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烦恼的法国共和政体
[ 2012-2-15 7:33:00 | By: 陈登鹏的博客]
关于法兰西第三共和国政体，议会制还是总统制的争论较多，各种版本的高中历史教材对此知识点的处理方式也不尽相同。有教材采模糊说，只说是共和政体，不再细分，比如人教版和人民版。有明确指出是议会制共和政体，比如岳麓版必修一《欧洲大陆的政体改革》一课，对于第三共和国政体这样叙述：“按照宪法，第三共和国实行总统制和议会制的混合制度。在实践中，由于内阁对议会负责，总统的实际权力十分有限。……法国实际上成为议会制共和国。”大象版也认为应是议会制。该教材尽管没有明确提出，但在《资产阶级代议制在欧洲大陆的扩展》一课的“学术窗口”介绍第五共和国的半总统制时写道：“后来，法国的政治制度又有新的发展，1958年建立的法兰西第五共和国确立的政治制度，既不是美国式的总统制共和国，也不是原来的法兰西第三和第四共和国时期的议会制共和国，而是介于总统制和议会制之间的一种国家政权形式，有人也称它为半议会制半总统制。”从这段叙述来看，该教材实际上对第三共和国持议会制政体的观点。不过，在目前的四种版本教材中尚未见到持总统制共和政体的观点，但一些辅导资料却别出心裁，将法兰西第三共和国政体明确表述为总统制，比如笔者手中的一本复习资料就是如此。所以，尽管已有论者对此做过探讨和阐述，鉴于仍然存在错误认识，笔者认为还有进一步讨论和梳理的必要。
一、政体和政体的类型划分
1、政体是什么
政体是指一个国家的政权组织形式，即统治阶级以什么样的政权组织形式实行统治。在我国，人民如何行使自己的权力即采取什么样的政权组织形式来行使国家权力呢？我国宪法明确规定：“人民行使国家权力的机关是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和地方各级人民代表大会。”从而表明，人民代表大会制度是我国的根本政治制度，是我国的政体。一般认为，奴隶制、封建制国家的政体基本表现为君主制、贵族制和民主制。资本主义国家的政体包括君主立宪制和民主共和制。社会主义国家一般都是共和政体，比如我国的人民代表大会制度就应当属于共和政体。
2、现代国家政体的类型
现代国家政体主要包括两种类型：一曰君主立宪制，一曰民主共和制。在君主立宪制下又可分为二元君主立宪制和议会君主立宪制。教材中的德国和英国正好是这两种类型的代表。在民主共和制下根据权力中心的不同，又分为议会制和总统制。比如二战后的德国和意大利实行的就是议会制共和政体，而美国自1787年宪法生效以来实行的一直都是总统制共和政体。
议会共和制的特征在于，议员由选民选举产生，政府由获得议会下院多数席位的政党或构成多数席位的几个政党联合组成；议会可通过不信任案迫使政府辞职，政府也可以解散议会。在这些实行议会制的国家，尽管也存在总统，但总统不兼政府首脑。政府对议会负责，不对总统负责。总统作为国家元首，更多的是作一些礼仪性、程序性的工作，具有“虚位元首”的性质。因此这些国家的总统在国际舞台上参与活动较少，影响不大。
比如现在的德国国家领导人，在要求学生回答时，多数同学能回答出默克尔，但其中有些学生以为默克尔是德国总统，而实际上是德国总理，德国总统是谁学生中没有人知道。并且多数学生对这种现象不能理解，难以接受：为什么一国总理在国际上的影响超过总统呢？实际上，这是由德国的政体决定的。
总统共和制的主要特征是，总统既是国家元首，又是政府首脑，总统直接领导政府；总统由选民选举产生，不对议会负责，议会不能通过不信任案迫使总统辞职，总统也无权解散议会；总统任命和领导的政府各部部长及一切行政机构在法律上只对总统负责，不对议会负责。美国就是典型的总统制。美国总统由选民选举产生，不是由国会选举产生，从而不必对国会负责，甚至和国会之间构成相互制衡的关系。所以，一般认为，美国总统的权力非常大。
二、法兰西第三共和国应为议会制共和政体
对法国政体争议较多，笔者认为是由于两方面的原因造成的。第一，历史上，法国政体变动频繁，经历了一个曲折变化的过程。1789年大革命后法国逐渐走上资本主义道路，至1875年通过第三共和国宪法确立共和政体的过程中，经历了君主立宪制、共和制、君主制等政体的变化。1875年国民议会通过法兰西第三共和国宪法，共和制才得以确立，并一直延续至今。但在共和制下，具体类型又在不断变化，从而又有第三第四第五共和国之分，让人难以确定和把握政体的类型。第二，法兰西第三共和国政体不具有总统制或议会制的典型特征，即尽管从整体分类上看应为议会制，但又带有总统制的某些特征。它是处于总统制和议会制之间偏向议会制的类型，因而较难确定，引发很多争议在所难免。不过，从一些专业性的研究政治制度的政治学教材来看，大多持议会制的观点。如王惠岩主编的《政治学原理》认为“法兰西第三、四共和国，意大利、奥地利、印度等国都是实行议会制共和政体”。[1](p211)《法国政治制度变迁——从大革命到第五共和国》一书认为：“第三第四共和国时期是所谓典型的议会制共和政体。”
[2](p196)但在笔者看来，作为议会制，法兰西第三共和国的政体并不是典型的，而是具有鲜明的法国特色。还有《法国政治制度史》也认为法兰西第三共和国是议会制共和政体。[3](p433)该书在论述法国政体时引述道：“法学教授普雷洛认为1875年宪法‘建立了临时性的、选举产生的政权’，‘民主共和国的基本体制保存了下来’，‘一个议会制的共和国’。”该书作者认为“共和制、议会制、代表制，这三者的结合就是当时法国政治制度的基本特征。”[3](p434)
那么，为什么说法兰西第三共和国政体应为议会制呢？笔者认为，理由有以下几点：
1、从总统与议会的关系来看，根据1875年宪法，国民议会行使立法权，总统由参众两院联席会议选举产生，总统的权力受到议会的许多制约，难以实行完全独立的政策。如果参议院反对，总统无权解散众议院；如果众议院反对，总统难以通过内阁的任命。“这一切表明国家大权由议会掌握，而不是掌握在某个人物（总统）的手中。”[3](p434)而实行总统制的美国，总统是由选民选举产生的。总统对宪法和选民负责，不对国会负责，甚至有权否决国会通过的法律，从而形成对国会的制衡。在美国，总统与国会是相互制约的关系，而不是像法国那样总统对议会负责的关系。
2、从总统与内阁的关系来看，总统的权力也受到政府的约束。总统本人不是政府或内阁的一名成员，政府由部长们组成，总理以及部长处理政府的日常事务。政府会议由总理主持，总统或者不参加，或者参加时没有表决权。在实际政治运作中，总理的作用甚至超过总统。比如被称为巴黎和会三巨头之一的法国总理克雷孟梭，由于权势过大，人称“老虎总理”。“在第三共和国的政治框架内，总理是法国政府的具体领导人，他控制着整个政府机器的活动，通常他还亲自领导政府某一个部的工作。”[3](p432)而实行总统制的美国，总统就是政府首脑，掌握行政大权，有权提名任命政府高级官员，政府作为国家最高行政机关是在总统的直接领导下开展工作。
3、从内阁与议会的关系来看，法兰西第三共和国的内阁各部部长尽管是由总统任命，但是必须对议会负责。总理以及部长在议会中是政府各项政策的代表人，总理负责回答议会对于重大政治问题的质询。一旦政府决策出现严重失误，参众两院可以对总理及政府投票表示不信任，从而导致内阁垮台。而实行总统制的美国，以总统为首的政府与国会二者之间独立平等，互相制约。政府成员只对总统负责，而总统并不对国会负责。
三、笔者赞同模糊处理的方式
毕竟，历史学不是政治学，对于这一政治学的专业概念，历史教材在鉴于减轻学生负担的考虑下，可以作出模糊处理。法国的这种共和政体确实具有鲜明的法国特色，不像美国或二战后的德国那样具有总统制或议会制的典型特征。如果教材把法兰西第三共和国作为议会制的代表，可能会让学生对议会制政体产生错误认识。所以，人教版和人民版没有明确指出政体的类型，岳麓版和大象版也只是点到而已，未作进一步的特征分析。笔者认为，作为历史教材，让学生了解到法国确立共和政体，已足以说明政治制度的进步。而了解确立过程的艰难，可能比仅仅了解政体内容更有意义。但是，作为教师，如果学生进一步追问，必须在教学中有所交代：法兰西第三共和国政体是议会制但不是典型的议会制，因此教材并没有把它作为议会制的代表，而仅仅是作为资产阶级在政治制度方面的进步成果之一加以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