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乡土诗人臧克家

乡土写实诗人臧克家

臧克家（1905——），山东人。1929年开始创作诗歌，1932年以后开始大量发表诗歌。著有诗集《烙印》、《罪恶的黑手》等。他是三十年代风格独特的写实诗人。他不同于左翼诗人，没有表现阶级斗争的主题，没有左翼诗人强烈的政治性色彩，也不同于当时的现代派诗人，在纯粹的诗歌艺术王国进行探索。他虽然受新月派的影响，但是，仅仅限于形式方面，却没有接受新月派诗歌的精致的浪漫抒情。他的诗歌具有一种坚实的现实感，渗透着诗人自我对于社会、人生的认识、体验，特别是对于农村社会，农民生活、命运、性格有比较深刻的表现。所以，当时被称为“泥土诗人”。

臧克家的第一部诗集《烙印》（1933），在三十年代诗坛产生了相当的影响。闻一多给他作了序言，闻一多说：“克家的诗，没有一首不具有极顶真的生活的意义。”矛盾说：“在目今青年诗人中，《烙印》的作者也许是最优秀中间的一个了。”

在题材和内容上，臧克家《烙印》具有浓郁的生活气息，特别是具有乡土生活气息。《烙印》中的作品，大都表现底层人们的生活与命运，特别是农民的生活和命运。就抒情方式而言，臧克家，他不是放射自己的情感，而向外观察现实，把自己的感情、思想冷静地熔铸在可感的生活画面之中。这使他的诗歌具有非常质朴的特征。

《老哥哥》是用对话方式表现农民的悲惨命运。一个老长工，在地主家干了一辈子，最后被地主赶出大门。诗歌并没有直露感情宣泄，而是不动声色的描写，把感情融会在这种描写之中。

《当炉女》书写底层妇女的悲惨命运。

去年，什么都是他一手担当

喉咙里，痰呼呼地响

应和着手里的风箱

她坐在门槛上守着安详

今年，她亲手拉风箱

白绒绳拖在散乱的发上

大儿捧住水瓢蹀躞着分忙

小儿在地上打转，哭得发了狂

她盯住他，手却不停放

果敢地咬住牙根：

“什么都由我承当”

妇女失去了丈夫，与两个孩子相依为命，但是却表现出顽强的求生意志。诗歌是由两个生活场景构成，在生活场景中是若干生活细节。

《歇午工》歌颂农民的生命力量。从农民在地上午睡的情景，感受到底层劳动者旺盛的生

命力量。“放下了工作，/什么

都放下了，/他们要睡——/睡着了，/铺一面大地，/盖一身太阳，/头枕着一条疏淡的树荫，/这个的手搭上了那个的胸膛。/一根汗毛，/挑一颗轻盈的汗珠，/汗珠里亮着坦荡的舒服。/眼光下，铁色的皮肤上/开一大片白花，/粗暴的鼾声扣着/呼吸的均和。/沉睡的铁翅盖上了他们的心，/连个轻梦也不许傍近，/等他们静静地睡过这困人的正晌，/爬起来，抖一下，/涌一身新的力量。”

《神女》是写妓女的精神痛苦的。仍然是抓住一些生活细节，从外部行为，透视妓女内心的忧伤、孤独和凄凉。

练就一双轻快的脚

风一般地往来周旋

细的香风瓢在衣角

地衣上的花朵开满了恋爱

（她从来没说过一次疲倦）

她会用巧妙的话头

敲出客人苦涩的欢喜

她更会用无声的眼波

给人的心涂上甜蜜

（她从没吐过一次心迹）

红色绿色的酒

开一朵春花在她脸上

肉的香气比酒还醉人

她的青春火一般的狂旺

（青春跑得多快，她没暇去想）

她的喉咙最适合歌唱

一声一声打得你心想

欢情，悲调，什么都会唱

只管说出你的愿望

（她自己的歌从来不唱）

她独自支持着一个孤夜

灯光照着四壁幽怅

记忆从头一起亮起

长嘘一口气，她双眼合上

（这时，宇宙间只有她自己）

《炭鬼》写煤矿工人的悲惨生活，同时也对工人寄予希望，相信他们会以自己的力量改变这种悲惨生活。

没有日头和月亮

昼夜连成一条线

活着专为炭块对命

是几时结下了不解的仇怨

…………

你不要愁这样的日子没法消磨

他们的生命随时可以打住

魔鬼在壁峰上点起天火

地下的神水突然涌出

…………

别看现在他们这么蠢

有那么一天，心上迸出突然勇敢

捣碎这黑暗的囚牢

头顶落下一个光天。

臧克家《烙印》的另一个重要内容是表达一种“坚忍主义”的人生态度。这样的诗歌可以说哲理诗。这种“坚忍主义”，是坚强与忍耐的结合，面对苦难和险恶，不抱怨，不绝望，勇敢地承受，从而显示出顽强的生命意志，但是，同时也留露出一种无奈的情绪。《老马》既是对于中国农民性格、命运写照，也是作者“坚忍主义”的表达。中国农民就如同一匹老马一样，默默无声地背负沉重的压力，缺乏抗争欲望，但是，在这种沉默又不是麻木，这里有一种顽强的生命力量，不被苦难所征服的生命意志。这里似乎有一种更为形而上的对于人生理解和认识，把生活理解为一场充满苦难的悲剧，然后承受它，这种承受也就具有了直面惨淡的人生的积极意义。

总得叫大车装个够

它横竖不说一句话

背上的压力往肉里扣

它把头沉重地垂下

这刻不知道下刻的命

它有泪只往心里咽

眼里飘来一道鞭影

它抬头望望前面

有时，这种“坚忍主义”带有更深刻的人生体验。在《生活》中，臧克家把生活是无边的虚空和悲剧，然后，在悲剧和虚空中进行抗争，从而获得人生的意义。这种意义就是如鲁迅过客一样的，在过程中体验自我的生命力量。“这可不是混着好玩，这是生活，/一万支暗箭埋伏在你周边，/灾难是天空的星群，/它的光辉拖着你的命运。/希望是乌云里的一缕太阳，/是病人眼中最后的灵光，”“在人生的剧幕上，你既是被派定的一个角色，/就当拼命的来一个痛快，”“当前的磨难就是你的对手，/运尽气力去和它苦斗，/累得你周身的汗毛都撑着汗珠，/但你须咬紧牙关不敢轻忽；/同时你又怕克服了它，/来一阵失却对手的空虚。/这样，你活着带一点倔强，/尽多苦涩，苦涩中有你独到的真味。”

臧克家诗歌在形式上具有凝炼。

他的诗歌受新月派的影响，但是主要是在形式方面，臧克家诗歌比较讲究形式上的整饰。但是，却没有新月派诗人那种浪漫性。总的来说，他是那种认真做诗的诗人。他的是做出来的，而不是写出来的。所以，一向被认为是“苦吟”诗人。这种“做”形成了那种凝练、含蓄的风格。可以从两个方面理解：

1、感情凝炼。他的诗观察胜于想象，他不是那种让想象力充分展开的诗人，而是那种善于从生活的细微处提炼诗情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