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古代消费观念看中国传统文化的自抑性特征!郭玉兰【摘要】中国古代消费观念的主导思想是崇尚节俭，反对奢侈，从孔子、老子、墨子、荀子、桓宽直到近代魏源一脉相承。
崇俭的消费观念是中国传统文化自抑性的典型体现。
中国传统文化利弊共存，了解传统文化才能了解国情。
【关键词】消费；节俭；传统文化；自抑【作者简介】郭玉兰，女，#"$%年&月出生，#"’$年(月毕业于山西大学中文系，山西省委党校文史教研室讲师，)*)))$，太原消费观念是经济思想的一个重要部分，中国古代经济思想中消费观念特色鲜明，迥异于西方，表现出中西方文化观念的明显差异。
中国古代消费观念的主导思想是崇尚节俭，反对奢侈。
在“崇俭”还是“崇奢”这个问题上，几乎没有发生过激烈争论，从先秦到明清一脉相承地延续着一条崇俭的思想，成为中国传统文化的一个突出特征，所以，我们不能不说中国传统文化是一种崇俭的文化。
物质享受的欲望人皆有之，崇尚节俭就意味着要自我抑制，而传统的中国人在消费方面的自我抑制是诸多方面自我抑制的一个典型表现，可以说，中国传统文化带有明显的自抑特征。
一儒家宗师孔子的思想以“仁”为核心，执行“仁”又必须以“礼”为规范，即所谓“克己复礼为仁”，就是说要克制自己的私欲，使言行合于礼，这就是仁了。
要实现理想的人生境界就要先从克制自己的欲望做起，这样的人生哲学从一开始就带上了明显的自我抑制特征。
相应地，孔子的消费观念总的来说是节俭，又具体化为两点，即俭不违礼，用不伤义。
孔子承认可以适度消费，但要在一定的原则约束下进行，不能奢侈到损伤道义的地步，原则还是节俭。
孔子非常赞赏俭朴的人生方式，盛赞他的学生颜回：“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
贤哉，回也+”,《论语・雍也》-讲到奢与俭的后果，说：“奢则不逊，俭则国。
与其不逊也，宁国。
”,《论语・述而》-别人向他寻问礼的根本，孔子说：“礼，与其奢也，宁俭”。
就德行而言，孔子认为俭朴是美德，就利害而言，孔子认为节俭是理性的选择。
总之，就人生而言，孔子认为节俭是做人的本份。
道家思想虽然在很多方面都与儒家相反或对立，但在消费这个问题上却和儒家站在同一立场。
道家经典《老子》的中心思想是“无为”，所以对于物质生活其态度是“无欲”，“知足”。
“无欲”和“知足”被看作是人在社会生活中至关重要的心态，“知足者富”，“富莫大于知足”。
衡量一个人贫富的标《中共太原市委党校学报》!))#年第#期准不是看他占有多少外在的物质的东西，而是看他内心是否知足。
“去奢”和崇尚俭朴是寡欲知足在物质生活上的必然要求。
《老子》将俭作为三宝之一，其他二宝为“慈”和“不敢为天下先”。
老子认为过多的物质享受会使人心志迷乱。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不正，失误$，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
”#《老子》$老子持去奢崇俭的观点不仅因为俭才能长久，俭是个人未来生活的保障，而且因为俭才能“无欲”，“无欲则刚”，节俭可以使人的心态保持稳定宁静，刚而不阿。
所以在这一点上道家也同儒家一样主张约束抑制自己的欲望，并不象后世有人误解的那样，以为道家主张人应该自由放纵。
老子对贵族豪门穷奢极欲的生活方式极为憎恶和反对，认为这样势必会招至灾祸。
墨家更是以“节用”而闻名，墨子在消费方面的主要观点为“节用”。
“节用”就是节约消费。
墨子认为“节用”能够“兴利”，主张维持较低的生活水平，不浪费财货，就等于增加了产品。
墨子的“节用”兼指节约公共消费和私人消费，更强调公共消费的节约，提出“去其无用之费”，并将其作为治国之道。
“圣人为政一国，一国可倍也；大之为政天下，天下可倍也。
其倍之，非外取地也，因其国家去其无用之费，足以倍之。
圣可为政，其发令、兴事、使民、用财也，无不加用而为者，是故用财不费，民德不劳，其兴利多矣。
”#《墨子・节用》$。
墨子将王公大人的个人消费也视为官府的消费，告诫统治者“俭节则昌，淫佚则亡。
”#《墨子・辞过》$墨家学者为了推行其节俭学说而以“自苦为极”的刻苦生活为倡导，所以一般人多以为墨子的学说“俭而难遵”，事实上并非如此，这是由于把墨家学者对自身节俭生活的严格要求混同于对一般人的生活水平的要求。
实际上，墨家所设想的一般人们的生活标准就当时而言并不很低，他对一般人的饮食、衣服、住房、交通乃至于日用品都有一个详细适当的标准，超出这样的标准才视为奢侈浪费。
统治者的生活早已超出了这个标准，还要“厚作敛于百姓，暴夺民衣食之财”，“是以富贵者奢侈，孤寡者冻馁”，“国欲无乱，不可得也。
”#《墨子・辞过》$在墨子看来，节俭是关系到国家安定与否的大事，一般人固然应当节俭，统治者更应当节俭，统治者应当克制自己的欲望，节制自己的消费，否则贫富悬殊，容易形成社会不稳定因素，所以节俭是关系到社会稳定的大事。
荀子承儒家之前启法家之后，他的消费观点和当时流行的“崇俭”说大体相同，虽然不象墨家那样把它推向极端，但有自己的独到之处。
荀子认为人之贫富不在于天命，而在于能否节俭，他把实行节用作为抗拒贫困命运的途径和手段。
“强本节用，则天不能贫。
……本荒而用侈，则天不能使之富。
”#《荀子・天论》$荀子难能可贵地看到了“本”与“用”之间的关系，“节用”只有在“强本”的前提下才能有意义，如果“本荒”再加上“用侈”，那是绝对不可能富裕的。
荀子的看法符合唯物辩证法，没有简单地强调节俭而将本末倒置。
他的这一消费观念直接影响到他的财政观念，他在《荀子・富国》篇称“明至”要能“节其流，开其源”，这一原则被后世概括为“开源节流”。
这是他独创的财政观点，虽然这一观点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理论意义，但却是极具影响力的，直到今天还作为一个财政格言被广泛接受，可见节俭已成为传统文化中的一个重要思想。
在先秦诸子当中，《管子》#非管仲所作$的声音有些与众不同，它的消费理论是很特殊的。
一方面，它的作者也和同时代的其他思想家一样提倡节俭，但另一方面，又主张在某种情况下鼓励侈靡。
表面上看起来自相矛盾，其实不然，因为这两个原则所适用的条件以及所要达到的目的是不同的。
作者认为，节俭是适用于正常经济条件下的原则，而侈靡是在特殊情况下才可采取的原则。
作者已经认识到不论节俭或侈靡，消费者和货物的生产是密切联系着的，因此不适当的节俭或侈靡都会影响生产。
管子说“明君有六务”，而六务的第一务就是节用。
《管子・八观》曰：“入国邑，视宫室，观车马衣服，而侈俭之国可知也。
”“国侈则用费，用费则民贫，民贫则奸智生，奸智生则邪巧作。
故奸邪之所生，生于匮；匮之所生，生于侈；侈之所生，生于毋度。
故曰“审度量，节衣服，俭财用，禁侈泰，为国之急也。
”这里，《管子》把俭侈和《中共太原市委党校学报》%""&年第&期民之贫富以及社会风气联系起来，认为应当重视节制，过度消费会导致社会风气的败坏，节俭禁奢，适度消费是治理国家的当务之急。
但是作者又指出侈靡的消费在特定条件下的特殊作用。
《管子・侈靡》指出：“光时化，若何#曰，莫善于侈靡。
”所谓“光时化”就是在社会生产不振的情况下有必要靠侈靡来带动，用我们今天的话来说叫做用消费拉动经济，在这种情况下就有必要提倡侈靡一点。
按作者的观点，“圣人”提倡侈靡，绝非为了自身享乐，主要是为了藉此以扩大人们的就业机会。
同时又指出，侈靡只能在财富积蓄的情况下实行，“积者立余食而侈，美车马而驰，多酒醴而靡。
”如果没有相当的积蓄，也就不宜进行侈靡，所以作者坚持“富者靡之，贫者为之。
”作者自己也承认侈靡的消费观有它的局限性，《管子・乘马》指出“俭则伤事，侈则伤货”，这一观点是辩证的，也是客观的。
$二西汉武帝时，桑弘羊掌握财政大权，接受《管子》的侈靡消费观，他有时也主张“俭”，但不及“侈”的主张那么积极，他的声音很快被桓宽的《盐铁论》所淹没。
《盐铁论》认为“理民之道在于节用尚本”，桓宽基本上采用儒家的消费观念，崇尚节俭，反对奢侈，同时又因袭道家之说，主张“安愉而寡求”，过“安其居，乐其俗，甘其食，便其器”的简单生活。
无论是尊儒还是信道，桓宽的消费观还是崇尚节俭，由此可见，崇俭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已根深蒂固，诸子百家的消费观惊人地趋同，若有人想动摇此观念并非易事。
直到明代陆楫又能继承《管子》的侈靡说，并在新的历史条件下有所发展，提出“崇奢黜俭”的主张。
陆楫一反历来崇尚节俭的传统观念，认为节俭仅对个人和家庭有利，而从全社会考虑则是有害的。
他说：“自一人言之，一人俭则一人或可免于贫，自一家言之，一家俭则一家或可免于贫。
至于统治天下之势则不然。
”%《论崇奢黜俭》&陆辑认为风俗奢侈的地方工商业比较发达，就业机会较多。
在他看来，奢侈是富人的习气，奢侈对国家并无害处，而许多人都因此受益，因此不仅不需要禁止，还应提倡才是。
陆楫认为不是商业的发展助长奢侈之风，而是奢侈之风促进商业的繁荣，他不懂得生产与消费的相互作用，只是单方面地看到消费对经济的刺激作用，虽颇有见地但又失于偏颇。
陆楫的理论在当时并没有引起人们的太多重视，倒是后人对陆楫评价很高，认为他能够在那样的历史条件一反传统提出新说实在难能可贵，而且比十八世纪英国古典经济学的先驱孟迪维尔%"’($)"(!!&在《蜜蜂的寓言》中所提出的思想早一百多年。
鸦片战争之后，中国的最后一位典型的中国式经济思想的思想家魏源吸收西方资产阶级思想，号召向西洋文明学习，对中国传统的崇俭黜奢概念重新审查，在财富的消费方面，把传统的崇俭思想作了新的解释，他说：“俭，美德也，禁奢崇俭，美政也。
然可以励上，不可以律下，可以训贫，不可以规富。
”就是说崇俭适用于统治者和贫民，却不能要求一般人尤其是富裕阶层也如此，因为富裕阶层的消费可以给社会带来就业机会。
他认识到应当对社会不同阶层区别要求，不能简单盲目地提倡俭或奢。
魏源承认消费的极积极作用，但是也继承了传统的崇俭文化的合理因素，认为节俭是美德美政。
三纵观中国古代上下几千年的经济思想史，“节俭”是共同的消费观念。
“节俭”是中国人忧患意识、图强意识和审美意识的典型体现，对于未来总是存在着一种不确定性的忧虑，总是想着节俭积蓄以渡难关，同时，不做小的消费是为了积赞实力以图大业。
既使在有条件奢侈的情况下，节俭仍是一种美德。
就为官者和统治者而言，俭为美政，勤俭戒奢更是一条至古不变的祖训。
中国传统文化是理性的文化，是节制的文化和自抑的文化，而不是放纵、享乐的文化。
就当今而言，自抑文化有很多积极意义，如有利于廉政建设，同时也有很多消极意义，其中之一就是不能刺激消费。
我们不想对一种文化进行简单的肯定或否定，文化相对论是不可少的。
文化的改变绝非一朝一夕的事情，认识中国文化就是认识中国国情，只有对国情有充分的认识才能真正从实际出发，实事求是地开展工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