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诗20讲-第五讲-边塞(2.军歌嘹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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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讲边塞2.军歌嘹亮由经济繁荣,国力强盛生出好大喜功的王霸气,使唐王朝热衷于开边拓土;边地一些民族、部族的首领不时率领属众向经济发达的唐王朝闪击侵夺。
这是盛唐时期边塞战争的两种主要动因。
然而就具体的战事而言则情况复杂,原因各异。
诗人们对于边塞战争的态度,受着多方面的影响,作品也表现出不同内涵。
1)书生意气李益在《从军诗序》说:“吾自兵间,故为文多军旅之思。
或军中酒酣,塞上兵寝,投剑秉笔,散怀于斯文,率皆出乎慷慨意气。
”这就是对边塞诗人创作心理的最佳阐释。
在开元天宝年间,整个社会弥散着尚武的风气,看重“功名只向马上取,真是英雄一丈夫”1的豪士,女人也愿意“妾身如松柏”,支援“为国愿长征”的良人2。
所以,读书人也希望边功入仕,用“万里不惜死,一朝得成功。
画图麒麟阁,入朝明光宫。
”3这样的行动标志男人的成功,同时满足女人的那个英雄梦。
这种理念一直影响到中唐诗人的心理,李贺曾经郁闷狂呼:“寻章摘句老雕虫,晓月当帘挂玉弓。
不见年年辽海上,文章何处哭秋风?”4。
置身这个特定时代,追求功名、向往边塞的诗人们,很自然地在作品中留下了强大帝国的折光。
他们用豪迈恣肆的笔触,写下当时的艰巨斗争,反映了热情的进取精神。
请看边塞诗中的将军系列形象。
天宝十二载,高适5曾任河西节度哥舒翰的记室参军。
后因平永王璘有功,迁淮南、剑南节度使,转左散骑常侍,封渤海县侯。
是个少有的“诗人之达者”6,唯一的侯爵诗人。
他诗歌中的将军形象很好地反映了杀敌报国、功名自许的时代取向。
《塞下曲》高适结束浮云骏,翩翩出从戎。
且凭天子怒,复倚将军雄。
万鼓雷殷地,千旗火生风。
日轮驻霜戈,月魄悬雕弓。
青海阵云匝,黑山兵气冲。
战酣太白高,战罢旄头空。
万里不惜死,一朝得成功。
画图麒麟阁,入朝明光宫。
大笑向文士,一经何足穷。
古人昧此道,往往成老翁。
1岑参《送李副使赴碛西官军》2《敦煌曲子词·云谣集杂曲子·凤归云》3高适《塞下曲》4《南园十三首》其六5高适(702?—765),字达夫,渤海蓨(今河北景县)人。
性落拓,不拘小节。
曾游蓟门欲从军,两入京城求仕,均失意而归。
天宝八载(749年),举有道科任封丘尉。
6胡震亨《唐音癸签》高适列举整装,出师,战斗,班师的情状,想象封侯拜相的光彩。
酣斗大笑,轻松裕如,非常潇洒。
一般认为高诗“尚质主理”,现实主义色彩浓;而岑诗“尚巧主景”,浪漫主义色彩厚。
高适这首诗尚武贬文,却有极强的浪漫情怀。
而另一位边塞诗人崔灏7曾一度在河东军幕中任职,从军后有《古游侠呈军中诸将》、《赠王威古》等诗。
老大来作“从军行”,却常以少年游侠的形象自况或喻人,其豪迈勇武的气息,颇有意味。
如《赠王威古》:三十羽林将,出身常事边。
春风吹浅草,猎骑何翩翩。
插羽两相顾,鸣弓新上弦。
射麋入深谷,饮马投荒泉。
马上共倾酒,野中聊割鲜。
相看未及饮,杂虏寇幽燕。
烽火去不息,胡尘高际天。
长驱救东北,战解城亦全。
报国行赴难,古来皆共然。
一场激烈的鏖战,在诗人笔下就像寻常的狩猎那样轻松,在顾盼之间烘托出非凡气概。
王威古身上这种明朗刚健、意气风发的格调,其实带有浓烈的书生意气、想象分子、夸张意味。
王昌龄甚至在《青楼曲二首》中骄傲地想象:白马金鞍从武皇,旌旗十万宿长杨。
楼头小妇鸣筝坐,遥见飞尘入建章。
驰道杨花满御沟,红妆漫绾上青楼。
金章紫绶千余骑,夫婿朝回初拜侯。
如果自己是一位旌旗十万,白马金鞍的少年将军,一定会吸引有身份有教养的那位楼头小妇,远远地目随着一路飞扬的尘土直到建章宫,然后“红妆漫绾”幸福得不知所措。
边塞诗实在是最适合青年的生命体验,写边塞诗的诗人一定有一颗动人的心,在中国传统视野里的中国文人,不但要把个人的成功显现在事业上,而且要显现在美好的家庭里。
备受恩宠固然是成功,金闺玉人眼光的追随才能使成功更完满。
这种情调,很小资的。
说唐人功业自许,看看这些将军的得色便可以了。
2)英雄本色边功封侯与怀土思亲的矛盾,是边塞诗歌的热门主题。
唐人并把不怀土思亲当作什么扰乱军心的事,而是视作人之常情。
李颀喜欢以纵放奇诞的用笔和构想来描写生活中具有豪荡不羁性格的人物,他的《古意》刻画须如猬毛、杀人无数,那样孔武坚强的人物面对辽东小妇的琵琶歌舞也不禁泪下,非常动人:男儿事长征,少小幽燕客。
赌胜马蹄下,由来轻七尺。
杀人莫敢前,须如猬毛磔。
黄云陇底白雪飞,未得报恩不得归。
辽东小妇年十五,惯弹琵琶解歌舞。
今为羌笛出塞声,使我三军泪如雨。
(李颀《古意》)想想三军泪如雨,该淋湿多少人的心!这种摹写应该是泛写,风沙雪水葡萄饮,雁门千里一寸心,确有几分艰苦悲壮的味道。
男儿泪总有一种天然的高贵感,这样的倾泻该是一种缓解了。
但是,西部不相信眼泪。
7崔灏(?—754),汴州(今河南开封市)人,开元十年或十一年登进士第。
那位“慷慨有大略,倜傥有异才”,其作“传乎乐章,布在人口”的王之涣,那位一直担任主簿、县尉等吏职,县令把女儿嫁给他,他还是不屑于“屈腰之耻”而拂衣去官的王之涣,那个绛州的王之涣8用《凉州词》唱道: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绝域荒寒,苍茫云海中万仞高山围绕一座永无春色的孤城,很艰苦。
置身其中的战士互相慰问,你吹我答——你何必!声调从容平静而不落于凄切,意气骏爽,劲力遒健,画面雄壮阔大,很帅吧?无畏,并非真英雄,能够战胜自我才是英雄本色。
这就是战士身上动人的魅力。
再者,写荒寒酷暑恶劣环境的诗句在边塞诗中几乎触处皆是。
诗人渲染这艰苦,是不是气馁、消极、颓唐了呢?不,全然不是。
他们笔下的险恶条件并不让人感到恐怖,倒是让读者感到诗人表现它时那种欣赏以至赞美的情感,成了诗中人物豪迈气概的绝好映衬,给人以雄浑壮美之感。
开元时期另一诗人王翰也有《凉州词》云: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琵琶起舞换新声,总是关山旧别情。
撩乱边愁弹不尽,高高秋月照长城。
”9,琵琶弹拨的,毕竟是撩乱边愁,跳累了,醉晕了,一丝乡情袭上心头,横跌在地,倒头就睡。
纵然战死不归,何妨美酒先醉。
其中并非没有痛苦,关键是这痛苦压不倒豪荡磊落的壮怀。
这种豪情在“诗家夫(一作天)子”王昌龄10那里甚至演化为好战心理。
王昌龄善于把错综复杂的事件或深挚婉曲的感情,加以提炼和集中,用体制短小的绝句来表达,言少意多,更耐吟咏和思索。
他的际遇使他的边塞诗充满了昂扬亢奋的英雄主义品质,《出塞二首·其二》云:骝马新跨白玉鞍,战罢沙场月色寒。
城头铁鼓声犹振,匣里金刀血未干。
战马,沙场,军鼓,金刀,鼓动着男儿的热血,你看,战斗结束,敌人的血在回鞘的刀锋上犹自未干!不要恐怖,战争本来就是如此生动残酷;血腥?天下有多少如此骄傲的新兵?《唐才子传》云“奇句俊格,惊耳骇目”,没错。
这种豪情在李益那里甚至演化为战死沙场的坚定志向:伏波惟愿裹尸还,定远何须生入关。
莫遣只轮归海窟,仍留一箭射天山。
(《塞下曲》)李益所处的中唐时代虽然藩镇割据,报国无门。
但是全诗壮怀激烈,英雄气概不减盛唐。
为什么会有这种心理?王昌龄的《相和歌辞·从军行》说的明白:向夕临大荒,朔风轸归虑。
平沙万里余,飞鸟宿何处。
虏骑猎长原,翩翩傍河去。
边声摇白草,海气生黄雾。
百战苦风尘,十年履霜露。
虽投定远笔,未坐将军树。
早知行路难,悔不理章句。
这首五言乐府是“堆积”成功男人的体验。
从边塞之远之苦写出十年征战之漫长,再感慨功名无着落,最后是悔恨当初不知军旅生涯的艰难,做将军历程的曲折,否则就把那些读8王之涣(688—742),字季凌,绛州即今山西新绛9王昌龄《从军行七首·二》10王昌龄(约698-756?),字少伯,长安人。
开元十五年(720)进士,官汜水尉、校书郎,后贬龙标尉,晚年遂狂放不拘。
安史乱后,欲回故乡,为亳州刺史闾丘晓所杀。
书的时间用在从军上了。
遗憾、惋惜、怅然交织在一起,很失落。
好战的背后是好官,原因就这么简单。
唐人追求功名本来就是无所不用其极,成功人士高适《塞下曲》说得更明白,“古人昧此道,往往成老翁。
”边功入仕,难道还有别的手段?王昌龄当年恐怕和所有的热血青年一样,是个偏向于用战争解决一切国际、民族问题的对将军衔痴迷的军官迷。
好战、好官可能是年轻躁进的显露,也可能是求功上进的表现,还可能是战争观上的误区。
这是英雄主义背后的问题,且看下文。
3)谁与争锋这样的将领这样的战士组成的军队,军威何如?唐人有很多敌人不战而降的描绘。
“不战而屈人之兵”,这是战争的最高境界,那时的唐军似乎特别牛气:“大将军出战,白日暗榆关。
三面黄金甲,单于破胆还。
”11天宝后期,唐帝国内政已极腐败,但在安西边塞,兵力依然相当强大。
岑参天宝十三载写的《北庭西郊候封大夫受降回军献上》一诗就曾经描写了当时唐军的声威:“胡地苜蓿美,轮台征马肥。
大夫讨匈奴,前月西出师。
甲兵未得战,降虏来如归。
橐驼何连连,穹帐亦累累。
”这种局面一直保持到安史之乱发生。
许多充满必胜信念的边塞诗就是在这个形势下产生的。
岑参《走马川行奉送出师西征》是其杰出代表作之一:君不见走马川行雪海边,平沙莽莽黄入天。
轮台九月风夜吼,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石乱走。
匈奴草黄马正肥,金山西见烟尘飞,汉家大将西出师。
将军金甲夜不脱,半夜军行戈相拨,风头如刀面如割。
马毛带雪汗气蒸,五花连钱旋作冰,幕中草檄砚水凝。
虏骑闻之应胆慑,料知短兵不敢接,车师西门伫献捷。
这首诗是写封常清的一次西征。
诗人极力渲染朔风夜吼,飞沙走石的自然环境,来势逼人的匈奴骑兵,有力地反衬出“汉家大将西出师”的威风。
“将军金甲”三句写军情的紧急,军纪的严明,用偶然听到的“戈相拨”的声音来写大军夜行,尤其富有极强的暗示力量,对照着前面敌人来势汹汹的描写,唐军这样不动声色,更显得猛悍精锐。
“马毛带雪”三句写塞上严寒,诗人渲染这艰苦,也显出唐军勇敢无畏的精神。
诗里虽然没有写战斗,但是上面这些描写烘托却已饱满有力地显出胜利的必然之势。
结尾三句预祝胜利的话可不是一般套语。
这篇诗所用的三句一转韵的急促节奏,配合迅速变化的军事情势,传神。
即使是对敌作战,唐人也写得很轻松,王昌龄《从军行》很有说服力:《从军行七首·五》王昌龄大漠风尘日色昏,红旗半卷出辕门。
前军夜战洮河北,已报生擒吐谷浑。
红旗半卷冲出辕门,主力出征不可谓不快;可是才走到半路上,前军已大胜传回捷报了。
由此可以看出唐军的战斗力和士气令作者也神采飞扬。
“吐谷浑”,晋时鲜卑族慕容氏后裔,活动在洮水西南等处,为唐高宗和吐蕃的联军所败。
大历才子卢纶12的《塞下曲》表现的就是这种大唐将士们所向无敌的英武,下面四首诗11王昌龄《从军行》12卢纶(737—799?),字允言,河中蒲(今山西省永济县)人。
屡试不第。
兴元年间曾任咸宁王浑元帅雄放老辣,即使放到盛唐诗人的集子中也不会逊色丝毫:《和张仆射塞下曲》(一至四)卢纶鹫翎金仆姑,燕尾绣蝥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