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风词话》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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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周颐《蕙风词》况周颐:[公元一八五九年至一九二六年],原名周仪,字夔笙,别号玉梅词人,晚号惠风词隐。
临桂(今广西桂林)人。
光绪五年乡试优贡。
官内阁中书。
著有《蕙风词》和《蕙风词话》。
其论词主“重、拙、大”,并认为“真”字是词骨。
所作词感情真挚,寄兴深微。
王国维曰:“蕙风词小令似叔原(晏几道),长调亦在清真(周邦彦)、梅溪(史达祖)间,而沉痛过之。
疆村(朱祖谋)虽富丽精工,犹逊其真挚也。
” 况周颐崇古不苟,冯煦戏呼为况古人。
生平心力,全用在词,著有《第一生修梅花馆词》、《二云词》、《香樱词》、《蕙风词》,作风类白石。
其论词尤工,细入毫芒,能发前人所未发,所著有《香海棠馆词话》、《餐樱庑词话》、《蕙风簃随笔》、《选卷丛谈》、《西底丛谈》、《兰云蔆梦楼笔记》,盛传于世。
[齐天乐]沈郎已自拚憔悴,惊心又闻秋雨。
做冷欺灯,将愁续梦,越是宵深难住。
千丝万缕。
更搀入虫声,搅人情绪。
一片萧骚,细听不是故园树。
○沉沉更漏渐咽,只檐前铁马,幽愁如诉。
倘是残春,明朝怕有飞花飞絮。
天涯倦侣。
记滴向篷窗,更加凄苦。
欲谱潇湘,黯愁生玉柱。
[南浦]幽路入花天,闹红深、恰共中仙乘兴。
花外小红亭,无人到、亭外绿阴千顷。
疏烟澹日,木兰愁绝余香凝。
惜起青黄顦顇叶,曾共袅婷窥影。
○无边香色年年,算鸳鸯惯识,枝交蒂并。
年少冶游心,飘零后、禁得万蝉凄哽。
欢娱谩省,碧云日暮颇黎冷。
十二回阑肠断处,依约凌波来凭。
[临江仙十首]正是撩人天气也,可怜云澹烟轻。
闹红深处见娉婷。
花光人影,分占十分清。
○画里归来愁亦好,何须夜饮秦筝。
他年记取小红亭。
小红亭外,高柳万蝉声。
老去相如犹作客,天涯跌宕琴尊。
上阶难得旧苔痕。
帘深春梦浅,香冷夕阳温。
○拾翠心情消歇尽,东风不度兰荪。
言愁天亦欲黄昏。
断魂芳草外,何止忆王孙。
一桁湘帘尘不到,除非燕子归来。
吴天畅好碧于苔。
月娥琼驾出,流照软金杯。
○明日晴阴君莫问,回灯又见花开。
非花非雾即蓬莱。
邻娃工度曲,弦管未须哀。
从《蕙风词话》看金词发展的几个问题
刘扬忠
【期刊名称】《阴山学刊》
【年(卷),期】1991(000)004
【摘要】晚清学者况周颐的《蕙风词话》是在历代词话中评论研讨金词最多的一家。
金词的繁荣几与北宋相埒。
苏轼词的影响,与北方民族刚健质朴的性格相结合,形成了金词不同于同时期南宋词的独特风貌。
吴激、蔡松年的由南而北和辛弃疾的由北而南,见出宋金词的相互渗透、相互影响和相互促进。
金词只是北宋词的一种特殊的延伸和继续。
金人片面继承苏词而予以单向发展,同时有意无意地排斥了传统婉约词,这对北国词的全面繁荣起了阻碍作用。
【总页数】12页(P55-66)
【作者】刘扬忠
【作者单位】文学研究所;副研究员
【正文语种】中文
【中图分类】C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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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境论:《蕙风词话》的理论核心——况周颐词论研究之二孙维城
【期刊名称】《安庆师范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
【年(卷),期】1990(000)003
【摘要】谁也不会否认王国维在意境说方面的巨大影响,但若因此认为意境说就是王氏所发明,则不免见识肤廓。
意境说形成于唐代,至清代则普遍以此衡诗、衡词、衡画、衡书,成为一时风尚。
况周颐与王国维同丁清季,且晚年在沪交好,不知在词论方面有无切磋?从况氏《蕙风词话》来看,亦如同王氏的《人间词话》,它的核心正在于对意境范畴的体认与阐扬。
一、意境——词学审美的重要范畴《蕙风词话》五卷,从编排看,第一卷专谈理论,首倡重拙大;第二卷论唐五代宋词;第三卷论金元词;第四卷为考证、谈丛;第五卷论明代及清初词。
因此,一般论者
【总页数】8页(P82-88,81)
【作者】孙维城
【作者单位】
【正文语种】中文
【中图分类】G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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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词境”说:灵感理论揭秘——论况周颐《蕙风词话》的构思理论 [J], 张利群因版权原因,仅展示原文概要,查看原文内容请购买。
《蕙风词话》清.况周颐撰●卷二《蕙风词话》清.况周颐撰●卷二○词有穆之一境词有穆之一境,静而兼厚、重、大也。
淡而穆不易,浓而穆更难。
知此,可以读《花间集》。
○花间不易学《花间》至不易学。
其蔽也,袭其貌似,其中空空如也。
所谓麒麟楦也。
或取前人句中意境,而纡折变化之,而雕琢、句勒等弊出焉。
以尖为新,以纤为艳,词之风格日靡,真意尽漓,反不如国初名家本色语,或犹近于沉着、浓厚也。
庸讵知《花间》高绝,即或词学甚深,颇能窥两宋堂奥,对于《花间》,犹为望尘却步耶。
○唐词与诗近唐贤为词,往往丽而不流,与其诗不甚相远。
刘梦得《忆江南》云:“春去也,多谢洛城人。
弱柳从风疑举袂,丛兰裛露似沾巾。
独坐亦含颦。
”流丽之笔,下开北宋子野、少游一派。
唯其出自唐音,故能流而不靡。
所谓“风流高格调”,其在斯乎。
前调云:“犹有桃花流水上。
无辞竹叶醉尊前。
”《拋球乐》云:“春早见花枝,朝朝恨发迟。
及看花落后,却忆未开时。
”亦皆流丽之句。
○晚唐诗有词境段柯古词仅见《闲中好》,寥寥十许字,殊未餍人意。
《海山记》中隋炀帝《望江南》八阕,或云柯古所托,亦无塙据。
余喜其《折杨柳》诗“公子骅骝往何处。
绿阴堪系紫游缰”。
此等意境,入词绝佳。
晚唐人诗集中往往而有。
盖词学浸昌,其机郁勃,弗可遏矣。
○李德润词极形容之妙李德润《临江仙》云:“强整娇姿临宝镜,小池一朵芙蓉。
”是人是花,一而二,二而一。
句中绝无曲折,却极形容之妙。
昔人名作,此等佳处,读者每易忽之。
○欧阳炯艳词《花间集》欧阳炯《浣溪沙》云:“兰麝细香闻喘息。
绮罗纤缕见肌肤。
此时还恨薄情无。
”自有艳词以来,殆莫艳于此矣。
半塘僧骛曰:“奚翅艳而已,直是大且重。
”苟无《花间》词笔,孰敢为斯语者。
○徐鼎臣诗是词境徐鼎臣《梦游》诗:“绣幌银屏杳霭间。
若非魂梦到应难。
”寘之词中,是绝好意境。
又云:“蘸甲递觞纤似玉,含词忍笑腻于檀。
”则直是《花间》丽句。
当时风会所趋,不期然而自致此耳。
○韩持国词深静词境以深静为至。
蕙风词话•附录○蕙风词话诠评(不归按:人文本《惠风词话》无此评,乃唐圭璋作。
)临桂况舍人夔笙,最善于论词。
虽其所作之词,亦不能尽符其论词之旨,要其所论,类多名言。
兹择其《蕙风词话》中之有关作词旨要者,加以扩充阐明。
其所说未惬吾意者,亦加以辨正。
作词有三要:曰重、拙、大。
南渡诸贤不可及处在是。
又曰:重者,沈著之谓在气格不在字句。
又引半塘云:「宋人拙处不可及,国初诸老拙处亦不可及。
」按况氏言,重、拙、大为三要,语极精粲。
盖重者轻之对,拙者巧之对,大者小之对,轻巧小皆词之所忌也,重在气格。
若语句轻,则伤气格矣,故亦在语句。
但解为沈著,则专属气格矣。
盖一篇词,断不能语语沈著,不轻则可做到也。
一篇中欲无轻语,则惟有能拙,而后立得住,此作诗之法。
一篇诗,安得全是名句。
得一二名句,馀皆恃拙以扶持之,古名家诗皆如此也。
名家词亦然。
北宋词较南宋为多朴拙之气,南宋词能朴拙者方为名家。
概论南宋,则纤巧者多于北宋。
况氏言南渡诸贤不可及处在是,稍欠分别。
况氏但解重拙二字,不申言大字,其意以大字则在以下所说各条间。
余谓重、拙、大三字相连系,不重则无拙大之可言,不拙则无重大之可言,不大则无重拙之可言,析言为三名辞,实则一贯之道也。
王半塘谓「国初诸老拙处,亦不可及」。
清初词当以陈其年、朱彝尊为冠。
二家之词,微论其词之多涉轻巧小,即其所赋之题,已多喜为小巧者。
盖其时视词为小道,不惜以轻巧小见长。
初为词者,断不可学,切毋为半塘一语所误。
余以为初学为词者,不可先看清词,欲以词名家者,不可先读南宋词。
张皋文、周止庵辈尊体之说出,词体乃大。
其所自作,仍不能如其所说者,则先从南宋词入手之故也。
大凡学为文辞,入手门径,最为紧要,先入为主,既有习染,不易涤除。
取法北宋名家,然后能为姜、张。
取法姜、张,则必不能为姜、张之词矣。
止庵谓问涂碧山,历梦窗、稼轩,以还清真之浑化,乃倒果为因之说,无是理也。
词中求词,不如词外求词,词外求词之道,一曰多读书,二曰谨避俗。
国学知识文库·集部·诗藏:蕙风词话华夏文明是人类最伟大的文明!为往圣继绝学,是每一个华夏人的历史使命和责任。
本文收集整理了古文献《蕙风词话》以供大家参阅。
为便于阅读,除简体字外,尽量保持原样。
由于部分古籍有损,并且有些古体字在电脑上打不出,不得不以框或?代替,敬请谅解。
蕙风词话字数:5490 《蕙风词话》(新校本)清周颐撰 况周颐(1859--1926)清季词人。
字夔笙,号蕙风。
桂林人。
光绪二十一年(1895)任内阁中书。
擅于填词,对词学理论也很有研究,与王鹏运、朱祖谋、郑文焯齐名,时人称为“清季词学四大家”。
着有《蕙风词话》、《蕙风词》等。
不归按:网上有简体本《蕙风词话》,文字错缺至多,几不可读,取人文版《惠风词话》正之。
人文版无标题,疑标题乃唐圭璋《词话丛编》本所加,故不之删也。
《蕙风词话》(新校本) 目录 ●卷一 ●卷二 ●卷三 ●卷四 ●卷五 ●续编卷一 ●续编卷二 ●附录 《蕙风词话》五卷,《惜阴堂丛书》。
《续词话》二卷,系予从况氏著作中辑出,分期发表于艺文杂志。
近日王幼安校订此两种,间加附注,足资启发,因并采入。
诠评系就前五卷加以阐明或辨正者,亦附录于后,以供读者参考。
圭璋识。
●卷一 ○ 词非诗余 沈约《宋书》曰:“吴歌杂曲,始皆徒歌。
既而被之弦管。
又有因弦管金石作歌以被之。
”按前一法即虞廷依永之遗,后一法当起于周末宋玉《对楚王问》。
首言客有歌于郢中者,下云其为《阳阿》、《薤露》,其为《阳春》、《白雪》,皆曲名。
是先有曲而后有歌也。
填词家自度曲,率意为长短句,而后协之以律,此前一法也。
前人本有此调,后人按腔填词,此后一法也。
沿流溯源,与休文之说相应。
歌曲之作,若枝叶始敷。
乃至于词,则芳华益茂。
词之为道,智者之事。
酌剂乎阴阳,陶写乎性情。
自有元音,上通雅乐。
别黑白而定一尊,亘古今而不敝矣。
唐宋以还,大雅鸿达,笃好而专精之,谓之词学。
独造之诣,非有所附丽,若为骈枝也。
况周颐《蕙风词》之痴况周颐号蕙风,一生坎坷不遇,晚年居上海,鬻文为生。
民国十二年(1923),于病中自制挽联云:“半生沉顿书中,落得词人二字;穷居海上十年,未用民国一文。
”不仕二朝的遗民情结不言而喻,鼎革之际,这样的选择也许平常。
而令人感喟的是“落得词人二字”,以蕙风渊博饱学,大抵是不甘心于此。
这正如姜白石《玲珑四犯》“文章信美知何用,漫赢得,天涯羁旅”,蕙风《高阳台》“红笺枉费珍珠字,甚江关词赋,不抵金貂”,说的无非是文章无用为世所轻。
蕙风晚年收赵尊岳、陈蒙庵为弟子,也曾襄助刘世珩校曲多种,写给刘的信中自言:“杜少陵赠斛斯六官句云:‘本卖文为活,翻令室倒悬。
荆扉深蔓草,土锉冷疏烟。
’乃目前之贱状也。
”又:“日来催租期届,正在咏‘满城风雨近重阳’也。
”系以杜甫、潘大临之典自嘲困穷潦倒。
王国维民国六年(1917)八月写给罗振玉的信里也说他在沪颇不理于人口,尚有志节,文采远在缪荃孙之上。
郑孝胥民国十一年(1922)日记中也提到况夔笙向他求助安葬母亲的费用,他托朱祖谋转交。
蕙风逝世后,陈三立作《挽况夔笙先生》:“卖文为活孤芳在,抱古何求万恨真。
倘起陶公咏贫士,名垂成就甑生尘。
”几生修得到无情,最难消遣是今生民国十四年(1925),姻亲冯幵示旧作,蕙风读至“乱世人才比落花”句,为之泣涕不已。
同年他将自己一生的词作选定123首,收入《蕙风词》,上卷29首(作于民国之前),下卷94首(作于民国之后,其中6首为少作,曾收入《存悔词》),弟子赵尊岳为刊行。
赵尊岳的《蕙风词史》后来被看做是对蕙风词作最重要的解释,尽管其中错漏很多。
《蕙风词》不只是况周颐对一生创作的重新审视,更是对自己人生最后的检阅。
而我以为“几生修得到无情,最难消遣是今生”(《减字浣溪沙·绿叶成阴苦忆阊门杨柳》),作为这部词集的注脚,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因着古典的节制,在诗词的世界里,自言是无情的,常常正是最多情的。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与草木之不同即在于此,姜白石《长亭怨慢》:“树若有情时,不会得、青青如许。
《蕙风词话》解读
编者按:本刊今年自第二、三期选发熊文祥先生《〈蕙风词话〉解读》之后,全国各地读者,纷纷打来电话,希望能读到熊先生后续解读文字,是以本期连续刊发,以飨广大读者。
熊先生有《〈人间词话〉解读》已完稿,明年将奉于广大读者。
四十
两宋大僚,能词者多,往往不脱簪绂气。
魏文节杞《虞美人·咏梅》云:“只应明月最相思。
曾见幽香一点未开时。
”轻清婉丽,词人之词。
(《蕙风词话》卷二)
解读:寒月梅花,犹见清骨。
明月相思之情,不必在盛开时,含苞待放亦楚楚动人也。
此所谓“娉娉袅袅十三余,豆寇梢头二月初”是也。
词人体物入微,全是情语,诚词人之词也。
四十一
“离恨做成春夜雨。
添得春江,划地东流去。
弱柳系船都不住。
为君愁绝听鸣橹。
”杨濟翁《蝶恋花》前段也。
婉曲而近沉着,新颖而不穿凿,于词为正宗中之上乘也。
(《蕙风词话》卷二)解读:“做成”二字绝妙,换作他字,则熟矣,此新颖而不穿凿也。
离恨做成春雨,春雨添涨春江,春江划地东流,一气呵成,不容岔出。
至“弱柳”句一折,步入正题,鸣橹之声,正宜愁绝矣!此“婉曲而近沉着”者。
四十二
《织馀琐述》:《花庵词选》谢懋《杏花天》歇拍云:“馀酲未解扶头懒。
屏里潇湘梦远。
”昔人盛称之。
不如其过拍云:“双双燕子归来晚。
零落红香过半。
”此二语不曾作态,恰妙造自然。
蕙风论词之旨如此。
(《蕙风词话》卷二)
解读:作态,做作也。
《织馀琐述》认为被前人盛称的“馀酲未解扶头懒。
屏里潇湘梦远”有做作之嫌,不如过拍“双双燕子归来晚。
零落红香过半”。
妙造自然,蕙风引其为同调。
的确,“馀酲”是极抢
眼的句子,容易为人称道,然细思之,此种清高孤峭,富贵人言则可,贫寒子言则做作矣!“双双燕子”句,只写眼前景,人皆可见,人皆可言,且情韵十足,真妙造自然也。
四十三
卢中之《江城子》后段云:“年华空自感飘零。
拥春酲,对谁醒。
天阔云闲,无处觅箫声。
载酒买花年少事,浑不似,旧心情。
”……然终不如少陵之“诗酒尚堪驱使在,未须料理白头人”为倔强可喜者。
(《蕙风词话》卷二)
解读:应该说,卢词也是很不错的,虽不如少陵之倔强,但流丽过之。
诗有诗的作法,词有词的写法,岂可一概而论?
四十四
宋人词亦有疵病,断不可学。
高竹屋《中秋夜怀梅溪》云:“古驿烟寒,幽垣梦冷,应念秦楼十二。
”此等句钩勒太露,便失之薄。
张玉田《水龙吟·寄袁竹初》云:“待相逢说与相思。
想亦在、相思里。
”尤空泛粗率,并不如高句,字面稍称蕴藉。
(《蕙风词话》卷二)
解读:“古驿烟寒,幽垣梦冷”堪称雅调,“忽念秦楼十二”俗之极矣,雅俗如此突兀,终显轻佻之像。
“待相逢说与相思。
想亦在、相思里。
”寄与红颜知己大佳,寄友则不伦矣!此句并非空泛粗率,是对像错位。
四十五
方壶词《满江红·赋感梅》云:“洞府瑶池,多见是、桃红满地。
君试问、江梅清绝,因何抛弃?仙境常如二三月,此花不受春风醉。
”此意绝新。
梅花身分绝高,向来未经人道。
(《蕙风词话》卷二)解读:此词寄托甚深。
古人心有块垒,往往托物寄兴以出之。
结句犹见风骨。
贺铸才华卓越,因性格容貌皆不见容于世,以至仕途坎坷,赋此词以“江梅”自许乎?因其“清绝”,故不受醉于春风也。
四十六
《履斋词》《满江红·九日郊行》云:“数本菊香能劲。
”劲韵绝隽峭,非菊之香不足以当此。
《二郎神》云:“凝伫久,蓦听棋边落子,一声声静。
”《千秋岁》云:“荷递香能细。
”此静与细,亦非雅人深致,
未易领略。
(《蕙风词话》卷二)
解读:它物可劲,香亦能劲乎?无理之语,极传神语也。
于夜深之际蓦听棋边落子,静极矣!状静境善择物也。
“有客不来过半夜,闲敲棋子落灯花”亦同一写法。
“荷递香能细”,妙在一“递”字。
无风香则唯递,递则极细;有风,香则阵阵,岂能细乎?此写无风静态,善体物者也。
“递”字精绝,若“溢”字,意虽同,意境大逊矣!
四十七
宋宗室名汝亮者,词笔清丽,格调本不甚高。
《词旨》取其《恋绣衾》句:“怪别来,胭脂慵傅,被东风,偷在杏梢。
”此等句不过新巧而已。
余喜其《汉宫春》云:“故人老大,好襟怀消减全无。
漫赢得、秋声两耳,冷泉亭下骑驴。
”以清丽之笔作淡语,便似冰壶濯魄,玉骨横秋,绮丸粉黛,回眸无色。
(《蕙风词话》卷二)
解读:“偷在杏梢”虽新巧,终伤纤弱,不及“秋声两耳,冷泉亭下骑驴”有历尽沧桑的人生况味。
新巧虽好,然重、拙更不易得,欲趋上乘者,当以重、拙为格。
四十八
冯深居《喜迁莺》云:“凉生遥渚。
正绿芰擎霜,黄花招雨。
雁外渔灯,蛩边蟹舍,绛叶表秋来路。
世事不离双鬓,远梦偏期孤旅。
送望眼,但凭舷微笑,书空无语。
慵看清镜里,十载征尘,长把朱颜污。
借着清油,挥毫紫塞,旧事不堪重举。
间阔故山猿鹤,冷落同盟鸥鹭。
倦游也。
便樯云舵月,浩歌归去。
”此词多矜练之句,尤合疏密相间之法,可为初学者楷模。
(《蕙风词》卷二)
解读:此词凡写景处皆实,皆密,如绘画之工笔也。
亦唯实唯密,方见景丽如画。
凡抒情处皆疏,如绘画之写意也。
唯疏,方见性情之空灵。
四十九
词笔“丽”与“艳”不同。
“艳”如芍药、牡丹,慵春媚景;“丽”若海棠、文杏,映烛窥帘。
薛梯飚词工而刷色,当得一“丽”字。
《醉落魄》云:“单衣乍着。
滞寒更傍东风作。
珠帘压定银钩索。
雨弄初睛,轻旋玉尘落。
花唇巧借妆梅约。
娇羞才放三分萼。
尊前不用多评
泊。
春浅春深,都向杏花觉。
”(《蕙风词话》卷二)
解读:“艳”不涉俗,“丽”不犯妖,方为正格。
欧阳烔之“兰麝细香闻娇喘”,艳而俗者也,张泌之“晚逐香车入凤城”,丽而妖者也,皆非正格。
此《醉落魄》丽而有则、艳而有格。
“春浅春深,都向杏花觉”得春之神韵,宁不动人千种绮思乎?
五十
密国公(铸)词,《中州乐府》著录七首。
姜、史、辛、刘两派兼而有之。
《春草碧》云:“旧梦回首何堪,故苑春光又陈迹。
落尽后庭花,春草碧。
”《青玉案》云:“梦里疏香风似度,觉来唯见、一窗凉月,瘦影无寻处。
”并皆幽秀可诵。
《临江仙》云:“薰风楼阁夕阳多。
倚栏凝思久,渔笛起烟波。
”淡淡著笔,言外却有无限感怆。
(《蕙风词话》卷三)
解读:誉之太过,有几人姜、史、辛、刘兼而得之?余唯从《青玉案》中略窥白石道人笔意,至辛之沉郁顿挫、盘旋郁结何曾梦见?《春草碧》《临江仙》可望放翁项背。
五十一
《明秀集》《满江红》句:“云破春阴花独立。
”清姒极喜之,暇日吟讽不已。
余喜其《千秋岁·对菊小酌》云:“秋光秀色明霜晓。
”意境不在“云破”句下。
(《蕙风词话》卷三)
解读:一写春花,一写秋菊,写春花出之以丽,写秋菊暗含傲意,皆可诵。
“秋光秀色明霜晓”诚为佳句,尚不足比肩“云破月来花弄影”也。
古人作诗话词话,常有不敌人情处,袁枚作《随园诗话》尤甚。
五十二
清姒学作小令,未能入格。
偶翻《中州乐府》,得刘仲尹“柔桑叶大绿团云”句,谓余曰:“只一‘大’字,写出桑之精神,有它字以易之否?”斯语其庶几乎。
略知用字之意。
(《蕙风词话》卷三)解读:此句从唐人诗句“芭蕉叶大栀子肥”化出,皆写仲春景象。
“芭蕉叶大”唯“栀子肥”可匹,“绿团云”唯“柔霜叶大”能状。
试换以“嫩”字“碧”字,则纤。
“燕山雪花大如席”,如无“片片吹
落轩辕台”则成何话?大如席之雪花,唯“轩辕台”方可托之。
察此,方审用字之妙。
五十三
刘无党《乌夜啼》歇拍云:“离愁分付残春雨,花外泣黄昏。
”此等句虽名家之作,亦不可学,嫌近纤近衰飒。
其过拍云:“宿酲人困屏山梦,烟树小江村。
”庶几运实入虚,巧不伤格。
(《蕙风词话》卷三)
解读:词乃言情之物,凡至情之语,若以衰飒视之,则李易安之《声声慢》,无处立锥矣。
当此离愁,当此残雨,伤别人宜作黄昏泣也。
过拍句,与“杨柳岸、晓风残月”同一妙境。
(作者系国家一级剧作家、中国戏剧家协会会员、湖北省作家协会理事、湖北省戏剧家协会理事。
曾任黄冈市作家协会主席、本刊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