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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村丧葬中的面子意识

农村丧葬中的面子意识
———以湖南某农村的一次丧葬为例
肖 娟
(南开大学 周恩来政府管理学院,天津 300191)
摘 要:改革后国家权力逐渐淡出农民私人生活领域,农村丧葬开始复兴,并演变为一项仪式众多、花费巨大的攀比行为。金
耀基将面子分为社会性的面和道德性的面,社会性的面是社会阶梯中有身份地位者的专属物,而道德性的面就等同于脸,是任何
人都具备的。本文从湖南某农村的一个个案出发,借助面子的两个维度分析农民卷入到不断刷新的丧葬经济的原因。本文认为,
面子意识导致了丧葬仪式变迁与花费提升,并逐步成为农村划分阶层的维度之一。
关键词:农村;丧葬;面子
我国农民在建国后的历次政治运动中,如文革
中的破四旧,在很多私人生活领域如婚姻、宗教信
仰、宗族意识等已经接受了众多思想观念的洗礼。
但在国家权力的淡出过程中,部分私人生活逐渐复
兴,并伴随着新的仪式与活动,比如农村的丧葬。丧
葬复兴的原因无疑是复杂的,包括历史和宗教的影
响、农村经济的活跃、行政权力的无为等。本文以湖
南农村的一次丧事为个案,着重从文化方面,具体从
社会心理的面子意识来分析农村丧葬复兴与扩大的
过程。
丧葬活动展示了人们传统的生死观,人们对另
一个世界有着极其丰富的想象,同样需要生者所具
有的物品和活动:如房屋、金钱、贿赂、土地买卖、父
母官的庇佑等。个案中的丧葬仪式主要包括传统的
择日期、看风水、做道场等,又出现了新的如念经、烧
百日包、请戏等新的仪式。
金耀基在《“面”、“耻”与中国人行为之分析》
一文中将面分为社会性的面与道德性的面两个层
面。社会性的面子由一个人在社会阶梯中所占据的
身份、地位而定,面子大小与个人身份地位高低,拥
有社会资源(财富、权力、声望等)多少有关。而道
德性的面等同于“脸”。从他的定义看,社会性的面
是社会阶梯中有身份地位者的专属物,而道德性的
面就等同于脸,是任何人都具备的。本文借助面子
的两个维度分析为什么农民会卷入到不断刷新的丧
葬经济中去的原因。
一、传统农村丧葬仪式中的面子意识
丧葬中进行炫耀性消费并不是新鲜事物,传统
社会中,当一部分人的生存条件和安全条件得到基
本满足,获得了一种相对安定的生活环境和可以依
赖的人际关系之后,自然会产生某种心理自尊的需
要,要求通过一定的生活方式、社会行为,来表现自
己的存在和活动,以得到群体的好感,获得舆论的好
评。人的自尊需要是正常的心理活动,但是,在那个
以地位身份作为普通

价值目标的社会,人们为了适
势合群,趋
利避害,往往被迫花钱来买“身份”,挣
“面子”,实现人的价值的物化。自尊需要因此扭曲
为以财富为铺垫的“面子”意识。这就出现了为婚
丧“倾囊为孤注”,“家无担石之储,耻穿布素”等违
背个体意愿的从众行为①
二、现代农村丧葬仪式中的面子意识
传统社会中,经济能力的有限制约着丧葬的花
费;文革中,因为国家权力的控制,农村丧葬仪式简
化,面子很难从消费中体现出来。
现代社会中,争面子则大量地出现了。
1、农村丧葬仪式变迁、花费提升与社会性的面子
农村丧葬兴起了一些新的仪式:念经、烧百日
包。村民反映以前一般不念经,也不烧百日包
“都是社会上的人作些”,“都是钱作些”,一些村民
这样感叹。念经、烧百日包,还有当地普遍的“家
祭”,正成为一种潮流。“大家都是这样做的”,往往
成为从众的理由。“社会上的人作些”和“都是钱作
些”,这些有钱的社会上的人指的是哪些人呢?显
然,应该是村庄中在外劳动的最先富裕的人,尤其是
那些暴富的人,他们急于显耀于乡邻,并且能用金钱
把仪式最排场的一面展现出来。
(刘某,男, 74岁)“烧百日包也就是九几年,先
不烧,现在堂客们要念经了,加上做道场搞得五六
日,也怪不得,都是钱作些。”
据村民们说,最开始请戏的两家人是某某家和
某某家。自他们之后,就有越来越多的人家请唱戏
了。这两家人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他们曾经在县城
里居住,他们在县城里面生活的比较久,然后不自觉
地把新活动带进村子里来。城里的消费水平比农村
高,最开始消费的往往就是这种具有消费能力又在
村庄内具有消费意愿的人。最开始,唱戏源于这两
家人炫富的需要。这种仪式的引进如同从外地引来
的物种一样缺乏竞争者,而风靡了起来。最终,促成
了新一轮的模仿与攀比。其实村民对请看戏并不拒
斥,少数只是觉得过于浪费,但并不觉得对去世的老
人有什么不尊敬的地方。相反,他们认为是一种面
子和荣耀,而且客观地说,请看戏其实是填补了村民
的精神需求。电视里充斥着城里现代娱乐活动并不
为老年人所喜欢,因为他们的生活太遥远,所以村民
们愿意来看。而主人家觉得邻居们愿意上门看是有
面子的一件事, (个案中的小儿子)“上次看的人后
面都走了,没人看,这次是去另外的地方喊来的班
子。”(上次是指前面办的一次丧事)供需双方的良
好互动促进了仪式的传播,笔者在调查期间短短两
个月内共见到这个班子演出了三次,可见请戏班在
当地很有市场。
村庄中在外劳动的最先富裕的人

经济无疑更活
跃些,但他们并不太多地在村庄内生活与消费,村民
对他们的经济情
况并不清楚,大多只是道听途说
这种模糊性使得他们有足够大的空间来进行印象整
饰,对于真正富裕的人而言,这是绝好的炫富途径
所以,大多数的人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炫耀性消费
表1为个案中的丧葬花费。
表1 丧葬的花费清单(以个案为例)
收:两个儿子共出26000元,四个女儿共出
8000元,老人遗留3091元,收受礼物折币480元。
支:
买菜钱(包括烟、白帕): 19854元
尼姑工资: 600元
尼姑红包: 80元
请讣: 25元
灯泡灯头:铁丝: 95元
棚布和纤维:棚布200元,纤维2元,共202元
买猪羊鹅: 3750元
杀猪包: 60元
开坛包: 82元(开坛是道师做道场的第一项仪
式)
米酒钱: 150元
拜章包: 82元(做道场的一项仪式)
面盆90个,每个8. 5元,共765元
腰鼓队工资: 1340元
腰鼓队包: 180元
灵屋工钱: 770元
灵屋包: 18元
祭菜: 215元
杀猪包: 106元(这是杀的第二只猪,且包括杀
羊和宰鹅)
开祭包: 40元
礼生工钱: 780元
送祭菜工钱:每起50元,共两起,共100元
上梁包: 88元
抬轿工钱: 1200元(共有16人抬, 2人引路)
石灰钱: 435元
地仙钱: 180元
道士车费: 80元(道士的担子需要车运)
喇叭钱: 268元
道士工钱: 2280元
买菜车费钱: 150元
付某某货物钱: 890元(主要是炮,礼花)
厨子工钱: 500元
共花费: 35374元,剩于: 2197元。
上面清单所列的“包”即指红包,类似与经济学
中的效率工资,虽表面为自愿,但事实上是不可少
的。此外,上文中所列的花费并不包括“机动部
分”———道师、礼生、腰鼓队、乐队所要的“散花钱”
。据笔者的观察,前两项因为涉及的人多,分别不下
1000元,乐队腰鼓队只向大儿子和小儿子散花,所
以只有300元左右。
这些部分的花费虽然并非必须,但是炫耀性消
费最集中的地方之一。以上清单的很多部分都可以
增加费用,尤其是那些红包,更是表现主人家客气的
地方。
大儿子和小儿子在讨论丧事的规格时都说,比
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就可以了。现今村子里最昂贵
的一个丧礼花费应该有6万余元。
(康某,男, 50多岁)“烟他们家用的是金白沙二
代,至少要15000,厨房承包要7000多,戏班子要
2000多,这又要近10000,办生活是随厨房开菜单,
他们(指主家)并不过问,这可能要打作30000,还有
一些七七八八的东西。”
(阳某,女, 73岁)“你看他屋里,埋一个当别人
家里埋四个了。他屋里要用6, 7万,现在1, 2万埋
一个人的也有。这比不了,白喜事有大有小。”(指
访谈过程中刚好发生的一次丧葬,并非个案中的丧
事。)
从这两位老人的回答来看,个案中的大儿子和
儿子很明白自己站

在了哪支队伍里。“客气无边”,
有位老人这样感叹道。那是什么原因造成了不断刷
新的丧葬经济呢?既有经济层面的原
因,也有心理
层面、文化的原因。先富起来的人确实是富起来了,
这是经济基础,本文不再赘述。这里重点讨论文化
方面和心理层面的原因。
2、丧葬中社区内的不利评价与道德性面子
为父母的身后事大操大办在我国是一件荣耀的
事,反而,那些不大操大办的会招致指责。在回答白
喜事的意义时,很多人直接跳过对亡者的意义,只回
答对生人的意义。
(肖某,男, 49岁)“这都是老人家最后一次,父
母辛劳一世,主要是对老人一种纪念,并不带有迷信
的味道。国家也要开追悼会。没钱的,搞就是一种
浪费,没钱充什么胖子,人死了也就死了。有条件
的,怕舆论,屋里搞得好,父母死了也不追悼,赚钱干
吗呢?也帮自己加了面子。子女孝顺,父母死了,很
多桌数,别个也羡慕。”
(阳某,男)“都是生人的名气,几个崽几个女,
有钱没钱,用不用得起。”
问:丧事中请腰鼓队、乐队、花鼓戏,你觉得好不
好?
(阳某,男)“看后人有没有钱用,后人撑钱势。
另外也没什么用。”
从上可以看出,不论是有条件的还是没条件的,
缩小丧葬规模都会导致不好的舆论。条件好的不操
办可能导致社区内对他们不孝顺的评价,条件不好
的缩减规模则会低看他们,觉得他们没有能耐。这
两种评价在关系密切的共同体内部都有一种制裁
性。这种制裁性的预期一旦为人所内化,就产生了
一种道德性的面子,也即感觉到丢脸。
虽然有一些访谈对象觉得“太浪费了”,但还是
觉得“有条件的可以搞”,可见村民从心理上并不拒
斥丧葬的大操大办。尽管很多人提出了一分为二的
观点,有条件的可以搞,没条件的没必要搞,但谁又
愿意承认自己没有条件呢?所以就出现了为丧葬举
债的现象。这种对社区内没有能力举办丧事的预期
评价产生了一种为补救性的面子,即道德性的面子。
一旦他达不到,他会感觉到丢脸。
(阳某,男, 60多岁)“上头不压,那做道场就和
上了法律一样一定要做。只是做的日子不一样。没
钱的,可能只做半日,就只开堂。(指敲锣打鼓,但
没有什么太多的仪式);没钱但借得到的,两日道场
总会做的;有钱的,思想慷慨的,三日道场也可能作;
甚至做一七的都有可能。(指做七天)”
可见,不论有钱没钱都要做道场,对那些没有经
济条件的人来说,尤其当他把丧事中要为老人丧事
多花钱体现为孝心内化为规范的时候,他就很有可
能举债来办丧事,因为他觉得把丧事操办得太潦草
不单单是没有面子,甚至会感觉到丢脸。所以他


不是追求社会性的面子,而是在寻求道德性的面子
免除内在的制裁。
三、不断刷新的丧葬花费成为划分阶层
的维度之一
丧事的花费成为检示财力的
手段。对贫困者而
言,举债办丧事是为了摆脱贫困的污名;对中等之家
而言,丧葬的花费有追赶之势,则是求同于人;这二
者通过拔高消费使自己在别人心目中处于更高的阶
层上,获取诸如声望的稀缺资源。对富裕的家庭,丧
葬就成了典型的炫耀性消费,要树异于人。金字塔
上的最高层有居高临下的能力,其余的都在向高的阶层看齐。不约而同的,他们都很重视的是面子。
面子,固然不是乡土社会所特有的,但产生于知
根知底的乡土社会。“由于面子不仅牵涉到个人在
其关系网中的地位的高低,而且涉及他被别人接受
的可能性,以及他能享受到的特殊权力,因此,在中
国社会中,顾面子便成为一件和个人自尊密切关联
的重要事情。”①个人平时不仅要消极地维护面子,
而且要积极地运用种种的面子工夫来争面子。而乡
村中的面子愈演愈烈还有一个因素是:大量的流动
人口的生产与消费在城市内,远离了社区的监督,使
得他们有进行印象整饰的空间。
文革之后丧葬活动的复兴是随着经济的活跃逐
步进行的。加之村里有主动到主人家里帮忙操办白
喜事的习惯,每一次丧葬活动都是相互学习的范本
和参考的对象。土葬的风俗习惯需要众多劳力的协
助才能维持,这使得操办丧事成为一种前台上的表
演。前台上行为的公开性促使村民进行印象整饰,
即便是力不从心的人都要努力把丧事办得体面,博
取名声。村民在丧葬上的花费其实自动对村民的社
会地位进行了归类。
 参考文献:
1.程啸, 1990,《晚清乡土意识》,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2.黄光国, 2006,《儒家关系主义:文化反思与典范重
建》,北京大学出版社。
3.金耀基, 2002,《“面”、“耻”与中国人行为之分析》.上
海教育出版社。
4.邹波、钟涨宝, 1995,《愚昧型丧葬行为》,《社会》第11
期。
【作者简介】肖娟,女,硕士,南开大学周恩来政府管理
学院。研究方向:中国近现代社会思想史、
发展社会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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