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是岁月的孩子
进才中学高一（3）班王子韵【文学社社员的社刊投稿】
我看见梦想为你不死的样子
——————题记
一场冷雨袭击了十一月的北京，从大学城刚上完选修课程的我皱着身子大步走向地铁站，头沉沉地埋在红色的围巾里，没有表情，没有心情。
只是如往常，如之前漫长而重复的日日夜夜，循环着波澜不惊的日子，踩过刻板的分秒，蜗居在冰冷的框架间，步子跟着积雨黏腻起来，风撞在胸腔，闷闷的一声，很快像被吃了一样，在黑压压的人群中弯下身去，不见模样。
迈进地铁站，灯光分外刺眼，尖锐地压迫着镜片下呆滞的眼睛，一样来往穿梭的人群，一样适宜的温度，一样24级台阶，却有——一个流浪歌手抱着吉他在弹奏着，穿着洗到发白的牛仔裤，很旧很破的褐色棉袄，深棕色的有大块磨损的吉他，着实应这阴冷的天气。
眼皮也未抬起一毫米，打算右转，忽然响起的歌声却把我稳定运转的整个身体程序彻底打乱了。
那声音像是从高处落下的飞鸟一般，挥去记忆上积存的尘土——灯光下他的样子隐隐约约，整个人看上去熟悉又陌生，拉碴胡子肆意催老20出头的脸庞——这是···他吗？一阵近乎窒息的恍惚。
是他啊。
三年前还是那个住在隔壁，看上去斯文清高，总把校服穿出领导感觉的白净少年；还是那个眼里总是聚着化不开的浓雾，不常说话不爱笑的乖乖男；还是那个被老师堆满笑容捧在手心，三天两头被拿出来和自己比较的的尖子生。
即使同窗，共楼，却从不是同一世界与高度的人啊。
他被铁定是轻松优雅跨过高考，并走入闪亮前程的孩子，而我却是一定要死咬着一大堆习题公式，学得蓬头垢面也只是成绩平平的芸芸众生之一呢。
“都是孩子，怎么差这么多！”耳边又清晰着父母的唠叨。
日子，或者是可以成为岁月的东西，这么格式化地推移着。
就在我像数以万计的高三学子一样惶恐地盯着越来越瘦的倒计时，上课，考试，做题，睡觉，循规蹈矩着看似理所当然的一切时。
那个男生却跳脱出灰黑色的压抑的平面，突兀而可怖地闪着光。
本来平缓驶在光明大道上的车，却突然被他极力地扭转方向盘，拐到另一条不寻常的轨道。
他开始翘课，开始不参加重要的考试，教室里突然少了一个低头演算的身影。
他频繁出现在琴房，音乐室，抱着吉他苦练，捧着歌单揣摩音调。
他不分昼夜地刷着吉他，手指都练破了，就包着OK绷继续。
常常是红着眼不断写着带核的歌，写不出来就去跑步，用汗水催化灵感。
他眼睛里的雾开始散开，让人们发现他原来还有浅浅的酒窝。
他整个人开始给人饱满充实的感觉，他的眉眼间开始真实地出现“坚定”“信念”的字眼。
——从未见过的模样。
当然代价就是不断下滑的成绩，那样的退后在日趋临近的高考面前显得太突兀和可怖。
随之而来的是父母老师的轮番轰炸，苦口婆心的劝导也好，严厉不苟的批评也罢，他却拿出无比倔强的模样，和不可改变的坚硬姿态。
我看见他为了保护自己的吉他，隆着身子将吉他抱在怀里，忍受父亲拳脚的模样；我看见他第一次不顺从父母老师，咆哮着说“不”的模样；我看见他面对母亲眼泪时心疼又痛苦地将拳头砸在大理石上的模样······在他白净的衬衣下我依稀辨别出一只无畏不羁的，高昂着头的小兽。
他告诉我，他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了，只是觉得活了那么多年只有这一段时间是有生命的。
他觉得自己的一个阀门被打开了，接下来的一切就那么热烈而汹涌地来了，不顾一切，义无反顾地来了。
——从未见过的模样。
最后，在高考只剩30多天时，他选择了放弃高考。
那时已经连续几天不见踪影的他在突然出现在我晚自习后回家的路上。
他说是和我道别的，他要去北京了，他说有一家唱片公司决定签他当练习生，他要去试一试。
他没有和父母商量，只是留了张条子，他最后笑着祝我
高考顺利，我有一点愣住了，忘记了说祝福和嘱咐。
他倒是很利落地转身走进黑暗里，他廓着金边的背影让人觉得睁不开眼睛，步子有力而坚实地走上与我背驰的，即不可望也不可即的路。
那天回到家，整个人开始浑噩，我现在在做什么？我为了什么？梦想是什么？完成高考？考入XX大学？我只是在重复地过着每一天，做着大多数人都在做的事，走在一条灰黑色的拥挤的普通大道上······而像飞鸟一样飞走的那个少年，他身上披着的，就是那闪耀的叫做梦想的风衣吧。
那件风衣让他的活着不只是活着，那件风衣为他挡住了风挡住了雨，让他充满了力量。
而我却什么也没有。
想起来就让人心酸。
那一夜，迷蒙着，一直梦着，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唤我，像潮水，拍打在身上又拖沓着褪去，一阵又一阵，前所未有的冷。
我觉得身子空空的，什么都被抽离了，抓不住可以依附的东西，整个人都在飘，汗凝在额头上，只能抓住床单保持平衡。
虚着。
之后再听见他的名字也只是茶余饭后大人们的闲谈与感叹中了，他的名字不再和“高分”，“听话”，“优异”这些词语联系在一起。
而是和“可惜了”，“叛逆”，“毁了”一类的紧紧合在一起。
我照旧地生活，备战高考，考一般的成绩，去了北京进普通的大学。
他也就这么渐渐淡出了自己平淡到近乎乏味的日子。
直到今天，在度过了不足以用千秋万象形容的岁月后。
又一次看到他。
唤出了他的名字，他抬头，可以漾出水的眼睛对上我的脸，他的眼睛从未变过。
不咸不淡地寒暄了几句，他的手不断抚着吉他。
“我在北京念XX”
“恩，我们公司最近有些运行···问题，所以···”
他玩味地指了指摊在地上的琴盒和零钱。
他释然地露出酒窝，从他走上音乐这条路以后，他就从未出现过自卑羞愧后悔的模样，现在也一样。
岁月孕育了我们那么久，把我们身边的一切变了又变，却改不了手握梦想人坚毅的模样，岁月如刀，岁月如母，我们在漫漫岁月中成长，跌倒，沉淀，坚持，放弃，哭，浅笑。
又是一阵持久的沉默，我们看着对方被岁月重新孕育后的样子，即使现在我是穿着光鲜靓丽，日子滋润，即使他现在衣着破旧，生活给他开了一些玩笑，但很多事还是明白着。
我一直是虚着，飘着，而他已被打磨成岁月母亲满意的骄傲的样子，脚下的地是牢牢地联系着他的。
他的躯体下充满的信念与实际意义，所以此时风中的我已开始瑟瑟发抖，而他习以为常地笑着。
他开始唱歌，不同于三年前的磕磕绊绊，如今的乐声流畅饱满，像团火焰，让我看到灼灼燃烧的心，他将身子埋下去，那么认真，那么用心。
像是把整个生命都揉进了吉他弦里一般。
他轻声却有力的歌声和着干涩的吉他扫弦——
“出发吧去远方吧
那里有翅膀会带着你飞翔
你快乐吗放心的睡吧
再不会彷徨再不会悲伤
请你继续大声的歌唱
像从前一样
短暂分离
终会再相聚
让生命延续“
离开的路上，我觉得又回到三年前的那个夜晚。
路上走满来自四面八方的年轻人，他们收敛着年轻的锋芒，背着包，他们将梦想折叠起来放在包里，等着策马扬鞭的枪声将它们重重地砸醒。
岁月流淌在脚下，呼啸在耳边，它戏弄了所有人，却只打败了
我。
“我们都是岁月的孩子时间是游戏
匆匆离去
拥有过什么
该怎样铭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