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主义者的坚守——主题书店在青岛教育分社陈姝“主题书店”一词最初兴起于国外。
巴黎的莎士比亚书店、旧金山的城市之光书店、东京的大屋书店……许多世界闻名的书店用自己的名字来诠释这个词的内涵——既拥有不依附、不趋从、追求自由、引领先锋的时代精神，又因诞生于本土文化并被其滋养而散发出独特的地域文化魅力。
主题书店也因这种人文关照与本土气质而被称为城市的文化地标。
20世纪80年代前，我国并没有孕育民营书店的土壤，主题书店更无从谈起。
改革开放后，经济的发展催生了人们对知识的渴望，中国内地出现了几次轰轰烈烈的文化热潮，音乐、影视、文学纷纷迎来了井喷式的发展势头。
此时的青岛，出现了几家颇具人文色彩的民营书店，可以称之为青岛主题书店的先锋。
1994年，青岛出现了新中国成立后的第一家民营书店——大地书屋。
书店最初位于安徽路17号，以经营文史类书籍为主，有新书，有古籍，也有类似《大英百科全书》《中国大百科全书》等当时市面上为数不多的“大部头”。
店里图书更新速度快、人气旺，迅速在青岛文化圈变得小有名气。
书店生意一度做得顺风顺水。
后来急于扩大店面，把店址迁到了天津路，却流失了许多熟客。
不久后，大地书屋又搬回了安徽路，与旧址隔了几个门牌号。
这时“大地”似乎一切照旧，但却风采不再了。
几经周折，“大地”终因经济困难于2001年倒闭。
20世纪90年代初期，青岛像中国许多港口城市一样，出现了经济的飞速发展，文化产业却相对滞后的现象。
此时，主题书店的生存也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第一批青岛的主题书店中，许多遭遇与大地书屋类似，如“博厚”、“好读”、“峰鑫”等曾经让一代青岛人流连忘返之地，或在残酷的经济大潮中渐渐消失不见，或为了生存而改销考试类辅导类书籍从而面目全非。
除此之外，汉京书店和学苑书店无疑是时代的幸运儿。
汉京书店的出现比大地书屋稍晚几个月，二者在当时被称为青岛文化界的“双星”。
“汉京”的书以古籍类和艺术类为主，其中不乏名社珍品。
这些“大部头”往往会因库存成本问题让小书店望而却步，却长时间来受到图书收藏者的喜爱。
在“汉京”工作了十几年的老曾说：“这些书放在我们汉京一点儿不愁卖，一些藏书的老顾客们就特别喜欢。
他们拿这个来做投资，大部分书是可以升值的。
”拥有青岛第一藏书家美誉的书法家宋文京和著名艺人凌峰，都是汉京书店的老顾客。
“汉京”的优势在于广博丰富的库藏，和拥有大批较固定且购买能力较强的顾客群体。
这是“汉京”能够在经历数次困境中生存下来并风采依旧的根本原因。
十几年来，“汉京”也几经辗转，从老城区的中山路搬到了现在的昌乐路文化市场。
“老市区改造，后来又要建跨海大桥，我们不得不搬来搬去。
不过老顾客一直都跟着我们，来我们书店逛逛已经成他们的习惯了。
”老曾感慨说。
学苑书店没有像大地书屋一样叱咤风云的历史，也没有像汉京书店一样雄厚的资金支持，却是一步一步、稳扎稳打地走过了20个年头。
“学苑”的老店面在高密路40号，用的是自家的老房子，传统的里院样式，只有20平米，却有着惊人的藏书量和更新速度。
“学苑”一直是文艺类、先锋类的书籍居多，吸引了当时一大批思想前卫的文艺小青年。
如今，那些“小青年们”都已年近不惑，却依旧无法割舍对“学苑”的情感。
不少老顾客愿意放弃网络购书的便利与优惠，到“学苑”来逛逛，走的时候一买就是一摞。
他们只能用买书的方式来表达对“学苑”的支持。
“书店和顾客是一起成长的，”学苑书店的经营者张兵林说，“哪怕前期的投资得不到相应的利润回报，也要坚持下去，因为也许再坚持一段时间，顾客就会对书店建立一种情感依赖。
这种情感上的依赖是短期的促销无法做到的。
”21世纪初期，青岛东部开发后，“学苑”又在泉州路开了家分店，延续了老店的风格，不定期举办文化沙龙和名人签售，吸引了附近众多大学生的目光，逐渐在商业气息浓厚的东部形成为了一道清新独特的文化景观。
目前，主题书店的生存空间正遭受着前所未有的挤压。
2011年，青岛民营书店的数量是647家，比2005年的897家，减少了将近1/3。
有人认为，这是网络时代来临的必然阶段，网络书店以及电子媒体来势凶猛，挤压了实体书店的生存空间；更有悲观者认为，纸质书籍即将消失，这是市场经济优胜劣汰的结果。
事实上，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主题书店的问题早已出现。
2000年至2004年，全国有70%的主题书店转型、歇业、倒闭，但并未引起社会上足够的关注。
2011年，北京“光合作用”、上海“季风书园”等国内知名主题书店像多米诺骨牌一样相继倒下，主题书店的生存问题才真正成为社会关注的焦点。
主题书店最大的经济压力来自于昂贵的房租。
21世纪以来，飙升的房价使房租一路上扬，主题书店纷纷退出炙手可热的商业区后，依旧感到难以维持。
位于文化市场的“我们书店”正在面临这种危机。
“我们书店”的经营者是两个因书而结缘的朋友。
经营者之一马一说：“我们当时没想太多，觉得自己也没有什么别的特长，唯有看书多，又嗜书如命，所以就想开个书店。
”“我们”的书都是他们自己经手的挑选的，起初是从北京坐火车一捆一捆背回来。
数目品种方面，以外国文学艺术类居多。
“原本是哲学类、政治类的书多一些，但是后来发现，那些书放上一年两年都不会有人去买，所以就撤掉了一些，换上些国外小说，不过也都是我们精心挑的。
”“我们”的书由店主亲自去出版社提货，从即将被报废的箱底货中挑选精品，进价低，售价相对也比较低廉。
这是我们书店吸引顾客最有力的手段。
“我们店原本是分七折区、六折区、五折区。
五折区当然是卖的最好的，七折区基本没有人动，所以索性狠狠心一刀切，全部五折。
”但即便如此，书店的收入依旧是勉强可以与文化市场内一年5万块钱的房租相抗衡。
马一谈起从前做老师的经历时说：“开书店的收入还不如当初做老师时候的工资，不过我对物质生活没有什么太高的要求。
现在，每天搬搬书、喝喝茶，最近我还在研究星座。
”除了高额的房租外，主题书店还承受着网络时代的压力。
在网络购书快速、便捷、实惠等优势面前，主题书店脆弱得不堪一击。
然而，聪明执着的书店人又另辟蹊径，把书、咖啡与文化沙龙相结合，形成了多元化的图书销售模式。
这种新颖的混搭销售模式让主题书店的经济效益再次回暖，迎来了第二个春天。
与此同时，却让一些书店在自我定位过程中更加迷茫。
在自我改进和调整中，有些书店已经渐渐向“书吧”、“咖啡店”靠拢，而放弃了最初的书店定位。
在坚持书店的自我定位方面，“不是书店”是一个相对成功的案例。
“不是书店”是学苑书店的经营者张兵林一手创建的。
在学苑书店的经营过程中，他就已经开始尝试加入销售文化用品的元素。
在高密路总店的角落里，他开辟了一个“幸福杂货铺”，起初反响不错，但顾客的新鲜劲头一过便又恢复了常态。
此时，他为了突破困境，开始着手准备经营“不是书店”。
“不是书店”位于南京路的创意100，占地两层，一楼主要摆放书和创意文化用品，二楼是类似咖啡厅的空间。
顾客购买饮品，可以免费借书。
周末有电影放映，不定期开展文化沙龙。
“学苑书店的主要顾客群体是白领和管理阶层，年龄在25～60岁之间；而‘不是书店’的主要顾客群体是大学生和社会新人，年龄层更窄，但是吸引力更强一些。
”张兵林说，“两家店的定位不同，所以吸引的顾客群体也有所不同。
这让学苑的一些老顾客难以接受，因为这种销售模式使书店的环境变得相对嘈杂，顾客的目的性也不再单纯。
他们可能是来买书、来逛逛，但更多人只是想过来坐坐。
无论如何，‘不是书店’不是‘书吧’，更不是‘咖啡吧’，它是个书店，这是必须要坚持下去的。
”“不是书店”也招徕了一些同样爱书的店员。
正在中国海洋大学读书的大四学生小于是店里唯一一个兼职。
他说：“因为要保证服务的品质，不是书店是不收兼职的。
在这儿工作以前，我几乎每天都过来。
后来，三哥为我破了例，让我在这儿做兼职。
”在家里排行老三的张兵林被众员工亲切的称为“三哥”。
已经在“不是书店”工作了半年的小吴说：“我是来偷师的。
将来我也会开家书店。
在我的家乡滨州，至今还没有人文气息如此浓厚的主题书店。
我不想看到在我的故乡还从未感受过这种文化氛围的时候，主题书店就已经消逝了。
”对主题书店的生存，他也充满了担忧。
“乐观来看，还会有80年？或者更久些。
即便如此，我也要开一家，80年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小吴还说，未来的主题书店可能是类似于博物馆般的存在，盈利的部分已经慢慢淡化，象征意义会越来越强。
在选人用人方面，张兵林有自己严格的标准：“现在社会太浮躁，很难有人能沉下心来在书店做事。
我对员工的要求是不要你在这里做多少年，但要求你有个做事情的样子，坐得住冷板凳，不要在书店混日子。
”张兵林曾说：“书店之于他是孩子，不是赚钱的工具。
学苑书店这几年一直在亏损，未来可能会更悲惨，但只要我还养得起，就不会让它关门。
”书店要盈利才能够生存。
但是，对于主题书店来说，盈利之外的附加值更为重要。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个问题。
幸好这些理想主义者选择了坚守，他们或许可以把主题书店的温暖传承到下一代、再下一代的手中。
后记：这篇文章写于2011年，北京的“光合作用”、上海的“季风书园”相继倒闭，一石激起千层浪，在民营书业引发了不小的关注。
我那时毕业论文刚刚提笔，经常逛些小书店来打发时间，对青岛的主题书店也跑了个七七八八，于是萌生了这么一个主题。
后来，我像往常一样跑书店，老板、店员闲下来的时候，我就过去跟他们聊天，后来还一起喝茶、吃瓜、吃面……最后，就聊出了一篇名为《青岛主题书店发展现状的考察》的小论文。
论文交给导师，被打了回来，我也没有执念，把它压了箱底。
但能写出来，心里就无比畅快。
这几年，社会对主题书店的关注度越来越高，青岛的主题书店发展也渐渐转暖。
我又翻出这篇不伦不类的小论文，边看边删了几千字，还是有些感慨。
如是书店开业了，方所也要来开分店，这是好事。
对于主题书店来说，现实究竟是越来越明朗，还是越来越严峻？这些，依旧没有答案。
最后，作为这篇文章的后续，还有两个不吐不快的好消息：文中“不是书店”的店员小吴已经在滨州开了一家属于自己的书店，起名为“保卫书店”。
开店一年多，每周都有主题活动，做得风生水起。
前几日，又去“我们书店”，书店老板马一跟我说：“自从你来过后，这几年过来做调查的学生三两成群，前仆后继，越来越多。
”这些事儿，想想的确让人高兴。
“我们书店”的墙上贴着一首小诗：一个人能活多久一辈子呗一本书能搁多久大概虫子咬上一百口一个书店呢大概到五月吧到明年五月到后年五月到二零四六年五月小草枯了楼板会朽到那个五月一起来喝小米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