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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

曾国藩1、轻财足以聚人,律己足以服人,量宽足以得人,身先足以率人。2、贫家儿女愈看得贱愈易长大,富户儿女愈看得娇愈难成器。3、邪正看眼鼻,真假看嘴唇,功名看气概,富贵看精神。4、诚无悔,恕无怨,和无仇,忍无辱。5、傲人不如者必浅人,疑人不肖者必小人。6、事以急败,思因缓得。
从1984年着手编辑《曾国藩全集》开始,我研究曾国藩整整20年。这20年里,我常常会想,在中国历史上,做出大事业的人可谓数不胜数,近代叱咤风云的人物也当以千百计,但为什么曾国藩这个人特别引起人们的兴趣?带着这个问题,我曾仔细研读有关他的史料。我发现,曾国藩作为一个政治家,有着一个明显区别于中国历史上政坛大人物的地方,所以大家才对他格外感兴趣。那就是他在事功建立的过程中,非常注重完善自己的人格修炼,并以自己人格修炼的完善来促进事功的建立。中国历史上,很少有人自觉去这样做,更别说做得好了。
这是我在20年的研究过程中所发现的他的一个不同于一般政界人物的地方,即人格修炼和事功同时建立,相互促进。孔子在《论语》中说“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他的“为己”,不是今天讲的自私自利,而是提高自身的修养。孔子的“为人”,也不是今天讲的为人民服务,而是指治理、管理别人,即事功。可见在孔子时代,已经很明确地有这样的概念,即治学有两个方面的目的——“为己”和“为人”。在这两点上,曾国藩都做得比较好,不同于其他的政治人物。
故而今天就准备从这样一个角度来切入,谈谈他的“人”和“事”:他怎样在事功的建立中完善自己的人格修炼,又怎样通过人格修炼来促使事功的完成。我的眼光会较多停留在那些对今人仍有借鉴意义的经验上。
一、曾国藩是中国传统主流文化所培育出来的一个标本人物,或者说是主流文化所培育出来的最为优秀的成功者
曾国藩在孔子讲的“为己”和“为人”这两方面有一种双重意义的成功,中国主流文化认为这是一种大成功。
什么是中国的主流文化?所谓主流文化,就是被历代统治治者认可的文化,也就是以儒家学说为主体的传统华夏文化。这种文化要求人们积极地面对人生,投入社会,在有限的生命里,使自己的人生价值和社会价值得到最大的发挥。这就是我们中华民族的主流文化,它是一种积极的文化。传统主流文化对此有一个表述语,就是“内圣外王”,这四个字出自于《庄子?天下》。
所谓“内圣”,就是讲心中充满圣人的学问和道德,并以此塑造自己的内心世界,或

者说是按照圣人的标准来进行人格修炼。有句话说“人非圣贤”,人既然不是圣贤,故而圣人是永远做不成的。所以严格地说,“内圣”只是一个不断圣化的过程,不断向圣人的标准去靠拢,也就是不断追求自我人格的完善。并不是说要你去做圣人。“外王”是表现在外的事功符合王政王道的要求,即施仁义之政,行仁义之道,建王者之业。曾国藩早年在京城做官的时候,严格按照程朱理学来修身养性,修炼自己的人品人格。他甚至提出“不为圣贤,即为禽兽”的口号,这是一个很极端的口号。这表示他的决心,而且他一辈子都努力按照这个要求在做。在他的晚年,还专门写了一篇名为《圣哲画像记》的文章。曾国藩晚年还在以圣哲作为自己的榜样,可谓“内圣”做到家了。
中年之后,他奉旨平叛,将混乱14年之久的社会重新纳入封建正轨,使东南十余省的百姓重新有一个稳定的生活环境。这可算作他的“外王”。曾氏一生所走过的正是一条典型的内圣外王的道路。
在世人的心目中,一般都认为人格修炼即“圣化”和从政即从事公共事业管理这两件事情是难以很好结合在一起的。这是因为“圣化”是属于理想化的东西,在书斋里,在山洞里,它似乎可以完成。但是社会却是复杂混乱的,所谓“人心险恶”,从事公共事业管理的人只能以毒攻毒,治理社会是英雄豪杰的事业,而非圣贤可以做到。我也比较赞同这个观点。我想很多人都会这样认为。但曾国藩却在一个较高层面上做到了“内圣外王”,这很罕见。
中国主流文化对最为成功者还有一个价值评判体系,这就是“立德、立功、立言”。“三立”出自于《左传》:“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按照《左传》的说法,人若在这三者中某一个方面有着出类拔萃的表现,有传之久远的业绩,即可称为不朽之人。当然这里也有高下之分。最上等的不朽之人是建立高尚的德行,其次是建立功业,再其次就是文字著述。若一个人既立功又立德又立言的话,也就是三者并举,那么他将是中国主流文化所认为的最为成功的人物。
即便做到了“内圣外王”,也难做到“三立”。我曾经拿这个标准去衡量中国历史上的人物,符合者很少很少。
但是在近代,曾国藩因为内圣功夫做得好,他的德行受到广泛赞誉;因为他建立了一支军队平定了太平天国和捻军,在当时认为他建立了很大的事功;他一生勤奋著述,留下1000万字的《曾国藩全集》。从这三个方面来说,在当时的社会里,他应该属于是“立德、立功、立言”的“三立完人”。
二、曾国藩的成

功之道
让我们来回顾一下曾氏一生所走过的道路,从中能发现有不少可供今人借鉴的成功经验。
(一)修身立志,储才养望,奠定做大事业的基础
清嘉庆十六年(1811),曾国藩出生在湖南湘乡白杨坪(今属双峰)的一个耕读之家。所谓的耕读之家,就是家里有读书的人种田家庭,又耕又读。这在湖南的农村比较普遍,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曾家与一般的耕读之家不同的地方有这么几点:
第一,曾国藩出生的时候,家里是四代同堂。四代同堂在中国封建社会中是很理想的家庭。他出生的时候,他的曾祖父还在,直到5岁的时候,曾祖父才去世。这样的家庭,在中国传统的观念里,是很完整的,很受尊敬的家庭。
第二,他的祖母和母亲都比自己的丈夫大,这是他家庭的第二个特征。他的祖母比他的祖父大7岁,他的父亲比他的母亲小5岁。
第三,他的父亲考秀才,考了17次,到43岁才考中。
第四,他的祖父是他心目中的英雄。通常中国人心目中的英雄是父亲,但他不是,他认为祖父才是英雄。直到曾国藩晚年封侯拜相,祖父依然是曾国藩心目中的英雄。
曾国藩5岁发蒙,23岁中秀才,24岁中举,28岁中进士,选翰林院庶吉士。靠自己的努力,通过层层严格的考试,改变自己的处境。从偏远的乡村进入京师做官的人不少,这还算不上很特别。曾国藩跟其他科举优胜者相比,他的特别不同之处或者高明的地方就是在于他进京师以后,不但没有陶醉在科举胜利的喜悦之中,而且很快看出自身严重的不足。他觉得自己最大的不足是缺乏身心修养。
到了翰林院以后,他有机会接触到乡村所不容易看到的书籍,选择程朱理学作为修身养性的理论依据。他决心要与过去告别。把自己的号改为“涤生”。所谓“涤”就是涤去过去不好的东西,“生”就是重新获得新生。过去有一句话,说是“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以后种种譬如今日生”。“涤生”,表示他告别过去、追求崭新境界的决心。
他当时为自己立了很多的功课,其中最主要的有这么五个字,即“诚、敬、静、谨、恒”。所谓“诚”,就是要诚实、诚恳,为人表里一致,内心的一切都可以公布于众。程朱理学非常讲究“诚”,它甚至认为“不诚无物”。所谓“敬”,就是敬畏,内心里要有所敬畏:畏道、畏法、畏舆情。畏道,就是畏人世间的大道理;畏法,就是畏法律,要遵纪守法;畏舆情,就是我们现在讲的重视社会舆论、口碑,重视老百姓对你的看法。“静”就是人的心、气、神、体都要处于一种安静放松的状态。“谨”就是指谨慎。

“恒”指的是有恒心,生活有规律,饮食有节,起居有常。除了这些,还有一些别的要求,比如他早起要练字,晚上不出门等等。
许多人都认为,修身是很空疏的东西,办事靠的是才干和实力。但是我们纵观曾国藩后半生的事业,可知这五个字对他的成功有很大的作用。在以后的岁月中,他大致守住了这五个字,使得他在腐败的晚清官场中不入浊流,不陷卑污。
他当时用什么样的办法来监督自己呢?除和师友一起互相帮助监督之外,主要是靠写日记。他以日记的方式来促使自己每天反省、检讨,以取得心灵上的日新日日新的效果,特别是监督自己在没有人监督的情况下的作为,也就是儒家所提倡的“慎独”。
曾国藩“慎独”慎到什么地步呢?我给大家讲一件事情。他有一天的日记中写道,早上起来想起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梦,梦到别人得了好处,心里很羡慕。于是他就批判自己,每天讲要按照圣人的标准来要求自己,但是灵魂深处却是那么羡慕金钱,这很卑鄙。下午他到一个朋友家里去,知道这个朋友得了一笔别敬,心里又很羡慕。他回来后补日记,说上午刚刚进行了自我批评,下午又犯这个毛病,真可谓下流。这就是曾氏当时的“慎独”。(儒家的“慎独”与佛家的“观心”,有异曲同工之妙)
就在这里,他为自己立下志向。他的志向大大小小比较多,主要有一大一小两个志向。小的志向是,道光二十九年(1849)三月,他在给弟弟的一封信里写道:“予自三十岁以来,即以做官发财为可耻,以宦囊积金遗子孙为可羞可恨。”他不但以谋取非法之财为可耻,而且认为拿自己的积蓄给子孙,也是一件很可羞可恨的事情。“故私心立誓,总不靠做官发财,以遗后人。精神鉴临,予不食言”。他发了这个誓言:绝不以做官来发财,请老天爷监督,绝对不食言。下面又讲:“故立定此志,决不肯以做官发财,决不肯留银钱与后人;若禄入较丰,除堂上甘旨之外,尽以周济亲戚族党之穷者:此我之素志也。”就是绝不以做官来发财,假如今后薪俸多了,除了让父母生活好一点以外,其他的钱都送给亲戚朋友中贫穷的人。这是我的素志,就是我一贯的志向。这是曾国藩修身立下的志向。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志。与他后来大半生的事业比,这只能算是小的。但即便是小志,对于我们今天的各级领导来说,仍然值得借鉴。
他的大志就是他的《年谱》里讲的“澄清天下之志”,就是经邦济民,安定天下。这是儒家信徒最高的理想追求。
储才养望。储才就是储备才干。翰林院清闲,给了他读书的好机会。他充分利用

这个机会,发愤苦读先辈大家之作,如诸子百家,二十三史,韩、欧、李、杜等人的文集。他也读了很多治理国家的实用之学,如兵书、荒政、水利等方面的书籍,以充实自己的知识结构,为做大事做准备。
养望就是培养自己的声望,也就是我们今天所说的提高知名度。曾国藩靠什么来提高知名度?今天提高知名度,比较容易,接受报纸、电视的采访,很快全国就知道了。那时候没有这些东西,他主要以诗文和奉折来达到养望的目的。
曾氏一生真正自诩的是诗文。30岁出头的时候,他就说他的诗文已达到很高的境界,只是当世无韩愈、王安石一类人来与他谈论。那时候在北京官场士林中间,他的每一篇诗作出来,便有很多人争相传抄、争相阅读。在文人圈里,有很高的知名度。
还有一个重要的途径就是给朝廷上奏章。咸丰帝初登大位的一年多里,曾国藩一连上了五道著名的奏疏,都是针对当时时政,反映社情民意的。限于时间关系,我只带一个例子。他在一道奏疏里讲,官场问题很多,最主要的问题是官员的自身素质和能力不行。现在朝廷京官最大的毛病是“退缩、琐屑”。所谓“退缩”,就是不担担子,遇到事情往后退。“琐屑”就是只做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不去想大事。外官最大的毛病也是四个字:“敷衍、颟顸”。“敷衍”就是应付上级,自己不去动脑子,应付了事。“颟顸”就是糊涂。你问他,一问三不知,问钱粮不知道,问税收不知道,问老百姓的情况不知道。他说,假设“将来一有艰巨,国家必有乏才之患”。他写这道奏折的时候,太平军尚未起义。一年以后,果然应了这句话。后来太平军在广西揭竿起义时,从中央到地方,没有对付得了的人。太平军势如破竹,文武官员哪怕是钦差大臣拿着皇帝送的尚方宝剑也没有用,真的就是曾国藩讲的“一有艰苦,国家必有乏才之患”。体制内没有人才,要靠曾国藩从体制外去寻找人才,自立一支军队。我曾经有一篇文章专门谈到这个事情,说曾国藩创立的湘军,实际上是中国近代第一家民营公司,是体制外的东西。
他甚至敢于直接批评咸丰皇帝,指出咸丰有三大缺点:谨于小而失于大;徒尚无饰,不求实效;自以为是,听不得批评意见。要知道,这个奏疏的背景是皇帝至高无上的时代,批评皇帝,重则杀头,轻则撤职。此外,当时还有一个背景。曾国藩讲自从道光皇帝晚期以来,朝政非常疲沓,“十余年间,九卿无一人言时政之得失,司道无一折言地方之利弊”。九卿指各部官员,司道指地方官员。“相率缄默,一时之风气,有不解其所以然者

。”已经成风气,大家都不谈。这个时候,只有曾国藩敢于上疏。这五道奏折,无异于政坛上的五颗重型炮弹,引起很大的反响。
他把这份对皇帝提意见的奏疏亲笔抄一份寄给家里。他父亲看了以后,为他捏着一把汗。写信给他,告诉他不应该以批评朝廷来表现自己的本事,而要从正确引导君王。父亲很担心这个事情给他带来祸患。但是社会普遍给他以很大的正面反应。他的好朋友刘蓉写了一首诗,其中有这样两句话:“曾公当世一凤凰,五疏直上唱朝阳。”把他比喻成一只凤凰,说他这五道奏疏将会引出一片朗朗晴天来。这是知识界对他的反应。就这样,曾国藩为自己制造了巨大的知名度。
通过“修、立、储、望”,曾氏在当时已经是人人皆知的政坛上的杰出人才。自己的努力更加上运气好,使曾国藩在当时的官场上春风得意,飞黄腾达。他中翰林后,十年七迁,37岁便已是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在湖南省,有清一代,37岁官居二品的官员,空前绝后,就他一个人。不久正式做礼部侍郎,后来又先后任兵部、工部、刑部、吏部侍郎,官运非常之好。我们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即使没有后来的时世剧变,曾国藩也会在十年二十年后入阁拜相,成为中国封建社会末世的一位贤能名臣。然而命运却把他从平静的疏斋官衙里推到血火刀枪的战场中,这个转变的结果是造成他的非同寻常的事功。
(二)抓住机遇,做大做强,让事业蓬勃发展
咸丰二年(1852)末,一个改变命运的巨大机遇降临到曾氏的头上。这便是前一年起义的太平军冲出广西向江南进军,东南各省陷入战乱之中。为了配合正规部队的作战,朝廷在江南各省很快任命了43位团练大臣。什么是团练?团练就是民兵,配合、协助正规部队。没有事,大家都是农民,有事了,拿起刀枪,就是军队。这个制度自古以来就有。
这43个团练大臣,后来死的死,几乎都没有办成什么事,惟一一个成就了一番大事业的就是曾国藩。成与不成,这中间因素很多,如何把握住机遇,充分利用机遇,是其中一个主要的因素。曾国藩充分利用机遇的一个主要手段,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做大做强。回过头看,他的做大做强,有三个步骤。
过去团练只在县里,在乡下,当时所有的团练大臣都因循旧例,但曾国藩不是这样。他一到长沙做团练大臣,马上就给朝廷上了一个奏折,说眼下的团练不行,起不到什么作用,必须在省城里建立一个大团,才好指挥。有什么突发事变,立刻把团练派出应付。哪地方有乱子,省城里有一支人马才好去弹压。请求朝廷批准在长沙建立一个

大团,人数不多,只有1000人。朝廷同意了。他一接到朝廷的指令,就把罗泽南、李续宾这些他最亲信的好朋友调出,利用他们原来在湘乡的团练基础,把1000人调到长沙,编成三个营。这些人拿薪俸,穿军服,每天训练。他们工资比别人拿的高,待遇也好。不要做别的事情,每天操练,听候命令,这实际上就是军队,名义上仍叫团练,但实质已经变了。这是第一步。
曾国藩在长沙城里,完全按照严格的雷厉风行的作风训练一支新的军队,这就跟长沙城里的其他军队形成对立。那些士兵原来都是懒散惯了的,八旗、绿营完全都是老爷兵,根本不训练。到训练时就在街上找个要饭的,给他十文钱二十文钱代替,他们自己下馆子上酒楼。曾国藩严格训练,他们不高兴。此外,曾国藩为了地方上安定,大开杀戒。凡是遇到有作乱的抓了就杀。后来有人讲曾国藩是“曾剃头”,就是从这开始的。就地正法,坏了规矩。不用法律,也不要地方行政官员,所以省里的行政官员很不满意。军队不满意,省政府市政府对他也不同意,他在长沙就呆不下去。于是,他就给朝廷打报告,说现在南部很乱,北部相对安定些,请朝廷允许我到南部去镇守。朝廷同意了,然后他到衡阳,借口为江忠源提供兵力,大力扩张军队。很快就在那个地方建立水陆两支人马,20个大营。水营10个营,陆师10个营。再加上辅助人员8000多,共18000多人,号称2万,在衡阳建立一支军队,浩浩荡荡。这样,他就从民兵师长变成一个正规军队的总司令,这是第二步。
第三步,他率领这支军队,一路北上,很快把武汉打下来了。打下武汉以后,他给朝廷上一个报告,要求攻打南京。曾国藩带领湘军收回中南重镇武汉,这是很大的本事,所以朝廷同意了。那时候打南京,相当于现在的国家第一号项目,谁拿到了,谁就是最了不起的。湘军是民兵,不是朝廷的正规军队,曾国藩却向朝廷要到了这个项目。然后他率领这支军队打南京,做大做强做到第一步,也就是做到最高了。
(三)打脱牙和血吞,屡败屡战,赢来最后的胜利
真正的做大做强何其艰难!有一个千难万难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苦多乐少,败多胜少。从衡阳出师到打下武汉,这七八个月里曾国藩历经过兵败投水自杀、湘军四散溃逃、湖南军政两界讥讽、长沙城闭门不纳的羞辱。他打了败战,回到长沙,长沙把城门关起来,不让他进。一个堂堂朝廷大员,为国家的事情打了败仗,竟然连自己的省城也进不了,这个羞辱非比一般。直到武汉打下,才一洗满面羞惭。
经过一个短暂的胜利时期后,曾国藩

来到江西,很快又处于战事胶着状态。从咸丰五年到咸丰十年的五六年里,曾国藩在江西安徽一带的军事行动一直在低迷中徘徊。这期间,曾国藩遭受到江西官场的排斥,湖南官场的指责,朝廷的不信任,友军的不配合,他再一次投水自杀未遂,又被朝廷冷落了一年多,弄得他觉得自己是一个从朝廷到地方都不能容的异类,以致得了严重的神经官能症。
我的小说第一部《血祭》的最后一段,写他很凄凉地回到家里守父丧,那时是他神经官能症最严重的时候,一天到晚吃不好睡不好,不到50岁,连一寸大小的字都看不清,随时都有死去的可能。
面对这一切,曾氏都忍了。他用湖南乡间的一句土话来安慰激励自己:“好汉打脱牙和血吞”。一个好汉牙齿被人打脱了,连血一起吞到肚子里。“打脱牙和血吞”,一层含义是不示人以弱,不要人怜悯,不在人前求取宽容。第二层含义就是把仇恨记在心里。
野史中有一个流传很广的故事。有一个湘军将领写报告,说现在的是“屡战屡败”。曾国藩拿来改了一下,改作“屡败屡战”。屡战屡败和屡败屡战,一字之动,精神面貌就完全两样了。
(四)尽可能地减少人为的阻力和障碍,全力以赴于大目标
湘军有很重的私家军队的味道。当时野史记载,对于湘军,朝廷的命令无法调动,但曾国藩的一纸手令,他的部属可以为之千里驱驰,可见湘军私家军队的性质。当时,从武汉到南京,千里长江江面数以万计的战船上,飘扬的都是写着斗大“曾”字的帅字旗,给人一种“东南已是曾氏天下”的感觉。曾国藩心里当然知道这样的局面。一方面他需要这样,另一方面他又要提防由此而产生的负面影响。他是怎样尽可能地减少人为的阻力和障碍,来确保大目标的顺利实现呢?他主要做了三个方面的努力。
1、启用满人做湘军名义上的统帅。私家性质的军队一向为当国者所防范,眼下的当国者又是满人,其防范又更进一步。满人是少数民族,他要统治汉民族,靠的就是军队,他自己夺得天下靠的也是军队,所以军队是不能轻易授予汉人的。这一点,曾国藩作为一个满腹诗书的翰林很清楚。
所以他要给朝廷造成这个印象:这支军队不是我的,这支军队是朝廷的,是爱新觉罗氏的工具。于是他在创立湘军时,就立即提拔一个满人塔齐布做这个湘军的第一号人物。这个人本来是一个很小的官,大概类似现在军分区的参谋长,一下子提拔成相当于省军区司令员。后来,他又把官文抬出来。曾国藩其实最不喜欢官文,但因为官文是满人,就把他抬出来。打下南京的捷报上,第

一个就挂官文的名字,让朝廷觉得攻打南京的第一号功劳是满人所立。
曾国藩这样做,有必要吗?朝廷难道真的对曾国藩如此不信任,事实上,当时的朝廷对曾国藩是很不公平的。
第一,曾国藩创办湘军,咸丰四年(1854)七月打下岳州府,这是一个很大的胜利,朝廷只赏他一个三品顶戴。这是很可笑的事情。曾国藩那时已经是二品官,创立一支军队,打下岳州府,立了很大的功劳,朝廷反而给他三品官的赏赐。这很奇怪!当然有个理由说,曾国藩是在籍侍郎,他已经没有官职,在家守制,是个老百姓,三品也不低。但从感情上来说,一个二品大员给三品衔的酬劳,这无异于羞辱。
第二,咸丰四年八月打下武汉,朝廷首先一道命令,叫他代理湖北巡抚。只有七天,马上撤掉,然后给他一个兵部侍郎衔。其实这个官职对他毫无意义,多年前他即官居此位了。
第三,辛辛苦苦干了五年,可以说为朝廷把老命差不多都丢了。咸丰七年(1857)他守父丧,回家的时候仍然是侍郎衔,而这时多少没有做事的人早就提上去了。一年多以后,朝廷没有办法,叫他出山,仍然是兵部侍郎衔。
第四,咸丰十年(1860)江南大营溃败,两江总督何桂清失职,被朝廷逮捕法办。朝廷在四顾无人的情况下,不得已而任命曾国藩做两江总督。
朝廷对待曾国藩是这样的,而对于其他一批湘军系统的统领又是什么样子?他们一个个官运亨通,年年高升。江忠源在咸丰元年对付太平军的时候,只是秀水县的代理县长,了不起一个七品官员。到了咸丰四年他死的时候,已经是安徽巡抚。胡林翼在咸丰四年领兵入湘的时候,还只是刚刚提拔的四品道员,就在一年零一个月的时间里,不断升按察使、布政使,升湖北巡抚。只有一年零一个月,从一个道员到巡抚。李续宾咸丰二年(1852)起兵的时候,只是一个秀才,咸丰八年(1858)死的时候,是巡抚衔的布政使。罗泽南起兵时也只是一个秀才,到了咸丰六年(1856)死的时候,是一个布政使衔的道员。左宗棠,咸丰十年(1860)是曾国藩保他,称赞他“刚明耐苦,晓畅兵机”。到同治二年(1863),只有三年的时间,左宗棠就是闽浙总督,已经跟曾国藩平起平坐。这些人都不能跟曾国藩比,资历既没有他老,贡献更不能跟他比。但是就是那么几年的时间,一个个平步青云,更不用说还有一批人碌碌无为混日子,却一个个高升。
到底是什么原因,使朝廷对曾国藩这么不公平?以我对他20年的研究,大概有这么几个原因。一个是曾国藩的威望太高,有野史记载,朝廷在任命他做代理湖北巡抚

的时候,马上有一个宰相就提醒咸丰皇帝,说曾国藩现在不过是一个在籍侍郎,在籍侍郎犹匹夫也,匹夫一呼而应者云集,非朝廷之福。他威望太高,因此要压抑他。
第二个原因,朝廷始终认为曾国藩出兵是“卫道”,而不是“勤王”。史学界也一直有这样的争论:湘军是“勤王”之师,还是“卫道”之师?这个原因出在曾国藩起兵时,有一篇著名文告,叫做《讨粤匪檄》。这篇文章里面打的是捍卫孔孟之道的旗帜。他认为太平军破坏了孔孟之道,利用拜上帝会这套西方传来的东西来否定中国的“孔孟之道”。他号召天下的读书人起来捍卫孔孟之道,捍卫中华文化。如果是汉人当皇帝,就不在乎,但是满人做皇帝,他就看着不舒服。你为什么不说捍卫朝廷,而是要捍卫汉人的孔孟文化呢?背后藏的是什么呢?朝廷始终觉得曾国藩动机不纯,他只是“卫道”,不是“勤王”。所以我在《唐浩明评点曾国藩奏折》一书中讲到,这篇文章本身是一篇很犀利的文章,但是曾国藩实在不应该写,导致很长时间里朝廷不信任他。
第三个原因,他手下的兵最多,实力最强。刚才提到的那些人只不过是他的偏师而已。那些人手下兵力都不强,而曾国藩手下的兵力最强,实力最大,所以朝廷要压他。同时要迅速提拔那些人,借以形成一支制衡力量
2、尊重友军,尊重与之地位相当的官员,以收协同作战的功效。
当时与湘军共同作战的军队,有胡林翼指挥的湖北绿营、袁甲三(袁世凯的叔祖)指挥的安徽绿营、都兴阿的八旗兵等,曾国藩都尽量与他们保持友好的关系。特别是对于胡林翼,他既是湘军中的重要领导人,又是湖北省绿营的统帅,他本人是靠曾国藩发迹的,曾国藩却对他特别尊重。
3、严格要求家人安分守己,不以权谋私。
在社会上,家里有人做了大官,家人利用他的权势来谋私利,这种现象极为普遍。这种谋利主要有两种方式:一种是直接从做官者手里索取利益,一种是打着他的旗号从旁人那里索取。我刚才说过,曾国藩对他的祖父特别尊敬,这是为什么?我只讲一点,他的祖父有过人之处。当年曾国藩考上翰林,这是他们曾家500年来出的惟一一个功名,而且一步登天。在湖南那个偏僻的山村里,是多么震动的一件事!在送曾国藩进京的时候,曾国藩祖父对前来祝贺的亲友说了这样一番话。他说,我这个孙子现在是到北京去做官了。他做他的官,我们仍然靠种田吃饭。我们在家里还是种田,不要去麻烦他,以免分了他的心。对于一个做官的孙子,祖父这番话是多么重要的一份礼物。所以当年曾国藩在

北京做了那么多年的官,他家乡很少人来找他。
史料上记载,他一个亲妹夫来找他,想谋求翰林院的一个临时工的职务,曾国藩没有答应他。让他住了三个月,陪他到北京城里各处走走看看,然后打发他一点钱,让他回去了,劝他安心做一个农民。所以曾家人直接利用他的不多。比较多的是打着他的旗号。曾国藩非常注意限制这一点。我们都知道曾国藩治家很有方也很严。他有两个目的,一是他真诚希望自己的子弟成为人才,这是他主要的目的。另一个目的就是他作为一个从政者,不希望他的家属给他带来麻烦,要确保后院安静,免得授人以柄。
他在这一方面非常注意。比如他的儿子在湖南参加科举考试,他给儿子写信:你千万不要递纸条,不要去开后门,不要去找人,以免招来非议。他的家属从湖南到南京来跟他团聚,坐的船是当时湘军的船。他就讲,我现在没有坐在上面,船上的那个帅字旗就一定不能挂,以免沿途惊扰地方。
(五)交错使用儒法道三家学说,依时而变,左右逢源
曾国藩的一个朋友名叫欧阳兆熊,曾说过曾国藩一生在学理持守上有三变。
第一变是由词赋之学变到程朱理学。说的是早期曾国藩从湖南乡村到北京以后的修身行为。原来只讲八股文,后来才知道程朱理学的修身养性,真正的学问在这里。第二变是由程朱理学变为申韩之术。他后来奉命到湖南办湘军,认为混乱时期,必须要以重典来治理,严刑峻法,雷厉风行,用的是法家的申韩之术,毫不讲情面。他有一篇奏折,讲我现在做这个事情就是为了社会的安定,老百姓的安宁。我不怕得罪任何人,哪怕所有的人都骂我,我也不在乎。我在《唐浩明评点曾国藩奏折》里讲,一个从政者应该有这样的气魄。当时他有一副很有名的对联,我现在可以送给我们从政的朋友们,就是“以霹雳手段,显菩萨心肠”。在一个非常时期需要这样做,手段是霹雳的,心肠是菩萨的,是为了百姓好,为了社会好。这就是申韩之术。但是搞久了不行,弄得他四处碰壁,到处树敌。湖南、江西文武两界都不能容他。最后有人指点他,你不能一味这样蛮干,要以柔克刚,以退为进。所以他后来逐渐体会到黄老之术的妙处,把道家的学理用于他的工作之中去,最后获得了大成功。我的小说第二卷一开头,就以两个章节来说这个事情,说他当时的病主要是心病,所谓岐黄可以医身,黄老可以治心,要以黄老之学来医治他的心病。从此曾国藩有了一个新的境界。
(六)成功后不居功,谦退自抑,淡化光环,缩小靶的
翻开中国史册,常见这样一些

故事:与人相处,共患难易,共成功难,功高震主者更是自身难保。人们都知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亡,走狗烹”的典故。这些典故都在提醒人们,成功之位不易居,尤其是在握有生杀大权的君王前面,立有盖世之功的臣子更难自安。这种事情发生,是由主客两个方面决定的并不能完全归咎于某一方。上司的防范猜疑,同事的眼红嫉妨,属于客观的情形;自我膨胀、自以为了不起,则属主观的原因。曾氏对这种种人性和社会性,看得透彻,甚至到洞若观火的境界,非常清醒他多次对家人说,自古以来,建立大功又得善终的人不多。
同治三年(1864),经过十几年的千辛万苦后,湘军终于打下南京,取得对太平天国作战的决定性胜利,朝廷给予曾氏封侯之赏的同时,也对他手下的十余万虎狼之师——湘军存高度警惕。与曾氏同处于一个战场的其他将帅,一面对他颂扬恭维,好话说尽,一面在暗中竭力挑刺,恨不得将他一棍子打死。
曾氏对这个局面看得很清楚,但是他的九弟曾国荃和他手下的一批人却昏昏然,沉醉于大胜之中,放火烧南京城,大肆抢劫金银财宝,同时又埋怨朝廷对他们的赏赐太薄。以老九为首的吉字营的将领,与曾国藩对当时险恶局面的清醒认识是一个强烈的对比。曾国藩面对这个局面,主要做了下面五个方面的工作:(1)把功劳归之于先帝、太后和朝廷,归之于协同作战的友军。他在给中央的报告、给别人的信件中,反复讲到这个事情,说这是朝廷里太后的功劳,军机处的功劳,朋友们的功劳,我自己没有什么功劳。这个话看起来像是官样文章,其实仔细想一想,也是事实。假如朝廷不支持他,中途撤换他,他也不可能成功;假设友军完全不配合,总是跟他争吵,也不能收到这样的战功。(2)动员牢骚满腹的九弟辞职回家养病。(3)大量裁减湘军,90%的湘军裁掉。湘军当时是一把横在朝廷脖子上的剑。他现在把90%的军队解散,让他们回到家里去当农民,自动斩断羽翼,朝廷最大的顾虑消除了。最后达成一个交易。本来朝廷是要求湘军将攻打南京时得到的金银财宝交公。但是,这些钱都入了私人腰包。他跟朝廷达成一个协议:军队撤退,朝廷也不要钱了。(4)立即裁撤厘金局。厘金局就是收买路钱的卡哨,因为当时湘军没有军饷,朝廷没有钱。沿途设卡,靠收买路钱来保证军饷。老百姓很痛恨这些东西,最不得人心,所以他立即裁掉。(5)在百废待举的时候,他第一件事是修复江南贡院,开科取士,舆论是靠什么人造的?是靠读书人。南京城里被太平天国领导了十多年,正规的科举考试停顿了十

多年。曾国藩先修贡院,停顿12年之久的江南甲子科乡试很快举行,18000多个考生来参考,中国科举史上前所未有。很多父亲带着儿子,爷爷带着孙子来参加考试。这一来,大家都歌颂曾国藩圣明。就这样,曾氏及其代表的湘军集团,较为平安地度过了表面风光、内里危机四伏的政治险滩。
(七)制定正确的战略决策,是曾氏的最大本事
曾国藩这个人很奇怪。他是带兵的人,但是他自己不能领兵打仗,所谓“将人则胜,自将则败”。就是说他自己带兵打仗一定失败,他指挥别人打仗就胜利。曾国藩早期很多失败都是因为他自己带兵去打,败得一塌糊涂,狼狈不堪。所以他后来凡打仗,就不去。他弟弟打南京,他去看弟弟,一会儿就要走,说我住在这里,你会打败仗。但是他能够指挥别人去打仗。这叫什么,叫做不是将才而是帅才。曾国藩作为帅才超过别人的地方就是能制定正确的战略决策。湘军的做大做强是一个很大的战略决策。还有一个很大的战略决策,就是攻打南京。
太平天国占领南京十多年,朝廷一直想打。但过去历次打南京,都是急功近利的做法,在南京周围设江南大营、江北大营,设在最靠近南京的地方,以为一下子就打下来了。还有野史说,江南大营、江北大营的头领是满人,朝廷的设想是让汉人拼命,满人立功。不管怎么样,朝廷的决策是错误的。曾国藩当年在打下武汉以后,给朝廷上奏折,要改为西面制胜。从西面步步推进,稳扎稳打,是自古攻克江宁的正确方法。这个战略决策,朝廷后来采纳了。他用这样的办法果然把南京打下来了。这是因为他看中了一个“势”字。所谓势,即形势、态势。就是谁占领了这个势,谁就在军事上取胜,而南京这个势是由长江来控制的。南京本是长江下游的码头。只有把长江的西部即南京上游的重要码头控制住了,南京才会失势而孤立。这是一个统帅很重要的决策。所以,曾国藩作为帅才应该是当之无愧的。
(八)识才用才,是曾国藩成功的第一秘诀
后世对曾国藩有很多争论,看法不一。这是很正常的。但是,有一点几乎没有什么争论,那就是都认为曾国藩很会识才用才。
曾国藩是一个文人,他没有带过兵,不会领兵打仗,他靠的是手下的人才。大家都知道,刘邦在得胜以后,跟他部下说他有“三不如”:谋划不如张良,打仗不如韩信,后勤不如萧何。这是一个很著名的关于用人的历史典故。
李秀成晚年有一篇自叙,内里有两句很重要的话。他说太平天国之所以失败,是因为天王洪秀全“误国不用贤才”,而曾国藩却“能识别贤将”

。曾氏自创湘军,白手起家,建立人才队伍,从无到有,由小到大,最后开创了中国历史上最大的人才幕府。他的幕府成为晚清人才的渊薮,一时有“第二朝廷”之称。许多中进士的人,不愿意在朝廷为官,而愿意到曾国藩手下做幕僚,这是当时的一个特殊现象。因为在朝廷做官,出息不大,在曾国藩手下做幕僚有出息,能得到锻炼,很快能够提拔
曾氏到底是如何网罗人才的?我简单地勾画一下。
第一,曾国藩从心里认识到人才的重要性。他知道要集齐众人之才才能成就大事的道理,正所谓“办天下事,要天下才”。
第二,曾国藩做到了真正的“爱才、惜才”。我研究曾国藩20年,在他的1500多万字文章中处处都可以看到他对人才的爱护和珍惜。这里略举两个例子:
胡林翼本来是应湖广总督吴文镕的邀请,带了600名贵州兵,到湖北去援助吴文镕。结果他到湖南湖北交界地时,吴死了,武汉城已经被太平天国打下来。胡林翼以一个刚刚提拔的道员身份,一个翰林出身的文人,带领着600人,进退失据,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军饷也没有着落,也没有人管。曾国藩看出胡林翼的才能,他要留下胡林翼和湘军一起作战。于是他给朝廷写报告,说把这支军队留在湖南,一切军饷由湖南来供应。他说“胡林翼之才,胜臣十倍”,他那个时候有那么高的地位,这种话不是那么容易说出来的。
在保举人才时,他都在后面加上一句话:如果这个人不能胜任的话,今后出了什么事,请朝廷撤掉我的职,我用我的名声来为他担保。
“惜才”,他爱惜人才。比如当年左宗棠是一个幕僚,充其量相当于我们湖南省政府的一个秘书长,但是这个人自视很高,也不很约束自己。没有一官半职,他居然可以指挥省长,号令三军。人家一个军分区司令员,到省里汇报工作,没有向他行礼,他就骂人家,拿脚踢。这个人觉得受到奇耻大辱,给朝廷写了一个报告,说左是一个很坏的人,非要处理不可。左宗棠踢朝廷命官,简直是打朝廷的耳光。咸丰皇帝接到报告以后,下令湖南调查这件事,如果是真的话,就地正法,杀掉左宗棠。后来很多人来保他,曾国藩也坚决保他。他讲左宗棠是一个有真才实学的人,就是性格不好。他说天下纷扰,培养一个人才不容易,请为天下爱惜这个人才,请咸丰帝刀下留人。然后又推荐左任藩臬一级的官员。本来曾国藩对左宗棠有再造之恩,但左宗棠这个人后来因为本事也大,官位也高,他完全不记得这些恩德了。后来就什么时候都骂曾国藩,跟他关系搞得一塌糊涂,两人闹翻了。但是曾国藩不计较。后

来左宗棠奉命到新疆打仗的时候,曾国藩把自己手下最得力的一支军队老湘营,交给左宗棠。当时湘军创始之时,有两个很有名的将领刘松山、刘锦棠,他们是很会打仗的两叔侄,老湘军的统领。左宗棠打新疆主要靠的就是这支老湘营,新疆第一任巡抚就是刘锦棠。那时曾国藩是两江总督,钱粮源源不断地予以供应。这个事情最终感动了左宗棠。在曾国藩死后,左宗棠发自内心地给曾国藩一副挽联:“知人之明,谋国之忠,自愧不如元辅;同心若金,攻错若石,相期无负平生”。
第三,曾国藩善于识别人才。后人讲曾国藩善于识别人,尤善相士。现在坊间有一本书叫做《冰鉴》,这本书类似于《柳庄相法》、《麻衣相术》。《冰鉴》署名曾国藩,但不是曾国藩写的,是后人假冒的。我在《唐浩明评点曾国藩家书》里面专门讲了这个事情。早在道光年间就有《冰鉴》这本书了,为什么后来署上曾国藩的名字呢?就是因为曾国藩有善于识人这样一个知名度,于是书商就打着他的旗号来推销。
曾国藩识人主要是建立在他的学问和阅历上的,应该是可以值得重视的。比如说他讲的“端庄厚重是贵相”、“谦卑含容是贵相”、“事有归着是富相”、“心存济物是富相”,这些讲的都是一种修养,一种性格,一种处事态度,不是很神道的东西。
他在识人上有两个要点。一是在“德”与“才”之间,他特别重视“德”。他曾经说过,“德”好比水之源头,“才”是水之波浪;“德”为木之根本,而“才”是木之枝叶。二是在“学”与“识”之间,更重视“识”。他说过“凡办大事,以识为主”。“识”是最主要的。他很推崇诸葛亮“才需学,学需识”的观点,他认为这是至论。他一看到容闳,就认为容闳是个了不起的人才。容闳是中国第一个在美国获得学位的人,对促进近代中国走向世界起了很大作用。他跟容闳第一次见面,听容闳谈中国富强的出路。容闳讲中国要学西方,要把科学技术引进来。曾国藩认为这是一个很有见地的观点,马上就给他6万两银子,要他到美国去买机器。后来就用这批机器,建立起中国第一家机器制造局。同时曾国藩还给朝廷上了一个奏折,建议学习西方的科学技术。这个奏折,被史学界认为是揭开中国洋务运动的一个里程碑。从那以后,中国开创了一个新的局面,向西方学习,走向世界。这就是近代史上的洋务运动。
在具体识别人才上,他有一些自己的做法。首先,他特别看重言谈,他不喜欢夸夸其谈的人,甚至喜欢木讷的人,他认为这种人比较可靠。其次,他特别注重小事。有一个人从乡

里投奔他,跟他一起吃饭,看到饭里有谷粒,就将谷粒丢掉不吃。曾国藩觉得这个人不好。他本来是穷苦人出身,到军营里能吃饱饭,跟乡里比已经很不错了,他却把谷粒丢掉。他觉得这个人不可重用,后来就打发这个人回去。再就是看举止。他认为一个可以担当大事的男人,最好的举止是稳重。他教育他的儿子,一再讲要稳重,不能轻飘。
第四,曾国藩很善于使用人才。使用人才才是最后的目的。他的做法是,(1)广收慎用。人才大量接收,但是使用上很谨慎。(2)因量器使。你是什么才,我就把你放到什么地方。(3)区别对待。绝对不能把贤才和庸才放在一起。(4)培养人才。他认为人才是培养出来的。培养的主要方法是“宏奖”,即充分鼓励。他认为鼓励可以使一个中才变大才。对待部下要鼓励,要爱护。他有句话说得好:“扬善于公庭,规过于私室。”对部下好的地方当面表扬,不好的地方个别谈话批评。他也很善于储备人才,这方面最大的贡献就是开创公派留学生的先河。他和李鸿章一起提出建议,派一批幼童到美国学习十年十五年,让他们学习西方科学技术,学成后归国,使中国徐图自强。
第五,慎选替手,使事业后继有人。曾国藩一生在人才上,最大的成效就是他选择了一个好的接班人——李鸿章。李鸿章是曾国藩严格意义上的真正的学生。他着意栽培重用李鸿章,使得李鸿章成为他事业的接班人。在曾国藩去世后的30年中,李鸿章执掌中国军事、外交的大权。曾国藩死后,他的名声在很长一段时间比生前还高,这有很多原因,其中一个主要原因是李鸿章不断为他的老师鼓吹宣扬,这是曾国藩死后名声大显的一个主要原因。
三、曾国藩对后人的启迪
(一)他可以启示我们,平民子弟照样可以成大事,获高位,享大名,改变命运的关键在自我奋斗
曾国藩是一个农家子弟,没有任何靠山,完全靠自己的奋斗来成就事业。我可以举一个例子来说明这个事情。据湖南出版社1995年出版的《毛泽东早期文稿》一书记载,当年毛泽东在一师读书的时候,他的老师杨昌济先生跟他说过“农家多出异材”,并以曾国藩、梁启超为例勉励他。
(二)中等资质者同样可以做出不平凡的业绩,关键在自强不息
在人们的想像中,曾国藩能成为一代文宗,一定是聪明绝顶的人;曾国藩能带兵打仗,一定是英雄豪杰式的人物;曾国藩能做那么多的事,一定是体格强壮的人。其实,曾国藩在这三个方面都不是人们想像的那样。曾国藩从来不认为自己很聪明。他多次讲自己很驽钝。他考进士,考了三次

,28岁才考上。李鸿章24岁就中了进士,胡林翼25岁中了进士,很多人一次就考中了,他不能算是很好。他当时功名也不是最高,是同进士进翰林院,这是他一辈子引为遗憾的事情。他一生喜欢下围棋,但他的棋下得不好。曾国藩更不豪雄。他多次说自己胆气薄弱。他的胆子比一般人还小。我就常常感到奇怪。因为我作为一个作家,特别注重人的这方面。他的确多次讲过他的心理素质很差。他的晚年更胆小。在处理天津教案的时候,老是跟别人说这件事情做得不好,“外惭清议,内疚神明”,不停地自责,表示他的心理承受能力很差。至于身体方面,他可以说是一个病号,30岁得了严重的肺病,大吐血,几于不治。35岁开始生牛皮癣。这个癣病很厉害,很痒,总要搔,他很痛苦,觉得“几无生人之乐”。他50多岁得了严重的高血压病,多次眩晕。最后61岁死于脑中风。他一生的成就完全靠自强不息得来。
(三)培养和提高人的综合素质是教育之本
中国的教育,从古至今都是应试教育。古代教育是为了应付科举考试,取得功名来换得一官半职。现代的教育是为了应付各级考试,以获取文凭学位来谋职谋生。应试教育最大缺陷是忽视了对人的自身的培养。其实,世间的一切事都是人做出来的。人本身素质的强弱,才是决定事情成败的最主要因素。
作为一个临危受命的军事统帅,曾国藩毫无军事知识和行伍经历,但是他比当年所有的专业军事将领都做得好。这里最主要的原因是他的人格的魅力。我们从他后半生的戎马生涯中,可以看到早期人格修炼对他的影响。“诚、敬、静、谨、恒”,这些看似空疏的东西,都发挥了重大的作用。在长期“内圣”的过程中,曾氏逐步树立了系统的道德观。在这个道德系统的指导下,他有了自己的为人操守。坚持操守给了他牢固的定力,这种定力保证他顶住艰难,抗拒诱惑。千千万万的银子从他手里过,他不贪污分文;立下盖世功劳,他不居功自傲;重兵在手,他不做非分之想。
(四)中年以后的人格修炼重在修心,修心的要点在一个“静”字
人到中年,见闻增多,阅历渐丰,人脉繁富,办事有方,这是好事。但同时人也变得思虑过重,欲望太多,精力分散,神志纷披,则又不是好事。如何让复杂变得简单,让纷披变得清澈,让分散变得集中?这需要修心。修心最重要的就是一个“静”字。曾氏进京以后,他的老师唐鉴特别强调一个“静”字。唐鉴当时这样对他讲: 最是静字功夫要紧,程颐、王阳明都强调静字工夫,所以能不动心。若是不静,省身也不密,见理也不明,一

切都是浮的。那时曾国藩已年过三十。老师针对他思虑重重、欲望重重的状况,给他下了这副药。唐鉴讲的是儒家看重“静”,其实道家、佛家也都看重静。这是因为一切理性的思考,都只能产生于静态。《红楼梦》里讲“静则灵,灵则慧”,就是这个意思。
只有在静的状态下,人的心境才会最为平和。而心境的平和安宁才是人最大的快乐之所在。看好一个大目标,心无旁骛,神无外用,坚定不移地朝着它走去。诸葛亮说的“非宁静无以致远”,讲的就是这个道理。
(五)做事要开张,做人宜收敛
很多朋友问我,你研究曾国藩20年,最大的体会是什么?我说我读了曾国藩1000多万字的书,最后读出两个字来:收敛。他做事轰轰烈烈、大气磅礴,但在做人上却是收敛,他处处谦退,不露锋芒,甚至韬光养晦。他对自己的家人,也总是喋喋不休地告诉他们不要逞能逞强,不要招人闲言,要知福惜福。他的这种思想有他的理论根据,这个理论就是他的“消息盈亏”之道。“消息盈亏”之道悟于《易经》。《易经》说“一阴一阳之谓道”,他从中领悟到人世间宇宙间最大的道理就是两极对立而和谐,这是宇宙的道理,也是人生的道理。人生一定要善于调适。一个人在做着轰轰烈烈的大事的时候,一定要注意自我收敛。这就是一种调适,一种平衡。他常常讲,人是不可能全的,不要去求全。所以他的书斋名叫做“求缺斋”。他说天有虚亏,地不满东南,天地都这样,人怎么能全呢?缺才是人生的最好状态。他说,花一旦盛开马上就谢了,月一旦圆了,马上就要亏缺。所以,他说人生最好的状态就是花未全开月未圆。这不能说是不求上进的想法,而是从宇宙间读出的一个大道理,这就是两极对立、和谐相处。我们常常讲“天人合一”,就是说人的生存状态应该与天地运行的状态保持一致。所以,如果一个人一方面在做着轰轰烈烈的大事,另一方面又自我膨胀,锋芒毕露,那么这个人多半要倒霉。各位领导不妨学学这个方法,在轰轰烈烈做大事业的同时,以收敛之心做人。这样,将会在做人做事上有一番新的境界出现。
(选自北京图书馆出版社《部级领导干部历史文化讲座》一书)


胡总书记在建党九十周年时,曾经向全党强调,我们党面临着“四大危险”,精神懈怠的危险、能力不足的危险、脱离群众的危险、消极腐败的危险,可谓清醒之至,振聋发聩!
【管理者应具备的十大人才理念】:第一、要有爱才之心。第二,要有识才之眼。第三,要有聚才之力。第四,要有用才之道。第五,要有励才之术。第六,要有容

才之量。第七,要有知才之明。第八,要有护才之胆。第九,要有育才之识。第十,要有荐才之德。


真正做到识才、爱才、重才、用才、育才、护才

2012-06-04 14:28:32| 分类: 默认分类 |举报 |字号 订阅

大量容人,就要有求才之渴,识才之眼,举才之德,用才之智,爱才之心,护才之胆,育才之识


重才之识、爱才之心、识才之能、容才之量、用才之行、使才之道、育才之方、聚才之法、护才之志、以才为师、荐才之德
要求选人用人者必须具备识才的慧眼、用才的气魄、爱才的感情、聚才的方法
真正做到识才、爱才、重才、用才、育才、护才
人才不足是实现跨越式发展面临的最重要、最关键、最紧迫的问题,必须高度重视,认真对待,很好解决。解决这个问题要有大境界、大胸怀、大思路、大手笔,真正做到识才、爱才、重才、用才、育才、护才。
识才就是要有慧眼,善于识别人才,发现人才,知晓人才,认准人才。不仅要发现和知道谁是人才,而且要了解和认知是什么人才,是帅才、将才,还是专才、通才,是现实可用之才,还是需雕琢后方能使用之才。识才是用才的前提,看得准才能用对路,识得清才能用得好,知人善任。识才既要看全面,又要看主流、主要方面,既要知其特长、优势和优点,也要知晓其不足、劣势和缺点,看得准、识得清,才能把人才用得准、用得好。
爱才就是打思想上、心底里喜爱人才,爱惜人才,把人才看得比一切都重,都宝贵。动其情、尽其心、用其力、使其能,招揽人才,用好人才,留住人才,保护人才。
不拘条条框框,“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甫,天下归心”,人才就会趋之若鹜,慕名而来。
重才就是看重其才能,唯才是举,唯贤是用,不吹毛求疵,不指责刁难,不求全责备。重才就要善于听取和采纳人才的意见,尊重他们的意愿,使人才最大限度发挥其应有的作用。
用才就是要很好地使用人才,为人才发挥作用搭建良好的平台,创设有利的条件,使其最大可能地展其才、用其智、尽其能。
要善于把人才摆在最能发挥其才智的位置上,放到最恰当的工作岗位里,用于最能发挥其作用的事业中。用才就是要用其长,用其能,用其优。
育才就是要重视人才的培养,在人才的培养上舍得花钱,舍得投入,舍得花心血。要善于为人才的知识更新,才智的提高,技能的增强,搭建平台,创造条件。
育才要做到政治上关怀,生活上关心,工作上帮助,使人才健康成长,充分展示才智,成为德才兼备,又红又专的干才。
护才就是要爱护人才,关心人才,呵护人才。金无足赤

,人无完人,对人才的缺点和不足,要有包容之心,要真诚地给以帮助,对工作的失误要客观看待,不要恣意埋怨指责,必要时应主动为其承担责任,减缓其心理负担和压力。对人才受到的不公正批评指责,要敢于为其解释,并给以心灵的慰藉,真正把人才当做事业发展的最宝贵、最珍贵、最重要的资源。
今天,事业要大发展,快发展,必须高度重视人才,必须重视人才队伍建设,一定要把人才建设放到事业发展最重要的地位,一定要看到人才不足是制约事业发展最大的障碍,最需要突破的瓶颈。事业发展关键在人,在人才问题上,我们不能轻视、不能等待、不能犹豫、不能无所谓、不能不作为,尤其是各级领导干部要登高望远。
只有切实解决好人才这个关键问题,我们的事业才能真正做到大发展、大飞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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