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条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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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实证主义法学、法律形式主义和法律现实主义的简单介绍一、实证主义法学(一)实证主义简介近代以来的哲学大致可以归为科学主义哲学和人本主义哲学两大类,科学主义哲学的主要思想就是实证主义。
从思想源头看,实证主义源于古希腊的经验论哲学传统,而现代的实证主义按其发展可以分为三个阶段:早期的实证主义为法国人孔德(Auguste Comte 1798—1857)在十九世纪二十年代末至三十年代初所创建,除孔德外此一理论的支持者还有英国人约翰·穆勒和斯宾塞;到了十九世纪末,马赫主义成为实证主义的第二代;其后二十世纪的逻辑实证主义和日常语言哲学被认为是实证主义的第三代。
实证主义者一般既反对将世界归结为精神,也反对将世界归结为物质。
他们把经验作为科学的基础,只承认可观察和感觉到的事实才是知识的来源,其基本立场是研究的任务在于“获得实在、有用、确定、精确的知识”1。
在社会科学上,以法学为例,它要求“法律的研究也必须建立在确证的事实的基础上,而不是停留在像自然法等虚幻的抽象概念和原则上”2。
(二)实证主义法学3实证主义法学在广义上包括分析实证主义法学和社会实证主义法学,前者的任务是分析实在法,后者考察和描述与实在法有关的社会因素。
换句换说,实证主义法学强调以研究事实为依据,如果这种事实指的是实在法律规则,那就是分析实证主义法学;如果此事实指的是法律规则以外的其他社会因素,就是社会实证主义法学。
但是在狭义上,实证主义法学仅指分析实证主义法学。
虽然很难给分析实证主义法学下一个精确的定义,但是在笔者看来,它有如下三个特点值得关注:1.法律和道德的分离。
分析实证主义法学坚持法律和道德在逻辑上是可以区分的。
休谟对事实和价值的区分是分离命题的哲学源头,边沁和奥斯丁则在法理学上完成了这一区分,比如奥斯丁曾说,“法律的存在是一回事,其优缺点是另一回事。
它是否存在是一个问题,而它是否能与某种预设的标准相一致则是另外一个问题。
”4也就是说,虽然法律和道德会有内容上的重合或要求的一致,但是法律与道德的这种一致并不是必然的。
苏力:语境论——一种法律制度研究的进路和方法对于一种相对长期存在、据此可以认定获得了特定时代人们之认可的法律制度或法律规则,应如何理解?应如何考查其历史的意义以及更重要的是如何恰当地审视这些制度或规则与我们当下生活世界的相关性?这个问题是当代转型时期中国法学研究中一个具有重要理论意义和实践意义的一般性问题。
它涉及的问题不仅是应如何理解和考察我们的历史,更重要的是我们今天应以及能如何进行法律制度上的创新和改革;它也还涉及到如何理解外国的法律制度,其中包括我们正试图借鉴的工业上先进的国家(这是我们目前比较关注的),以及在我们看来那些发展中乃至最不发达国家的法律制度(尽管这往往进入不了当代中国法学家的视野)。
法条主义无法承担这一任务,尽管法条主义(或概念法学或形式主义)的进路对法律的专业化和职业化训练并对常规时期法律的运作具有重要的、几乎是不可替代的意义。
[注释1:这三者在某种程度上实际是一个东西,只是在中国一般称其为“法条主义”或“概念法学”,而在美国,至少是在波斯纳那里被归结为形式主义。
波斯纳曾对形式主义法学以及——更广阔地——对一般的形式主义进行了细致地讲道理的分析,指出了其弊端以及优点。
见Richard A.Posner,Problems of Jurisprudence,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90]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在于,法条主义将法条作为不可质疑的权威,要求社会生活都服从法条。
这种方法往往适于一个相对稳定的时代;而当代中国正处于变革时期,无论是社会生活还是规制社会生活的法律制度都处于——有时是急剧的——变动之中,并且作为社会生活系统内部一个组成部分的法治也必须同社会生活的其他部分相互协调。
当代中国的法律制度研究必须在一定程度上超越法条主义,这并非学术本身的逻辑要求,而是学术所附着的生活世界使然。
同时,中国法学如果要想真正形成学术研究的传统,也必须超越法条主义,因为学术发展本身不可能来自学术资料本身。
2010年第3期(总第78期)黑龙江省政法管理"T-部学院学报J our nal of H ei l ongj i ang A dm i ni s t r at i ve C adr e I nst i t ut e of Pol i t i cs A nd L a wN o.320l O(Sum N o.78)开放结构、确定性与法条主义李子谦(上海师范大学法政学院,上海200234)摘要:波斯纳在其著作《法官如何思考》中,对于美国司法实践中法治观念进行了理论描述,其对开放性总的解题路径吸收了自然主义认识论进而对于“法条主义”、“确定性”等若干核心范畴的理论内涵进行了适当的厘定。
波斯纳在法律方法上的自然主义倾向指出了法律自然主义对于我国司法实践和法律现代转型的重要意义。
关键词:开放结构;法条主义;自然主义中图分类号:D F0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1008—7966(2010)03-0015—03我们对于法律方法进行讨论和研究的前提就是法律规则与客观事实在适用范围上的非完全重合性,也就是说我们即便是极为审慎且仔细地穿梭于事实与规范之间,一些难以解决的、且充满了规范性的“开放结构”都是我们必须面对的问题。
对于该问题美国著名法学家波斯纳在《法官如何思考>一书中,与其他以往的许多法律现实主义者一样,首先为后续的论述树立起一个稻草人,而且这次树立的靶子仍然是法条主义或者说是法律机械主义。
但是与以往不同的是,波斯纳这次对于开放性问题的解题路径并非仅仅局限于法律经济分析,而是吸收了自然主义认识论,完成了一次重大的理论升华。
一、法律方法、确定性与法条主义如果我们能够暂且搁置不同种类的法学方法之间的学说争议、并将它们进行平行比较的话,我们就能够发现这些漏洞填补技术在解题路径上的共同性特征,即我们都是在努力地完成一个规范性空间的漏洞替补的确定性;而各种漏洞填补方法的差距就在于我们填补漏洞的客观性质料的不同。
“受约束的实用主义”在中国法官审判中的可行性分析——读波斯纳《法官如何思考》波斯纳在《法官如何思考》这本书中提出了司法行为的九种理论1,特别的,他指出了“法条主义”的不足。
在书中,波斯纳所称的“法条主义”——“在法条主义者看来,法律是一个知识与技巧都自给自足的领地。
”2即依照笔者的理解,是指法官严格适用法律,不能创造法律,即为韦伯所称的“自动售货机型的司法和法官”。
3对于一切应当受法律约束的领域,立法者有能力预先制定法律,并且法官可以通过逻辑三段论在此法律语言所构成的框架内进行适用。
这样的“法条主义”理论所带来的最大弊病,正如波斯纳在书所展示的,忽略了司法实践中的人与制度两个方面:其一,法官是一个追求利益,拥有自身性格特点,受到以往经历等因素影响的具有能动性的个人,不可能消极适用法律;其二,法官身处具体司法制度中,制度对其约束的不同导致其行为也不同。
因此,苏力指出,“波斯纳的分析不仅把法官回归为人,更重要的是制度中的人。
”4具体而言,“法条主义”将会面临至少以下方面的问题:①当遇上没有可以适用的法律,但是却必须由法院根据已有的法条进行解释来“造法”以解决问题;②严格适用法律却与“公序良俗”的原则相矛盾,不被大众所认可的公平正义的底线所接受;③不断产生新的价值观念使得判决可能要通过衡量价值观念的重要程度以实现判决,即为政治倾向性判决等等。
由此所产生的法官,适度松开了“法条主义”的紧箍咒,被称为“受约束的实用主义”5。
既然“法条主义”存在以上问题,那么在中国法官的司法审判实践中,能够多大程度绕开“法条主义”的弊端,让“实用主义”解决如上所面临的问题?从“法条主义”本身来看,其所倡导的“法定性”,在笔者看来,是对于法稳定性与可预测性的价值追求,并且在司法过程之中,“最基本的社会利益之一就是法应当统一并且无1包括了有态度理论、战略理论、社会学理论、心理学理论、经济学理论、组织理论、实用主义理论、现象学理论、以及法条主义理论。
由苏力之《法条主义、民意和难办案件》谈法律法学方法其实要谈苏力在《法条主义、民意与难办案件》中运用的法律方法和法学方法是一个很有趣的话题,苏李老师自己就表示,凡为大家者,一般是很少谈到方法,其方法总是在事后总结出来的。
如柏拉图等。
有一本书的名字就叫《反对方法》,认为研究方法是很愚蠢的。
方法,不可能脱离实体问题而存在。
很多东西不是通过一个什么方法而学到的,而是通过看上去很笨的方式,通过训练得到的。
苏力老师表示,学术研究的目的最终是为了人自身,为了增强人的能力。
学会把握、理解,以及在适当条件下的控制和改造。
为了学术而学术在终极的意义上是不存在的。
法学研究总体上也是如此。
但是,法学是一个保守性的学科,很多情况下是解决实际问题,解决常规性的问题。
是把一定的理论、概念等运用于人们的日常生活。
苏力老师,在《法条主义、民意与难办案件》一文中,主要谈的是法官审判决策的实证理论以及国审判行为的理解。
重点由许霆案提出了中国审判改革的思路,“一审法院判决严格依法,判决发布后,引发社会关注,也激发了上级法院的关注,在社会和法律共同体的争论中逐渐形成了关于此案的法律和道德共识,浮现了处理此案的较好法律方案;二审法院则应该主地主动吸纳、运用在社会和法学界讨论中形成的共识、相关思路和必要信息,使重审判决建立在一个凝聚了足够社会共识和学术共识的基础上,最后通过必要的司法程序加以确认。
这一过程是吸纳民意的过程,却不是简单地对民意的妥协。
它既是各级法院和法官不断从民意中吸纳相关信息作出合理判断(以及规则调整和创制)的过程,因此也一定需要而且更可能有效运用和整合教义分析和法律技能”,依附苏力老师的观点,我国的法律界必须认真面对这个问题,法官当然应该依法办事,但这并不是绝对的,在处理难办案件或立法出现空白时,我们的法官特别是高层次法院的法官不能做鸵鸟。
除了法律条款外,还必须考虑系统性后果,即对国家,对社会,对整个司法制度的后果,这就是波斯纳在书中所谓的偶尔性立法法官在必须判决中加入的“政治性”思考。
法条主义、民意与难办案件一、本文概述本文旨在探讨法条主义、民意与难办案件之间的复杂关系。
我们将首先定义法条主义和民意,并解释它们在法律实践中的作用。
然后,我们将分析难办案件的特点,以及法条主义和民意如何影响这些案件的解决。
我们将探讨法条主义与民意之间的张力,以及如何在维护法律公正的平衡两者之间的关系。
我们将提出一些建议,以应对难办案件带来的挑战,并促进法律实践与民意的和谐共存。
通过本文的论述,我们希望能够深化对法条主义、民意与难办案件之间关系的理解,为法律实践提供有益的参考和启示。
我们也希望能够激发更多的讨论和研究,以推动法律制度的不断完善和发展。
二、法条主义概述法条主义,作为一种法律哲学或法律方法论,主要强调法律决策应严格遵循法律条文和规则,避免主观臆断和随意解释。
在法条主义者看来,法律是一个自足的体系,法官和其他法律执行者应当尽可能忠实于法律条文,避免受到外部因素,如民意、政治压力或道德观念的影响。
法条主义的核心原则包括法律的确定性、中立性和普遍性。
确定性要求法律规则清晰明确,能够为社会成员提供明确的预期和指引。
中立性则强调法律应当超越特定群体的利益,保持公正和客观。
普遍性则意味着法律应当适用于所有人,不受个人身份、地位或财富的影响。
然而,法条主义也面临着一些批评和挑战。
一方面,过于严格的法条主义可能导致法律的僵化,无法适应复杂多变的社会现实。
另一方面,法条主义可能忽略法律背后的社会、文化和历史背景,导致法律与社会脱节。
在难办案件中,法条主义的应用尤为复杂。
这些案件往往涉及深层次的利益冲突和价值判断,需要法官在尊重法律条文的也要考虑到社会公正和公共利益。
因此,如何在坚持法条主义的又能够灵活应对难办案件,是法律实践中的一个重要问题。
法条主义作为一种法律哲学或法律方法论,既有其独特的价值和意义,也存在一定的局限和挑战。
在难办案件中,如何在坚持法条主义的又能够兼顾社会公正和公共利益,是法律实践者需要深入思考和探索的问题。
第一章社会主义法治理念的基本理论第一节社会主义法治理念的基本概念和本质属性一、社会主义法治理念的基本概念1、法治:法律之治即通过法律治理国家,依法合理配置权力与权利的社会状态。
2、法治理念:法治理念是对法治的核心内容、本质要求、价值追求、重要使命以及根本保证等法治基本问题的集中概括和系统认识,是谋划法治战略的基准,是制定法律的指南,是实施法律的指导,也是理解并遵守法律的参照。
3、社会主义国家与资本主义国家在法治理念上存在着根本性的区别。
4、我国的社会主义法治理念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系统化的法治意识形态,反映和指导社会主义法治的性质、功能、目标方向、价值取向和实现途径,是社会主义法治的精髓和灵魂,是马克思主义法律思想中国化的最新成果,是我国社会主义法治事业必须长期遵循的指导思想。
二、社会主义法治理念的基本内涵社会主义法治理念的基本内涵集中概括为依法治国、执法为民、公平正义、服务大局和党的领导五个方面,这五个方面有机统一、相辅相成,构成社会主义法治理念的完整理论体系。
依法治国是社会主义法治的核心内容;执法为民是社会主义法治的本质要求;公平正义是社会主义法治的价值追求;服务大局是社会主义法治的重要使命;党的领导是社会主义法治的根本保证。
三、社会主义法治理念的本质属性1、坚持党的领导、人民当家作主和依法治国的有机统一是社会主义法治理念的本质属性。
(1)坚持党的领导,才能保证社会主义法治的正确方向,依法治国和人民当家作主才会有可靠的政治保证。
(2)坚持人民当家作主,党的领导和依法治国才会有坚实的群众基础,才能真正落实执政为民、执法为民的要求。
(3)坚持依法治国,党的领导和人民当家作主才具有鲜明的时代内涵,党的领导和人民当家作主的实现才能有可靠的法律保证。
(4)坚持党的领导、人民当家作主和依法治国的统一,是贯穿于社会主义法治理念的核心和灵魂。
2、坚持党的事业至上、人民利益至上和宪法法律至上,是坚持党的领导、人民当家作主和依法治国三者统一的必然要求。
怎样看待中国法学的“法条主义”一一个时期以来,不少学者对改革开放以来的中国法学进行了回顾、总结、展望,当然包括批判。
这样一种学术清理和概括虽然有着价值判断、学术旨趣的区别差异,但是总体来说是比较接近的,至少在某些方面达成了某种共识。
从共识看,其中之一就是学者普遍感觉20多年来的中国法学存在着一种“法条主义”,或称“注释法学”、“诠释法学”。
这种“法条主义”所对应的法学表征大致指向部门法学的基本法学操作。
在法律和政治、法学话语与其他话语(比如政治话语)的对比中,而且在中国法律职业迫切需要发展巩固的背景中,“法条主义”具有了表达和推进的必要性及正当性。
然而,正是这些学者,尤其是从事法学基本理论研究的学者,在参照其他法学理论比如晚近出现的与“法条主义”大有区别的诸如注重从其他学科切入法学研究的理论操作中,又在指示、担忧甚至批评“法条主义”。
从法学纵向谱系的学术历史判断看,这种指示、担忧甚至批判隐含着这样一个意思:“法条主义”,大致来说具有“历史的合法性”,其基本上是暂时的、特定时期的、担负一定历史任务的;一旦时过境迁,或者之后,其便可能、应当或者有必要被其他法学运作模式(比如人文哲学化、社会科学化的研究)所替代。
①非常有趣的是,这样一个意思同样有如一些学者在考察中国法学的“法条主义”的时候所提到的,类似19世纪末20世纪初西方诸如耶林、庞德还有现实主义分子等法学学者对“概念法学”、“机械法学”的判断。
②在一个世纪之前的西方“反概念”、“反机械”的法学运动中,我们可以发现和当下中国法学学者的“反法条主义”的相同之处;尽管,我们当然不能认为这样一种对待“法条主义”的态度是西方“反概念”、“反机械”的简单延续。
其实,如前所述,当下中国法学学者的态度、立场,可能颇为缓和、宽容,并且展现了同情的理解认识,因为,中国的“法条主义”是在遭遇中国特定历史及现实问题之际产生的。
但是,在我看来,对中国“法条主义”的宽容同情,是不够的,可能需要使用一种较为“法律普遍或者普适”的叙事策略重估中国“法条主义”甚至广义“概念法学”的意义。
就考察视角言,需要指出,在任何情况下都历史具体地看问题,等于是一种变相的“普遍化”。
而在特定情况下运用一个“普遍方式”看待一个问题,可能恰恰是维护了始终如一的“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是种有益的实用主义。
二对中国“法条主义”的批评,主要集中在一个方面:法条主义是围绕法律条文研究法律的,一旦法律条文和社会实践发生冲突,或者不相适应,那么,法条主义也就可能遭遇尴尬。
随此批评而来的一个思路,自然就是其他法学研究的方法进路需要逐步登场亮相,或者在法条主义旁边以“暂时如此的姿态”相辅相成,或者蚕食性地取而代之。
可是,这样一种批评,也许忽视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法条主义本身及其所对应的法律实践本身是内在地富有弹性的。
这里的富有弹性,不是指法条主义者“灵活地”研究法律(“灵活地”研究法律这一本身已经不是法条主义了,而是“反概念”、“反机械”的跳出法律之外的学术运作了),不是指法律实践者“灵活地”运用法律(“灵活地”运用法律已经通常所说的自由裁量了),而是指,正是在法条本身、概念本身之中,法条主义者和法律实践者可以展开具有开放性的法律研究和法律运用。
我们可以注意一个现象:法学中的法条主义者(我们外人称之为“法条主义者”,其自己未必承认)在研究一个法律概念、法律规则还有法律原则的时候,总会出现不同的意见,在出现不同意见的时候,几乎可以发现“门户自立”的法条主义者都认为自己是在分析、剖解、表达、阐述一个“正确”的观点,虽然他们有时会谦虚地宣称“自己仅仅是…可能‟的正确”;同样,法律实践者在对待一个法律概念、法律规则还有法律原则的时候,也是总会出现不同的意见,而在出现差异甚至对立意见的时候,他们几乎也是都在认为自己的观点、观念是“正确”的。
比如,针对王海知假买假这一人们熟知的法律问题,法条主义者会从《消费者权益保护法》第49条出发去讨论王海之类是不是“消费者”,对“消费者”的概念提出不同看法,对这一条的适用提出不同看法;要么会从《民法通则》的民事行为规定出发去讨论王海之类的购买意思表达是否真实、从而断定“王海行为”是否属于有效的民事行为;要么会结合两部法律讨论问题,讨论究竟哪部法律是可适用的。
③同样,在法律实践中,诸如北京某些法院,会从《消费者权益保护法》的相关条文出发作出判决,认为王海之类属于“消费者”,而另外一些诸如上海、湖南、湖北的法院依然会从相关条文出发,认为王海之类不属于“消费者”。
此外,天津某些法院会从《民法通则》的相关规定出发,认为王海之类的行为属于无效买卖行为。
值得注意的是,根据报道,北京某些法院的法官在接受采访时,表示并不认同天津法院的判决,而且指出如果类似案件情况还是出现在北京,那么,他们可能依然像过去一样认为王海之类属于“消费者”。
④在这个颇为典型的例子中,可以看到,这些学者或者法律实践者,总是认为自己的观点是正确的。
如果采取一个外在观察者的视角,认为各种法条主义者和法律实践者的“法律主张”不是而且无法成为“本质意义”上的唯一法律正确,那么,我认为这一现象说明了如下几点。
第一,法条主义群体所构成的法学环境的边界是开放的。
正是因为每个法条主义者都可以提出一个自己认为“正确”的法律看法,而这些法律看法是可以不断生长、繁衍的,可以相互讨论、争论,可以相互压抑、斗争,所以,我们很难针对一个法律概念、规则或者原则去认为法条主义作为一类法学操作,其本身是“机械”、“被概念束缚”的。
在法条主义群体的股掌中,法学知识是涌动的,而非僵硬的,尽管这完全可能是不自觉地造成的,尽管有些法条主义者自己可能认为自己的观点是“本质上”正确的。
第二,与此类似,法律实践群体所建构的法律制度的边界也是开放的。
在社会出现紧张关系、意识形态出现分裂的时候,正是因为法律实践者也会从不同角度对法律条文提出不同的看法,而且主张自己的观点才是真正的“法律的”,所以,针对法条所形成的判断也是不断演化的,法律实践在法条主义者的不同争论中从而变得并非那么“概念”、那么“机械”。
第三,法律实践群体所建构的法律制度的边界开放,正是法条主义群体构成的法学环境的边界开放的一个现实基础。
因为,前者的紧张感、压迫感、必须解决问题感,是后者的直接的激励因素。
进一步的推论是:当批评中国的“法条主义”的时候,当认为“一旦法律条文和社会实践发生冲突,或者不相适应,那么,法条主义也就可能遭遇尴尬”的时候,在更多的情况下,我们也许想象了一个“法律条文和社会实践的冲突脱节”,或者一个“法律条文和社会现实的不相适应”。
反过来讲,事实上,在更多的情况下,我们也许只能这样说:有的法条主义者建构出来的法学知识或者法律见解和社会现实脱节了,而另外的则又和社会现实有效地对应了。
法条主义就其总体而言,因其内部可以出现不同的“各自认为正确的法律见解”,而且又是围绕法条而展开的,不断纠缠,不断推进,不断“出新”,所以有其自己自发的调节性和适应性,具有内在的生产能力。
这进一步的推论意味着,当有人说“冲突脱节”、“不相适应”的时候,实际情形更为可能是:一个“你”、“我”、“她/他”认为冲突脱节、不相适应,而另外一个“你”、“我”、“她/他”却认为并非如此。
另外一个“你”、“我”、“她/他”,极为可能甚至通常来说就是法条主义者。
概括来说,法条主义可以通过法条式的内部争论,促进这些概念、规则以及原则的法律适用过程中的解释,使法律制度仍然以“法律本身”的名义而非其他“政治需要”、“道德期待”、“情理要求”、“自由裁量”的名义,去适应社会现实,化解所谓的“冲突脱节”、“不相适应”。
当然,我们也需注意这样的现象:法条主义群体有时集体放弃了“提出法条新说”的企图,或者,另外一种权力机制(比如新的立法,或者最高法院的司法解释)有时终止了法条主义者的“法条新说”的继续生产。
但是,这样的现象,其实也只是仅仅说明“有些法律条文在人们看来已和社会现实发生冲突、不相适应”,而不是“全部法律条文和社会现实发生冲突、不相适应”。
从这点看,就法律制度的整体条文而言,法条主义依然可以针对其他法律条文大有作为,从而具有持久的生命力。
因此,对中国“法条主义”的问题的批评,本身可能就是有问题的。
三如果上述看法可以成立,那么,我们可以尝试得出另外一个结论:紧随批评而来的其他人文社会科学式的中国法学努力,恐怕未必能够取代中国法学的“法条主义”,不仅过去、现在是如此,而且将来也是如此。
理由是简单的。
其一,中国的法律制度要求法律解决方案必须是“法律的”,以“法律的名义”,因此,这样一个现实制度背景实际上是“法条主义”得以长期存在的根本缘由,决定了具有内在生产机制的中国“法条主义”的生命力自然是长久的。
推而广之,从中国乃至世界来看,只要以条文作为主要形式的“国家法律”是存在的,这种制度要求就会总是在场的,因而“法条主义”是不会也不可能消失的。
其二,其他人文社会科学式的中国法学努力,可以被中国法学“法条主义”内化为自己的话语出发点。
这里的意思是说,众所周知,当人们争论法条的意思,解释法条的内容,界定法条的关系的时候,尽管时常使用的是“法言法语”,十分“法条主义”,但是其中总是包含了人文社会科学所讨论的广泛内容,并非是那么“单纯”的、“表面”的。
比如,当有的法条主义者赞同“王海之类”属于“消费者”的时候,他们的话语背后总是包含了赞同“打击假冒伪劣产品”的“群众需要”判断;当有的法条主义者否定“王海之类”属于“消费者”的时候,其观念背后总是包含了“知假买假以此牟利并非道德”的“品德指责”判断,而当某些法条主义者主张“王海行为”不属于《民法通则》所讲的有效民事行为的时候,其思考背后未必就没有类似的道德指责判断。
在这个意义上,从格局上看,在中国法学中,其他形式的中国法学努力恰恰可以构成中国法学“法条主义”的辅助支撑,而且也需要或者只能成为这种辅助支撑,它们无法成为广大从事具体部门法律活动的中国法律人的首要话语选择;并且,这不是一个知识普遍化的思考智慧(学术智慧)的问题,也即如何探讨人文社会科学所指向的社会现象的问题,而是一个法律具体化的实践理性的问题,也即在微观实践层面上如何解决具体法律问题的问题。
普适说来,只要法律制度是存在的,只要人们需要“法言法语”去表达自己的法律意见,当然,还有只要人们总是利益纷争、意识形态分裂的,那么,“法条主义”所呈现的内在生长、繁衍,就是无法消失的,人们势必要在“法条”之中大作文章,从而,“法条主义”也就需要人们认真地加以对待,其也就需要人们更为清晰、准确地理解其与其他人文社会科学的法学努力就法律语境而言的首要/次要、主导/辅助的关系。
同样的理由,其他各类中国法学的智识努力,也都需要较为准确地调整自己和法学“法条主义”的位置关系,似乎不应将自己设定为“法条主义”的或者瓦解,或者超越,或者推动的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