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蚕》与《丰收》之比较邢照允（安徽省界首一中，安徽界首２３６５００）［摘 要］茅盾的《春蚕》和叶紫的《丰收》是中国现代文学中具有史诗性的作品，是海内外学者公认的真正意义上表现农民生活的典范之作。
两篇社会写实小说，描绘同一时代不同地域的农村状况和农民的共同命运。
两位作家对其小说主题思想的挖掘各有侧重，所塑造的人物形象的内涵也不尽相同，在艺术手法的运用上各有千秋。
本文试图对以上各点加以分析比较，帮助学生阅读理解《语文读本》中的这两篇名作，帮助学生更好地欣赏３２集电视连续剧《星火》（根据叶紫的小说《丰收》等改编）。
［关键词］主题；人物；手法１９３２年“一·二八”上海战事以后，日本帝国主义加紧了在长江流域的军事侵略和经济掠夺，洋货排斥国货占据了市场，国民党反动派的统治更加黑暗腐败。
这年秋天，农业大丰收，但在帝国主义经济侵略和地主阶级残酷剥削下，丰收的中国农村更趋破产，“丰收成灾”的消息，时见报端。
此时，左翼作家们紧握手中的笔，淋漓尽致地描绘了这风云变幻的时局。
以茅盾的《春蚕》为先声，汇同叶紫的《丰收》和其他作家的小说、剧本等，卷起了描写“丰收成灾”这一社会现象的浪潮。
《春蚕》写于１９３３年。
作者以其家乡江浙一带的蚕事为描写内容，具有浓厚的生活气息。
主人公老通宝一家为了春蚕丰收，孤注一掷，抵押了最后的家产，含辛茹苦地喂养，终于夺得了蚕茧的丰收。
然而民族丝业在帝国主义的掠夺下纷纷破产，商人趁机压价，春蚕丰收反而成灾。
老通宝一家债台高筑，陷入了赤贫。
叶紫也是一位左翼重要作家。
少年时代正值湖南农民运动兴起之时，他的父亲和姐姐投身革命，遭到反动派的杀害。
这一切使作者在其作品中更多地反映了大革命前后农村的阶级矛盾和农民的革命斗争，郁结着作者的愤懑和不平。
《丰收》是叶紫的代表作之一。
１９３１年的洪水席卷了作者的家乡湖南，饥民们一贫如洗。
１９３２年云普叔和村民们历尽艰辛，终于夺得了谷物的大丰收。
然而谷价飞跌，农民希望的肥皂泡又一次破灭了，摆在他们面前的是更为悲惨的境遇。
苦难的农民终于找到了唯一的出路———奋起反抗，他们走上了革命的征程。
《春蚕》和《丰收》是两篇社会写实小说，描绘同一时代不同地域的农村状况和农民的共同命运。
本文试图从主题思想、人物形象和艺术手法诸方面，分析比较其异同，从而更深刻地认识它们。
一《春蚕》和《丰收》都描绘了农民丰收成灾的图景和农民陷入赤贫境地的悲惨遭遇。
“丰收成灾”成为《春蚕》和《丰收》描写的主要方面，但两位作者对各自作品主题思想的挖掘，却各有侧重。
《春蚕》揭示了造成农民丰收成灾的根源是帝国主义的军事和经济侵略、封建主义的剥削和国民党的反动统治。
江浙一带是帝国主义经济侵略的重灾区，那里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土崩瓦解了，成为帝国主义掠夺工业原料和倾销商品的场所。
尽管像老通宝那样的农民有着“仇洋”（或叫盲目排外）的思想，然而无法阻止帝国主义的经济渗透：“……他（老通宝）自己也明明看到自从镇上有了洋纱、洋布、洋油……这一类洋货，而且河里更有了小火轮船以后，他自己田里生出来的东西就一天一天不值钱，而镇上的东西却一天一天贵起来。
他父亲留下来的一分家产就这么变小，变做没有，而且现在负了债。
”奸商们乘机哄抬物价，压低茧价。
于是老通宝愤怒地呐喊：“真正世界变了！”然而老通宝并没有正视这变了的世界，仍顽固地要走传统的“勤劳发家”的道路，这就使他注定要失败：“就是这么着，因为春蚕熟，老通宝一村的人都增加了债！老通宝家为的养了五张布子的蚕，又采了十分的好茧子，就此白赔上十五担叶的桑地和三十块钱的债！一个月光景的忍饿熬夜还都不算！”和《春蚕》相比，《丰收》不仅描写丰收成灾的图景，揭露了帝国主义、地主阶级和国民党反动派的罪行，还自始至终突出了地主和农民的矛盾，描写了农民的觉醒和斗争。
主人公云普叔为了及时春耕，痛忍地主高利贷的盘剥。
当青黄不接时，云普叔无可奈何，卖到了女儿英英。
历尽非人的磨难，终于夺得了谷物的丰收。
此时，奸商们哄抬物价，压低谷价，地主和高利贷者重利盘剥，贪官污吏催粮逼款。
这一切把云普叔气得昏了过去。
“谷贱伤农”的残酷现实，终于使云普叔认识到了“真的有抢谷的强盗啊！”从而他理解并支持了儿子的革命行动。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与《春蚕》不同的是《丰收》用较多的篇幅描写了农民的反抗和斗争，直接揭示了地主高利贷者（如何八爷）的罪恶。
在癞大哥的帮助下，立秋走上了革命的道路。
他们发动群众，抗租抗税，准备着“一次大的拼命”。
阿多不相信靠一次蚕花好或是田里熟可以还清债再有自己的田，“丰收成灾”的结局证明了他的观点是对的。
然而愚昧的老通宝却最终也没有这样的认识，也就是说父与子之间的矛盾没有得到解决。
云普叔在昏迷清醒之后终于理解了儿子，支持儿子的革命行动，父子之间的“鸿沟”终于消除，从而拓宽了《丰收》主题思想的内涵。
二《春蚕》和《丰收》都塑造了父与子两代农民的形象。
老一代农民老通宝和云普叔是旧中国农民的典型代表。
新一代农民多多头和立秋已初步觉醒，他们不赞成父辈们所坚持的勤劳发家的观念，追求新的生活。
这两篇小说都展示了父与子的矛盾，也就是安分守己遵循旧观念的老一辈农民与不安现状追求新生活的新一代农民之间的矛盾冲突。
描写两代人的矛盾，反映了农村社会已经进入一个新旧交替翻天覆地的伟大时代。
在老通宝和云普叔的性格中，有很多惊人的相似之处：勤劳忠厚，迷信保守。
这是长夜漫漫的封建社会在中国农民身上打下的烙印。
老通宝所生活的江浙一带，“轧轧轧的轮机声和洋油臭，飞散在这和平的绿的田野”。
老通宝直觉地感到世界变了，然而他和村民们却无从把握这变了的世界。
“……他们简单的头脑老是这么想：只要蚕花熟，就好了！他们想象到一个月以后那些绿油油的桑叶就会变成雪白的茧子，于是又变成丁丁当当响的洋钱，他们虽然肚子里饿得咕咕地叫，却也忍不住要笑。
”为了春蚕丰收，“人们把剩余的精力榨出来拼命干”。
丰收成灾的结局气得老通宝捶胸顿脚。
然而老通宝并没有认识到丰收成灾的根源究竟在哪里。
他虽然不像鲁迅笔下的闰土麻木，但也没找到新的出路。
云普叔也和老通宝一样，不知变通。
他也希望靠着拼命劳动，以血汗来求生存。
当癞大哥他们告诉云普叔世界变了，穷人要抬头必须起来反抗时，他却说：“老子……只知道要做，不做就没吃的……”云普叔做了，努力地拼命地做了，结果正像他儿子立秋说的———也不过是替人家当奴隶！他勤劳，咬紧牙关，超负荷承受着生活的重负；他忠厚，在丰收的憧憬中痛心卖掉了女儿英英；他迷信，奢望通过“打租饭”博得地主的一点怜悯；他保守，一次又一次地阻止儿子的革命行动。
强盗们抢光了他的谷，才使他醒悟过来，从而初步支持儿子的革命行动。
殖民者的入侵，国民党的腐败，给中国农村带来了巨大的灾难，现实社会处在急遽变化之中，而勤劳忠厚的老通宝和云普叔却墨守成规，不知变通，这就是他们的悲剧之所在。
世界变了，他们还恪守着“勤劳发家”的信条，这根深蒂固的陈旧的小农意识成为中国农民的精神桎梏，阻碍着农民的觉醒。
迷信保守思想性格的形成，有着深层的历史的原因。
老通宝和云普叔都是手持“旱烟管”的旧中国的农民，身上散发着古老的泥土味。
他们饱经风霜，百折不挠。
封闭的自给自足的生产方式，封建统治思想的长期毒害，使他们目光短浅，愚昧麻木。
现实生活的频频打击，又使他们不知所措，只得怅望青天，安分从命。
老通宝把“收茧”的仪式安排得好比誓师典礼一般隆重虔诚，在灶君神位前恭恭敬敬地点上香烛，然而神没有也不可能保佑他的茧子卖上好价钱。
云普叔则相信“关帝爷爷”能拯救穷人于苦难之中，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他们的思想如此落后，精神如此麻木，难怪他们在三十年代初急剧变化的社会生活面前困惑不解，精神上遭受着痛苦的煎熬。
在丰收反而成灾的现实面前，老通宝没有找到新的出路；而云普叔的初步觉醒也是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换来的。
由此我们可以看到当时中国农民问题的复杂性，中国革命步履的艰难！《春蚕》和《丰收》都把老一代农民写得充实些，但新一代农民身上蕴蓄着推翻旧世界的伟大力量。
因此，新一代农民形象的塑造对表现小说主旨起着重要的作用。
在《春蚕》里，多多头的形象比较单薄。
多多头看到了农民境遇的每况愈下。
“他永不相信靠一次蚕花好或是田里熟，他们就可以还清了债再有自己的田；他知道单靠勤俭工作，即使做到背脊骨折断也是不能翻身的。
”他否定了父辈们“勤劳发家”的生活观念。
他困惑不解，“他觉得人和人之间有什么地方是永远弄不对的，可是他不能够明白想出来是什么地方，或是为什么。
”这些是和父辈们所不同的，这些变化是农民觉醒的前奏。
然而多多头还没有真正地觉醒，没有找到一条新生活的路。
（至于多多头走上革命道路，那是《秋收》和《残冬》里的事。
）在《丰收》里，立秋有着与多多头同样的观念，同样的困惑：“一切都渺茫哟！他怅望着原野。
他觉得：现在已经不全是要下死力做工夫的时候了；谁也没有方法能够保证这种工作，会有良好的效果。
历来的天灾人祸，把这颗年轻的心房刺痛得深深的。
眼前的一切，太使他感到渺茫了；而他又没有方法能把自己的生活改造，或是跳出这个不幸的圈围。
”然而，湖南毕竟是大革命时期农民运动蓬勃发展的地区，当年那如火如荼的革命斗争深得人心。
打倒土豪劣绅，一切权利归农会。
毛主席在《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中盛赞这种农民运动“好得很”。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立秋在癞大哥的帮助下，终于认识到：“什么人都是穷人的对头，自己不起来干一下子，一辈子也别想出头。
”他终于找到了一条通往光明的路———革命！这些都是和多多头所不同的，也是这一人物形象大放异彩的真正原因。
痛苦———迷惘———革命，这是新一代农民觉醒的“三级跳”，是他们冲出黑暗牢笼，创造新生活的必由之路。
立秋是觉醒了的青年农民的代表，代表着农村中最积极最有生气的力量，从他的身上人们看到了中国革命胜利的希望。
因此，立秋的形象较多多头丰满，成为中国现代文学史上早期的革命农民的形象之一。
三在艺术手法上，《春蚕》和《丰收》既有许多相似之处，又有各自的特色。
在《春蚕》中，老通宝一家把生活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春蚕的丰收上，为之投入了紧张的搏斗，倾注了全部的心血。
“……老通宝全家都瘦了一圈，失眠的眼睛上布满了血丝。
”当蚕叶不够时，老通宝只得拿出最后的家产———十五担叶的桑地作抵押。
那命运的大蒜头时时令一家人提心吊胆，他们多么渴望春蚕丰收啊！这一切同丰收成灾的结局形成极大的反差、强烈的对比！《丰收》中云普叔对丰收也寄予了太大的希望。
为了丰收而忍受地主的重利盘剥，为了丰收卖掉了女儿英英，为了丰收彻夜车水……而当他编织着丰收后那美丽的花环时，更大的灾难无情地降临到他的头上。
可谓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
综上所述，《春蚕》和《丰收》都把丰收的情景和成灾的结局相对比，把憧憬丰收时的喜悦心情和灾后的绝望心理相对比，从而产生出人意料、发人深思的艺术效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