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大均“逃禅”与明清之际岭南政治生态的变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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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大均《广东新语》的诗性精神与岭南情怀屈大均一生,对于家乡岭南一往情深,而且在广东文化的许多方面有着独特而深切的体会。
作为一位创作了六千七百多首诗、三百多首词的高产诗人,屈大均从多个方面表现了广东的风土人情、历史事件、杰出人物,从而展现了广东文化的历史传统和多彩面貌;屈大均穷二十年之精力,终于在晚年完成了兼具史志价值和诗性精神的广东文化巨著《广东新语》,不仅具有特别重要的文化史地位,而且产生了特别深远的历史影响;同样完成于晚年的《广东文选》选辑自汉代至明代广东重要人物的诗文作品为一编,是屈大均晚年完成的又一项重大学术工作,其中寄托了编选者传承与弘扬广东文化的深远用意。
可以认为,屈大均是对广东文化如此用心、勤勉一生、著述甚丰、并产生了重大历史影响的第一人;屈大均对广东文化研究作出的这种开创性贡献不仅超越前人,而且后来者中亦鲜有其比。
据邬庆时《屈大均年谱》所载,《广东新语》于明永历三十二年、清康熙十七年,即公元1678年成书,时屈大均已49岁。
是谱于本年下记曰:“先生撰《广东新语》二十八卷成。
先生自刻所著书皆无年份,第一行序字,第二行姓名,第三行序文,殆以避署新朝年号也。
”邬庆时:《屈大均年谱》,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151页。
不仅《广东新语》一书有意避免使用清朝年号,而且屈氏的所有著作皆如此。
这一重要细节反映了屈大均坚定的文化操守和浓重的遗民情怀。
对于《广东新语》的价值,屈大均也表现得非常自信。
他在此书《自序》中说:“《国语》为《春秋》外传,《世说》为《晋书》外史,是书则广东之外志也。
不出乎广东之内,而有以见夫广东之外。
虽广东之外志,而广大精微,可以范围天下而不过。
知言之君子,必不徒以为可补交广春秋与南裔异物志之阙也。
”屈大均《广东新语》卷首,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版,第1页。
《广东新语》是一部空前绝后的具有百科全书性质的关于广东的笔记著作,这一点已成为公论;更值得注意的是此书蕴含的主观色彩、乡邦情怀和时代特征。
第10卷第5期 吕梁学院学报2020年10月Vol.10No.5 Journal of Lüliang University Oct.2020·文学研究·收稿日期:2020⁃06⁃03作者简介:邓爱媚(1996-),女,广东五华人,在读硕士,研究方向为中国古代文学。
20世纪80年代后屈大均研究综述邓爱媚(西藏民族大学文学院,陕西咸阳712000)摘 要:20世纪80年代以来,学界对屈大均的研究在前人研究基础上呈现多元化和细致化。
目前,对屈大均人格思想和遗民心态的研究是主要部分,对其诗作、词作和散文的研究深入细致化,考证屈大均与佛山、东莞、梅州等地方文化关系的研究开始受到关注。
对屈大均关于王维、孟浩然等诗人的师承渊源及女性观、民族平等思想应作新的研究突破。
关键词:80年代以后;屈大均;人格中图分类号:I206.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185X(2020)05-0001-05 屈大均,初名邵隆,后易名邵隆,字翁山,又字介子,别号有九卦先生、八泉翁、髻人、三外野人等,番禺人。
屈大均生于崇祯三年(1630),卒于康熙三十五年(1696),年67,是明末清初的遗民诗人,与陈恭尹、梁佩兰并称为“岭南三大家”,其著作有《翁山诗外》《翁山文外》《翁山文钞》《皇明四朝成仁录》《广东新语》等。
他在著作中强烈地表达对满清统治者的不满,坚持以汉族为正统思想,因此遭受文字狱的禁毁,尤其是雍正和乾隆时期,直到清末,鲜有人提及。
民初学者钱林(1762~1828)《文献征存录》、陈伯陶(1855~1930)《胜朝粤东遗民录》和《清史稿·屈大均传》等书中有屈大均传记,但尚停留在初步研究阶段。
近现代学者多研究屈大均相关著作及生平,如朱希祖《屈大均传》与《屈大均著述考》、汪宗衍《屈翁山先生年谱》、邬庆时《屈大均年谱》。
20世纪80年代以后,学界对屈大均研究进入高潮。
1986年,广州诗社、番禺市文化局以及《屈大均全集》编委会联合召开了“纪念屈大均逝世二百九十周年学术讨论会”。
①论屈大均的头发衣冠情结及其心境唐碧红(肇庆学院㊀文学院ꎬ广东㊀肇庆㊀526061)㊀㊀摘要:明清之际广东诗人屈大均具有逃禅又归儒的经历ꎬ这种经历使他对清代剃发易服制的排斥态度比一般遗民更为激烈ꎮ屈大均有关头发衣冠的表述集中在康熙十八年后的晚年时期ꎮ借头发衣冠来强调儒学正宗㊁寄寓故国之思ꎬ体现出屈大均看到复国无望㊁新朝巩固之后个体身心背离的痛苦与坚持ꎻ另外ꎬ弃佛归儒的特殊体验令屈大均产生一种留名传世的焦虑与重塑儒者形象的努力ꎮ关键词:屈大均ꎻ头发ꎻ衣冠ꎻ情结ꎻ心境中图分类号:K249ꎻK892.23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9-1513(2018)02-0016-06㊀㊀岭南著名诗人屈大均(1630 1696)ꎬ生活在明清变革之际ꎬ入清后不仕ꎬ于顺治七年(1650)圆顶为僧ꎬ康熙元年(1662)留发归儒ꎬ又于康熙十三年(1674)㊁康熙十四年(1675)间从军ꎬ追随吴三桂ꎬ康熙十九年(1680)还乡后专注于著述ꎮ屈大均对于华夏发式衣冠的情结在诸遗民中是比较突出的ꎮ赵园女士在«明清之际士大夫研究»一书中提到: 就我所读到的遗民文字ꎬ在此一事上(剃发易服)表达之激切放肆无忌惮的ꎬ无过于屈大均其人ꎮ屈氏文集中随处可见怨毒的宣泄ꎮ [1]屈大均的«自作衣冠冢志铭»一文在乾隆三十九年(1774)引起乾隆皇帝的重视ꎬ特意派官员查审此事ꎬ[2]诗文著作亦遭到禁毁ꎮ邓之诚指出: 世传其遭禁由雨花台衣冠冢志ꎬ其实他文有关剃发者ꎬ若«藏发冢铭»㊁«长发乞人赞»㊁«秃颂»㊁«藏发赋»ꎬ皆为当时所万万不容者ꎬ愤激指斥之语ꎬ几于篇篇有之ꎬ未兴身后之狱ꎬ已为厚幸 乾隆一朝禁书ꎬ以翁山为最严ꎬ其恶护发ꎬ殆有胜于诽谤矣ꎮ [3]检索欧初㊁王贵忱主编的«屈大均全集»ꎬ有关剃发易服的表述集中在«自作衣冠冢志铭»«翁山屈子生圹自志»«王础尘衣冠冢志铭»«藏发冢铭»«长发乞人赞有序»«陈子脱巾图赞»«秃颂»«藏发赋有序»«髻人说»等篇章ꎮ综合汪宗衍[4]㊁邬庆时[5]所撰两种«屈大均年谱»对屈氏散文的系年ꎬ可以确考«自作衣冠冢志铭»作于康熙十八年(1679)ꎬ«髻人说»作于康熙二十年(1681)ꎬ«秃颂并序»作于康熙二十四年(1685)ꎬ«藏发赋»作于康熙三十年(1691)ꎬ«王础尘衣冠冢志铭»作于康熙三十三年(1694)ꎬ«翁山屈子生圹自志»作于康熙三十四年(1695)ꎮ从散文系年可以说明屈大均有关头发衣冠的文字表述主要集中于康熙十八年后的晚年时期ꎮ学界相关成果主要有陈宝良的«清初士大夫遗民的头发衣冠情结及其心理分析»[6]ꎬ何天杰的«屈大均的儒学情结»[7]以及孙立的«屈大均的逃禅与明遗民的思想困境»[8]ꎮ本文在这三篇论文的基础上聚焦于以下问题:屈大均有关头发衣冠的文字表述为何不是在剃发易服斗争最为激烈的顺治年间ꎬ而是在清廷于政治㊁军事上取得绝对胜利且开始在文化上笼络汉族士民的康熙十八年之后?问题的深层体现了屈大均晚年怎样的心境?以下试作探讨ꎮ一㊁屈大均的头发衣冠情结的内涵(一)头发衣冠情结体现了晚年屈大均以儒学孝义为正宗的思想康熙十八年(1679)ꎬ清廷已经在政治㊁军事上取得绝对优势ꎬ三藩之乱已基本平定ꎬ在文化上则第20卷第2期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五邑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Vol 20㊀No 22018年05月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JournalofWuyiUniversity(SocialSciencesEdition)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Mayꎬ2018①收稿日期:2018-01-05基金项目:本文为广东省肇庆市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项目 两广总督吴兴祚幕府与文学研究 (批准号:15ZC-09)阶段性成果ꎮ作者简介:唐碧红(1983 )ꎬ女ꎬ广东罗定人ꎬ博士ꎬ讲师ꎬ主要从事清代民国诗词研究ꎮ开影响深远的 博学鸿儒 科以笼络汉族士人ꎮ士民对衣冠改易已普遍接受ꎬ«研堂见闻杂录»曰:㊀㊀士在明朝ꎬ多方巾大袖ꎬ雍容儒雅ꎮ至本朝定鼎ꎬ乱离之后ꎬ士多戴平顶小帽ꎬ以自晦匿ꎮ而功令严敕ꎬ方巾为世大禁ꎬ士遂无平顶帽者ꎮ遂巨绅孝廉ꎬ出与齐民无二ꎬ间有惜饩羊遗意ꎬ私居偶带方巾ꎬ一夫窥瞷ꎬ惨祸立发ꎮ[9]可以看出ꎬ在清朝保留明朝服饰衣冠是一种明令禁止的行为ꎬ甚至会招来杀身之祸ꎮ而屈大均在作于康熙二十年(1681)的«髻人说»中回顾了个人生平发式的变化ꎬ最终定型于一髻ꎬ文末云: 噫嘻ꎬ人而髻也ꎬ我生之初ꎬ天下之人ꎬ其谁非人而髻也者ꎻ而今也ꎬ欲求为被发之人而不可得ꎬ欲求为妇人女子而不可得ꎬ而独于垂辫之中ꎬ以其数千缕者作一纂纂焉ꎬ而犹自矜诩以为髻人ꎮ髻人曰:吾以此见吾性之所好焉ꎮ噫嘻ꎬ其亦天下之大可愧者矣ꎮ [10]472康熙十八年后屈大均足迹不出岭南ꎬ潜心于著述与文献的保存ꎮ屈大均有过弃佛归儒的经历ꎬ晚年对华夏发型服饰的刻意强调体现了他对儒家文化的钟情ꎮ所谓 以此见吾性之所好 ꎬ留一髻不仅是对故明的忠贞ꎬ更表明其归儒后对儒学的笃定ꎻ所谓 其亦天下之大可愧者 ꎬ有感于世风的变化ꎬ屈大均在康熙二十七年(1688)的诗作«戊辰元日作»中表达了对华夏文化式微的担忧: 一室衣冠独ꎬ中华故老谁ꎮ崇祯多野史ꎬ散佚有余悲ꎮ [11]787遗民故老大多已去世ꎬ寥落无己ꎬ一些遗民则被指难守气节ꎬ屈大均提倡的华夏衣冠体现了他以遗老身份对华夏文化的坚守ꎮ儒学首倡孝义ꎬ屈大均之母以90岁高寿卒于康熙三十二年(1693)ꎬ孝义成为他阐释儒学理论与践行儒家信条的重要依据ꎮ有关头发衣冠的描写也集中于孝义思想的阐发ꎮ第一ꎬ声讨剃发的 毁伤之罪 ꎮ其«长发乞人赞»: 全而归之ꎬ非孝子与?不为乞者ꎬ安保吾躯?毁伤之罪ꎬ庶几免诸 为我之学ꎬ不同杨㊁朱ꎮ [10]208又如«秃颂»: 毁伤之罪ꎬ我今复罹ꎮ剥肤之痛ꎬ人皆患之ꎮ羡子之秃ꎬ不见刀锥ꎮ无烦髻结ꎬ不用辫垂ꎮ [10]213又如«藏发赋»: 毁伤之罪ꎬ孰不可哀ꎮ [10]253第二ꎬ解释归儒的动机源于事亲: 既而来归子舍ꎬ又不可以僧而事亲ꎬ于是复留发一握为小髻子ꎬ戴一偃月玉冠ꎬ人辄以罗浮道士称之ꎮ [10]471又如其«翁山屈子生圹自志»: 年甫二十ꎬ而先君见背ꎬ以为尚有母存也ꎬ故未敢沟壑其身 则今之得全首领ꎬ以归之于父母之前ꎬ是岂大均之幸也耶? [10]154剃发不仅是对身体的毁伤ꎬ在汉族文化传统当中更是一种侮辱性的惩罚ꎮ因此屈大均激烈地指责: 童颠之耻ꎬ甚于饿殍ꎮ [10]209 无发则鬼ꎬ所在一车ꎻ有发则人ꎬ今惟一夫ꎮ [10]209有过逃禅经历的屈大均归儒后将全发与尽孝相联系ꎬ不仅为他个人的反复行为找到了合乎情理的根据ꎬ更重要的原因在于孝义是汉族民众在日常生活中践行儒学礼教最入人心的示范ꎮ(二)头发衣冠情结寄寓屈大均的故明之思头发衣冠所体现的政治性因素与民族性因素显而易见ꎮ对于明遗民来说ꎬ保留头发衣冠则是关乎故国之思㊁华夏文化存续的明证ꎮ屈大均于顺治十八年(1661)登严子陵钓台ꎬ作«书西台石»ꎬ描绘严子陵遗像的装束 幅巾ꎬ深衣ꎬ垂大带 ꎬ并感慨此乃 为中华而留此肤发兮ꎬ以为遗民之所仰 ꎮ同样«长发乞人赞»云 一丝华夏ꎬ在尔皮肤ꎬ不使毫末ꎬ辱于泥途 ꎮ屈大均在为遗民作传时有更深入的论述:㊀㊀古者多逸民ꎬ而为圣人之所亟称者ꎬ盖七人焉ꎮ其间不降志ꎬ不辱身者ꎬ夷齐之外ꎬ又皆难言之ꎮ呜呼ꎬ如夷齐者ꎬ为其难者也ꎮ自申酉以来ꎬ士大夫之称 逸民 者ꎬ良有其人ꎮ予虽不能尽知ꎬ大抵皆如接舆之髡首ꎬ桑扈之裸行者ꎬ志即不降ꎬ而其身不可谓之不辱矣ꎮ若陈南箕兄弟与周㊁黄见泰者ꎬ发肤不毁ꎬ衣冠如故ꎬ卒老死山中ꎬ视墨台之二子何多让焉?[10]357屈大均曾于顺治六年(1649)作«七人之堂记»ꎬ并云 士君子不幸生当乱世ꎬ重其身所以重道 ꎮ此处屈氏认为不降志㊁不辱身是遗民的最高气节ꎬ把剃发易服称为 辱身 ꎬ 发肤不毁ꎬ衣冠如故 体现了遗民的最高节操ꎬ将最高赞誉给予在清初坚持保留华夏头发衣冠的遗民ꎮ事实上自伯夷叔齐以降ꎬ能 不辱身 者甚少ꎬ因此屈大均又为迫于时势不得不剃发易服的行为找到另一种寄托方式ꎬ即是他屡屡提及的藏发㊁藏衣冠的行为ꎮ他的«自作衣冠冢志铭»云: 予于南京城南雨花台之北ꎬ木末亭之南ꎬ作一冢ꎬ以藏衣冠ꎮ [10]146南京乃明朝的定鼎之地ꎬ寄寓之意明显ꎮ其诗«木末亭»其一: 木末亭临万井中ꎬ遥遥正对孝陵宫ꎮ九原未肯成黄土ꎬ十族犹然吐白虹ꎮ自古以来无此死ꎬ教人不忍作愚忠ꎮ雨花台畔71第20卷第2期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唐碧红:论屈大均的头发衣冠情结及其心境啼鹃满ꎬ血染蘼芜一片红ꎮ [11]501国破山河仍在ꎬ而君王以身殉国ꎬ这种凄怆的行为激起臣子强烈的感佩之情ꎬ屈大均在这首诗中为他自作衣冠冢的行为作出了解答ꎮ屈大均为友人王世桢而作的«王础尘衣冠冢志铭»同样具有此种意味: 陈子元孝将以君所遗衣冠而葬之于罗浮也 ꎬ 此罗浮也ꎬ曜真之天ꎬ朱明之洞ꎬ有桐棺而空ꎬ有丹穴而无与同ꎬ亦惟葬君衣冠之心云尔ꎮ [10]371王世桢乃江苏无锡人ꎬ去世后其好友陈恭尹特意为他作衣冠冢于罗浮朱明洞中ꎮ罗浮山本因葛洪在此炼丹而得名ꎬ为道家圣地ꎬ朱明洞在道教列为第七洞天ꎮ屈㊁陈因 朱明洞 之 朱明 二字正好与前朝相符ꎬ故在此作衣冠冢ꎮ又如屈大均«藏发冢铭»: 翁山屈子ꎬ藏发于兹ꎮ四百山君ꎬ长呵护之ꎮ 自注: 在罗浮黄龙洞中ꎮ [10]206黄龙洞又称金沙洞ꎬ金沙洞位于朱明洞之西南ꎬ屈大均的藏发行为显然寄寓了难以明言的故明之思ꎮ二㊁屈大均的头发衣冠情结所展现的遗民心境(一)身与心的分裂与统一屈大均有关头发衣冠的文字表述主要集中在康熙十八年(1679)后的晚年时期ꎮ康熙十八年后ꎬ明朝恢复无望ꎬ新朝疆土统一ꎬ人心思安ꎮ遗民的生存方式与存在意义等问题凸显ꎮ儒家文化讲求身心相契ꎬ知行合一ꎮ屈大均一直努力坚守遗民气节ꎬ但作为儒家文化直观体现的头发衣冠却无法在日常生活中坚持ꎬ身与心的分裂陷屈大均于尴尬境地ꎬ其作于康熙十八年的«自作衣冠冢志铭»中云:㊀㊀噫嘻ꎬ我有衣冠ꎬ而我藏之ꎮ藏之于生ꎬ良为可悲ꎮ无发何冠ꎬ无肤何衣?衣乎冠乎?乃藏于斯ꎮ噫嘻ꎬ衣冠之身ꎬ与天地而成尘ꎻ衣冠之心ꎬ与日月而长新ꎮ登斯冢者ꎬ其尚知予之苦辛ꎮ[10]146屈大均所指的 衣冠 ꎬ不仅仅指华夏民族服饰ꎬ显然也指代由服饰所体现的文明礼教ꎮ屈大均视有如 髡首 ㊁ 裸行 的剃发易服行为为 辱身 之举ꎬ但时移世转ꎬ华夏民族衣冠在日常生活当中已显得不合时宜ꎬ屈大均因此有 衣冠之身ꎬ与天地而成尘 的感慨ꎬ这句话表明屈大均要融入世俗生活的决心ꎮ康熙十八年后ꎬ屈大均频繁地跟清朝大员交游ꎬ并且接受他们的馈赠与照拂ꎬ这一点也为后世所非议ꎮ潘飞声«在山泉诗话» 陈子升 条引用陈子升诗«喜翁山归»: 万里声名千古业ꎬ只应相爱寂寥身ꎮ 并评论云: 国初时吾粤遗老多以事异性为耻 然亦间有晚节不坚者ꎮ乔生先生作此规讽之ꎬ盖名利稍动ꎬ道义即离ꎮ [12]从这段话的 良为可悲 ㊁ 其尚知予之苦辛 ꎬ不难发现晚年时的屈大均由遗民身份带来的困境ꎮ遭遇国变ꎬ政治㊁文化立场容易坚守ꎬ但个体肉身不可避免地在新的环境中延续ꎬ采薇首阳山的伯夷㊁叔齐被遗民视为最高的榜样ꎬ这样的践行者毕竟属少数ꎬ更多遗民必须正视其未死之身在新朝的生存与交游ꎮ史学家陈垣曾指出: 逸民易为ꎬ逸民而高寿则难为ꎮ血气既衰ꎬ戒之在得ꎮ老而嗜利ꎬ则有委曲迁就者矣ꎮ [13]屈大均于康熙五年(1666)在山西娶王华姜后ꎬ正式步入家庭生活ꎮ晚年为家庭所累ꎬ作于康熙二十二年(1683)的诗作«垂老»其一: 采薇成不仁ꎬ洁身累妻子ꎮ谁使廉夫刚ꎬ鲍焦终槁死ꎮ [11]593可见其心态之纠结ꎮ 衣冠之心ꎬ与日月而长新 ꎬ在身与心的关系中ꎬ屈大均只能弱化身体的意义而强调心的坚守ꎮ在«二史草堂记»中云: 嗟乎ꎬ君子处乱世ꎬ所患者无心耳ꎮ心存则天下存ꎬ天下存则春秋亦因而存ꎮ不得见于今ꎬ必将见于后世ꎮ [10]320在屈大均看来ꎬ虽然政权更替ꎬ但华夏文化仍然可以通过 君子 的著书立说而得以保存ꎬ文化是存国保种的重要方式ꎮ但 衣冠之心 必须要以身体作为载体ꎬ屈大均把存道寄希望于不随王朝俱亡的布衣逸民ꎬ即«书逸民传后»所说的 道存则天下与存 [10]94ꎬ 衣冠之心 所传即博厚高明之道ꎬ屈大均认为其 与天地同其体用ꎬ与日月同其周流 [10]94ꎬ即所谓的 与日月而长新 ꎮ在清朝政府的政治高压之下ꎬ为了全身以载道ꎬ屈大均甚至认为遗民可以选择妥协ꎬ辱身全志ꎮ在«书嘉兴三进士传后»云: 士大夫不幸而当君父之大变ꎬ僧其貌可也ꎬ而必不可僧其心ꎬ若蘖庵者ꎬ僧其心之至尽ꎬ而反得罪于君父者也ꎮ [10]165«汪贞妇传»又云: 贞妇与忠臣同一道哉ꎬ贞妇不可以为尼ꎬ犹忠臣不可以为僧ꎮ然而僧其外而儒其中ꎬ若雪庵之流可也ꎮ必为僧ꎬ则君不得以为臣矣ꎮ [10]362无论是 僧其貌 还是 僧其外 ꎬ都可以看出屈大均在国变后如何处置身心分裂的困扰ꎬ君臣关系为儒家所提的 五伦 之一ꎬ当君臣不能相守时ꎬ权衡之下身可变而为僧ꎬ而心则仍需以儒家信条为指归ꎮ81 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五邑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2018年然而屈大均所笃信的 人心 也会随着新朝的逐渐巩固而改变ꎬ这是屈大均不得不面对的残酷事实ꎮ康熙十七年(1678)召开博学鸿词科ꎬ昔日的山林隐逸之士纷纷投向新朝ꎬ屈大均的好友李因笃㊁朱彝尊等都在其列ꎮ相对于好友晚节不保的遗憾ꎬ屈大均对复明无望有更深的绝望ꎬ作于康熙二十一年(1682)的«壬戌清明作»写道: 故国江山徒梦寐ꎬ中华人物又销沉ꎮ [11]577康熙二十二年(1683)郑克爽降清ꎬ屈大均作«感事诗»四首ꎬ其四云: 市井多年作隐沦ꎬ不须东海更逃秦ꎮ英雄自古元无主ꎬ华夏而今岂有人?憔悴空寂渔父笑ꎬ佯狂合与酒徒亲ꎮ沧浪清绝无缨濯ꎬ散发风前重怆神ꎮ [11]594中华人物消沉ꎬ衣冠之心亦难见ꎬ屈大均对 衣冠之身 这些具有浓重仪式感的行为更为关注ꎮ其«粤谢翱先生墓表»: 以为天能亡宋之天下ꎬ而不能亡宋之人心ꎬ宋之人心不可见ꎬ而见之于先生辈之恸哭矣ꎮ [7]378鉴于 人心不可见 ꎬ屈大均更刻意强调类似于 恸哭 的形象可见的表达ꎮ作于康熙十八年(1679)的«一钱说»一文云:㊀㊀予亦有一钱ꎬ文曰«永历通宝»ꎬ其铜红ꎬ其字小篆ꎬ钱式特大ꎬ怀之三十有一年矣 予也长于永历ꎬ其怀一永历钱也ꎬ不敢忘其所长之君父也ꎮ生为春之仁ꎬ长为夏之仁ꎬ茂之得春之仁ꎬ年九十余而终ꎻ予得夏之仁ꎬ年今四十九矣ꎬ其能如茂之ꎬ至于大耋ꎬ或更至于期颐ꎬ以为国之大老ꎬ亦未可知 钱在则吾长在ꎬ吾长在则将无所不在ꎬ所关者大ꎬ夫岂徒以为古物之可宝而已哉ꎮ[10]130从文中可以看出ꎬ与 心存则天下存 ㊁ 一二逸民自存其道 相比ꎬ屈大均强调铜钱 所关者大 ꎬ即以长寿之身ꎬ寄寓故国之思ꎬ保存文化火种ꎮ文中还强调 钱以黄锦囊贮之ꎬ黄丝系之ꎬ或在左肘ꎬ或在右肱ꎬ愿与之同永其命 ꎬ把保存一枚具有象征意义的铜钱的重要性提高到 与之同永其命 的高度ꎬ可见屈大均由注重 存心 到强调身心合一的转变ꎮ屈大均作于同年的«卧蓼轩记»同样在强调身体仪式的意义:㊀㊀予家在扶胥之口ꎬ西去蓼涌之村五里ꎬ而近蓼涌之上多蓼ꎬ予取之以充寝处ꎮ其华之暖不如芦ꎬ而吾不以芦而以蓼ꎬ盖唯恐以暖而忘其辛也 予本辛人ꎬ以蓼为药石ꎬ匪惟卧之ꎬ又饮食之ꎬ即使无耻可雪ꎬ无仇可复ꎬ犹必与斯蓼相朝夕ꎬ况乎有所甚不能忘者于中也哉ꎮ[10]36屈大均这些充满仪式感的刻意描写ꎬ可以看出他晚年在 人心不可见 之后对外在仪式的强调ꎬ也就不难理解他晚年重视头发衣冠的这种心境ꎮ作于康熙三十四年(1695)屈大均去世前一年的«翁山屈子生圹自志»矢志强调: 吾死之日ꎬ以幅巾㊁深衣㊁大带㊁方舄敛之ꎮ [10]155这里可以视为晚年屈大均由身心分裂的权衡到追求身心合一的明证ꎮ(二)留名传世的焦虑与儒者形象重塑的努力屈大均的一生ꎬ忽释ꎬ忽儒ꎬ忽从军ꎬ经历非常丰富ꎮ当时的王士禛(1634 1711)已经注意到这位友人行迹的复杂: 屈翁山少为诸生有声ꎬ旋弃去为浮屠ꎮ久之ꎬ出游吴㊁越ꎬ又数年ꎬ忽加冠巾ꎬ游秦㊁陇ꎮ [14]201王氏只是客观描述屈大均的经历ꎬ无褒贬之意ꎮ到了乾隆时期则有学人对屈大均的行为作出批评ꎮ檀萃在«楚庭稗珠录 罗浮道学»中称: 道人(指屈大均)学佛不成ꎬ去而学道ꎬ学道不成ꎬ去而学儒ꎬ学而后而谤其前ꎬ言多不足信ꎮ [15]77檀萃的批判亦只在学术层面ꎮ晚清时期罗学鹏更将其上升至道德层面进行批判: 其人忽而遁迹缁流ꎬ忽而改服黄冠ꎬ忽而弃墨归儒ꎬ中无定见ꎮ知不能谋ꎬ有愧岩野ꎻ勇而不死ꎬ又惭湛若ꎬ惟以强词夺理ꎬ自掩其偷生之丑ꎬ文斯下矣ꎮ [11]1362这是后人对屈大均的评判ꎮ其实在生前ꎬ屈大均 逃禅 与 归儒 的行为已受到了士林的非议ꎮ 逃禅 行为得不到当时清流的谅解ꎬ黄宗羲所谓 不欲为异姓之臣ꎬ且甘心为异姓之子 [16]的批判具有一定的代表性ꎮ而 归儒 亦得不到士林好评ꎬ从杜浚的«复屈翁山书»一文可以感受到屈大均身处的舆论环境:㊀㊀夫士贵有骨耳ꎬ然无识之骨ꎬ刚不得中ꎬ不当刚而刚ꎬ与当刚而不刚ꎬ均于世无益也ꎮ 而世俗区区犹以肉妻之末节议之ꎬ不是其归儒而反非其逃墨ꎬ徒见其不乐成人之美ꎬ而与忌仆者同科也ꎬ何足为屈子累哉ꎮ[10]2034 2035邬庆时«屈大均年谱»康熙四年(1665)条: 春ꎬ北上至金陵ꎮ 信中还有 兼知日者足下客广陵 语ꎬ可知此信写于康熙四年ꎬ这是屈大均第二次北上ꎬ此时屈氏蓄发还俗已三年ꎮ杜浚所言的 何足为屈子累 说明屈大均深受此问题的困扰ꎮ对于 逃禅 ꎬ屈大均在很多文章当中作了解释ꎬ如在«姓解»一文云 予弱冠以国变托迹为僧 [10]174ꎬ«死庵铭»云: 予自庚寅丧乱ꎬ即逃于91第20卷第2期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唐碧红:论屈大均的头发衣冠情结及其心境禅ꎬ而以所居为死庵ꎮ [10]191 托迹 ㊁ 逃于禅 已充分表明立场与心迹ꎮ明清之际 逃禅 者颇众ꎬ屈大均并非个案ꎬ而他的先 逃禅 后 归儒 的反复行为ꎬ似乎更为士林唾弃ꎬ因此屈大均作于康熙元年(1662)的«归儒说»ꎬ言辞相当激烈:㊀㊀予二十有二而学禅ꎬ既又学玄ꎮ年三十而始知其非ꎬ乃尽弃之ꎬ复从事于吾儒ꎮ盖以吾儒能兼二氏ꎬ而二氏不能兼吾儒ꎬ有二氏不可以无吾儒ꎬ而有吾儒则可以无二氏云尔ꎮ故尝谓人曰ꎬ予昔之于二氏也ꎬ盖有故而逃焉ꎬ予之不得已也ꎮ夫不得已而逃ꎬ则吾之志必将不终于二氏者ꎬ吾则未尝获罪于吾儒也ꎮ逃之而复能归ꎬ得已而归ꎬ则吾之志必将于吾儒者ꎬ则吾亦未尝获罪于二氏也ꎮ今使二氏以吾为叛ꎬ群而攻之ꎬ吾之幸也ꎬ使吾儒以吾为叛ꎬ群而招之ꎬ斯吾之不幸也ꎮ[10]123-124这篇文章应当是屈大均对舆论压力的正面反击与辩驳ꎮ屈大均既解释了 逃 与 归 的缘由ꎬ也申明了以儒学为正宗的立场ꎮ在«姓解»一文又云: 吾友陈子升尝为«屈道人歌»见贻ꎬ有曰: 支公与林师ꎬ仿佛云一人ꎮ方袍白足采兰蕙ꎬ僧伽未必非灵均ꎮ 盖知吾之心者也ꎮ [10]174-175文中对陈子升的知己之言深表感激ꎮ因为逃禅又归儒的经历ꎬ个人将以何面目见于后世应该是晚年的屈大均相当重视的问题ꎮ在国变之初ꎬ屈大均谨遵父命 不仕无义 [10]137ꎬ并且以«论语»当中所举高士为友ꎬ明确要以耕读避世[10]32ꎮ在康熙五年(1666)北上游华山时仍强调 遁世不见知 [10]34以表遗民坚心ꎮ其实屈大均并没有完全避世ꎬ而是积极参与了反清复明的行动ꎬ甚至不惜追随吴三桂ꎬ其行为体现了儒者对事功的积极追求ꎮ但当复明无望之后ꎬ一种留名传世的焦虑在屈大均的文字当中显露出来ꎮ遗民魏礼之子魏世傚作于康熙十九年(1680)的«屈翁山先生五十序»一文中云:㊀㊀尝叹古贤人君子ꎬ郁郁不得志ꎬ抱负无所施ꎬ然于此名当时传后世者ꎬ往往不乏人 粤东屈翁山先生ꎬ少年工诗ꎬ以诗名ꎮ既改服为释氏ꎬ释氏宗之ꎬ据上座为徒众说法ꎬ则又以释名ꎮ是时先生年不过三十ꎮ既而娶妻生子ꎬ浮沧海ꎬ历大河南北ꎬ服官政ꎬ既又返僧服ꎬ至于今ꎬ挈其妻子而游江南ꎬ为诗文名人ꎬ年才五十ꎬ尝人世所不易经之境ꎬ而其名数十年如一日ꎮ嗟夫ꎬ古之人执一端以传ꎬ先生兼数端而无不可传ꎬ则先生固传人也ꎮ[10]2124排除后生对前辈的溢美成分ꎬ魏氏对屈大均生平的描述大致属实ꎬ从侧面透露出一个信息:那就是年届五十的屈大均对前半生作出回顾之后ꎬ对名之传与不传㊁以何面目传世的问题确实颇为关注ꎮ作于康熙十八年(1679)的诗«五十»亦体现此种疑虑: 五十忽已至ꎬ吾生安所归ꎮ荀卿方好学ꎬ伯玉未知非ꎮ雨雪双青鬓ꎬ春秋一白衣ꎮ无成空老大ꎬ何以慰庭闱ꎮ [11]464屈大均在«王蒲衣诗集序»中对这位有着相同经历的友人讲出知己之言ꎬ他对孔子的 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 之语作出自己的解释: 非疾其名之不称也ꎬ疾夫世有飞遁而其名不自我称之也ꎮ [10]63五十是一个有着特殊指征的年龄ꎮ屈大均在«学易图铭»中回答了思考之后的志向所在: 昔人五十ꎬ以易为师ꎮ予今五十ꎬ天命可知 潜以终始ꎬ有晦其飞ꎮ勿用乃用ꎬ则用如斯ꎮ [10]192屈大均不仅表明潜心著述的志向ꎬ著述当中又集中于儒学的研究ꎮ因此ꎬ屈大均不仅对禅㊁玄 尽弃之 ꎬ进行了全盘否定ꎬ并且认为 禅之精ꎬ尽在于儒ꎬ欲知禅之精ꎬ求之于儒而可得矣 ꎬ甚至斥佛教为异端: 今之浮屠ꎬ以儒门澹薄ꎬ诱学者入于异端ꎬ以为其教之羽翼ꎮ见有高谈周㊁孔者ꎬ辄哑然而笑ꎬ以为不足以了死生ꎮ [10]29-30并且感慨: 慨自庚寅变乱以来ꎬ吾广州所有书院皆毁于兵ꎬ独释氏之宫日新月盛ꎬ使吾儒有异教充塞之悲ꎬ斯道寂寥之叹ꎮ [10]86在对十二年的佛门经历彻底否定之后ꎬ儒者形象的刻意强调成为他晚年颇为重视的问题ꎮ屈大均自我表白: 然昔者ꎬ吾之逃也ꎬ行儒之行ꎬ而言二氏之言ꎻ今之归也ꎬ行儒之行ꎬ而言儒者之言ꎮ [10]124并且表示: 儒其行不必墨其名ꎬ儒而名不必儒而无名ꎮ [10]64表现了以儒者为自己正名的追求与自信ꎮ在行为实践上ꎬ屈大均将出处的选择视为儒者最后的坚守ꎮ康熙十七年(1678)后ꎬ不少守节士大夫纷纷投向清朝ꎬ屈大均于康熙二十六年(1687)为友人王弘撰所作的«寿王山史先生序»中就出处问题进行讨论:㊀㊀观«北行日纪»ꎬ数有辞荐举之书ꎬ乞还山之牒ꎬ视博学鸿词一科ꎬ若将凂焉ꎬ弃之惟恐不速 先生之于学ꎬ可谓能明出处之义者矣!夫吾儒以出处为先ꎬ许衡之仕ꎬ于名教大为得罪ꎮ[10]43502 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五邑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2018年。
清代学者屈大均生平简介屈大均是明末清初人士,通过了解屈大均简介得知,屈大均生于公元1630年,卒于公元1696年。
以今天的地名来说,屈大均是广州荔湾区人士。
屈大均自幼对文学知识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早年间,屈大均拜入陈邦彦门下学习。
在学习过程中,屈大均深受陈邦彦思想的熏陶。
明朝灭亡后,屈大均曾跟随陈邦彦等人参与抗清斗争,陈邦彦等人遇害后,屈大均冒着被抓捕的风险,前去收敛他们的骸骨。
为了躲避清朝廷的迫害,屈大均以僧人的身份示人。
屈大均进入寺庙削发为僧后,专门给自己命名为死庵,以此来告诫世人,誓死不为清朝廷效力。
屈大均以僧人身份作掩护期间,经常以化缘的名义游走四方。
屈大均每到一处,都会积极地组织群众参加反清复明的抗争。
屈大均还曾派人给抗清首领郑成功送去情报,希望郑成功能带领士兵从沿海进攻。
屈大均前往过秦晋大地、山西、关中、南京、北京等多个地方,先后结识了顾炎武、朱彝尊等著名人士。
公元1660年,屈大均前往南京后,参加了祁氏兄弟组织的抗清运动。
1662年,抗清人士魏阱、钱瞻百等人被杀害,屈大均见反清复明无望,便返回广东潜心修著。
《广东文集》、《广东文选》等都是屈大均的代表作品,其中,他所著的《广东新语》,讲述了广东的天文地理、人情风俗,被后人誉为价值最高的广东地情书。
屈大均有很高的文学才情,通过了解屈大均的文学作品、诗歌作品,便能窥探屈大均文学成就。
《民谣》、《秋夕别岑公》、《摄山秋夕》、《白菊》、《读陈胜传》、《鲁连台》、《自白下至槜李与诸子约游山阴》等都是屈大均诗歌代表作品。
由此可见,屈大均文学成就之一——诗歌领域的造诣。
后人评价屈大均文学作品时,认为屈大均诗歌成就最高。
根据朱希祖在《屈大均著述考》一文中记载,屈大均著述大约有三十多种。
屈大均生前就已出版了《道援堂集》、《翁山诗外》等诗集,等到屈大均去世后,《屈翁山诗集》及《岭南三大家诗选》等相继面世。
屈大均诗歌作品内容以弘扬民族气节为主。
除此之外,屈大均的诗歌作品还涉及民生问题,屈大均将百姓疾苦生活反馈在诗歌作品中,通过了解屈大均诗文作品,便可看出屈大均是一位关注社会,体恤百姓疾苦的诗人。
古代文学论屈大均的西北之行的政治书写宁永颖闽南师范大学摘要:屈大均生性好动,一生云游。
他奔走于吴越、幽燕、齐鲁、荆楚、秦晋大地之间,足迹遍布大江南北,他的身上负荷着沉重的遗民重担意味着他的每次游历都不是单纯的游玩,而是一场场充满政治意味的遗民之旅。
康熙初年,屈大均开始了长达四年的西北之行,当中亦蕴含着深刻政治书写。
关键词:屈大均;西北;遗民;政治屈大均(1630—1696)是明末清初著名学者、诗人,与陈恭尹、梁佩兰并称“岭南三大家”。
屈大均一生遭遇坎坷传奇,身份复杂多变,以致其有多个姓、名、字、号,最后定名为大均,字翁山,世称“翁山先生”。
清顺治九年(1652),屈大均正是开启他的北游之行,赏各地名山胜水、历史遗址,结交当地仁人志士。
他曾只身北上,周览国家形势,流连江南,并在当时集聚江南的志同道合之士参与抗清活动。
后来事败,屈大均唯有返粤避祸。
康熙四年(1665),屈大均再度游历江南,并于是年十一月与杜恒灿结伴而行,由南京出发前往关中,开始其长达四年西北边塞之旅。
一、凭吊故国之旅屈大均漫游途中常常游历的那些承载着“正统”符号意义的故国遗址和前朝战场,借此宣泄自己压抑的遗民情感。
屈大均自南京至陕西,途中经过河南郏县,想起曾经的柿园之役,顿生感慨:“一败中原势不还,二陵风雨惨龙颜。
朝廷岂合频催战,司马惟应暂守关。
杀气未消函谷里,忠魂长在大河间。
行人郏县踟蹰久,泪洒斜阳匹马闲。
”屈大均诗歌描述的是由明末名将孙传庭所指挥的郏县之战,又称柿园之役,字里行间透露出屈大均对明末混乱的政治局势以及战争现实的无奈和反思。
孙传庭(1593—1643),字伯雅,又字白谷,今山西代县人,明末时曾先后参与并指挥了数十次对镇压农民起义军的战争,多次击溃农民起义军的进攻,为朝廷在陕西地区的剿匪立下汗马功劳。
但是在危亡之际,朝廷内部仍处在激烈的权力争斗之中,孙传庭与内阁大学士杨嗣昌等人意见不合,备受冷落和排挤,甚至被崇祯帝囚禁。
廊坊师范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Journal of Langfang Teachers University (Social Sciences Edition )摘要:《皇明四朝成仁录》是清初明遗民屈大均所撰的一部“当代史”。
其书虽未竟成,却因率先保存了清初广东、广西、海南等沿海地区抗清斗争的珍贵实录,保存了北方清廷占领地区抗清斗争的重要资料,较为系统地反映了明清之际的时代形势和社会变迁,成为清前期南明史撰述综合性成果的开新尝试,具有重要的学术价值。
关键词:屈大均;《皇明四朝成仁录》;学术价值中图分类号:K09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1674-3210(2015)02-0052-03第31卷第2期Vo l.31No .22015年4月Apr .2015收稿日期:2014-12-15作者简介:吴航(1978—),男,河南信阳人,历史学博士,淮北师范大学历史与社会学院讲师,主要研究中国史学史。
①谢国桢:《增订晚明史籍考》,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版,第412-416页。
②屈大均:《翁山佚文·张公行状》,《屈大均全集》第3册,人民文学出版社,1996年版,第455-469页。
③屈大均:《皇明四朝成仁录》卷9《前广州死难诸臣传》,《屈大均全集》第3册,人民文学出版社,1996年版,第839页。
屈大均《皇明四朝成仁录》的学术价值吴航(淮北师范大学历史与社会学院,安徽淮北235000)明遗民学者屈大均孜孜矻矻,夙夜不倦,毕一生精力从事于《皇明四朝成仁录》的撰著。
此书虽未竟成,但仍然具有重要的学术价值。
老一辈南明史专家如朱希祖、谢国桢、柳亚子、顾诚诸先生,研治南明史籍,考证南明史事,无不从中采摭史料。
谢国桢先生指出:“若所记东北大连、旅顺人民,不为清廷耕种;广东蜑民起义抗清达十余年之久,所记特详,皆为他书所无。
搜辑之勤,裒存史料之多,在明季稗乘中,要无出其右者。
徐秉义《明季忠烈纪实》,记载虽博,然尚不如此书之详审也”①,充分肯定了此书的文献价值与学术价值。
岭南三家与清初诗坛格局之新变
何天杰
【期刊名称】《学术研究》
【年(卷),期】2007(000)004
【摘要】屈大均、梁佩兰、陈恭尹是清初岭南诗家三杰.屈大均为该派魁首,其雄奇诗风是岭南三家诗风的代表.此前岭南诗坛一直不被全国诗界重视,岭南三家的崛起,终于促成了岭南与中原、江浙诗坛鼎足而三的格局.清初诗坛的分野,有其政治和文化的背景,深入探讨上述各种关系,对解析明清易代之际传统诗风的嬗变,具有重要的学术意义.
【总页数】5页(P150-154)
【作者】何天杰
【作者单位】华南师范大学文学院中文系,广东,广州,510631
【正文语种】中文
【中图分类】I20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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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丘”是广州一石,与海珠、海印合称“广州三石”。
浮丘的得名,是因浮丘公的传说而来。
相传浮丘公是南海人,在周灵王时,他陪同周太子晋入嵩山修炼。
后来,浮丘公至罗浮得道,经常往来广州西门外。
后人指其地叫“浮丘”,浮丘的山称之为“浮丘山”,浮丘的石称之为“浮丘石”。
古时文人骚客常常在其地成立“浮丘社”,吟诗作对。
据清范瑞昂《粤中见闻》记载:明万历年间,学士赵志皋以谪官至粤,在浮丘开浮丘社,与士大夫赋诗,并塑造浮丘丈人、葛稚川二仙人像,供人们祭祀。
屈大均(1630-1696年),初名邵龙,字翁山。
广东番禺茭塘人,出生于明清鼎革之际,是一位具有崇高民族气节的著名诗人、学者,被称为明末清初诗坛“岭南三大家”之第一人。
屈大均出生于南海县西场(即今之广州西场),少年时期居住在广州撒金巷(今广州积金巷),浮丘山就在撒金巷附近。
古老繁华的撒金巷附近流传着很多传说。
屈大均在《西园》一诗中有“少小撒金仙巷住,仙人精舍傍芙蓉”的描述;在《答伍炼师》诗中又写道:“予幼好吹笙,吹笙作凤鸣;浮丘垂玉手,相接上层城。
”屈大均幼年所受民间传说的有益涵养,在他后来的反清斗争和诗词创作中发挥了相当积极的作用。
屈大均幼时聪明活泼,数就珊瑚井旁嬉戏为谣。
他从小听歌谣、唱歌谣并创作歌谣。
《浮丘谣》是他流传下来最早的诗歌作品,一共只有三句:浮丘叔、浮丘丈人同一目撒豆成金人不知肩上珊瑚担一束相传浮丘丈人和浮丘叔两人合共只有一只眼睛。
平日里,两人互相搀扶,一起上山打柴,卖柴禾度日,日子过得很艰难。
附近的居民很同情他们,经常送一些杂粮给他们。
但他们哪里知道,浮丘丈人和浮丘叔是神仙,装扮成残疾人到人间察看善恶。
他们得到人们善意的帮助后,便以法力报答那些救助过残疾人的人们。
他们背上一袋黄豆,挑上一束禾草,来到这些善良人家的门前,向屋内撒一把黄豆,黄豆立即变成金子;又向屋内塞进一把禾草,禾草立即变成珊瑚。
撒金巷的得名据说由此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