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籍咏怀诗82首
- 格式:doc
- 大小:61.50 KB
- 文档页数:18
咏怀诗[魏晋] 阮籍夜中不能寐,起坐弹鸣琴。
薄帷鉴明月,清风吹我襟。
孤鸿号外野,翔鸟鸣北林。
徘徊将何见,忧思独伤心。
分类标签: 孤独作品赏析【注释】夜中:夜半,半夜里。
帷:帐幔。
鉴:照。
这里指月光照在帐幔上。
孤鸿号外野,翔鸟鸣北林:写远处飞鸟的哀鸣,显出黑夜凄凉不安,寓有象征反常的意味。
孤鸿,一只离群的大雁。
号,叫。
翔鸟,夜里还在飞翔的鸟。
徘徊将和见?忧思独伤心:是说人不眠,鸟飞鸣,都这样徘徊不安,又将看到什么呢?景象如此凄凉,真令人暗自神伤。
【古诗今译】一个清凉的夜晚,时已夜半,一个人辗转反侧,久不能眠,于是索性起来弹琴。
明亮的月光照在薄薄的帐幔上,寒气逼人,清冷的夜风徐徐吹来,撩动着我的的衣襟。
一只离群的大雁在野外哀鸣,林子里的鸟儿因惊恐儿而窜飞不停,叫声不时地从林子里传来。
一个人在夜色中徘徊不定,可是徘徊又能见到什么或解决什么问题呢?只有忧伤陪伴着我独自伤心。
【赏析】阮籍(210-263),字嗣宗,陈留尉氏(今河南尉氏县)人,魏末晋初文学家、思想家。
建安七子之一阮瑀的儿子,竹林七贤之一。
阮籍是魏晋时代的名士,思想上崇尚老庄哲学,行为放荡,反对虚伪的礼教。
《晋书·阮籍传》说阮籍“本有济世志,属魏晋之际,天下多故,名士少有全者,籍由是不与世事,遂酣饮为常”,由此看来,他的行为放荡乃是政治压抑下的一种消极反抗。
阮籍的《咏怀》诗共有八十二首,是诗人生平诗作的总题,不是一时所作,有感即发,类似于“杂诗”。
用曲折隐晦的笔调抒写了诗人在乱世之中找不到人生出路的内心苦闷,其中有的反映了当时黑暗的政治现实,有的是对虚伪的礼教的批判,也有的是抒感慨,发议论,写理想,但是也不免带有消极颓废的色彩。
本篇是第一首,写诗人弹琴的情景,抒写了找不到人生出路的孤独、落寞、忧愁和不安。
“夜中不能寐,起坐弹鸣琴。
”诗人以一个“夜”字领起,给读者提供了一个明确的时间概念。
虽然描述的是一种极为平常的动态现象,但是却委婉地表达了诗人内心深处极为复杂的感受,诗人展示的动作行为、所见所闻、心理状态等全部场景都发生在这个特定的时间里。
阮籍《《咏怀八十二首》其一阮籍,字士文,是中国东晋末年的文学家和政治家。
他在文学创作方面有卓越的成就,留下了大量的诗文作品,其中《咏怀八十二首》是他最著名的作品之一。
阮籍《咏怀八十二首》其一《咏怀八十二首》是阮籍在晋代末期创作的一组诗集,以描绘自然景物和抒发个人思想感情为主题。
诗选内容阮籍的《咏怀八十二首》总共包含82首诗,其中第一首是《咏怀六首·其一》。
徘徊篱落间,载酒临清流。
言入黄花川,每饮无与伦。
自我洒落久,四顾茫然群。
及夜白星朗,风急如火云。
春华秋实稀,年华虚白分。
若音怨直顾,当妾不得闻。
寄言兰梦诗,忆心与梦真。
沧海可满流,百岁能恢神。
靡我诚捐矣,不知天地新。
感怀终日日,何苦千里亲。
愿言勿复成,留此埋荒尘。
诗词分析这首诗通过对自然景物的描绘,抒发了阮籍对时代局势和个人境遇的思考和感叹。
首先,诗人描述了自己在篱落间漫步时,手持酒杯来到清流边,表明自己的思绪正为篱落之间的景色所所沉浸。
接着,诗人将自己的思想比喻为一股涌入黄花川的溪水,每次喝酒都让他与众不同。
这种比喻显示了诗人对自己的自豪和独立思考的追求。
然后,诗人表达了自己对境遇的不满和困惑。
他感叹自己过去的行为被人误解,导致自己四处寻找目标,茫然无助。
但他在深夜仰望繁星时,感受到风云变幻的快感;并且诗人对时间的流逝和生命的虚幻进行了思考。
他表达了自己对时光流转的无奈和白驹过隙的感受。
接下来,诗人表达了对天地之间的新秩序和自己所处时代的期望。
他渴望一切不合己的困顿和障碍可以尽快过去,向着光明的未来进发。
他希望自己的感慨和思绪能够化作兰梦,留存于这个荒凉尘世。
最后,诗人以一种超常的姿态表达了自己的心愿,隐隐透露出对离世和重生的向往。
他将自己的感怀和思绪寄托于这首诗作,深深感叹人生苦短,希望自己的诗篇能够永存于世。
总结阮籍的《咏怀八十二首》中的首首皆有情感和思想的传递。
通过对自然景物的描绘和对时代境遇的反思,诗人表达了对人生的感慨和对未来的期望。
阮籍咏怀诗八十二首◆阮籍咏怀诗八十二首◆一夜中不能寐,起坐弹鸣琴。
薄帷鉴明月,清风吹我襟。
孤鸿号外野,翔鸟鸣北林。
徘徊将何见,忧思独伤心。
二二妃游江滨,逍遥从风翔。
交甫怀佩环,婉娈有芬芳。
猗靡情欢爱,千载不相忘。
倾城迷下蔡,容好结中肠。
感激生忧思,萱草树兰房。
膏沐为谁施,其雨怨朝阳。
如何金石交,一旦更离伤。
三嘉树下成蹊,东园桃与李。
秋风吹飞藿,零落从此始。
繁华有憔悴,堂上生荆杞。
驱马舍之去,去上西山趾。
一身不自保,何况恋妻子!凝霜被野草,岁暮亦云已。
四天马出西北,由来从东道。
春秋非有托,富贵焉常保。
清露被皋兰,凝霜沾野草。
朝为媚少年,夕暮成丑老。
自非王子晋,谁能常美好?五平生少年时,轻薄好弦歌。
西游咸阳中,赵李相经过。
娱乐未终极,白日忽蹉跎。
驱马复来归,反顾望三河。
黄金百镒尽,资用常苦多。
北临太行道,失路将如何!六昔闻东陵瓜,近在青门外。
连畛距阡陌,子母相钩带。
五色曜朝日,嘉宾四面会。
膏火自煎熬,多财为患害。
布衣可终身,宠禄岂足赖。
七炎暑惟兹夏,三旬将欲移。
芳树垂绿叶,青云自逶迤。
四时更代谢,日月递参差。
徘徊空堂上,忉怛莫我知。
愿睹卒欢好,不见悲别离。
八灼灼西隤日,余光照我衣。
回风吹四壁,寒鸟相因依。
周周尚衔羽,蛩蛩亦念饥。
如何当路子,磬折忘所归。
岂为夸誉名,憔悴使心悲。
宁与燕雀翔,不随黄鹄飞。
黄鹄游四海。
中路将安归?九步出上东门,北望首阳岑。
下有采薇士,上有嘉树林。
良辰在何许,凝霜沾衣襟。
寒风振山冈,玄云起重阴。
鸣鴈飞南征,鶗鴂发哀音。
素质游商声,凄怆伤我心。
十北里多奇舞,濮上有微音。
轻薄闲游子,俯仰乍浮沉。
捷径从狭路,僶俛趋荒淫。
焉见王子乔,乘云翔邓林。
独有延年术,可以慰我心。
十一湛湛长江水,上有枫树林。
皋兰被径路,青骊逝骎骎。
远望令人悲,春气感我心。
三楚多秀士,朝云进荒淫。
朱华振芬芳,高蔡相追寻。
一为黄雀哀,泪下谁能禁?十二昔日繁华子,安陵与龙阳。
夭夭桃李花,灼灼有辉光。
悦怿若九春,磬折似秋霜。
阮籍咏怀诗阮籍的八十二首《咏怀诗》继承了我国历史上有名的建安文学的优良传统,进一步开拓了五言诗的写作范围,在体例和技巧等方面有不少创新,对后世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下面就让我们来欣赏一下吧!一夜中不能寐。
起坐弹鸣琴。
薄帷鉴明月。
清风吹我襟。
孤鸿号外野。
翔鸟鸣北林。
徘徊将何见。
忧思独伤心。
二二妃游江滨。
逍遥顺风翔。
交甫怀佩环。
婉娈有芬芳。
猗靡情欢爱。
千载不相忘。
倾城迷下蔡。
容好结中肠。
感激生忧思。
萱草树兰房。
膏沐为谁施。
其雨怨朝阳。
如何金石交。
一旦更离伤。
三嘉树下成蹊。
东园桃与李。
秋风吹飞藿。
零落从此始。
繁华有憔悴。
堂上生荆杞。
驱马舍之去。
去上西山趾。
一身不自保。
何况恋妻子。
凝霜被野草。
岁暮亦云已。
四天马出西北。
由来从东道。
春秋非有托。
富贵焉常保。
清露被皋兰。
凝霜沾野草。
朝为媚少年。
夕暮成丑老。
自非王子晋。
谁能常美好。
五平生少年时。
轻薄好弦歌。
西游咸阳中。
赵李相经过。
娱乐未终极。
白日忽蹉跎。
驱马复来归。
反顾望三河。
黄金百镒尽。
资用常苦多。
北临太行道。
失路将如何。
六昔闻东陵瓜。
近在青门外。
连畛距阡陌。
子母相钩带。
五色曜朝日。
嘉宾四面会。
膏火自煎熬。
多财为患害。
布衣可终身。
宠禄岂足赖。
七炎暑惟兹夏。
三旬将欲移。
芳树垂绿叶。
青云自逶迤。
四时更代谢。
日月递参差。
徘徊空堂上。
忉怛莫我知。
愿覩卒欢好。
不见悲别离。
八灼灼西颓日。
余光照我衣。
回风吹四壁。
寒鸟相因依。
周周尚衔羽。
蛩蛩亦念饥。
如何当路子。
磬折忘所归。
岂为夸誉名。
憔悴使心悲。
宁与燕雀翔。
不随黄鹄飞。
黄鹄游四海。
中路将安归。
九步出上东门。
北望首阳岑。
下有采薇士。
上有嘉树林。
良辰在何许。
凝霜沾衣襟。
寒风振山冈。
玄云起重阴。
鸣雁飞南征。
鶗鴂发哀音。
素质游商声。
凄怆伤我心。
十北里多奇舞。
濮上有微音。
轻薄闲游子。
俯仰乍浮沉。
方式从狭路。
僶俛趋荒淫。
焉见王子乔。
乘云翔邓林。
独有延年术。
可以慰我心。
十一湛湛长江水。
上有枫树林。
皋兰被径路。
青骊逝骎骎。
远望令人悲。
春气感我心。
阮籍《咏怀诗》82首阮籍《咏怀》:政治抒情组诗的出现苦闷与旷达渊永的滋味与隐约曲折的风格曹魏后期,政局混乱,曹芳、曹髦等皇帝既荒淫无度,又昏庸无能,司马懿父子掌握朝政,曹芳、弑曹髦,大肆诛杀异己。
此时文人的命运与建安时大不相同。
拥曹的何晏、夏侯玄人被杀。
嵇康拒绝与司马氏合作,亦惨遭杀害。
阮籍本有济世志,但不满于司马氏的统治,酣饮和故作旷达来逃避迫害,最后郁郁以终。
山涛本来与阮籍、嵇康等人为友。
同在“竹林七贤”之列,后来投靠司马氏。
正始十年司马懿父子发动高平陵政变,夺取权利后的十年间,全国进入恐怖状态。
(只到高平陵政变十六年后,司马氏才最后取而代之,夺了曹家的帝位。
)这一时期的诗人,政治理想落潮,普遍出现了危机感和幻灭感。
此时的诗歌也与建安诗坛风貌迥异,反映民生疾苦和抒发豪情壮志的作品减少了,抒写个人忧愤的诗歌增多了,故阮籍诗“颇多感慨之词”(钟嵘《诗品》)和“忧生之嗟”(李善《文选注》),嵇康诗亦“多抒感愤”(陈祚明《采菽堂古诗选》卷八)。
由于正始玄风的影响,诗歌逐渐与玄理结合,诗风由建安时的慷慨悲壮变为词旨渊永、寄托遥深。
因而正始诗歌也体现出其独特的艺术风貌,严羽《沧浪诗话·诗体》说:“以时而论,则有……正始体。
”注云:“魏年号,嵇、阮诸公之诗。
”阮籍的代表作是《咏怀诗》八十二首。
这些诗非一时一地所作,是其政治感慨的记录。
这些诗抒感慨,发议论,写理想,开创了中国文学史上政治抒情组诗的先河,对后世产生了重大影响。
阮籍的《咏怀诗》充满苦闷、孤独的情绪,其诗或者写时光飞逝、人生无常,如:“悬车在西南,羲和将欲倾。
流光耀四海,忽忽至夕冥。
朝为咸池晖,濛汜受其荣。
”(其十八)“朝阳不再盛,白日忽西幽。
去此若俯仰,如何似九秋。
”(其三十二)或者写树木花草由繁华转为憔悴,比喻世事的反复,如:“嘉树下成蹊,东园桃与李。
秋风吹飞藿,零落从此始。
繁华有憔悴,堂上生荆记。
”(其三)“夭夭桃李花,灼灼有辉光。
悦怿若九春,磬折似秋霜。
”(其十二)“清露为凝霜,华草成蒿莱。
”(其五十)“不见日夕华,翩翩飞路旁。
”(其五十三)或者写鸟兽虫鱼对自身命运之无奈,如孤鸟、寒鸟、孤鸿、离兽等意象经常出现在诗中,特别是春生秋死的蟋蟀、蟪蛄,成为诗人反复歌咏的对象(如其十四、其二十四、其七十一)。
或者直接慨叹人生的各种深创巨痛,如少年之忽成丑老(如其四、其五、其六十五),功名富贵之难保(如其十三、其五十三、其五十九),以女色事人之不可靠(如其二十、其二十七、其三十)。
由于从自然到人事都充满苦难,阮籍心中的苦闷难以排遣。
《咏怀诗》其一说:夜中不能寐,起坐弹鸣琴。
薄帷鉴明月,清风吹我襟。
孤鸿号外野,翔鸟鸣北林。
徘徊将何见,忧思独伤心。
此末尾两句可视为全部《咏怀诗》。
清人方东树说:“此是八十一首发端,不过总言所以咏怀不能已于言之故。
”(《昭昧詹言》卷三)又如其十七:独坐空堂上,谁可与欢者。
出门临永路,不见行车马。
登高望九州,悠悠分旷野。
孤鸟西北飞,离兽东南下。
日暮思亲友,晤言用自写。
这首诗写独坐无人,出门无人,登高无人,所见仅为孤鸟、离兽,栖惶无主之情溢于纸上。
在这种局面之中,诗人进而感到壮志、理想都成了泡影。
《咏怀诗》其十九以佳人喻理想,写诗人心虽悦之而无由交接,表现了理想不能实现的痛苦。
其八十命意亦相似,只是又多了一层生命短促之悲。
其七十九写凤凰的悲剧,凤凰立身高洁,志向远大,但羽翼为秋风所伤,已无法飞翔,“但恨处非位,怆恨使心伤”,简直是阮籍的自况。
《咏怀诗》中迁逝之悲、祸福无常之感触目皆是,正体现了他忧愤深广的情怀。
阮籍诗中悲哀、凄怆、涕下、咨嗟、辛酸、蹉跎、忧伤、愤懑、怨尤、悲悼等词语十分常见,充分反映了他极度苦闷的心情。
面对污浊的社会与短暂的人生,阮籍无法找到真正的出路,只好故作旷达,在生活中,他做出许多惊世骇俗的事情;在诗歌中,他也为自己设计了精神的出路,这就是游仙和隐居。
阮籍的《咏怀诗》有不少篇章写游仙和隐居,有些则是仙隐结合。
他在诗中常常赞美巢由、夷齐、邵平、四皓等隐士,而讽刺苏秦、李斯等人因贪利禄而导致杀身之祸。
阮籍赞美神仙隐逸,只是排遣苦闷的一种方式,他其实是颇有济世之志的。
《晋书》本传说他:“本有济世志,属魏晋之际,天下多故,名士少有全者,籍由是不与世事,遂酣饮为常。
”所以他在写愤懑与出世之情的同时,也表现出对时局的关注和自己的怀抱。
如《咏怀诗》其三十一,批评曹魏政权荒淫腐朽,指出其必定灭亡的命运:驾言发魏都,南向望吹台。
箫管有遗音,梁王安在哉。
战士食糟糠,贤者处蒿莱。
歌舞曲未终,秦兵已复来。
夹林非吾有,朱官生尘埃。
军败华阳下,身竟为土灰。
有的诗则揭露礼法之士的虚伪,如其六十七:洪生资制度,被服正有常。
尊卑设次序,事物齐纪纲。
容饰整颜色,磬折执圭璋。
常上置玄酒,室中盛稻粱。
外厉贞素谈,户内灭芬芳。
放口从衷出,复说道义方。
委曲周旋仪,姿态愁我肠。
有的诗则抒发自己的壮志,如其三十九:壮士何慷慨,志欲威八荒。
驱车远行役,受命念自忘。
良弓挟乌号,明甲有精光。
临难不顾生,身死魂飞扬。
岂为全躯士,效命争战场。
忠为百世荣,义使令名彰。
垂声谢后世,气节故有常。
阮籍诗的风格隐约曲折,“言在耳目之内,情寄八荒之表”,“厥旨渊放,归趣难求”(钟嵘《诗品》),这主要是由其时代与身世决定的。
他同情曹魏,不满于司马氏,但身仕乱朝,常恐遭祸,故处世极为谨慎,“发言玄远,口不臧否人物”(《晋书·阮籍传》)。
作诗亦不敢直言,常常借比兴、象征的手法来表达感情、寄托怀抱。
或借古讽今,或借游仙讽刺世俗,或借写美人香草寓写怀抱。
李善《文选注》分析这种情况说:“嗣宗身仕乱朝,常恐罹谤遇祸,因兹发咏,故每有忧生之嗟。
虽志在刺讥,而文多隐避,百代之下,难以情测。
”但就诗歌精神而言,阮籍的《咏怀诗》与建安风骨仍是一脉相承的,如严羽《沧浪诗话·诗评》说:“黄初以后,惟阮籍《咏怀》之作,极为高古,有建安风内骨。
”试论阮籍的《咏怀诗》阮籍(嗣宗)是魏晋交替时期的著名作家,尤以其82首《咏怀诗》享盛名于中国诗坛。
然而,也正是这些《咏怀诗》在中国的文艺批评史上引起了颇多的争论。
从刘勰的《文心雕龙》提出“阮旨遥深”以后,后代论者便沿着这个思路而推波助澜。
《诗品序》称其“厥旨渊放,归趣难求”;李善的《文选注》有“百代之下,难以情测”之说;张溥则谓之“咏怀诸篇,文稳指远”(《汉魏六朝百三家集题辞注》)。
愈往后,论家便更把阮诗内容渲染为神秘莫测,进而连其表现形式也被说得神乎其神了。
刘熙载甚至说:“阮嗣宗咏怀,其旨固为渊远,其属辞之妙,去来无端,不可踪迹。
后来如射洪《感遇》,太白《古风》犹瞻望弗及矣”(《艺概·诗概》)。
黄节和肖涤非二先生也认为:“后之学步邯郸者,既未得其仿佛,而浅见寡闻之士,又以眩于故实,艰于检讨,亦复望而生畏。
于是咏怀之作,乃成千古绝响矣”。
(《读诗三札记·读阮嗣宗诗札记》)说阮诗遥深、隐晦是对的,但将之视作“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千古绝响”,则与事实不符。
刘勰说“阮旨遥深”是在与“何宴之徒,率多浮浅”(《文心雕龙·明诗》)相对比的情况下提出来的。
钟嵘曾经说过:“其源出于《小雅》,无雕虫之功”(《诗品上》)。
这就把《咏怀诗》放进中国诗歌发展的大结构系统之中,进行纵与横的比较研究。
后人步他们的后,只执其一端,恐怕是有违他们的初衷。
其实,阮籍的《咏怀诗》是循着中国古典诗歌创作的发展逻辑而生长、发展的,它既继承了前代诗歌创作的精华,也是后辈学习的圭臬之一。
在中国诗的发展史上,起着一种承先启后的作用。
阮诗的“遥深”,是那个时代文学与哲学思潮发展的必然产物,是他在诗歌中实践魏晋玄学“得意忘言”之文学观的体现。
从这个思路出发,阮诗也许会不那么“难以情测”了。
“言不尽意”这个哲学命题,早在周朝就有了雏形。
《周易·系辞》中就有,“子曰: '书不尽言,言不尽意’,然则圣人之意,其可见乎”的说法;《庄子·外物》曰:“荃者所以在鱼,得鱼而忘荃;蹄者所以在兔,得兔而忘蹄;言意而忘言”。
魏晋时期,玄学兴起,崇尚以无为本,哲学家们展开了言、意之辩。
集大成者当为王弼。
他说:“然则忘象者乃得意者也,忘言者乃得象者也。
得意在忘象,得象在忘言,故立象以尽言,而象可忘也。
重画以尽情,而画可忘也”(《周易略例·明象》)。
“象”即物象。
王弼在言和意之间加进了一个物象,这不仅表明思辩哲学有了新发展,即认识到表象的存在,认识到人们认识事物的本质是由表及里的;而且还表明“言不尽意”的哲学观已找到了向以形象思维为主的文学渗透的关节点,由是,“得意忘言”的文学观的呼之欲出就是十分自然的了。
“得象忘言”和“得意忘言”在魏晋时代俨成时风。
王弼在《论语释疑》和《老子注》等著作中一扫汉代经学的繁琐考证,多用假言释意,追求思辩的哲学境界,而不拘泥于表面的文字。
如他在解释孔子“予欲无言”这句话时说:“欲明本,举本统末,而示物于极者也。
”真是地地道道的得意而忘言。
嵇康在《声无哀乐论》中说:“口不尽味,乐不极音,揆终始之宜,度贤愚之中,为之检则”。
这里讲的是得意而忘音。
顾恺之在《魏晋胜流画赞》中云:“以形写神而空其实对,荃生之用,乖传之趋失矣。
空其实对则大失,对而不正则小失,不可不察也。
一像之明昧不若晤对之神通也。
”这实际上道出了魏晋画坛在创作思想上的主线条:“画尽意在”,即王弼说的“重画以尽情,而画可忘也。
”在这样一种推崇“得意忘言”的时风中,生机勃勃的文学怎么会无动于衷呢?四面八方涌来的新思想的信息,必然会在对新思想最敏感的诗坛产生强烈的反应。
阮籍率先表了态:“余以为形之可见,非色之美,音之可闻,非声之善,”(《阮籍集·清思赋》)这充分表明了他在自己的文学创作中将追求什么,又会摒弃什么。
后来刘勰将之升华为“情在词外日隐状溢目前日秀”,提出了“隐秀”说,阮籍实为其开先河者也。
阮籍的《咏怀诗》就是他实践“得意忘言”思想的杰作。
肖涤非先生说:“嗣宗诗之特点:(一)用典变化。
(二)命意委曲。
(三)情感多哀乐同时而发”。
(《阮步兵咏怀诗注》)可惜肖先生将三者孤立起来,使人不得要津,倘若用“得意忘言”的创作思想来贯穿之,就会顿时柳暗花明。
因为诗中用典可收到言简意赅的效果,故而是“得意忘言”最为行之有效的手段。
《咏怀诗》用典极多,往往一个典就是一个丰富多彩的故事。
如“高鸟翔山岗,燕雀栖下林”(《咏怀诗》四十七)这句诗就含有两个故事。
一是《吴越春秋》中范蠡劝文种:“高鸟已散,良弓将藏”,要他见好就收;一是《史记·陈涉世家》所录陈胜那“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的千古绝叹。
两个典故一经诠释,言外之意顿时跃然纸上,读者只要忘掉文字的表面含意,顺着诗句的内涵去思索,就可以品味出作者既有不安苟且,欲济世经国的雄心,又害怕成为被烹的“走狗”那种曲曲宛宛的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