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一) 对柏拉图《游叙弗伦篇》的一个惊人的误解 评郭齐勇主编《儒家伦理争鸣集》(之一) 邓晓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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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叙弗伦》读书报告《游叙弗伦》一书由古希腊哲学家和思想家柏拉图所写,这本书的内容主要是记述了伟大的哲学家和思想家苏格拉底与游叙弗伦关于探讨诸如虔敬、勇气、德行等的对话,全书以戏剧的形式书写,以对话的方式进行对情节的发展,非常易于理解,也反映了当时一定的思想和哲学的观点。
首先,我们来了解一下这些人,作者柏拉图是古希腊时期伟大的思想家和哲学家,甚至可以说他是全部西方哲学乃至整个西方文化最伟大的哲学家和思想家之一。
柏拉图的老师是名动世界的伟大的哲学家思想家苏格拉底,而柏拉图的学生同样是闻名世界的又一位伟大的哲学家和思想家亚里士多德,他们三人被称为希腊三贤。
与其他大多数名人不同的是,柏拉图出身于贵族家庭,而且对外宣称是古雅典国王的后代,原本柏拉图是准备继承家族传统步入政界,但后来由于种种原因导致情况发生变化,后因为柏拉图很尊敬的老师苏格拉底被判死刑,使得柏拉图对现行政体失去信心,从而到处游学。
柏拉图一生写下了许多关于哲学的著作,并且大多都是以对话的形式书写的,或者,可以说他的作品其实都是对话录,但由于年代过于久远,而且当时人们也远没有现在这么重视柏拉图,所以对其作品的保护一定也不太到位,总之,种种原因使得现存的柏拉图的作品残缺不全,但在他仅存的一些文献中,发现苏格拉底的登场率极高,所以,柏拉图所写的关于苏格拉底的对话录成为了后代研究古希腊时代哲学家思想的重要资料,但由于毕竟是柏拉图所做的书,所以极有可能或者说肯定是用来表达柏拉图自己思想的,所以许多内容其实记载的是柏拉图自己的看法,而不是苏格拉底的原意。
也正因此学术界普遍认为,其中的苏格拉底形象并不完全是历史上的苏格拉底,而是柏拉图为了方便表达自己的思想而在原来真实的苏格拉底的形象上做了一定的改变后的,只能说部分相似,虽然话是以苏格拉底的形象表现,但表达的大部分都是柏拉图的思想,而并非苏格拉底的。
文中的游叙弗伦是一个人名,这个人是宗教家和预言家,他自信极深,他认为自己关于宗教的知识比任何人都丰富,所以极其自负,游叙弗伦还自居与当时的一般社会处于反抗地位,他对于当时受到不公平待遇的苏格拉底表示同情,并认为他自己和苏格拉底同是当时的新人物。
“虔敬”的恶行《游叙弗伦》苏格拉底之死是思想史上的重要事件。
柏拉图以其四部对话作品(《游叙弗伦》、《申辩》、《克力同》、《斐多》)向我们呈现了这一事件的整个过程。
《游叙弗伦》是这组四联剧中的第一部,讲述的是苏格拉底和游叙弗伦之间的一场关于“虔敬”的对话。
游叙弗伦坚信自己懂得“什么是虔敬”并试图起诉自己的父亲,而苏格拉底被起诉的罪名之一正是“不虔敬”。
两场官司在《泰阿泰德》篇的末尾,苏格拉底提到,他马上要到国王门廊去应对年轻人米利都的起诉。
国王门廊相当于一处预审法庭,负责处理诉讼的最初程序,包括听取证人的证词、传唤原告和被告、确认罪状是否清楚并决定是否提交陪审团审判。
苏格拉底就在国王门廊附近遇见了游叙弗伦。
年轻的游叙弗伦似乎心情不错,他不仅主动跟苏格拉底打招呼,还扯到了官司的话题上来,打听后者遭遇了什么诉讼。
苏格拉底也不避讳,他告诉游叙弗伦,米利都指控他败坏城邦中的青年,不信城邦的神而另信新神。
这是一场危险的指控,尤其后一项(不敬神)是非常严重的罪名。
在民主的雅典,任何渎神的行为都会被视作对城邦整体的破坏,因为这会使城邦失去神明的保护,甚至遭到神罚。
这样的例子很多,阿那克萨戈拉因为声称太阳是块燃烧的石头而被逐出雅典;被认定为污损赫尔墨斯神像的幕后元凶的阿尔喀比亚德甚至被缺席判处死刑。
不过,游叙弗伦好像并不替苏格拉底担心,他相信自己和苏格拉底都是真正懂得虔敬却被他人所嫉妒的人。
这种自信使他并不介意说出自己的诉讼——他要起诉自己的父亲——谋杀。
这一指控的严重程度并不亚于苏格拉底所面对的指控(不白之冤同样会引起神明的震怒),而且两场诉讼具有相似性:都是年轻人指控老年人,都是自认为懂得虔敬的人指控他人。
虔敬与正当虔敬的年轻人起诉不虔敬的老年人,这本来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游叙弗伦并没有注意到他和苏格拉底潜在的对立:两场官司的相似性使得他们相互成为了对方诉讼对手的影子。
游叙弗伦需要在老年人面前证明自己懂得何为虔敬,他的指控才具有合理性;而苏格拉底则要指出年轻人并不懂得何为虔敬,来为自己辩护。
浅论孔子与柏拉图的教育伦理思想之比较的论文本文从网络收集而来,上传到平台为了帮到更多的人,如果您需要使用本文档,请点击下载按钮下载本文档(有偿下载),另外祝您生活愉快,工作顺利,万事如意!论文关键词:孔子柏拉图教育伦理比较论文摘要:孔子和柏拉图分别是中西教育史上的奠基式人物,他们在各自的教学实践中都形成了丰富的教育伦理思想,为推动人类的教育事业做出了重要贡献。
通过分析、比较发现,他们的教育伦理思想存在相似之处,但在教育作用、教育目的、教育对象的选择和态度、教育的内容及其地位等方面又各具特色。
作为人类历史上伟大的思想家和教育家,中国的孔子(公元前551一公元前479)和古希腊的柏拉图(公元前427一公元前347)都生活于奴隶社会末期的没落的贵族家庭,都是学校教育的创始人(孔子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开办私学、大规模讲学的人;柏拉图创办的学园是欧洲历史上第一所以传授知识、进行学术研究、提供咨询、培养贵族子弟成为上层统治者的综合性学校),都在各自的教学实践中形成了丰富的教育伦理思想,都为推动人类的教育事业做出了重要贡献。
但通过对他们的教育伦理思想在教育作用、教育目的、教育对象的选择和态度、教育内容及其地位等方面的比较,发现二者有相似之处,但又各具特色。
一、教育作用方面孔子与柏拉图都十分强调教育的作用。
孔子一方面认为有“生而知之者”他自称“天生德于予”另一方面又强调“学而知之者,主张“学以致其道”,体现了他在知识和德性来源上的先验论倾向。
但他又指出:“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他肯定人受教育的可能性和教育对人的改变作用。
他认为,尽管人是“性相近、习相远”的,但在一定范围内,借助教育的启发、诱导,可以使人化恶为善、化愚为智。
他指出:“好仁不好学,其蔽也愚;好知不好学,其蔽也荡;好信不好学,其蔽也贼;好直不好学,其蔽也绞;好勇不好学,其蔽也乱;好刚不好学,其蔽也狂”。
也就是说,教育能对改变人的本性和发展人的个性发挥作用,能使好学的人的个性得到良好发展。
漫述《游叙弗伦》《游叙弗伦》是古希腊哲学巨匠柏拉图的一篇对话录,记载了柏拉图的恩师苏格拉底和著名学者游叙弗伦的一场讨论。
事情从两人在雅典法庭前的相遇开始。
苏格拉底到庭是因为有人控告他慢神——亵渎神明,并且以此种行径蛊惑青年,玷污世风。
而游叙弗伦则是以杀人罪控告自己的父亲。
游叙弗伦家的农场里,一个被雇佣的农夫杀死了游家的奴隶。
游叙弗伦的父亲一怒之下将该人绳捆索绑,扔进水沟。
派往雅典恳请祭司判断这桩罪行的人还没回来,杀人者就已经在水沟里一命呜呼。
游叙弗伦获知这一事件后,断定父亲私自惩办杀人者,竟致人死地,也犯下了杀人的罪过,于是不顾家中亲眷反对,冒着称其慢神的唾弃,把亲生父亲送上法庭。
苏格拉底听闻游叙弗伦这番经过,看到他虽受众人非议而诉讼之心毫不动摇,则游一定是坚信自己的行为绝非慢神之举,恰是敬神之所为。
于是,苏格拉底向游叙弗伦请教“何为敬神,何为慢神?”因为只有明了这两者的真实含义,才有希望在法庭上洗脱自己慢神的罪名。
游叙弗伦毫不隐晦,直言相告:“像我这样,因为父亲有罪,而不顾父子私情,不加包庇,凭一颗公正之心将其告上法庭,就是敬神之举!”此言虽然慷慨,但苏格拉底并不满意,因为游叙弗伦的所作所为至多只是敬神之举的一个实例,不能作为敬神之举的普遍概念。
难道除了游叙弗伦此番作为以外的事,都不算作敬神吗?所以他继续追问,要游叙弗伦提供一个概念性的回答。
游叙弗伦沉思片刻,答曰:“敬神之举,就是神所喜爱之举;慢神之举,就是神所厌恶之举。
”苏格拉底认为,众神之间也有纷争,一件事往往此神觉得喜爱,而彼神觉得厌恶。
比如游叙弗伦所做的儿子反对父亲的事,众所周知,提坦神王克洛诺斯乃是奥林匹斯神王宙斯的父亲,宙斯推翻了克洛诺斯,成为宇宙的主宰,由此看来,宙斯一定赞同游叙弗伦所为,而克洛诺斯必然诅咒游叙弗伦所为。
岂不是同一件事既是敬神之举,又是慢神之举,自相矛盾?于是,苏格拉底为游叙弗伦提出的概念作了修正:“敬神之举,就是众神共同喜爱之举;慢神之举,就是众神共同厌恶之举。
读《游叙弗伦苏格拉底的申辩克力同》有感关于苏格拉底的助产术,如何运用辩证诘问的方式完成他“苏格拉底的讽刺”,只要略看文本,便能体会出他剥茧抽丝,步步进逼而使对方狼狈难堪的尴尬窘境。
当然,这份尴尬只属于与他辩论的人,而苏格拉底则显得泰然自若,“谦和的态度像是自己毫无成见,只是一步一步地向你请教”……《游叙弗伦》篇引发了一个伦理学的大问题(而苏格拉底的哲学也被称为“伦理哲学”),本篇的译后话中写到:“苏氏曾提出,‘虔敬是否因其为虔敬而见喜于神,或者因其见喜于神而为虔敬?’这问题的涵意引起了道德的价值问题,或道德上行为的标准问题。
到底道德本身有其内在的价值,或者其价值是由外面加上去的?到底道德上的行为有天然的标准,或者其标准是人定的?用浅近的话说,譬如一个人做了一件正当的事,是否此事本身就是正当的,或者因为人家都说此事正当、都要他这样做,此事才成为正当的?”苏格拉底是个喜欢“钻牛角尖”的人,他不屑于对自然世界的研究,他要寻求一个伦理道德上的普遍真理。
于是他要为他所关心的事物立界说,下定义,以期找到事物的最绝对、最本质的概念。
在《苏格拉底的申辩》一文里,苏格拉底多次提到神的谶言、神的训示,以显示告他慢神之罪是多么的无稽之谈。
译者对于“神兆”一语,理解为一种隐喻,借以形容良知的作用。
的确,“神兆”之于人的指示作用是很像我们平常所说的良知,但这并不能说明苏氏对“神”实体的否定,他坚信“神”的存在,“神”也有所喜与所不喜,但不会是神话里贪嗔痴癫一应俱全司掌山川河海的神,这是一个智慧无比,道德无比的“神”。
无知的人类有幸沾了点“神性”,因此,人生的目的便是求知,一个关于智慧、关于道德、关于挖掘自身那一点点“神性”的知识。
知识即道德,因为“没有人知道了善而不向善的”,苏格拉底如是说。
而自己这个自认为最无知的人却接受了“神”的训示:去做一个助人从善爱智的使者。
“神”的谶言是说:“世人啊,你们之中,唯有苏格拉底这样的人最有智慧,因他自知其智实在不算什么。
作者: 陈乔见[1]
作者机构: [1]武汉大学哲学系,武汉430072
出版物刊名: 学海
页码: 5-13页
主题词: 误读;苏格拉底;反讽;子告父罪
摘要:在柏拉图的《游叙弗伦篇》中,游叙弗伦欲控告老父,苏格拉底对其反讽、非难与劝阻。
然而,以西方作参照系统来批判儒家“亲亲互隐”的邓晓芒教授却解读出苏格拉底“赞同甚至鼓励”游氏“子告父罪”。
此种惊人的误读表明邓氏没能理解“苏格拉底的反讽”并误解了逻辑与理性。
论辩表明,诸多西方哲人也都倾向或认同“容隐”观念,这也证明了批判者
的“参照系统”的虚幻性。
至于如何理解“亲亲互隐”所蕴含的伦理困境,那是一件生存论而非逻辑论证之画。
苏格拉底、柏拉图与孔子的“亲亲互隐”及家庭伦常观作者:郭齐勇陈乔见来源:《社会科学》2009年第02期摘要:孔子明确主张“亲亲互隐”,但它本身即包含有“亲亲互谏”之义。
“亲亲互隐”有一定范围,在公共事务领域,孔子又主张“不隐于亲”。
“亲亲互隐”不是不要公义是非。
孔子只是不鼓励因私人领域中的问题,亲人间相互告发,而主张以宗教伦理精神,通过感化来协调家庭、社会关系。
苏格拉底和柏拉图也非常重视家庭伦常,尤其强调孝敬父母。
在柏拉图所构建的新神观念体系中,敬畏神灵即要求孝敬父母,“孝敬父母”是神为人类制定的最为普遍的律法。
在此整体思想框架中,苏格拉底非难游叙弗伦“子告父罪”就是题中应有之义。
孔子与苏格拉底、柏拉图都重视家庭伦常和孝道,并且在一定程度上都认同“亲亲互隐”的价值观念。
关键词:苏格拉底;柏拉图;孔子;家庭伦常;孝道;亲亲互隐中图分类号:D09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257-5833(2009)02-0110-07我们曾根据苏格拉底非难游叙弗伦控告老父的资料,认为苏格拉底与我国孔子在“亲亲互隐”的问题上有一致性,指出“亲属容隐”恰好是有人类性的,符合人性、人道,因而是最有普遍性的观念,并建议借鉴古今中外的法律智慧修改现行相关法律条文,允许亲人容隐拒证。
(注:参阅郭齐勇编《儒家伦理争鸣集——以“亲亲互隐”为中心》,湖北教育出版社2004年版,编者序、第2页;郭齐勇《“亲亲相隐”、“容隐制”及其对当今法治的启迪——在北京大学的演讲》,《社会科学论坛》(学术评论卷)2007年8月上半月期;陈乔见《逻辑、理性与反讽——就的解读与邓晓芒教授商榷》,《学海》2007年第2期;陈乔见《诬妄的批判——答邓晓芒教授》,《学海》2007年第6期。
)有人反驳我等观点,说苏格拉底不是“非难”而是“赞同甚至鼓励”游氏告父,从而断定苏格拉底与孔子在“亲亲互隐”上不可能有一致性。
笔者此文拟从苏格拉底和柏拉图思想的内在发展理路,具体而言就是从柏拉图的早、中、晚期的相关著述出发,进一步确证苏格拉底和柏拉图不仅在“亲亲互隐”上与孔子有一致性,而且也与儒家一样非常重视家庭伦常和孝道。
第2课西方哲学的代表柏拉图一、选择题:(本大题共20题,计50分。
在每小题列出的四个选项中,只有一项最符合题目要求。
)1、苏格拉底死后,柏拉图开始长达12年之久的游历生活,主要原因在于()A.出于好奇B.受苏格拉底的派遣C.对当时某某政治不满D.建立柏拉图学园2、正如K.R.波普所言:“柏拉图著作的影响(不论好歹)是无法估计的。
人们可以说,西方的思想,或者是柏拉图的,或者是反柏拉图的,在任何时候都不是非柏拉图的。
”这说明()A.柏拉图的理想国被后世的启蒙思想家广泛接受B.柏拉图的理想国为空想社会主义者广泛接受C.柏拉图的著作大多保留下来,成为学术经典D.柏拉图的思想影响深远,是珍贵的思想遗产3、下列有关柏拉图的叙述正确的是()A.曾师从亚里士多德,学习哲学B.曾三次到北非文化中心居勒尼,希望把那里的统治者变成哲学家C.他创办的阿卡德米学园,成为培养哲学家和自然科学家的重要基地D.他的《国家篇》是叙事体著作,给后人以智慧的启发4、柏拉图曾说:“奴隶不会成为主人的朋友,小人也不会成为君子的朋友,即使他们拥有了平等的地位也不会如此;因为如果对不平等的东西给以平等,其结果正是不平等。
”对材料理解不正确的是()A.古代希腊不平等的现象比较普遍B.雅典某某某某国的实质是奴隶主阶级专政C.古代雅典没有真正实现“法律面前人人平等”D.每一个人都可以追求平等的政治地位5、关于柏拉图,英裔美国哲学家怀特海曾经感叹道:“两千五百年的西方哲学只不过是柏拉图哲学的一系列注脚而已。
”对此理解准确的是()6、苏格拉底因为不能见容于雅典的某某政体而被处死,这一事件改变了柏拉图对某某政治的态度,他四处游历,设计心目中的理想国,他认为最好的国家是()7、黑格尔曾说:“柏拉图的著作,无疑是命运从古代给我们保存下来的最美的礼物之一。
”在柏拉图的名著《国家篇》中讨论的中心议题是()8、有人认为柏拉图的哲学是一种本末倒置的唯心论。
得出这一结论的主要依据是柏拉图认为()9、下列关于柏拉图的叙述正确的是()A.曾师从亚里士多德,学习哲学B.曾三次到北非文化中心居勒尼,希望把那里的统治者变成哲学家D.他的《歌集》采用叙事体著作,给人以智慧的启迪10、《雅典学院》为意大利文艺复兴艺术三杰之一拉斐尔的名作,作者以大哲学家柏拉图及其弟子亚里士多德为中心,将希腊不同时期的大哲学家、思想家和大科学家安排在同一座宽阔的大厅。
对柏拉图《游叙弗伦篇》的一个惊人的误解——评郭齐勇主编《儒家伦理争鸣集》(之一)邓晓芒几年前,在中国学术界爆发了一场关于儒家“亲亲互隐”的讨论,这场讨论的导火索是刘清平教授发表于《哲学研究》2002年第2期的文章《美德还是腐败?——析〈孟子〉中有关舜的两个案例》,引发了该杂志同年第10期郭齐勇教授的商榷文章《也谈“子为父隐”与孟子论舜》,此后就一发不可收拾,在杂志上公开反复辩难的文章达30多篇,涉及辩论的学者有30多人。
这场争论的一些文章收录在由郭齐勇主编的《儒家伦理争鸣集——以“亲亲互隐”为中心》(湖北教育出版社2004年11月版)一书中。
从收录文章的状况看,如果我们将捍卫儒家“亲亲互隐”的一方称为“正方”(以郭为代表),将批判这一原则为“腐败之源”的一方称为“反方”(以刘为代表)的话,那么这部70万字的文集中“反方”只占12%的篇幅,约8万余字,其余60余万字全是“正方”,形成了对“反方”的“围攻”之势,“反方”在文集中的意义似乎只是充当“活靶子”。
当然,我并不是说主编者有意造成了这种“围攻”,但这种现象至少客观上反映了一个问题,就是国内学术界捍卫儒家传统的学者们在涉及到自身“安身立命”的根本问题上有一股不可遏止的热情;相反,批判这一传统的学者则比较相信逻辑的力量,只要这种逻辑没有被驳倒,就无意于反复纠缠于一些没有理论意义的口水仗中,只限于坚持自己的逻辑一贯性。
所以笔者在通读这部文集之后,深感双方在所争议的问题上并没有形成真正有利于推进理论本身的对话,而是存在着严重的语言障碍。
问题主要在于,“正方”的多篇文章中包含太多的自相矛盾和逻辑错误,并且由于情绪化的色彩太浓而发现不了自身的这些错误;而“反方”虽然文字大大少于“正方”,但实际上基本立场并没有被动摇,显出有“四两搏千斤”的力度,不过也还缺乏对“正方”文字的细致的逻辑清理和思想辨析,有许多该回答的问题没有回答。
本文也不可能在一篇文章的篇幅中将文集中所有的问题来个一揽子解决,我想首先抓住其中的一个比较突出的问题,即“正方”多篇文章中都引以为据的柏拉图《游叙弗伦篇》的理解问题,来作一个基本的澄清。
该问题在郭齐勇先生为文集所写的“序”中一开始就作为“古希腊哲人与我国孔子在…亲亲互隐‟的问题上有一致性”的重要证据之一提出来了(见第2页),并在郭齐勇与龚建平的《…德治‟语境中的…亲亲相隐‟》(第46、48页)中,以及在杨泽波的《腐败还是苛求?》(第102页)中得到了强化论证。
如杨泽波先生说:“早在古希腊就存在着…容隐‟的观念。
游叙弗伦告发父亲杀人,遭到苏格拉底的非难,这反映了古希腊社会有主张为亲属隐罪的观念。
”他由此认为“亲亲相隐”是一个自古以来中西文化皆认可的正常观念,决不可能与“腐败”有任何牵连。
他还承认,这方面的情况他是由郭齐勇在一次会上向他介绍了范忠信先生的研究成果而获悉的,并受到“很大启发”(见第101页注3)。
显然,他和郭齐勇先生都并没有自己去查一下《游叙弗伦篇》的原文,而只凭道听途说就得出了孔子和苏格拉底同调的结论,这其实是很危险的。
不幸的是,范忠信先生所提供的这方面的信息恰好是一个典型的误读经典的例子。
我们先来看看他是怎么说的。
按照收入本文集中的范忠信所撰《中西法律传统中的“亲亲相为隐”》中的说法:古希腊有无容隐之法,未见记载。
但“容隐”观念是有的。
智者游叙弗伦告发父亲杀人,苏格拉底非难之,游氏也承认“为子者讼父杀人是慢神的事。
”……这反映古时希腊社会有主张为亲属隐罪的观念。
……古希腊罗马法时代容隐观念或制度的特征可粗略总结的是:古希腊以人为神之裔,告发亲人使其受刑罚是侵犯了神。
(第606-607页)这段话的关键在于,苏格拉底究竟是否“非难”了游叙弗伦对父亲的“告发”,其次,游氏是否真的也承认了告发父亲是“慢神的事”。
问题其实很简单,只须查证一下柏拉图的经典文本即可解决。
在王晓朝所译《柏拉图全集》第一卷中的《游叙弗伦篇》(原译作《欧绪弗洛篇》,为求本文一贯而暂改之,下同)里,苏格拉底一开始就告诉游叙弗伦说,他正在陷入一桩刑事官司,即以美勒托为首的一帮人控告他两件罪名,一件是“腐蚀青年”,另一件是“创立新神,不信老神”(1)这两件事其实是一件事,就是他们控告苏格拉底引诱青年背离各个城邦历来所信奉的、具有宗法象征意义的特殊的多神,而启发他们相信一个统一的理性之神。
众所周知,古希腊早期各个城邦都有自己特别敬奉的神,并且往往把这个神视为自己的部落保护神,甚至自称是这个神的后裔;后来由于氏族血缘公社的纽带被私有制所带来的一系列家庭变革和社会变革所“炸毁”(如个体家庭取代氏族,国家法律取代家族习惯法),(2)氏族的旧神才逐渐让位于具有社会普遍性职能的新神。
苏格拉底本人就是宣扬这种合乎理性的新神的最积极的哲学家,他用各种可能的方式反对传统的对旧神的盲目崇拜和迷信,因而引起了雅典一帮守旧人士的嫉恨,必欲置之死地而后快。
所以,苏格拉底的罪名本身就意味着鼓励青年运用自己的理性对父辈的传统观念进行重新审视和批判,摆脱家长权威和家族血缘纽带的束缚。
明白了这一背景,对《游叙弗伦篇》下面的文字就好理解了。
游叙弗伦对苏格拉底说,他的官司和苏格拉底的官司不同,不是被人起诉,而是要起诉别人,也就是起诉自己的父亲犯了杀人罪。
这对当时的苏格拉底显然是一个极其敏感的话题,因为他自己也正在因为被视作“腐蚀青年”的罪魁祸首而告上法庭,而游叙弗伦很可能被那些人当作一个被腐蚀了的青年的样板。
所以苏格拉底的第一反应是极富同情的:“天哪,游叙弗伦!普通民众肯定不会深明大义。
我想,任何普通人都不会认为控告自己的父亲是对的,而只有那些拥有极高智慧的人才会这样想。
”游叙弗伦说:“我向天发誓,你说的对,苏格拉底。
只有大智者方能如此。
”(3)显然,苏格拉底对游叙弗伦控告自己父亲杀人罪的做法是持赞同立场的,他深知“普通民众”的愚昧无知,不可能坚持公正(大义),而他自己则站在极少数“拥有极高智慧的人”一边。
所以接下来他仔细询问了案情。
在这里,我们丝毫也不能看出苏格拉底对儿子控告父亲的罪行这一做法有任何“非难”之意,而是完全相反,对这件事本身是赞同甚至鼓励的,他明确表示那些“拥有极高智慧的人”会认为这样做是“对的”。
当然,苏格拉底在对话中对游叙弗伦也进行了“非难”,但那只是在后者接下来说了这样一番话之后:“我控告我父亲杀人,但是我父亲和其他亲属对我怀恨在心。
他们说我父亲没有杀那个人,被杀的那个人自己是个杀人犯,对这样的人不需要多加考虑,但是我父亲确实杀了人。
他们说儿子控告父亲是不虔敬的,就像杀人一样。
苏格拉底,你瞧他们对神圣与虔敬、不虔敬的关系的理解有多么贫乏!”苏格拉底听了这段话,才说:“可是你,天哪!游叙弗伦,你认为自己拥有关于神圣事物的精确知识,懂得什么是虔敬,什么是不虔敬,因此在你讲的这种情况下,你可以控告你的父亲,对吗?你并不害怕自己这样做是不虔敬的吗?”游叙弗伦回答:“为什么要害怕,苏格拉底,如果我并不拥有这方面的精确知识,那我游叙弗伦也就一无是处,与他人无异了。
”(4)于是苏格拉底就把话题引向了关于什么是真正的“虔敬”及如何给虔敬下定义的讨论中,也就是撇开了子告父罪究竟对不对的问题,而转向了子告父罪的立足点究竟是建立在对神的内心虔诚之上,还是建立在理性之上的问题。
所以苏格拉底对游叙弗伦的“非难”仅仅在于,后者给自己提供的理由只是自己对神的虔诚信仰。
当然也有法律,游叙弗伦说:“正确的法律程序一定不能宽恕那些不虔敬的人,无论他是谁。
”(5)但他所认为的法律本身却并不是出自于理性,而是出自于神话传说,例如神话中的法律之神宙斯也曾捆绑自己的父亲克洛诺斯,逼迫他吐出自己吞食掉的其他儿子,而克洛诺斯甚至还阉割了自己的父亲乌拉诺斯,所以游叙弗伦认为他控告自己父亲的做法完全是有“神圣的事情”作根据的。
但苏格拉底这一次的反应却和前面完全不同,他说:“游叙弗伦,你道出了我受到指控的原因。
因为每当人们谈起这样的诸神故事,我总是表示厌恶,这就使得他们要坚持说我有罪。
好吧,如果你对这些事情烂熟于心,与他们一样拥有这种信仰,那么看起来我必须让步了,既然我们承认对这些事一无所知,那么我们还有什么话可说呢?但是,看在我们的友谊的份上,请告诉我,你是否真的相信这些事情?”(6)显然,苏格拉底之所以要“非难”游叙弗伦,是因为后者和那些指控苏格拉底的人们“一样拥有”对陈腐的神话故事的“这种信仰”,所以苏格拉底说“你道出了我受到指控的原因”,也就是他正是由于“厌恶”那些“诸神的故事”,而力图用自己的理性思考一切事物的根据,因而被指控有罪的。
所以在这一点上,苏格拉底认为游叙弗伦和那些人一样,在思想上并没有超出对神话故事的迷信。
但他还想拯救这位年轻人,所以继续追问他“是否真的相信这些事情”,以便通过和他进一步探讨究竟什么是“虔敬”,而使他一步步受到理性思维的逻辑训练,最终动摇他一开始深信不疑的对自己的虔敬的信念。
苏格拉底的前提是,一个人如果连虔敬是什么都还没有搞清楚,怎么能够肯定地说自己是虔敬的呢?当然从有些人(如中国哲学)的眼光来看,苏格拉底给游叙弗伦所设下的是一个陷阱。
因为真正的虔敬是不用、也不可能做理性的探讨的,一探讨就已经不虔敬了。
但游叙弗伦是自愿地跳入这个陷阱里去的,因为他作为智者派的一员,与苏格拉底同样崇尚理性和逻辑推论,苏格拉底只不过使他意识到自己的理性还不够纯粹、还掺杂有一些迷信的因素罢了。
所以苏格拉底和游叙弗伦的谈话所围绕的根本不是子告父罪是否公正的问题,而是给(他们两人都认为)显然合乎正义的这一行为提供的理论根据是否正确的问题:是应当依据对神话故事的虔敬呢,还是依据于理性?在另一处地方苏格拉底说得更明确,他提示说,如果把神话中的故事当作评判的标准的话,那么实际上就连诸神在许多事情上也是意见纷歧的,因而不能靠引用神话中的某件事就断言这类事是公正的。
他问游叙弗伦:“你有什么证据表明诸神全都认为你的奴仆之死是不公正的?……你有什么证据表明儿子控告父亲,以杀人罪起诉他是正确的?说吧。
帮我解除这些困惑,为什么诸神一定全都会认为在这种情况下这种行为是正确的。
如果你能作出恰当的说明,我一定会对你的智慧赞不绝口。
”(7)这里的关键词在于“全都”,就是说,神话中的诸神都是些特殊的神,他们的意见不具有普遍性。
例如也许捆绑克洛诺斯的宙斯会赞成你控告父亲,但被宙斯捆绑的克洛诺斯就不会赞成这样做。
所以援引某个神的看法是不足以判断是非的,只有引入普遍的理性(或设想一种理性的、超越的神),(8)才能成为正确和错误的标准。
显然,苏格拉底的反问“你有什么证据表明……是正确的?”重点不在于“正确的”,而在于“有什么证据”,因而不是否认这件事的正确性,而是否认游氏所提供的理由,换言之,不是对儿子控告父亲这件事的非难,而是对这种控告的“证据”的非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