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维诗词的“落花”意象
- 格式:docx
- 大小:21.45 KB
- 文档页数:6
落花有什么寓意?落花在诗词中用来比喻什么?古典诗词创作中的各种意象昭示了我国诗词鉴赏中意味无穷的审美特征,成为民族审美心理的物化表现。
花朵本是美好事物的象征,但是“落花”恰恰代表了一种伤感,落花不仅仅是伤春、惜春的情绪,进而成为韶华即逝、容颜不再的深惋悲戚。
对悲欢离合、世事无常的人世沧桑的慨叹,成就了对人这一生命主体的终极关怀。
而把握住落花这一重要意象,在诗词鉴赏中成为一个理解诗词创作主题的捷径和钥匙。
落花比喻什么?回顾漫长的文化积淀过程,落花意象有以下两种尤为突出的意蕴,首先从花开到花落,这自然界的演变过程,同人世的沧桑变换、荣枯无常、生涯浮沉的规律相契合,从而成为生命盛衰的象征,富于哲理意味。
其次花性柔弱,花开有时。
是以落花常以替代女性。
自然是人类永远的认识对象和审美对象。
自然的形式丰富多彩,人类对美的撷取也无穷无尽。
山川草木“莫不有性情”。
落花是一种自然现象,自然规律,但在我国古典诗词创作中却不断赋予了这一意象以情感和生命。
归纳起来,“落花”意象有如下几种意蕴:一、把落花作为单纯的一种自然景物来描写,构成一种优美的意境试举诗作为例:“春城无处不飞花”(韩翃《寒食》),春光灿烂,春风和煦,花姿摇曳,在风中轻扬曼舞,“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孟浩然《春晓》),伴随着天籁之声,落红点缀,满地缤纷,可以想见春天的美好。
“落花吹欲尽,垂柳折还长。
”(王翰《子夜春歌》)春色满园,春光明媚,表现的是牵手春游之乐。
“溪上人家凡几家,落花半落东流水。
”(王维《寒食城东即事》)诗人闲情逸致,看到落花与流水,并没有因之伤感起来,而是觉得春色浓如许。
二、面对落花唏嘘感叹,叹的是年华易逝,容颜不再试举几则词作为例:“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李煜《浪淘沙》)从中可以看出国破家亡之恨,无可奈何之绪。
流水落花的意象增加了诗词的表意容量,使得诗词蕴味深厚,情思邈远。
张先的《天仙子》:“重重帘幕密遮灯,风不定,人初静,明月落红应满径。
王维诗歌的“落花”意象导语:维山水诗中的“落花”不同于中国中的传统意象,它受到佛源禅典的淫染,具有异质性。
在诗人“空观”的审美关照下,“落花”超越了自然“物”的形质,以花体禅,花已非花,成为“虚空花”,是理想人格的追求和写照,同时透映出诗人在静与寂的艺术实境中,寻求空明本体,达到一种刹那永恒的人生体悟和审美境界。
一似花非花:妙契禅境,语出有自“落花”是中国诗歌中的传统意象,其源远,其流长,仅王维同时代诗人中就有不少写“落花”的名句:刘希夷“洛阳女儿惜颜色,坐见落花长叹息”,“一片花飞减却春,风飘万点正愁人”,“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等。
这些中的“落花”明显着色于诗人的情感,或以落花吟咏人生悲哀,或借落花示愁畅兴,或点染心绪,或托物寄志。
花是自然之实体,客观之具象。
即使如刘长卿诗中“细雨湿衣看不见,闲花落地听无声”中无声无息的落花,也并未消融于诗人的意识之野,依然是诗人耳听目遇的结果,物与人明显两“隔”,花还是花,我还是我。
诗人观到色,听到声,兴味所至,发为诗情,“落花”是表情达意的符号。
而王维诗中的“落花”意蕴就迥然不同。
《辛夷坞》一诗是王维《辋川集》的第十八首。
这首诗乍读辞浅意直,“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
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写的就是芙蓉花山中开落。
可是,稍一联系“木末”“无人”“纷纷”的词意,立时就会在眼前映现一幅有强烈冲击力的画面。
自古以来,以诗言志,以诗传情,那么,王维借这空谷红花热烈地开,纷纷地落,要传达何情何志呢?在这里,芙蓉花开落纷纷的生意与所处山坞的幽寂交织出奇异的诗境,令人遐思。
宗白华先生说:“禅是动中的极静也是静中的极动。
寂而常照,照而常寂,动静不二,直探生命的本原。
”万物静观皆自得。
过着幽居生活,深谙佛理禅趣的诗人由这一树芙蓉落蕊自得象外之象,言外之意。
王维将诗歌审美体验与宗教审美体验融合为一。
自开自落,自生自灭的空谷红花的独特意象,让人联想起“空山无人,水流花开”的禅家境界。
《落花》-诗中的伤感与美好在我国古代诗词中,落花常常被用来表达对美好事物逝去的伤感,体现出诗人对时光流转、生命无常的感慨和思考。
在诗歌中,落花可以被视为一种象征,代表着岁月的流逝,人生的短暂,以及美好事物的消逝。
本文将就这一主题展开探讨,从不同的角度来解读《落花》,探寻其中蕴含的伤感和美好。
1. 落花与时光流转在诗词中,落花常常被用来暗喻时光的匆匆流逝。
当落花飘零时,诗人常常会产生对时光无情的感慨,感叹美好时光如落花般短暂,一切都在流逝中消失。
例如宋代词人苏轼的《水调歌头·丙辰中秋》中写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惆怅落月沉。
”诗中的“落月”就象征着时光的流逝,表达了诗人对美好时光消逝的伤感。
2. 落花与生命的短暂落花也常被视作生命短暂的象征。
在古代诗词中,落花与人生的短暂往往会被联系在一起,表现出诗人对生命脆弱、无常的思考和反思。
唐代诗人王之涣的《登鹳雀楼》中写道:“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
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诗中的“白日”暗示着时光的流逝,与“黄河入海流”呼应,落花成为了诗人对生命短促的凄美寄托。
3. 落花与美好的消逝落花在诗歌中还常常被用来表现美好事物的消逝。
诗人通过落花的意象,表达对美好事物消逝的无奈和悲伤。
南宋词人刘过的《青玉案·元夕》中写到:“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诗中的“青玉案”与“元夕”交相呼应,道出了诗人对英雄事迹的追忆和美好的留恋。
而“落花”则被用来隐喻美好事物的逝去,体现出诗人对美好事物的无奈和伤感。
总结:通过对落花这一意象的深入探讨,我们可以看到诗人对时光流逝、生命短暂以及美好事物消逝的感慨。
落花既是一种写实的意象,又是诗人对世间万物的深刻观察和感悟。
在落花的意境中,诗人们表达了自己对人生、对世界的理解和思考,表现出了对美好事物消逝的无奈和伤感。
个人观点:落花这一意象在我国古代诗词中具有非常丰富的内涵,它既是一种情感的抒发,也是对世界的深刻思考。
王维禅意诗中的三种意象:鸟、月、云意象是诗歌的灵魂,尤其对于优秀的古代诗歌来讲,不仅能把入诗的“象”(景、物)寄予一定的“意”(情感符号),借以蕴含、寄托、抒发自己的内心情感,而且这种诗法的运用,无意中成为了让后人见仁见智、解读不尽的多重表达设置,甚至其作品中独特的意象关系和表现手法,可以作为一位优秀诗人特殊的名片。
比如王维诗中宁静远尘、超凡脱俗的鸟,虚无变幻、流转不息的云,清幽恬静、空明澄澈的月,以及幽深无尽的林与空灵幽远的钟等特殊的意象,都是我们认识王维、解读王维的切入点。
诗歌意象1.何谓意象?所谓意象,就是客观物象经过创作主体独特的情感活动而创造出来的一种艺术形象。
简单地说,意象就是寓“意”之“象”,就是用来寄托主观情思的客观物象,有一个感触、想法(诗歌的主题思想或灵感)后,把所要表达的情感用物象呈现出来。
意象是诗人将主观意义寄寓在客观形象之中,并予以艺术化的语言,使客观的形象犹如自然而然地带有人的情感意义。
于是达到景中有情,情中有景,情景交融的艺术效果,并能引发读者相同或相类的感受。
诗歌的抒情意义,就在于将情感内容蕴于意象之中,能够被读者解读并产生共鸣。
意象一说起源于我国古代,最早应始于《易传》,“圣人有以见天下之赜,而拟诸其形容,象其物宜,是故谓之象”。
又云“子曰:‘书不尽言,言不尽意。
’然则圣人之意,其不可见乎?子曰:‘圣人立象以尽意。
’”(《易·系辞上》)这是具有极高价值的理论,影响了中华文化乃至世界文化的发展,里面既含有至今仍争论不休的“言意关系”,又明确指出意与象的关系和“以象承意”的表现手段。
至南朝时期,梁朝刘勰在《文心雕龙·神思》中把“意象”作为创作的重要内容来论述:“积学以储宝,酌理以富才,研阅以穷照,驯致以怿(绎)辞;然后使之宰,寻声律而定墨;独具之匠,窥意象而运斤:此盖驭文之首术,谋篇尤端。
”尤其在诗歌的创作中,意象的理念以及手法的运用,对于作品的艺术表现力是其他文学样式所不可比拟的。
落花在古诗词中的象征意义“落花”是中国古诗中常见的意象之一,象征着美丽、短暂、动态的意义。
落花的别称很多,较为常见的几个雅称有以下几个:“落英”、“落红”、“残花”“残英”、“残红”、“乱红”、“飞红”等。
花朵本意是美好事物的象征,无人不爱美丽的花朵,落花不仅仅是伤春和惜春的情绪,更多的还是对韶华易逝、容颜不再的深惋悲戚,而“落花”刚好反衬出了人们情感中的失落和伤感。
落花是一种短暂美,他们只在春天绽放异彩,正因为他们的短暂才是最美好的,最珍贵的,在诗人眼中亦是如此,便赋予了落花很多诗情画意的雅称。
古人对落花的雅称,也是表达了他们对短暂美存在的敬仰和赞美,这便有了很多关于“落花”的大家之作。
“落花”主要有以下几种象征意义:一、借落花写感伤。
《江南逢李龟年》唐·杜甫岐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
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
二、借落花找寻心灵的归属。
《鸟鸣涧》唐·王维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
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三、借落花抒发毅然和绝然的斗士精神、奉献精神。
《己亥杂诗》晚清·龚自珍浩荡离愁白日斜,吟鞭东指即天涯。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四、落花是孕育的最终表达。
《落花》唐·严恽春光冉冉归何处,更向花前把一杯。
尽日问花花不语,为谁零落为谁开?五、借落花怀人。
《临江仙·梦后楼台高锁》宋·晏几道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
去年春恨却来时。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记得小蘋初见,两重心字罗衣。
琵琶弦上说相思。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六、借落花惜年华。
《晚春严少尹与诸公见过》唐·王维松菊荒三径,图书共五车。
烹葵邀上客,看竹到贫家。
鹊乳先春草,莺啼过落花。
自怜黄发暮,一倍惜年华。
七、借落花忆旧事。
《清平乐》北宋·欧阳修小庭春老。
碧砌红萱草。
长忆小阑闲共绕。
携手绿丛含笑。
别来音信全乖。
旧期前事堪猜。
门掩日斜人静,落花愁点青苔。
古诗意象之落花落叶中国的古典诗词博大精深,蕴含深厚。
某些意象往往具有多层面的涵义。
在阅读的时候要细细体味,方能领略一二。
就像落花和落叶,落花并不总是和伤春联系在一起;而落叶,它的内涵也不仅限于悲秋。
李煜云:“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晏殊云:“无可奈何花落去”,诸如此类等等,都是见落花而伤春,但大诗人王维笔下的“落花”却别具特色。
试看,“兴阑啼鸟换,坐久落花多”,“落花啼鸟纷纷乱,涧户山窗寂寂闲”,“花落家童未扫,莺啼山客犹眠”,“落花寂寂啼山鸟,杨柳青青渡水人”,“鹊乳先春草,莺啼过落花”,“落花寂寂啼山鸟”等。
我们发现,王维诗中的“落花”与“啼鸟”是相得益彰的。
“鸟鸣山更幽”,山中的啼鸟,优美动听而不喧哗。
“落花”与“啼鸟”互为映衬,静中有动,声色相宜。
再如《辛夷坞》:“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
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
”王维写芙蓉花,只是摄取了“开”与“落”的瞬间加以表现,而充满了浓浓的生命气息。
还有《鸟鸣涧》:“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
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落”是一个过程。
它包括了花儿在空中下落时划下的优美弧线、飘动时的微声,还有落花铺在地面上的无声无息的状态。
这个动作本身,就能引发丰富的想象,唤起人们的审美愉悦。
人闲,所以能感觉到桂花的飘落;夜静,所以能感觉到山鸟的啼鸣。
“闲”和“静”,同样是一种“归根”的静美。
静夜中的落花鸟啼和诗人的心境相契合,构成一种宁静和谐的境界,充满了禅意。
总之,王维笔下的落花并不是伤感衰颓的象征,而是显示了生生不息的生命情趣,淡定而富于生机。
还有一些别具一格的落花诗,赋予落花别样的意味。
最为人熟知的是龚自珍的诗句“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从独特的角度刻画了落花的品格,发人深省,充满哲理。
清代著名学者俞樾三十岁时,在北京保和殿参加朝考(入选翰林之考试),试题为“澹烟疏雨落花天”,俞樾以“花落春仍在”开篇,深得阅卷官曾国藩赏识,故而荣登榜首。
此后,俞樾以“春在”题作堂名,且将二百五十卷著作题名为《春在堂全书》。
落花意象与诗词鉴赏————————————————————————————————作者: ————————————————————————————————日期:落花意象与诗词鉴赏摘要:古典诗词创作中的各种意象昭示了我国诗词鉴赏中意味无穷的审美特征,成为民族审美心理的物化表现。
花朵本是美好事物的象征,但是“落花”恰恰代表了一种伤感,落花不仅仅是伤春、惜春的情绪,进而成为韶华即逝、容颜不再的深惋悲戚。
对悲欢离合、世事无常的人世沧桑的慨叹,成就了对人这一生命主体的终极关怀。
而把握住落花这一重要意象,在诗词鉴赏中成为一个理解诗词创作主题的捷径和钥匙。
关键词:意象落花暗示象征在古典文学意境营造中,意象是情景的统一,心物的浑融。
意象是意象思维物化的结晶,或者说就是主体通过感观接触外物之后所引发的想象、体验而形成于心中的意象。
先秦的《礼记•乐记》最早从心物交感的角度来论述音乐的本质,“乐者,音之所由生也。
其本质在人心之感于物者也。
”强调的就是物对人的感发作用。
钟嵘《诗品》曰: “气之动物,物之感人,故摇荡性情,形诸舞咏。
”他们讲的这样一种心物交感过程中的感物兴会、情以物兴的诗之生成方式就是诗的意象思维的特征。
刘勰在《文心雕龙•物色篇》中更加深入一步地阐释了心物交感、“睹物兴情”是一个辩证统一的过程。
一方面是“情以物兴”,作者的情因物的感触而起兴,在观察或接触外境万物之时,物引发作者的感受、诱发他的想象,物是起主导作用的。
另一方面是“物以情观”,从“物”的角度看,它不仅仅为了表达自身,而且是作为“情”的体现者而出现的。
感物的意象生成作用,决不仅仅是“物”本身,而且它的指向与根本意义还在于物所蕴蓄或所激发的情思。
他还进一步地阐述了“随物婉转”的意象思维规律: “岁有其物,物有其容,情以物迁,辞以情发”,“是以诗人感物,联类不穷;流连万象之际,沉吟视听之区,写气图貌,既随物以婉转;属采附声,亦与心而徘徊。
”意象的虚实相生而形成的意境的空灵之美是意象意境化的一个主要特征。
王维诗词的“落花”意象王维山水诗中的“落花”不同于中国诗歌中的传统意象,它受到佛源禅典的淫染,具有异质性。
在“众星罗秋”的盛唐诗歌王国,王维与李白、杜甫鼎足而三,分创了中国诗域的高标典范。
与李杜相比,王维的诗歌神游物外,思臻化境。
唐以降的诗评家,对王维独树一帜的诗风追踪摄迹,大都不约而同归因于佛禅思想在王维诗歌创作中的深刻影响。
以禅宗的“空观”照临万象,草木花鸟、竹林松风、水光渔火,在诗人王维直观的“具眼”中皆是超然于本体的自在的存在,是禅趣妙道的审美体验。
王维隐居辋川时期的山水诗更充分体现了这一审美特征。
王士�说王维的辋川诸作“字字入禅”,读后使人“名言两忘,色相俱泯”。
的确,王维常借助于“空”“隔”“白云”“远”“飞鸟”“落花”等独特意象,营造出意趣盎然、深幽虚静的画面,达到诗境与禅境的妙合如一。
但是这些意象,是如何被诗人运思于笔端,成为纯粹的审美“直观”对象,落入诗人眼中,并与禅宗审美发生了曲折微妙的关系的?在这一思考向度上,本文以为尚需溯源清流,探幽发微,故以王维诗中“落花”意象为例试作探析。
一似花非花:妙契禅境,语出有自“落花”是中国诗歌中的传统意象,其源远,其流长,仅王维同时代诗人中就有不少写“落花”的名句:刘希夷“洛阳女儿惜颜色,坐见落花长叹息”,杜甫“一片花飞减却春,风飘万点正愁人”,李白“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等。
这些诗句中的“落花”明显着色于诗人的情感,或以落花吟咏人生悲哀,或借落花示愁畅兴,或点染心绪,或托物寄志。
花是自然之实体,客观之具象。
即使如刘长卿诗中“细雨湿衣看不见,闲花落地听无声”中无声无息的落花,也并未消融于诗人的意识之野,依然是诗人耳听目遇的结果,物与人明显两“隔”,花还是花,我还是我。
诗人观到色,听到声,兴味所至,发为诗情,“落花”是表情达意的符号。
而王维诗中的“落花”意蕴就迥然不同。
《辛夷坞》一诗是王维《辋川集》的第十八首。
这首诗乍读辞浅意直,“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
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写的就是芙蓉花山中开落。
可是,稍一联系“木末”“无人”“纷纷”的词意,立时就会在眼前映现一幅有强烈冲击力的画面。
自古以来,以诗言志,以诗传情,那么,王维借这空谷红花热烈地开,纷纷地落,要传达何情何志呢?在这里,芙蓉花开落纷纷的生意与所处山坞的幽寂交织出奇异的诗境,令人遐思。
宗白华先生说:“禅是动中的极静也是静中的极动。
寂而常照,照而常寂,动静不二,直探生命的本原。
”万物静观皆自得。
过着幽居生活,深谙佛理禅趣的诗人由这一树芙蓉落蕊自得象外之象,言外之意。
王维将诗歌审美体验与宗教审美体验融合为一。
自开自落,自生自灭的空谷红花的独特意象,让人联想起“空山无人,水流花开”的禅家境界。
《鸟鸣涧》一诗向以空灵虚静、禅趣幽妙脍炙人口。
前两句“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写春山空廓,桂花雨飞,自然界幽丽生动;后两句“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写月出鸟鸣,光与影移动,动与静互映,客观世界朗然静照。
这静寂悠远的境界,是王维此时此刻心境极“闲”的真实投射。
唯无一丝俗尘浮念,“虚空生汝心内”,宇宙万有,一花一石,一响一动,才能如此纤毫不遗,大千世界皆纳入一毛孔中。
在王维的世界里,桂花纷纷,不落六欲,是“妙好天花”;春山落桂,月出鸟飞,宗在自然生命的律动中刹那顿悟了永恒的意义,这也正为禅的第三重境界“万古长空,一朝风月”的生动譬喻。
王维诗中的落花,已不是泛泛的述景语辞,落花妙契禅境,显示一派“真如一如”的禅趣。
那么,“落花”如何落入了禅语,营构出花禅一体的妙谛?虽是微言,按之佛典,也并非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花与禅宗的渊源极深,据佛典记载,释迦牟尼灵山拈花,遍示众人,大家面面相觑,不知何意,只有迦叶尊者破颜一笑,佛即把正眼法藏传于迦叶,迦叶就成为了禅宗第一祖,因此说禅宗的起源是从一朵花开始的,别有道理。
花在佛教中被赋予了佛道的象征意,佛事中常以花供养功德,“花开”被看作“花报”。
种树得花,就如遵从佛道;花落果熟,有如修成正果,获得果报。
由花的象征意义又引出“花翳”的说法,由翳目看花,花是空花。
法眼看花,花是不实之物,如若以翳目看花,所见就是妄见。
禅宗说法也常常用“水月镜花”作比喻,以其不实之相,喻指禅的“空”观。
以佛眼看百花,就都可成为悟道的参照物。
一花一菩提,于花中见真如,被认为是修得了正观正念。
王维诗中写花开的少,写落花的多,王维何以独钟于“落花”呢?《维摩诘经》是王维最喜读的佛经,此典探讨的佛理核心是,空诸一切,心体无滞,不论出世入世,在家出家,都能成佛,这才是般若境界、不二法门的解脱。
现代成语“天花乱坠”即出自《维摩诘经》。
“天花”即指天上的妙花,有两种含义:一是佛教教义虚指的“花”并不实有。
“天花”原本是诸天伎乐纷响,如雨落至人间的“虚空花”,因此有“天花乱坠偏虚空”(《心地观经一》)的说法。
二是自然界之花,即我们常见的花,能称为“天花”的是用法眼看待,它是“妙好”的。
王维谙熟《维摩诘经》,对“花”所蕴藏象征的佛法真谛体悟精微。
故王维诗中对花的体认也包含两层意义,第一层,花是花,是顺应自然时节有开有落的花,是俗世中人人可见的花;第二层,花不是花,离了世间生灭的“虚空花”,虽为实有,却成幻相,是超脱了自然之具象的纯粹审美经验的“直观”的产物。
王维诗思独运,把两重意义融合叠印,达到禅趣与诗境的圆融一体。
以花寓禅,花是花,花又非花,空谷辛夷,空山落桂,皆是“虚空花”,是王维心灵人格的生动写真。
《维摩诘经》中还有一个“天花著舍利弗衣”的故事。
讲的是一日维摩室内正在说法,天女现身,就散花在诸菩萨和佛弟子身上。
花瓣至菩萨身上即纷纷坠落,而于佛弟子身上,怎样也无法去掉。
天女就问诸弟子为什么非要把花去掉?弟子答,出家人不能戴花,毕竟花不如佛法。
天女诫示道:花之所以不粘菩萨身,是因菩萨已断一切分别想,法就是花,花就是法;花粘在诸弟子身上,是因诸弟子色声香味触五欲之根未除尽,心存分别想,不能解脱的缘故。
了断一切分别想,则于一切时中,都能不尘不染,不粘不著。
《维摩诘经》所载这一典故想必对王维影响颇深,因而在王维的诗作中时现“落花粘衣”的诗歌形象就不足为怪了。
自性清净,花不沾衣,把一切事物都看成是佛法真如的外在显现。
“青青翠竹,尽是法身;郁郁黄花,无非般若”(僧肇语),可视为王维禅宗审美的标高。
综上所述,可以说王维诗中“落花”之譬喻源出佛典,它展示了王维于佛理典故的高度结撰技巧,又体现了诗人独异的审美追求。
“落花”意象的异质性,不是对中国诗歌传统的因袭,亦不是妙手偶得,它深受佛源禅典的淫染,脱落而无痕迹。
自然界的落花在诗人“空观”审美经验的关照下,成为“虚空花”,是王维理想人格的追求和写照。
二“花落知多少”:人生与审美境界的投射无色无相,纯任自然,虚体广大,“落花”无疑是王维的一种人生镜像,透过这“璀璨的反光”我们把握到诗人对生命的主体性阐释。
王维生逢盛唐,少年才俊,与李白、杜甫相比,仕途并无险风恶浪。
他与李白生年一致,享年相当,同享诗名,都受到过政治上的排挤和打击,对奸臣当道,朝政日非的现实都曾痛心疾首,怀救世之志。
两人却选择了完全不同的人生道路。
一个仗剑游历,兴风狂啸,以不羁之态睥睨世俗;一个持戒安禅,敛心守志,以不争之态隐遁山林。
如果说是久在官场,看透大唐一去不可返的颓势,那么小王维十一岁的杜甫经历此便更为深巨,然而历史留下的是杜甫缥缈孤鸿的人生剪影和苦苦吟哦的济天下、安苍生之志。
在几乎相同的时代背景之下,王维走的这条无可无不可的人生道路值得深味。
当然影响一个人的人生与价值观的最终选择的因素极为复杂,几乎无法条陈和细究。
而这在王维身上又是个特别,从出生到终卒,始终有一条经线贯通王维整个生命历程,对他的人生及诗歌创作都产生了质的影响,那就是――“殊胜佛缘”。
王维出生在一个佛教气氛浓厚的家庭,父亲早逝,母亲崔氏虔诚奉佛,师从北宗禅领袖神会弟子大照禅师普寂,王维兄弟自幼便随母吃斋茹素。
自开元九年(公元721)王维中举不久,因伶人舞黄狮子得罪遭贬出京,至开元二十三年在张九龄举荐下回京出任右拾遗,这十四年当中,朝廷政治黑暗动荡,王维个人仕途颠簸困顿,使他日渐产生退隐心意;但另一方面,他念家中兄妹之情,以至于沉吟不能去。
这多方面的原因使王维一直过着半官半隐的生活。
开元十七年未满三十岁的王维正式拜在道光禅师门下,对佛理研习日深,此一时期的诗作中也可以看出他的交游多是僧道居士。
开元二十八年,王维倾心服膺慧能的“不立文字,心心相授”的南宗禅,这是王维佛教人格,心灵视界的重大转折。
这一年,王维从殿中侍御史任上知南选,路过南阳,得遇慧能弟子神会,此后王维与神会保持密切的交往,随后又应神会之请为慧能撰写碑文。
以寂为乐,空有不二的禅宗修悟方式成为王维在生活和诗作中追求的审美趣味。
随着生活阅历的累积,特别是中年以后政治上的打击和压抑,佛法境界越来越成为王维的精神依托。
他在蓝田构筑别墅,过着“弹琴赋诗,啸咏终日”(《旧唐书・王维传》)的生活。
晚年的王维更是摒绝尘事,在自然山水的体悟中参禅悟道,寻求永恒的精神体验。
但是王维也并非将自己的精神完全泯灭在宗教的虚无中,在一些诗作中王维也曾发出世事沧桑,生命几何的哀叹:“一生几许伤心事,不向空门何处销?(《叹白发》)”,“埋骨白云长已矣,空馀流水向人间(《哭殷遥》)”。
在王维恬静淡然的心胸间,偶有这种人生哀音的流露,让我们渐欲接近一个内心世界丰富细腻,敏感多思的诗人本真面目。
王维对于中国诗歌,乃至中国文化的影响,不仅仅是给后人留下了一种传统士人精神人格的审美范式,更突出的贡献是他赋予山水自然以特别的人格色彩。
落花、飞鸟、山月、松风皆脱落自然之主体,皈依王维禅宗审美之主体,使自然山水获得了一种超越现实存在的永恒价值。
山水实境与佛禅空境的完美交融创造了中国诗歌至高的艺术境界。
他常将诗人之“我”置之物外,对自然万物作超距离的圆融观照,又善抓住自然界里极其精微的声、色、光、影的变化,表达无穷的哲理韵味。
王维归隐后所作《田园乐(其六)》,在诗体、意象和诗境上都与孟浩然的《春晓》相近,不妨稍作比对。
孟诗虽也表达了一种闲适悠然的心境,但诗人被啼鸟唤醒之后,回想一夜风雨急,不免心里一紧,残红萎地,花已不在枝头的留恋惋惜之情跃然纸上。
不离世间苦,满怀尘世忧,诗人求闲适却难以超然的形象非常鲜明。
王维此诗前两句清新明丽,后两句则是一派天机。
啼鸟何妨入眠,落花铺地却让人感觉洁净不染,何必扫去呢?不但诗人成了局外之人,一切皆随顺而安,无依无待,十足自在,流露出禅家了断分别之想,万法尽在自身的妙谛。
其旨淡而远,其趣深而幽,令人回味无穷,远高于孟皓然《春晓》的有旨无趣。
王维诗中相似的审美创造还有很多,例如,“落花啼鸟纷纷乱,涧户山窗寂寂闲”(《寄崇梵僧》),“兴阑啼鸟换,坐久落花多”《从岐王过杨氏别业应教》等,这些以“落花”为中心意象的诗,皆是以“静”为特点,以“落花”为引机,诱发寂与空的哲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