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至上处置劫持人质案件的基本理念[内容摘要] 处置劫持人质案件,应当摒弃“以暴制暴”,这种不合时宜的处置理念,确立“生命至上”的处置理念。
这一理念要求在处置活动中必须最大限度地保障人的生命安全,包括人质、行动区域内的人民群众、参战民警的生命安全,在一定条件下,还包括保全劫持者的生命。
零伤亡的处置效果是“生命至上”理念最充分的体现。
为争取零伤亡的处置效果,必须把与劫持者谈判作为首选的处置措施。
反劫持谈判所表达的是警方和政府对生命价值的尊重,包括对劫持者生命的尊重。
在劫持人质案件的处置活动中贯彻生命至上理念,是人类社会文明进步的重要体现,也是对警方依法、有效地履行职责的必然要求,在劫持人质案件处置活动中确立这一理念,将大大降低这类案件的处置成本,提高处置活动的人性化水平和社会效益。
[关键词] 劫持人质犯罪;生命至上;理念;安全。
[作者简介] 王国民,四川警察学院侦查系主任、侦查学教授,主要从事侦查学研究。
刘长朴,四川省公安厅刑警总队副总队长,四川省特邀刑侦专家。
一、引言何谓理念?理念是西方哲学史的重要范畴,指一种理想的、永恒的、精神性的普遍范型。
理念一词源于古希腊文,原意是见到的东西,即形象①。
西方哲学的先哲们对理念有着诸多不同的理解和界定。
柏拉图认为理念是一种离开具体事物而独立存在的精神实体;中世纪经院哲学称理念为共相;康德将一些超经验的概念称为理性的理念,必须设定的理想;黑格尔则将理念称之为一种客观的理性或精神。
当今社会,“理念”这一概念的使用已非常广泛,当代汉语著作者使用“理念”一语时,大多已经不遵循、不顾及被翻译外文词汇的本意,以致新修订的《新华词典》不得不重新给出解释,把理念定义为信念、或思想,观念②。
处置劫持人质案件的理念,是指警方对于应当如何处置劫持人质案件所形成的思想观念、价值取向和评价尺度的集合体。
警方在处置劫持人质事件中筹划和实施各种处置对策总是基于一定的理念,或者说总是围绕着一定理念去思维和行动的。
处置理念不同,所采取的处置对策必然大相径庭。
因此,警方按照什么样的理念去处置劫持人质案件,这直接关系到确立什么样的劫持人质事件处置对策体系,进而在很大程度上决定着处置活动将取得什么样的处置效果。
纵观我国警方处置劫持人质案件的实践,可以看出随着社会的发展进步,对于这类案件的处置理念也处于动态变化过程中。
传统的处置理念是“以暴制暴”,即对于以暴力手段劫持人质的犯罪嫌疑人,应当用暴力手段加以对付。
而这种暴力手段,又往往被简单地视为将劫持者当场击毙。
受这种处置理念的影响,警方在处置这类案件过程中往往动辄使用武力,有的警察甚至没有与劫持者进行谈判,争取和平解决的意识。
一些劫持人质案件的处置之所以出现悲剧性的效果,往往是由于受这种处置理念的影响所致。
近年来,“以暴制暴”处置理念受到了越来越多的质疑,其弊端日益显现。
我们认为,应当摒弃这种不合时宜的处置理念,确立“生命至上”的理念。
本文拟对这一理念加以探讨,以期引起学界和实务部门对此问题的重视,进一步提高我国劫持人质案件的处置水平,减少处置这类案件的生命成本损耗,强化社会和谐的旋律。
二、生命至上理念的基本内涵生命至上理念的基本内涵是从本体上肯定个人生命的重要性,是指对这类案件的处置活动必须最大限度地保障人的生命安全。
“人的生命安全”包括:人质的生命安全:人质一旦被劫持,不仅其人身自由被控制,而且生命安全处于巨大的风险之中。
劫持者大多以人质的生命安全为威胁,强迫警方满足其要求。
而且往往将人质作为“人体盾牌”来抵挡警方可能的武力攻击行动。
警方在处置过程中稍有不慎,都可能导致劫持者铤而走险,实施杀害人质的极端行为。
甚至处置过程中某种偶然因素的介入,也可能导致人质被劫持者杀害的悲剧性后果。
因此,对这类案件的处置,必须把安全解救人质作为处置活动所追求的根本目标,千方百计确保人质生命安全。
这既是对人民群众生命高度负责的要求和表现,也是对生命至上理念的高度认同。
能否安全解救人质,是评判处置活动成功与否的基本标志,不管任何理由,只要在处置过程中人质死亡,处置活动就不能算是成功的。
实践证明,除了个别极为特殊的劫持人质案件在处置过程中难以确保人质生命安全外,一般而言,劫持人质案件在处置过程中是能够做到确保人质生命安全的。
所谓个别极为特殊的劫持人质案件,是指训练有素的、武装的恐怖主义组织劫持较多人质的案件。
如俄罗斯莫斯科大剧院劫持人质案和北奥塞梯恐怖劫持学生案等,而对于一般性的刑事犯罪范畴内的劫持人质案件,特别是单个劫持者劫持单个人质的案件,无论是谈判解决还是武力处置,警方都具有较大的回旋余地,只要处置得当,是完全可以确保人质安全的。
如果在处置过程中出现了人质伤亡,就很难理直气壮地说处置活动是成功的。
行动区域内人民群众的生命安全:在对这类案件的处置活动中,劫持者不仅可能由于警方处置失当或者其他某种因素的影响而实施伤害人质的极端行为,而且可能秧及行动区域内人民群众,例如,劫持者在与警方对峙过程中产生鱼死网破的绝望心理,不仅杀害人质而且还开枪射杀无辜群众;劫持者引燃现场的煤气罐或者引爆了随身携带的爆炸物,不仅使人质受到伤害,也使现场一定范围内的人民群众因此而受到伤亡,等等。
另外,警方在实施武力营救行动过程中,如果处置不当,也可能危及到行动区域内的人民群众的生命安全,所以警方在处置过程中,不仅要安全解救人质,而且必须最大限度地保障行动区域内人民群众的生命安全,否则,处置活动同样不能算是成功的。
全体参战民警的生命安全:一般情况下,保障人质安全和行动区域内人民群众的生命安全是反劫持行动不可突破的底线,但同时应当充分考虑警方参战人员的生命安全。
指挥员在处置活动中必须把参战干警和群众的生命安全系于心头,并采取正确有效的处置方法,保证参战干警和群众安全。
如果处置结果是人质被安全解救但参战干警牺牲了,这样的处置结果实质上无异于以参战干警的生命为代价换取人质的安全解救,从侦查成本的角度看是不可接受的,而且从警察、群众的生命权与人质生命同等重要的角度来讲,这种处置结果也是不可接受的。
因此,一切无法保障参战干警生命安全的行动方案都应当谨慎实施。
另外,为提高警方人员在处置这类案件中的安全系数,在平时,警方应当结合处置这类案件的实践,设立相应的处置活动行为规范。
在这方面,香港警方的一些做法可供借鉴。
香港警方为保证反劫持行动中警方人员的安全,从多方面对处置活动进行规范,如为保证一线警察的安全,设立了一系列的操作程序,细致到哪些事该做,哪些事不该做;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反复强调我方人员达到安全目的的主要战术手段:距离、掩体、戒备三要素,并有严格的监督、检查措施予以约束。
除了人质、行动区域内的人民群众和全体参战民警的生命安全外,“人的生命安全”在一定条件下,还应包括对劫持者的生命也应当尽量挽留而不应轻易剥夺。
只有在不击毙劫持者、人质的生命安全将面临极大危险的情况下,才能将劫持者击毙。
之所以对劫持者的生命也要尽量挽留,是因为劫持者的生命也是生命,尽管他犯了劫持人质的严重罪行,但在没有得到法律的裁定和判决之前,他仅仅是犯罪嫌疑人,即使他作恶多端、血债累累,在没有得到法律的裁定和判决前,也不可以随意剥夺他的生命。
而且当着人质的面将其击毙,将在人质心中留下挥之不去的阴影,甚至导致人质的终身心理障碍。
因为人质眼睁睁地看着劫持者就死在自己的近旁,甚至就死在自己身上,血可能溅在其脸上,那将是何等巨大的一种刺激,人质的心理往往难以承受。
特别是不少人质还是未成年人。
同时,动辄将劫持者击毙,也会给外界造成“劫持者必死”的印象,使今后通过谈判手段和平解决此类案件的几率大大缩小。
需要指出的是,警方在这案件的处置活动中对人的生命安全的保护不应是等量齐观的。
保障人质的生命安全,应当是警方处置活动首要的、根本的目标。
这是因为人质是被劫持的对象,警方开展行动是因他而起,所以警方理所当然地要将他作为着力保护的对象。
确保人质的安全,这是由公安机关的性质和任务决定的。
公安机关的职责之一就是保护公民的人身和财产安全。
在人质被劫持,其人身安全受到严重威胁的情况下,避免其被劫持者伤害,将其安全解救出来,这是警方的天职。
如果警察在处置过程中由于处置失误而导致人质受到伤害,那就意味着警方工作失职。
但是,安全解救人质应以不危及参战人员和现场群众的安全为前提,而不能以参战干警和群众的生命为代价换取人质的安全解救。
就参战干警的生命安全而言,人民警察执行职务的行为属于国家法律行为,其执法权益同样受到国家法律的保护。
人民警察执法活动的人身安全是其依法履行职责的基础。
为了确保人民警察最大限度地发挥其职能作用,人民警察执法活动的人身安全应得到切实保证。
在劫持人质事件处置中,人民警察常常挺身而出,不惜以牺牲自己生命来保护人质安全。
警察这种大无畏的精神令人钦佩,值得褒扬,也得到了公众的普遍推崇。
然而,警察也是我国公民,享有与其他公民同样内容的人权,不能单单强调人民警察履行职责的义务,而忽视人民警察也有一种根据正当理由维护执法权益的权利。
其权利要得到同等对待,不能因为职业的特殊而被忽略。
当然,反劫持行动对警方人员而言难免具有一定的危险性,因为劫持者随时可能因情绪激化甚至某种偶然因素的介入和影响铤而走险,不仅伤害人质,还可能因引爆随身携带的爆炸物或者引燃现场环境中的煤气罐等对警方人员的生命安全构成威胁。
无论与劫持者进行近距离谈判的警察,或者实施武力解救行动的警察,都可能面临一定的危险甚至要冒着生命危险。
作为参战干警,面对危险情势,一方面要增强自身的安全意识,尽量避免不必要的伤亡,另一方面,也需要敢于面对危险,置自己的生死于度外的大无畏的英雄气概。
对行动区域内人民群众安全的保护,同样体现了警方对人民群众生命安全的保护,是警方的职责所在。
尽管行动区域内人民群众的生命安全未直接受到劫持者的威胁,但这类案件的处置活动毕竟具有很大的风险性,稍有不慎,就可能危及到行动区域内人民群众的安全。
所以,确保在处置活动中不致使行动区域内人民群众的人身安全受到劫持者伤害,或者不致因警方制服劫持者的行动中被狙击手的子弹或者现场的流弹意外击中,这是警方处置活动中必须高度重视的。
从一定意义上讲,人质、现场群众和警察自身的安全是平等的,即他们的安全必须平等对待。
总之,除劫持者外的所有人的安全必须要首先予以保护。
至于保全劫持者的生命,这并不是解救人质“必须”考虑的结果,而只是警方在能够确保人质生命安全的条件下应当尽可能努力追求的目标,并且不是“一定要”“必然要”达到的目标③。
在劫持者行将实施加害人质的极端行为,不将其击毙无法保证人质安全等紧急情况下,果断地将劫持者击毙,应是警方迫不得已而必须做出的选择。
当然,在能够保证人质、现场群众和警察自身的安全的前提下,也应当尽量避免给劫持者的生命造成无谓的损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