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_历史_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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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命历史题材小说一、革命历史题材小说的概念与发展过程二、中短篇革命历史题材小说:作家与作品三、50年代末至60年代初的长篇小说丰收四、长篇革命历史题材小说:作家与作品※五、寻求新的替代:革命英雄传奇一、革命历史题材小说的概念与发展过程概念:革命历史题材因所具有的革命内涵而与中国文学传统中的历史题材严格区分开来,它特指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革命斗争历史,具体地说,中国共产党领导和参与的三次国内革命战争和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构成了革命历史小说叙述的主要对象。
开端:解放区文学革命历史题材小说一开始就在表现对象和思想内涵上有着较明确的规范,并由此而同“历史小说”严格区分。
至于在解放区创作的那批作品,也就成了革命历史题材小说的奠基之作。
特殊意义:革命历史小说承担特殊的意识形态功能和思想教育功能。
从意识形态方面来说,革命历史小说讲述的是革命之所以产生的必然性,人民由挫折、失败走向胜利的规律性,以及无产阶级及其先锋队推翻一切反动阶级取得革命胜利的合理性。
为了实现教育功能,革命历史小说高扬理想主义和英雄主义精神。
艰苦卓绝中的乐观主义,生死考验而前的坚贞不屈,构成了革命历史小说中常见的场景和主人公的性格核心。
由于题材的特殊性,革命历史小说在表现理想主义和英雄主义时,往往比其他题材的小说更具有震撼力和崇高感。
发展原因:受到特别关注在党和政府的重视下,革命历史小说有着诸多良好的发展条件:中国人民浴血奋战的革命历史为创作提供了丰富的素材;许多作家亲身经历了这些伟大斗争,为英雄立传的激情和责任感促使他们把笔触伸向那些可歌可泣的业绩;建国前在战争控惚的岁月里作家没有足够的精力来从容地进行艺术构思,建国后和平的环境为他们提供了有利条件。
这些都使革命历史小说在建国初期能够迅速崛起,成为与描写农村生活创作并驾齐驱的两大题材之一。
其涉及作家之广,创作成果之多,艺术水准之高,持续时间之长,在本时期的创作中都是独占鳌头的。
发展过程:50年代至60年代初期60年代:左倾思潮带来严重干扰本时期革命历史题材小说的艺术特点(1)强烈的故事体和纪实体特征(2)革命历史小说的成熟,集中地体现在长篇小说创作上,其标志是作家对“史诗性”的追求和一批作品体现出来的“史诗风范”。
1、刘知侠的《铁道游击队》以刘洪,王强为首的枣庄煤矿工人,在党的领导下,以铁路线为主要战场,和日寇汉奸展开殊死斗争的故事。
故事从打洋行开始,到抗日战争的最后胜利结束。
描绘了我党领导的艰苦的坚持敌后的抗日战争,为取得抗日战争的胜利,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2、《红日》是一部以解放战争为题材的长篇小说,故事以国民党的王牌整编74师在1946年的深秋向我军连水城第二次的进攻开始,直到1947年的被我军全部歼灭为止。
作者吴强在《红日》中对大踏步前进、大踏步后退,以歼灭敌人的有生力量为目标的运动战做了最生动的诠释。
全书主要以孟良崮战役为背景,描述了惊心动魄的战争的场面,刻画了我军的高、级指挥员和众多的战士的英雄的形象。
3、徐光耀《小兵张嘎》故事以1934年的白洋淀为背景,嘎子梦想参加八路,梦想得到一支属于自己的真枪。
奶奶为了保护八路老钟牺牲了,嘎子只身上县城找传说中的罗金保,打鬼子替奶奶报仇。
嘎子从此以小八路自居,紧接着又和区队八路打了一场挑帘战,嘎子缴获一把真枪。
眼看梦想全部实现,枪却被区队长收了。
嘎子想不通,和打赌认识的小伙伴胖墩一起重返县城。
嘎子要单独替奶奶报仇。
特派员刘燕却与孩子们在一起。
经过种种误会和巧合,以嘎子为首的孩子们,粉碎了敌人的阴谋,配合区队八路使药品顺利过境,一举歼灭肥田斋藤一伙日本鬼子。
4、《小游击队员》是作家王愿坚的作品。
其主要内容是:樟伢子的父母掩护红军伤员时被白鬼子杀害了,带着对敌人的刻骨仇恨,成了孤儿的他四处寻找红军时遇到了红军的侦察员。
在协助侦察员去敌区侦察时不慎被敌人发现,侦察员被俘。
机智勇敢的樟伢子把敌人的工事情报图送给了游击队,游击队歼灭了敌人,救出了侦察员。
樟伢子经历了战火的考验,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小游击队员。
5、张品成的《赤色小子》以“赤色小子”为总题的中、短篇小说集。
作品以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的斗争生活为题材,以“围剿”与反“围剿”时苏区红军与白军的殊死战斗为背景,栩栩如生地刻画了一群红军小战士的感人形象。
革命历史题材的小说《红岩》作者是:罗广斌、杨益言。
主要内容是:1948年,在国民党的统治下处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敌人为了得到口供,妄图用炎热、蚊虫、饥饿和干渴动摇革命者的意志。
为了粉碎敌人的阴谋,龙光华、许云峰、江姐、成岗、刘思扬等人英勇牺牲了。
伴随着解放军隆隆的炮声,去迎接黎明时分灿烂的曙光。
《红日》作者是:吴强。
主要内容是:描写在解放战争时期,中国人民解放军华东野战军在山东歼灭国民党部队整编七十四师的故事。
故事以军长沈振新、政委丁元善所率领的一支部队为主线,环绕着山东战场上着名的莱芜、孟良崮两大战役,描绘了波澜壮阔的战斗场面和可歌可泣的英勇事迹。
《小兵张嘎》改编自当代着名作家徐光耀的代表作。
这部作品自1961年发表至今,已经五十多年了。
小说和电影中的“张嘎”,因其“英气”与“嘎气”,已成为新中国几代人童年记忆中的最灿烂的一部分。
讲述了小嘎子在老钟叔,老罗叔,区队长,奶奶的引导下,成为一名名副其实的八路战士的过程《铁道游击队》作者是刘知侠。
主要内容是:为了抑制日本侵略者的入侵,配合中国军队与日军交战,中国共产党在山东枣庄成立了以刘洪为队长的铁道游击队他们的目的是袭击铁路沿线。
破坏敌人的运输补给线。
并为山里的八路军提供弹药。
《小游击队员》是作家王愿坚的作品。
其主要内容是:樟伢子的父母掩护红军伤员时被白鬼子杀害了,带着对敌人的刻骨仇恨,成了孤儿的他四处寻找红军时遇到了红军的侦察员。
在协助侦察员去敌区侦察时不慎被敌人发现,侦察员被俘。
机智勇敢的樟伢子把敌人的工事情报图送给了游击队,游击队歼灭了敌人,救出了侦察员。
樟伢子经历了战火的考验,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小游击队员。
《赤色小子,》?作者: 张品成,瘦小,是小主人公的名字。
他是个在杀亲仇人的门下成长起来的孤儿!瘦小是个创造红色革命辉煌的孩子,他,为中国的崛起和努力平拼搏,做出了血的牺牲!他是个正义之子!而他,却是瘦小的杀亲仇人,他是个劣绅,是个剥削农人财产的胖子地主!瘦小,在4岁时,父母被胖子地主所杀,被迫跟随叔叔在仇人门下作小工。
红岩内容介绍
《红岩》是中国现代作家罗广斌、杨益言所著的一部长篇革命历史小说,于1961年12月问世。
其内容简介如下:
小说的故事发生在1948年解放前夕的重庆,解放军势如破竹,国民党节节败退,胜利就在眼前。
许云峰、江姐、刘思扬等共产党员由于叛徒甫志高的出卖被捕入狱,受尽酷刑。
但他们没有屈服,团结狱中的同志,积极开展斗争。
在艰苦的环境下,他们一边制定缜密的逃跑计划,一边在狱中开展《挺进报》等工作。
最终,在大屠杀开始之前,他们进行了越狱活动,一部分人牺牲了,倒在黎明的前夜,但更多人逃出来了,迎接胜利的曙光。
小说中的英雄人物已经在阶级斗争中做到了完全的忘我。
从恐惧、空虚到平静,烈士对待大屠杀的心态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躯体的死亡化作对黎明的追求,死亡变成了一种胜利的寓意。
小说不再过多地渲染酷刑、屠杀等惨不忍睹的场面,而是展现在这种残酷的环境中,光明始终压迫黑暗势力的激烈斗争。
同时,革命英雄们面对敌人的残忍酷刑坚韧不屈、面对挫折积极反抗,这种革命力量与豪迈气概给狱中狱外的革命党人以极大的精神鼓舞。
革命历史小说名词解释革命历史小说是以历史革命事件为背景,描写人物在革命过程中的奋斗、牺牲和成长的小说体裁。
以下是革命历史小说中常见名词的解释:1. 革命:指社会结构、制度、意识形态等方面的根本性变革。
革命历史小说以描写革命为主题,反映了人民为了争取自由、平等、民主和正义而进行的斗争。
2. 革命党:指在革命过程中组织、领导和参与革命事业的政治团体。
革命党往往是由积极分子组成的,他们具有明确的思想信念和革命目标,致力于推翻旧制度,建立新的社会制度。
3. 革命者:指参与革命行动和斗争的人。
革命者是革命党的核心成员,他们不畏艰险、勇往直前,坚守信念,为革命事业不惜付出一切。
4. 革命思想:指反映现实社会矛盾,鼓舞人民斗志,引导革命行动的思想理论。
革命思想对革命者起着认识世界、改造世界的作用,他们通过革命思想的指引,不断揭示社会问题的根源,寻找变革的途径和方法。
5. 革命道路:指实现革命目标的途径和方式。
革命道路可以是通过武力行动推翻统治者,也可以是通过政治斗争、抗议示威等和平手段争取权益和改革。
革命历史小说通过展现人物选择革命道路的过程和经历,探讨不同革命道路的利弊和结果。
6. 革命阶级:指在社会革命中起带领作用、推动变革的阶级。
革命阶级通常是被压迫阶级,他们积极参与革命斗争,以推翻旧的统治阶级,争取自己阶级的利益。
7. 革命斗争:指为了实现革命目标而展开的各种激烈斗争。
革命斗争包括武装起义、革命战争、罢工示威、游击战等多种形式,旨在动员和组织人民群众,反对封建统治,争取革命胜利。
8. 革命理论:指对社会革命的原理、规律和方法进行系统研究和总结的学说体系。
革命理论是革命历史小说创作的重要基础和参考,有助于把握历史的脉络和逻辑,准确描述历史人物的动机和行动。
革命历史小说以其深入揭示社会矛盾、展示英勇斗争、塑造英雄形象的特点,为人们理解历史、追寻真理、启迪思想提供了丰富的思考和感受的源泉。
通过对革命历史小说中常见名词的解释,读者可以更好地理解和欣赏这一文学体裁。
结合具体作品谈谈你对革命历史小说的认识结合具体作品谈谈你对革命历史小说的认识答:1. 革命历史小说的内涵 :叙述1921共产党成立到1949 共产党执政的历史区间,以共产党为叙事主体从事各种改变社会、改变人、改变历史的活动。
包括史诗性革命历史小说《保卫延安》《红旗谱》《红岩》,传奇性革命历史小说《林海雪原》,个人追忆革命历史小说《百合花》《青春之歌》《三家巷》。
2.写作者的身份:亲历者。
例如《保卫延安》的作者杜鹏程1938年到延安参加过革命3. 革命历史小说的叙述形态的差异:全景式、史诗性,重大史实加入虚构人物事件,试图揭示历史本质,借鉴西方及苏联卫国战争小说。
例如《保卫延安》作品的总体构思就是以对“战争全局”的把握来关照具体的、局部性的战事和人物的活动。
在虚构性艺术文本中,将有影响的历史人物(在这里是高级将领彭德怀)作为艺术形象加以正面表现。
小型战斗、非正规军战斗,浓重的传奇色彩,故事性强,借鉴古代演义小说,接近现代通俗小说,有草莽英雄+政委的结构模式。
例如曲波的《林海雪原》以“奇袭虎狼窝”“智取威虎山”等经典小说情节创造出人物的“传奇性”,赋予了人物性格“浪漫”色彩。
追溯回忆、抒情化的写作。
例如孙犁的《铁木前传》表达了在对于农村“阶级分化”的描述中,作者所表达的忧虑,是有关真挚、美、纯朴友情在“时间”中不可逆转的磨损、变异的事实。
回忆,是他小说的框架和情感基调。
4.写作的目的:以对历史‘本质’的规范化叙述,为新的社会的真理性出示证明;以具象的方式,推动对历史的既定叙述的合法化;为处于转折其中的民众提供生活准则和思想依据。
5.革命历史小说的时间与叙述1)进化论的历史观,西方的进化论历史观取代中国传统的循环论历史观。
2)从胜利走向胜利,小说往往从灾难或失败开始到胜利结束。
人物关系的时间化。
革命历史小说忠奸邪恶两极分化是新旧二元对立的转移,6. 战争文化观念下的审美模式:歌颂赞美英雄;两军对阵的思维模式二元对立的艺术模式;由于战争是以辉煌胜利告结束的,战争帮助人们实现了建立新的社会秩序的美好愿望,所以英雄主义乐观主义的创作基调被作为固定的审美模式,并以此形成了统一的审美风格特征。
评论小辑革命・历史・小说黄 子 平 从十九世纪中叶到二十世纪末,横跨一个半世纪的中国革命是人类历史个案中最宏大、最复杂的社会变动。
这段时间的中国革命包含了政治学理论中所有类型的“革命”——千禧年式的农民叛乱(太平天国),无政府式的暴动(义和拳),政变(西安事变和林彪事件),军事叛变(北洋军阀时期),国共内战(1945-1949),自上而下发动的全国性动乱(文化大革命)。
其中同时伴随着极其复杂的意识形态竞争:“中学为体西学为用”,孙文主义,毛泽东思想等等。
这种竞争至今仍在台湾海峡两岸以及海外许多华人社区以各种不同形式持续着。
本书不打算研究这些革命,而只是研究对这些革命的“讲述”。
更具体地说,研究二十世纪中国文学中以“小说”形式对这些历史变动所作的叙述。
问题的复杂性在于,一方面“小说”被卷入革命之中,担负起“新一国之民”(梁启超)或“改造国民性”(鲁迅)的重任;另一方面,“小说形式”本身也在这漫长的一个世纪里发生着不容忽视的“革命”。
革命深刻地改变了我们想象、虚构和叙述历史与现实的方式。
“小说”有时直接成为中国革命的一部分(“齿轮与螺丝钉”、“旗帜和炸弹”),有时,却于边缘处记下了正统“大历史”必定遗漏的苦难、挣扎与悲欢。
文本秩序与社会秩序的建立、维护与颠覆,同样成为本世纪中国历史最令人眩惑的奇观。
因此,文学形式与革命、政治之间的互动关系,是本书想一再加以探讨的课题。
其中,中国古典文学传统中的“言情小说”与“英雄传奇”两种样式,以及欧俄传入的“写实主义”长篇小说样式,在这种互动中的衍变最为耐人寻味。
“革命历史小说”是我对中国大陆五十——七十年代生产的一大批作品的“文学史”命名。
这些作品在既定意识形态的规限内讲述既定的历史题材,以达成既定的意识形态目的:它们承担了将刚刚过去的“革命历史”经典化的功能,讲述革命的起源神话、英雄传奇和终极承诺,以此维系当代国人的大希望与大恐惧,证明当代现实的合理性,通过全国范围内的讲述与阅读实践,建构国人在这革命所建立的新秩序中的主体意识。
这些作品的印数极大,而且通常都被迅速改编为电影、话剧、舞剧、歌剧、戏曲、连环图画,乃至进入中小学语文课本。
人物形象、情节、对白台词无不家喻户晓,深入日常语言之中。
对“革命历史”的虚构叙述俨然形成了一套弥漫性基奠性的“话语”,亟欲令任何溢出的或另类的叙述方式变得非法或不可能。
然而,正如我在本书中讨论到的,此类作品本身也仍然包含着无法消泯的异质性,使得“经典化”也成为98当代作家评论 2001年第2期永远需要继续“进行到底”的无尽过程。
持续不断的清洗、修改、增饰,恰恰反证了讲述和阅读“革命历史”的另类可能性的(潜)存在。
本书的主要部分即在于试图重新解读这些“革命历史小说”。
解读意味着不再把这些文本视为单纯信奉的“经典”,而是回到历史深处去揭示它们的生产机制和意义架构,去暴露现存文本中被遗忘、被遮掩、被涂饰的历史多元复杂性。
如果历史不仅仅意味着已经消逝的“过去”,也意味着经由讲述而呈现眼前、仍然刺痛人心的“现在”,解读便具有释放我们对当前的关切、对未来的焦虑的功能。
因此,本书不想为读者提供又一种固化了的文本意义,却亟愿意展示作者——作为基本上由“革命历史小说”滋养了因而也拘限了其阅读想象力的一代人中的一员——寻求新的解读可能性的艰难过程。
当代叙述影响我们想象世界的方式之至钜者,莫过于“时间观”一项。
传统治乱交替的“循环史观”被乐观向上的进化论矢线所取代。
“革命历史小说”遵循“从失败走向胜利,从胜利走向更大胜利”的模式来构思情节,并依照各阶级在时间矢线上的“前进”程度来安排人物关系。
但是,一旦革命被神圣化,被理解为历史的常态,鲁迅所说的“革命、革革命、革革革命”的恶性循环就无法避免了。
其中最为反讽的正是,革命的现实发展对“革命历史小说”本身的虐杀。
于是,当代小说叙述的危机正在于:如何重新赋予“时间”以意义,如何重新组织可以理解的历史情节,如何在一个被无数次大小“革命”摧毁的混乱时空中讲故事?中国革命中,人们身体的形变以其最鲜明的视像激动文学的叙述,从剪辫子的故事、放小脚的故事到看杀头的故事,已有众多的研究者讨论过二十世纪中国小说中的这些“肉体凝视”。
革命是用暴力改变社会体系的社会行为,革命也改变了人们在社会体系中的位置(“翻身”),革命也可能改变了人们谈论和阅读自己身体的方式。
其中,“性”并非身体的全部,却仿佛成为隐藏在身体内部深处的、某种神秘的和本源性的东西,成为“科学”探测的领域,成为“革命”所要解放或压抑或牺牲的能量。
本书以茅盾的长篇写作为例,讨论在小说中同时讲述“革命”和“性”的叙述策略,如何折射了在本世纪的天翻地覆中安“身”立命的悲剧性挣扎。
在“革命历史小说”中,《吕梁英雄传》、《新儿女英雄传》等书名深刻地显示了当代叙述与传统“英雄传奇”的内在联系。
农民革命的先天不足与“无产阶级先锋队”的理想超前,这一带有根本性质的内在矛盾的想象性解决,逐渐形成了一个百讲不厌的“草莽英雄”的思想成长故事模式。
本书讨论了从“诲盗”到“诲(革命)道”的叙述转变,意识形态对绿林传奇的收编与招安,以及“英雄好汉乌龟王八蛋”最终重新“反出江湖”的文学史历程。
从东汉末年的“青天已死,黄天当立”,到当代拉美的“解放神学”,革命与宗教的关系是一个引人入胜的论题。
本书讨论的却是一个在以无神论唯物论为官定哲学基础的小说创作中,一些带有根本性质的“宗教修辞”。
并无足够资料证明“革命历史小说”的作者们对佛道耶诸教有何最基本的认识,然而作品中道观佛堂以及圣地的空间运用,脱胎换骨的身、心、灵隐喻,乃至苦难的赎与救,信仰的罪与罚,都在显示了宗教无意识或“民间信仰文化”的当代叙述中的顽强功用。
探讨“革命历史小说”中的宗教修辞,便是从叙述的层面,来考察当代意识形态与传统信仰变化之间的复杂关系。
其中最明显的,莫过于政治上的“革命/反革命”如何借助宗教的“神/魔”“正/邪”得到表达,从而创造了在民众中阅读与理解的条件。
但更细微之处,却在叙事时空的安排处理,人物救赎的历练设计,人间苦难的政治解决等等,铺展出对“历史”、“命运”、“人生”、“死亡”等等的一整套讲述规范。
“历史小说”内蕴的悖论始终是“虚构/纪99黄子平 革命・历史・小说实”的混淆。
本书却藉讨论两个“小说/新闻”相互转化的有趣个案,来探询讲述“真实”的诸般社会文化条件。
与通常认为革命意识形态“压抑”真相的观点不同,本书认为情形要复杂得多。
极力并不回避“真实”,恰恰相反,它力图收集和控制“全部”真实(“向党交心”、“坦白从宽”等等),然后加以分配、流通、消费和再生产。
于是,权力在这个过程中,反讽地,全神贯注地倾听了“真实”的同时也储存了它们、积累了它们、垄断了它们;在把它们推向边缘的同时也无意中扩散了它们。
当代叙述的秘密不在于凭藉弥天大谎瞒天过海,而在于界定“真实”的标准,分配享受“真实”的等级差序。
但是,“真实”也就在这时四分五裂了。
把握一个“整体”的“真实”便成为一个激发乌托邦冲动的解放目标。
鲁迅是第一个以“不严肃”的方式讲述二十世纪中国革命的小说家(《阿Q正传》、《风波》等),以其悲喜剧的穿透力洞察了正史所竭力“遗忘”的一切。
本书讨论的却是他的《故事新编》,一部独特的短篇历史小说集。
鲁迅提供了一种重写历史的“油滑”策略:古今杂陈,混淆史传与小说与杂文的界线,将滑稽与深刻无以伦比地结合起来,用对古人“不诚敬”的方式使之活泼,将撷自典籍与当代媒介的材料并置于小说之中,打上引号并加以推敲和嘲讽。
“历史”在这里不是顶礼膜拜的一则神话,也不是以当代意识形态强加新解的僵死的故纸,而是被触发来与当代读者对话的活的“记忆”。
在一个“不会笑”的当代政治环境中,这种“油滑”叙述策略当然是“革命历史小说”无法理解,也不能接受的。
只是到了八十年代以后,我们才能读到对“革命历史”的“不严肃”书写。
另一位二十世纪中国文学的重要作家巴金,他的创作与“革命”的关系是最为奇特吊诡的。
一方面,他的小说如此热情地揭露黑暗、控诉不义、讴歌革命,启发了三十-四十年代大批中国青年投奔革命;另一方面,他本人却一直被排拒于革命的主流之外,乃至其作品反过来成为革命鞭挞的对象。
本书讨论了巴金最著名的《激流三部曲》(《家》、《春》、《秋》),引发对“青年”、“爱”、“自由”等价值口号,在文学与意识形态诸层面种种复杂运作的考察。
“革命历史小说”其实承续了巴金浪漫激越的“激情通俗剧”的写作传统,营造的是一个高潮迭起的小说世界,其中充满了正义与邪恶的价值对抗,善良人物的苦难遭遇,血泪涕零的感人场景。
本书想讨论的正是这一叙事传统的来龙去脉,及其背后蕴含的乌托邦冲动。
在政治学理论中,“革命”须具有严格的概念界定,方能进行理论的比较和分析。
但在社会实践中,“革命”的动员、号召、酝酿,却无不借助于“隐喻”来进行。
本书以丁玲的短篇小说《在医院中》的细读,来讨论二十世纪中国社会思想史中最重要的隐喻之一——“疾病”。
社会病理学与社会卫生学的观念与视景贯穿本世纪社会实践的各个领域,界定“干净”与“不洁”的权力斗争也渗透到文学写作之中。
作家们试图承续鲁迅以疗救社会疾苦为己任的文学传统,却在一朝梦醒之后发觉自己才是必须履践驱邪魔仪式的一群。
“革命”在此时发生的某种倒转或质变,尽在不言之中。
本书的最后一章其实是最早动笔写成的。
西西的《肥土镇灰阑记》以一个出人料想的叙述者改写了著名的“灰阑记”故事。
那个一向被人忽视的小孩子站在灰阑之中等待命运的判决,突然滔滔不绝地开口说话,质疑包大人的英明伟大,质疑整本戏的编写与排演。
西西的小说,发展出一个将现实焦虑引入传统故事共同发声的叙述结构,最终揭示了我们习以为常的历史情节可能只是一个荒谬的解决。
同时,对西西作品的讨论,也把本书对“革命・历史・小说”的思考,引至我个人所身处的此时此地。
那么,这本书所讨论的种种,便也可能只是“灰阑”中发出的微弱的声100当代作家评论 2001年第2期音罢了。
(本文系黄子平著《革命·历史·小说》一书的前言)〔作者简介〕黄子平,1949年11月生于广东梅县。
获北京大学中文系文学学士、硕士学位。
曾任北京大学出版社文史编辑和中文系讲师,在美国哥伦比亚大学东亚图书馆、芝加哥大学亚洲研究中心、芝加哥社会心理研究所和日本东京大学东洋文化研究所作过访问研究。
现任香港浸会大学中文系助理教授。
主要著作有《沉思的老树的精灵》、《文学的意思》、《幸存者的文学》、《革命·历史·小说》、《边缘阅读》等。
(责任编辑 刁 斗) 参见西川诗集《大意如此》“自序”。
湖南文艺出版社,1997年。
评论小辑释放文学内部的能量——黄子平的文学批评王 光 明 与八十年代的美学热和“回到文学”的诉求不同,九十年代的中国文学批评出现了回返思想文化论述的倾向:从“人文精神”的讨论到“现代性”的反思和“新左翼”与“自由主义”的论争,相当多的批评家在调整自己的意识形态角色,扩大谈论文本的范畴或主要关注文学文本的社会、政治、历史内涵,思考社会权力运作的压抑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