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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志异》中的狐妖形象研究
魏黎丽
2008 年由陈嘉上导演，陈坤、周迅主演的电影
《画皮》 取得了巨大的票房成功，除了鬼魅惊悚的
“画皮”场景，狐妖 “小唯”的形象也被人津津乐道。
而在蒲松龄笔下， 《画皮》里并没有凄美的狐妖，有
的只是 “面翠色，齿巉巉如锯”的 “狞鬼”。导演为
了影片更具美学感和观赏性，将无名 “狞鬼”改为
“狐妖”。这个改变是有依托的。蒲松龄十分钟爱狐
妖，在 《聊斋志异》中，女妖故事共计 58 则，其中
43 则即为女狐故事，如卷二 《婴宁》 里的 “婴宁”、
卷三 《黄九郎》中的 “三娘”、卷五 《鸦头》中的狐
妓 “鸦头”、卷八 《嫦娥》中的 “颠当”、卷九 《张
鸿渐》中的 “施舜华”等。笔者以为，蒲松龄大量使
用狐妖形象一来是为了 “美化妖鬼”，在众多妖鬼中，
狐型最美，若满书皆为丑妖恶鬼的嘴脸，文章的可读
性和美学感就会大大削减; 二来狐较之其他蛙、树、
鱼、蛇等更近人性，蒲氏能更好借狐妖达到对人类
“劝善”的初衷; 三则是狐兼具神性与妖性，蒲松龄
仕途不顺，或将自己的人生理想寄托在狐妖身上，便
显得更合乎情理。影片中的狐妖 “小唯”非常切合
《聊斋志异》中的狐妖形象，故欲借 “小唯”来浅析
《聊斋》中狐妖形象的来源及其特点。
一、狐妖形象的来源
狐，甲骨文为 “ ”，形似一只拖着大尾巴、仰起
前肢的兽类。许慎 《说文解字》有言: “狐，獸也。
鬼所乘之。有三徳: 其色中和，小前大後，死則丘首。
从犬瓜聲，戶吳切。”
［1］
此 “三德”乃狐狸松软的皮
毛、尖长的面部和蓬松的大尾巴，以及死前面朝故土
的德行。不管中西方，人类认识事物总有惊人的相似，
《朗文当代高级英语词典 ( 新版) 》也对 “狐”给出这
样的解释: “fox，a wild animal like a dog with reddish －
brown fur，a pointed face，and a thick tail”。据此，狐小
而尖的脸型和大而松软的尾巴是人类开始认识狐类最
明显的标志。在电影 《画皮》的开头和结尾分别出现
了两次狐狸形象，片头以半实半虚的动画形象呈现，
大尾灵巧，体态轻盈。再次出现在末尾， “小唯”蜷
缩在悬棺的岩石缝中，蓬松洁白的大尾微微裹住身子，
眼神中又流露出揪心的愁怨。
随着人们对狐生活习惯和性情的观察，又发现狐
多疑，这在人类看来是聪慧狡黠的体现。狐体态轻盈，
出则同行，入则同卧，形影不离。这些 “似人”的特
性使狐与其他的动物区分开来。屈原 《九章·哀郢》
中写道: “鸟飞反故乡兮，狐死必首丘。”
［2］
作为有美
德的兽类，
狐愈是得到人们的重视，由狐引发的联想
就愈多。于是便引出君王得珍贵白狐的传闻，这则将
狐附上了浓烈的政治色彩，成了祥瑞之兽。如 《竹书
纪年》: “帝杼征于东海，及三寿，得一狐九尾。”
［3］
又
如 《穆天子传》中: “天子猎于渗泽，得白狐。”
［4］
郭
璞 《山海经图赞》曰: “青丘奇兽，九尾之狐。有道
翔见，出则衔书。作瑞周文，以摽灵符。”
［5］
而狐的文化阐释由神性到妖性的转变则是因为，
狐既然地位不一般，如若其造反，其危害也必定不可
想象，加之狐之媚态，也极易被人当做淫乱导致的祸
乱。据此，对异类的猎奇心理以及狐似女人般冰雪姿
花月貌给历代小说家们带来了丰富的创作材料，于是，
狐妖修炼千年变作婀娜美女祸乱人世间的传说成为诸
多鬼狐故事的题材来源。
二、狐妖形象的特点
纵观 《聊斋志异》中的狐妖故事，幻化成人形的
狐妖在形象上大多美艳俏皮，有的机敏可爱，有的狡
猾妖媚，有的善良纯真。她们似 “人形”，具 “人
性”，而人狐之恋更是让狐妖享 “人情”。
( 一) 似 “人形”———柔弱无骨，巧笑倩兮
影片初始，茫茫大漠，在沙漠匪窝的帐子里，狐
妖 “小唯”幻化成人形，雪白绒毯似遮似掩般裹住她
娇小的身子，展布榻间，绮縠香软，美艳非常，又欲
做惊恐娇羞之态，一股淫邪之气。之后被将军王生救
走带入府中，衣着朴实，层次感较强，也说明幻化成
人形的小唯已脱离纯生物的特性，更接近人类文明，
故而王生等人在起初坚持 “小唯”不是妖。再者，试
图取代王夫人地位的小唯在将军府中尽显娇媚之态，
顾盼生辉，巧笑倩兮。屈原在 《山鬼》中开创了 “美
鬼”的模样，“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乘
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被石兰兮带杜衡，
折芳馨兮遗所思”
［6］
，而蒲松龄继承并将 “美鬼”发
挥至了极致。
蒲松龄笔下的狐妖多为柔弱无骨，精于变化。《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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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记》里曾描述说，修炼五十年的狐狸，可以变化成
为妇女; 修炼百岁，可变换为神巫，可知千里之外的
事物，善于蛊惑人心，让人失去理智; 而当修炼了千
年，则与天地通融，称为 “天狐”。人们深谙狐狸善
变的特点，于是在 《捉狐》中狐妖出现时 “蠕蠕伏
行，如恐翁寤”
［7］
，孙翁赶紧用绳锁住其腰，带有些许
讽刺的笑曰: “闻汝善化，今注目在此，看做如何
化法。”
狐妖大多美若天仙。蒲氏从不吝啬对狐女外貌美
艳的描写，即便是三言两语，妖媚形象也跃然纸上。
《婴宁》开篇写道: “有女郎携婢，拈梅
花一枝，容华
尽代，笑脸可掬。”天真烂漫、嗜花爱笑的婴宁令男主
人公王子服 “生注目不移，竟忘顾忌”。卷四 《双灯》
中的狐女 “楚楚若仙”，卷三 《金陵女子》中狐女
“睨之，美; 悦之，凝注不去”。卷十 《长亭》中石大
璞 “见绣幕有女郎，丽如天人，心知其长亭也”。
( 二) 具 “人性”———狡黠多疑，机敏善变
正如前文所述，狐较之其他女妖更接近人类，将
各种 “人性”的特质赋予在狐妖身上会更合乎情理，
故而狐妖故事在 《聊斋》中所占比例极重，正因蒲松
龄有以狐代女的意图，笔者以为，将女性的特质由狐
演绎能更好地传达蒲氏的情感与意愿。
狐狸聪颖狡黠的气质在狐妖形象的塑造上多有体
现。电影 《画皮》中，小唯在被怀疑身份有假时立即
话锋一转，呈一副令人心生怜悯之态，谎称是因担心
受府中人嫌弃才编造的身世。同样的，小唯在 “王夫
人去约见旧情人”一事上反应机敏，为王夫人佩蓉开
脱，说道: “其实佩蓉姐刚才是回了一趟慧妍斋，拿了
一些惠草干，想做一个香袋放到你枕头下面，好让你
睡得安稳。”这样一位 “善解人意，聪慧机灵”的女
子，立刻也收买了王夫人和王生的心。可恰恰应了那
句老话 “聪明反被聪明误”，小唯在收买人心上中过
于展现心机使王夫人对其产生怀疑，才导致最后降狐
之战。
( 三) 享 “人情”———人狐情未了
蒲松龄笔下的狐妖最大的突破在于他重新塑造了
人狐关系，在此之前的唐代非常流行狐妖故事，故事
的大致脉络分为狐妖惑人、狐妖助人和狐妖害人三类。
唐代之后的人狐关系演变为了人狐之恋，如 《二刻拍
案惊奇·赠芝麻识破假形》 《青琐高议·西池春游》
《幽怪诗谈·狐惑书生》等。蒲氏在继承前人狐妖故
事的基础上，更清晰了人狐之恋的脉络，并赋予蒲氏
自己的审美情趣和情感内涵。到了 《聊斋志异》的时
代，狐不仅似人形，具人性，更享人情。
电影 《画皮》里很清晰地呈现了这一点。狐妖小
唯的 “人形” “人性”这里就不赘述了。作为一部商
业大片，错综复杂的情感纠葛是不可缺少的元素。小
唯在大漠中被英勇的王将军救起的那一刹那，已坠入
爱崖。“谁人之心都可食，唯唯王生上我心。”随着情
节的推进，逐步在王府打通人脉的小唯开始诱惑王将
军，似梦似幻中小唯引导着王将军的 “魂”走到大漠
的一个山洞中，洞内迷雾袅绕，柔水潺潺，小唯缓缓
退下霓裳，人狐在幻境中交缠。这次之后王生对小唯
的感情也由单纯的怜悯之爱转向朦胧的男女暧昧之情。
影片最后，深知无法取代王夫人之位
的小唯决定牺牲
自己，幻灭之时，苍白的面容隐不住颊间暖暖的微笑，
苏醒的王生伸手欲抚之，小唯刹那湮灭。电影导演十
分清晰地呈现了狐妖惑人、害人，最后助人的情感脉
络，将蒲氏笔下的人狐之恋的精髓浓缩在影片当中。
原著 《画皮》中只是无名女鬼媚惑好色迂腐的书生，
而在影视改编中，这种单一方向的情感关系变为双向，
使得狐妖形象更为生动和人性化，同时迎合当代观众
的观看口味。
三、结 语
蒲松龄笔下女妖众多，然蒲氏将最多的笔墨述予
狐妖。狐，作为神与妖的共同体，人们对之又爱又恨。
《聊斋志异》中的狐妖已呈现出等同于人的形象和倾
向，她们不仅有人婀娜多姿之态，也被赋予了人的个
性，更具备了人类的情感。作者以为，蒲氏已将鬼狐
作品中的客观异物形象改造成了内在意念中的彼岸之
物，清晰了狐的形象，并继承发展了新的人狐关系，
可谓 “《聊斋》之后，再无狐妖”。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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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书局，1996:4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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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方诗铭，等． 古本竹书纪年辑证［M］． 上海: 上海古籍
出版社，1981．
［4］郑杰文． 穆天子传通解［M］． 济南: 山东文艺出版
社，1992．
［5］袁柯． 山海经校注［M］． 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
1980: 257．
［6］ 屈原． 楚辞选译［M］． 李山选． 译． 北京: 中华书局，
2005: 46．
［7］朱其铠，主编． 全新注本聊斋志异［M］． 北京: 人民文
学出版社，1989．
［作者简介］
魏黎丽( 1977— ) ，女，河南安阳人，河南省安阳职业技
术学院讲师，研究方向研究方向为文学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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