元事,果如计、厉二书之遍采诗林故实,其卷数必衮然以数十计。
而《师承记》所称六卷,除《艺文志》四卷已刻外,《纪事》才二卷耳;《稽瑞楼书目》亦云止二册,何其少耶?新修《嘉定县志》云五卷,则合钱侗、陶梁所补言之,意其为书,必专取夫关系《元史》得失者,与计、厉二书之体例异焉者也。
”4陈衍点出“以诗补史之未详”的见解,然其所编选的辽、金、元三朝诗纪事,材料全采诗话、笔记,所矫正的只是计、厉两家因收寻常无事诗以至纪事诗有名无实的弊病。
与唐诗、宋诗纪事一样,一般不涉及或不注重重大政治事件和现实社会生活。
1邓之诚:《清诗纪事初编》,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年版。
下所引文不注明者,准此。
2计有功:《唐诗纪事》,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第1页。
3厉鹗:《宋诗纪事》,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版,第1页。
4陈衍:《元诗纪事》,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第1页。
近人陈田《明诗纪事》。
自序云:“至此集以纪事为名,无事可纪者,亦广为甄录,冀以揽前哲之芳馥,为后人之贻饷云尔。
”1收录了一些反映明代重大历史事件的长诗,尤值得注意的是其间附考订史实的部分,如考证甘瑾《公孙》一诗是为陈友谅在江州时,以春暮结彩为花树,自府第夹道植至匡山一事而作;又如据陈南宾《题墨竹》一诗,遂推疑诗人身份或为明氏遗裔;类此者颇多,很可见出作者的考订功力。
《清诗纪事初编》与上述纪事诗编相承继的关系甚为显著,即表现在对存人存事、搜索文献故章以及对故事的考证兴趣上;然其相异之处亦极彰然。
序言开篇,即拈出“诗有异于史,或为史所无者,斯足以证史,最为可贵”的观点,指出计有功、厉鹗、陈田三家“名为纪事,而诗多泛采,无事可纪”的不足,自许其选本“今之采摭,但以证史,不敢论诗,聊符纪事之实,或者不为大雅所弃乎”。
着眼点在于诗史相通的部分,秉“以诗证史”的旨趣,与前列诸项纪事诗编相比,拳拳于文学的史料价值。
今人钱仲联先生于八十年代主编的《清诗纪事》,“形式上以宋、辽、金、元诸朝诗纪事为基本参照,以求和《唐诗纪事》以来的前人同类著作衔接配套,内容上兼取《明诗纪事》的突出优点,以辑存有清一代以诗史为主体的叙事作品为宗旨”2,晚于《清诗纪事初编》,但显然并未以《初编》为先行者。
钱先生认为,《初编》直接采诗于名家别集,而未从诗话、笔记入手,采录之诗常病于空泛而不具体,笼统而无特定背景,似乎已经“脱离了诗歌纪事传统体例的要求而更近于传统名人的史学专著”。
由此可见,钱先生的《清诗纪事》,直承唐、宋、辽、金、元、明历代诗纪事一系,在编辑体例上与自成一体的《初编》不甚亲近。
3而此则更可以证明《初编》之师承另有别体。
据笔者统计,《初编》录600家诗人,其中尚有132家是《清诗纪事》所没有录的;而在两家纪事诗选本都录的468位诗人中,所录取的诗歌多有不同。
请以明末三遗民为例。
《初编》录顾亭林10首诗,其中有2首是《清诗纪事》亦选录的,此2首皆有顾亭林自注;录黄宗羲4首诗,其中有2首是《清诗纪事》亦选录的,此2首皆有黄宗羲自注;《初编》录王夫之6首诗,这6首诗《清诗纪事》一篇也没有选录。
再以清初三大家为例。
《初编》录钱牧斋诗4组,《清诗纪事》选录了其中的三组;《初编》录吴梅村诗5首、龚鼎孳诗4首,《清诗纪事》中一篇也没有选录。
举其荦荦以见大端。
那些邓之诚先生确凿认为有事可以追索的诗歌中,清诗纪事编写组从相应的笔记、诗话中,找不到有关材料,于是只能摒弃。
如《初编》选录了吴梅村《临顿儿》、《芦州行》、《捉船行》、《马草行》、《打冰词》五首,而这五首,《清诗纪事》一首也没有录;不止如此,这五首诗歌,并非梅村体,因此多数选摘吴梅村诗歌的本子,都不入选,为其皆非梅村通常所谓名篇之故也;而尤可注意的在于,在邓之诚所作的吴梅村小传中,解释《读史偶述》三十二首中第3、4、5、11、12、13、15、17、19、22、25、26、27首(《清诗纪事》选三首);解释《读史有感》八首中第1、2、3、4、6、7、8首(《清诗纪事》选三首);解释《古意》六首(《清诗纪事》亦全选);解释《偶得》三首(《清诗纪事》选二首)。
可见邓之诚并非不悉梅村于沧桑间事属笔之功。
1陈田:《明诗纪事》,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年版,第1页。
2《钱仲联学述》,浙江人民出版社,1999年3月版,第94页。
3钱钟书先生于1987年12月25日给苏州大学明清诗文研究室的信中说:“邓书附会影响,甚至杜撰虚造,逞其私智,误人不浅。
如谓塞尔赫集中《西洋镜》诗,即寓‘西洋镜一戳就穿’之讥,然《晓亭诗钞》卷二只有《西洋画》诗;又如称邵陵自题《疎园集》诗非邵长蘅所及,不知此诗全袭南宋戴东野《农歌集》卷四之作,仅易一字而已。
(拙著《谈艺录》314页已隐摘其讹。
)此类不胜枚举。
又于诗学实无真解,评骘语每令人笑来。
”参见《钱仲联学述》,同上。
按:《初编·自序》明言诗人“代怨诽以歌谣,易弁服以冠冕”,分明是从世道人心来评价诗的意义,与钱氏的观照角度显有不同;况且,“今之采摭,但以证史,不敢论诗”,则已先于钱先生批评之前谢不能战矣。
但信中“邓书附会影响,甚至杜撰虚造,逞其私智,误人不浅”似不能不稍作置辩,若钱先生的批评成立,则《初编》有涉于“编造史料”之罪名。
不过,从钱钟书先生提出的例证来看,皆无以支持其批评。
邓之诚先生所读《晓亭诗钞》,是否与钱钟书先生所获相同,尚待核实,即便确是误录,似乎也还构不成“杜撰虚造”的罪名;古人借前人或他人之诗来表达心志,后人读此诗而未及知晓此诗所用为成句,似乎也说不上“逞其私智”。
此为顺及。
然其选诗,必有极严格标准,不然,如小传中所引,皆当入选,因其有本事,且本事多为未经人道者。
这恰可说明邓之诚先生的选诗,并不以此诗是否有诗评、逸事为标准。
二、清诗纪事初编的宗旨:以诗存人、以诗系事、以诗补史《初编》以清代开国八十年的纪事诗为一群体,以诗选行世。
邓之诚先生于《中华二千年史》中指出:“清代史家林立。
其著述不外考补:考以辨诸史之义,补以补修前代之史。
而于当代史事,述者寥寥。
盖清初庄史之狱,株连至广;乾隆中复有禁书之厄。
学者怵目惊心,群趋考据,以避罗织。
而纪载遂视为畏途矣。
”故其所录之诗,尤拳拳于以诗存人、以诗系事、以诗补史。
《初编》首详于记载前言往行,使英烈事迹永存于人间:如根据黄翼圣诗来推求其行迹,则于《小传》中言:“疑曾官于永历朝。
易代后,讳莫如深,今无可考矣”;如作冷士嵋《小传》则从杨宾《晞发堂诗集》中亡友诗证冷士嵋亦参加义军,并由其行事知“赠言井中诗”非虚言,从而证知冷士嵋所行亦郑所南之志事;如徐枋《怀人诗》案语云:“读吴子墓志铭,证以杨宾所撰《徐昭法吴稽田两先生合传》,乃知枋与妹婿吴祖锡有居者行者之不同,而图谋恢复则一。
监国及永历时,祖锡皆授兵部职方司郎中,出入张煌言、郑成功军中,能以兼金购清帅为己用。
又尝客于总督麻勒吉,以脱其祸。
数为奇计,皆濒于成而败。
康熙十六年,迎周府镇国将军丽中至膠州大珠山,将起兵奉丽中监国,会以呕血死。
其死也天下知与不知,皆为流涕。
而中原义士为之起坟墓,祭伏腊,每临其墓,无不哭失声者。
《与魏凝叔书》所谓‘操舟之人已逝,苟有人心,能不痛绝’,即指祖锡,亦即诗中所谓远人”;……当是之时,遗民志士常隐身避地以待有为,而故国亡灭,黑白是非遂淆错莫定,百千年后,复有谁知其未信之志、未竟之功!《初编》反复致意于生平事迹几湮没不详、唯在同时诗人吟咏中时见惊鸿一瞥的人物,正为白其事、表其功、彰其志、淋漓天地之元气。
“古人作诗,直纪当时制度风俗,无凌猎无加减,非苟而已也。
”1《初编》所录,次则详于陈述风俗故实,使历史真相不至于湮没。
清自开国起,即声称拨乱反正,以永不加赋为一代惠政特色。
但是,官史载有顺治十八年以明季练饷每亩派徵一分为词,加派各省数百万的诏书,可知此项政策并未能始终落实;而,透过当时人的诗歌,我们可以知道,即使在此之前,这项恩惠亦远未落实到生民百姓、家家户户。
魏禧《卖薪行》、《孤女行》、《孤儿》三首,俱辛丑作(按:1661年)。
句云:“公私数加派,私费十倍之。
昨日符牒下,有官自北来。
逋欠及锱铢,执缚谒京畿”,作于顺治十八年前,已道出“一身但得活,愁苦无终期”的悲号,可见惠政不惠。
颜光猷《苦旱行》:“贫者农伤杼轴空,富者输边囊金竭。
古今财赋只此馀,兵饷未给空愁结。
吁嗟今年租税敲扑成,明年租税宁无缺。
眼前空有救荒谋,官吏中饱谁能说”,则与《中华二千年史》所言“台湾平后,财政有余,欲以示惠于民,乃有普免钱粮,巡幸经过地方免征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