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琐细世界里的艺术美--张爱玲、王安忆都市小说的别样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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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俗的张爱玲和王安忆人们总将王安忆同张爱玲作比较。
两人同生长于上海,受这个繁华都市的影响;两人写作的内容、手法、风格等或多或少有着相似性;两人对于世俗的热爱,对自我意识的深刻剖析,对女性意识的自觉等,皆能从字里行间找到蛛丝马迹。
下文将以二人散文中关于上海的篇目为讨论对象,简单阐述二人的相近之处。
王安忆曾说过“现在年轻人热衷于去酒吧、咖啡馆、茶坊寻访旧上海的痕迹,其实他们寻找的是旧上海的时尚,而旧上海的灵魂,在于千家万户那种仔细的生活中,任何时尚都是表面的,而且不断循环,旧翻新是时尚的老戏。
”(王安忆《我不像张爱玲》)此处所言的旧上海,恰巧是张爱玲曾存在过且掀起轩然大波的上海,是“新旧文化种种畸形产物”(张爱玲《到底是上海人》)交流下的上海。
旧上海的灵魂并不随着时尚的翻新而改变,依然留存在生活细微的方方面面。
那么,可否这样理解,王安忆的笔其实也与时尚一样,和张爱玲同样包囊着旧上海的灵魂,只不过是以今日审美下的时尚代替了旧时尚。
王安忆所说的“旧上海的灵魂”是褒义之言,那是从近代开始,上海便形成的一种热闹的“江湖气”(王安忆《上海的女性》)。
那是一辈辈传承下来,埋藏在上海人骨血中的因子。
张爱玲虽不善交际,却也用着自己的行动、自己的文字证明上海女人在“守”上的“硬”(《上海的女性》)。
张爱玲以“我”的经历为主体,写到“旧上海”的公寓生活,即其《公寓生活记趣》。
其中提及了上海的气候特点,上海的声音,上海生活的家长里短,以及上海的人情等等。
文章凭借“我”对周遭的敏感,描摹了公寓生活的细枝末节。
而王安忆在《上海是一部喜剧》中,将上海搬到了舞台上,让上海出演一部喜剧。
文中描绘了上海的弄堂文化,表达了对服装的见解,更提及了上海方言,三者结合后再提及人的本体,这样戏谑、碎片化的描绘,正是王安忆热爱的上海。
在比较北京与上海时,王安忆也说到上海是“人间烟火”,是“针眼里有洞天”。
二者其实是对新旧时代上海的精彩描绘,其内里的精神是永恒不变的,唯一的不同大概是时代带来的科技的变化,生活的便捷。
张爱玲和王安忆对于上海都市书写的异同上海,这个都市文化高度发达的大都会,以其独特的人文内涵孕育了许许多多的作家,张爱玲和王安忆就是其中的两位。
张爱玲和王安忆作为中国现当代文坛颇有影响力的女作家,她们共同选择书写上海的故事,为传承中的上海叙写别样的传奇。
共同的地域文化、深厚的地域情结使得二者在创作中有着诸多的相似之处和可比性。
本文试图以《倾城之恋》和《长恨歌》为例,从上海的变迁、上海主题的创作情结、上海女性的宿命与守望等方面具体分析张爱玲和王安忆对于上海都市书写的异同,从而勾勒出从张爱玲时代到王安忆时代,上海在自身解放道路上所走过的曲折历程,展现出上海这座大都市半个世纪左右的风雨历程。
一、上海的变迁:张爱玲的上海到王安忆的上海。
(一)张爱玲———上海的亲历者张爱玲这位天才奇女子出生于上海,除了在香港三年的大学生活外,直到游走他乡前,她一直生活在上海。
她所写的庸人琐事都聚焦在上海这座光怪陆离的大都市,有时也写香港,但香港仅仅是张爱玲演绎上海人生传奇的另一空间而已。
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我为上海人写了一本香港传奇……写它的时候,无时无刻不想到上海人,因为我是试着用上海人的观点来察看香港人的。
只有上海人能够懂得我的文不达意的地方。
”上海给予了张爱玲想象的空间和自由飞翔的感觉,这里没有束缚,没有条条框框,而是她成功的沃土。
上海之于张爱玲,真的太熟悉不过了。
土生土长的身份使张爱玲很有优越感,对于上海大都市的叙述,张爱玲可以说是得心应手,因为她的上海是融进她心里的。
她喜欢上海,喜欢上海人。
她与上海是同呼吸共命运的。
上海的公寓、小贩的吆喝声、电车的哐当声、街头小报都是她日常生活必不可少的,她是非听见电车声才睡得着的。
张爱玲的《倾城之恋》讲述的是发生在上海20 世纪30 年代左右的故事。
1920 年出生的她作为亲历者,融入了自己的内心情感,将心底里的上海向读者缓缓道来。
对于故事发生的背景———大上海,虽没过多笔墨直面书写,却处处渗透着那个年代上海的独特色彩,无论是像神仙洞府的白公馆还是咿咿哑哑的胡琴,都是张爱玲的记忆。
张爱玲与王安忆都市小说创作比较研究作者:夏晨阳来源:《中学课程辅导·教师教育》 2018年第3期张爱玲与王安忆都市小说创作比较研究夏晨阳(湖南省长沙市南雅中学高1612班湖南长沙410000)【摘要】张爱玲与王安忆是我国现当代文学史上的两名奇女子,她们的文学作品都具有很高的价值。
本文比较这两名作家的创作,希望能为现代文学创作提供一些启发。
【关键词】张爱玲王安忆都市小说【中图分类号】 G633.3【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992-7711(2018)03-175-01一、前言在中国文学史上,张爱玲与王安忆是两名传奇女子,她们在文学领域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张爱玲出生于上个世纪三十年代,王安忆风靡于世纪之交的当代文坛中,虽然这两人的创作相隔了几十年,但是她们的小说具有共同的灵魂。
1995年,王安忆出版了《长恨歌》,很多人认为这是模仿张爱玲的小说,王安忆也被人称为“张爱玲第二”,但是王安忆并不认可这种说法,之后,她又发表了《世俗的张爱玲》、《我不像张爱玲》等文章,表示自己与张爱玲的差别。
不管怎么样,张爱玲和王安忆的文学创作都是我国的艺术瑰宝。
比较这两人的文学创作,具有广泛而深远的意义。
二、张爱玲与王安忆都市小说创作比较(一)写作主题比较纵观张爱玲都市小说的创作主题,基本集中在对病态人生人性的描写抨击和追根溯源。
她在小说中竭力挖掘表现病态人生人性的种种肮脏和丑陋,借以宣泄对冷酷自私的生活环境的不满。
一个暴虐成性的父母,一个冷漠自私的母亲,一个残忍恶毒的后妈,几乎是张爱玲都市小说中相当固定的人物原型。
而王安忆在都市小说中的创作主题则显得明媚的多,很多小说都是歌颂对人间真情的追求。
比如她的第一篇取材自都市生活的短篇小说《一个少女的烦恼》,描绘了一个都市底层女青年勇于追求爱情的故事,这样的主题具有积极向上的色彩。
(二)人物形象的比较文学创作离不开人物形象。
可以说,塑造人物形象的成功与否直接决定着文学创作的质量。
(附录二)繁华落尽见真淳--王安忆的日常化写作王安忆把目光投注于日常生活实与整个大环境的变化有关。
上海文学素有描写市民社会的传统。
此传统曾因抗战而一度中断。
1949年中共执政后,上海的建设每况愈下,都市的面貌保留三十年代的样子,而都市特色也在时间里褪色。
1990年四月,中共决意开发上海浦东新区,按照国际一流标准进行现代化城市基础建设,上海得以重新出发,面向世界。
1992年邓小平南巡讲话,鼓吹改革开放,上海的投资与建设也随着增加。
上海开始在新的兴建中改头换面,黄埔江新建的建筑再度显示出上海恢复了活力。
市民社会与都市社会的发展遥相呼应而抬头。
文学由单一化、政治化转向世俗化和多样化,由符合政治的要求转向表达个人的追求。
市民社会浮出台面,人们怎么生活变成一件重要的事,而文学开始关注最实际的生活面,即普通人的生存状况。
中国知识分子在过去常受到意识形态的束缚。
五四之后,知识分子的价值立场是政治的、启蒙的,在主流意识形态之下,日常生活的题材被忽视与遗忘。
1949年后,左翼文学大行其道,个体消融在党与民族的集体意识之中,日常生活书写在历史叙事的主题面前变得琐碎、平庸。
但是这种情形到80年代之后有了改变,启蒙使命和人文主义关怀被商业大潮281所取代,官方的意识形态逐渐退出当代中国的社会生活。
在后工业社会里,知识分子开始以新的姿态面对新的现实。
在商业经济社会里,都市地位提升了,个人从集体中挣脱出来,市民阶层受到重视,他们所崇尚的俗世生活进入了创作的视野。
平民群体的生活价值获得关注,创作与历史叙述开始分离,文学多元化的格局遂形成。
因此,有论者认为王安忆的都市题材频繁的出现,不仅是她个人兴趣的转移,也是呼应90年代文坛对于宏大叙事的反驳。
1在这背景之下,人们被压抑的欲望和思想得到空前的释放和表达,理想主义被击溃,物质欲望的伦理崛起。
在创作上,宏大的观念语式被俗世的审美文化所取代,日常生活重回作家的创作视野中。
(一)王安忆与日常生活面对外在思潮的变化,王安忆的态度是谨慎的,在多元缤纷的都市意识中,王安忆推崇俗世生活的价值。
历史沧桑中的海上繁华梦——张爱玲与王安忆的上海都市民
间书写比较
甘晓燕
【期刊名称】《现代语文(学术综合)》
【年(卷),期】2007(000)007
【摘要】张爱玲与王安忆二人的生活经历和个性迥然不同,但她们却一致取笔于上海都市民间生活,展示上海底层百姓的喜怒哀乐,呈现给读者的是城市民间故事,创作中张爱玲更为注重个体生命体验,关注的是一个个瞬间上海,而王安忆更为关注的是上海的历史,是历史中的人物,在传承中较张爱玲有了超越.本文就是试图从其内在的精神联系和逻辑发展中发掘她们的似与不似之处.
【总页数】2页(P70-71)
【作者】甘晓燕
【作者单位】山东威海职业学院旅游系
【正文语种】中文
【中图分类】I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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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长恨海上繁华尽,遍地人间沧桑情——从《遍地枭雄》探析王安忆长篇小说的创作转型 [J], 廖咏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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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上海都市的书写——以张爱玲、王安忆、郭敬明为例 [J], 孙絮
5.“寻找”中的主体:重探王安忆《海上繁华梦》 [J], 徐德明;易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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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忆都市小说对张爱玲“家常小说”创作的传承
李俊
【期刊名称】《牡丹江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年(卷),期】2011(000)005
【摘要】张爱玲作品构筑的"家常性"对后来追随者的范式作用不仅是一种完成,更是一种启示,其都市小说创作是对张爱玲"家常性"小说的传承。
这种对"家常性"的传承主要体现在三方面:家常生活的,小型叙事的,小人物的。
这种建立在家常、平凡与"安稳"基础之上的小说"家常性"叙事模式还原了生活本来的真实,还原了平凡人物本来的"安稳",更加接近小说读者的普遍生活状态,具有文学史上的传承意义。
【总页数】2页(P31-32)
【作者】李俊
【作者单位】马鞍山师范高等专科学校人文系,安徽马鞍山243000
【正文语种】中文
【中图分类】I207.4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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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张爱玲和王安忆都市小说的传承与流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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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爱玲和王安忆对于上海都市书写的异同上海,这个都市文化高度发达的大都会,以其独特的人文内涵孕育了许许多多的作家,张爱玲和王安忆就是其中的两位。
张爱玲和王安忆作为中国现当代文坛颇有影响力的女作家,她们共同选择书写上海的故事,为传承中的上海叙写别样的传奇。
共同的地域文化、深厚的地域情结使得二者在创作中有着诸多的相似之处和可比性。
本文试图以《倾城之恋》和《长恨歌》为例,从上海的变迁、上海主题的创作情结、上海女性的宿命与守望等方面具体分析张爱玲和王安忆对于上海都市书写的异同,从而勾勒出从张爱玲时代到王安忆时代,上海在自身解放道路上所走过的曲折历程,展现出上海这座大都市半个世纪左右的风雨历程。
一、上海的变迁:张爱玲的上海到王安忆的上海。
(一)张爱玲———上海的亲历者张爱玲这位天才奇女子出生于上海,除了在香港三年的大学生活外,直到游走他乡前,她一直生活在上海。
她所写的庸人琐事都聚焦在上海这座光怪陆离的大都市,有时也写香港,但香港仅仅是张爱玲演绎上海人生传奇的另一空间而已。
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我为上海人写了一本香港传奇……写它的时候,无时无刻不想到上海人,因为我是试着用上海人的观点来察看香港人的。
只有上海人能够懂得我的文不达意的地方。
”上海给予了张爱玲想象的空间和自由飞翔的感觉,这里没有束缚,没有条条框框,而是她成功的沃土。
上海之于张爱玲,真的太熟悉不过了。
土生土长的身份使张爱玲很有优越感,对于上海大都市的叙述,张爱玲可以说是得心应手,因为她的上海是融进她心里的。
她喜欢上海,喜欢上海人。
她与上海是同呼吸共命运的。
上海的公寓、小贩的吆喝声、电车的哐当声、街头小报都是她日常生活必不可少的,她是非听见电车声才睡得着的。
张爱玲的《倾城之恋》讲述的是发生在上海20 世纪30 年代左右的故事。
1920 年出生的她作为亲历者,融入了自己的内心情感,将心底里的上海向读者缓缓道来。
对于故事发生的背景———大上海,虽没过多笔墨直面书写,却处处渗透着那个年代上海的独特色彩,无论是像神仙洞府的白公馆还是咿咿哑哑的胡琴,都是张爱玲的记忆。
2013年7月第15卷第4期 东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JournalofSoutheastUniversity(PhilosophyandSocialScience)Jul.2013Vol畅15No.4日常琐细世界里的艺术美———张爱玲、王安忆都市小说的别样风景罗 艳1,王 健2(1南京医科大学医政学院,江苏南京210029;2南京化工职业技术学院社科部,江苏南京210048)[摘 要]张爱玲和王安忆都市小说,都以写实的笔触为主去描绘都市日常琐细生活,可是与某些写同一题材的作家相比,她们的作品不仅没有被庸常琐细湮没艺术的光辉,反而是一幅非常优美精致的艺术画卷。
从两位作家的审美能力和艺术技巧层面,可探究她们笔下都市画卷里那份不俗的美。
[关键词]张爱玲;王安忆;都市小说;日常琐细;美[中图分类号]I0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511X(2013)04‐0101‐05[收稿日期]2013-01-06[基金项目]2010年度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规划基金项目“中国现代大学与新文学传统”(10YJA751073)阶段性成果。
[作者简介]罗艳,女,南京医科大学医政学院讲师,研究方向:现当代文学。
张爱玲和王安忆这两位分处不同时期的女作家,对都市的绘写都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绩,且颇具艺术特色。
对于她们的都市小说,一直以来人们多从艺术内涵去挖掘,比如认为都是以日常生活为底来叙写都市,以女性为主体等等。
也有从艺术手法上认为她们都是以写实为主。
本文在略同以上观点的基础上思考的是:张爱玲和王安忆虽以写实为主、深入都市家庭日常生活内部细描细绘,但与某些写同一题材的作家相比,她们的文本不仅没有被琐碎俚俗磨灭艺术的美感,反而是流光溢彩、卓尔不群,仿佛一幅优美的画卷。
本文将从审美能力和艺术技巧两个层面来探究这一特点。
在此补充的是,从艺术高度看,王安忆早期写日常琐细生活的都市小说,与甫登文坛就具有成熟创作眼光和技巧的张爱玲的小说相比,还欠缺可比性。
1990年代以后,枟海上繁华梦枠到枟长恨歌枠等一系列作品,日渐显示出王安忆都市文学创作观的成熟,以及凡琐日常生活绘写都市的理念愈加明晰,这类小说的艺术品质上也呈现出与张爱玲更多的相似。
此外,上海商业化大都市的特征是在1990年代以后,随着市场经济活跃发展,重又愈来愈分明的。
这个时期的上海,在物质和精神上都显示出了与上世纪三四十年代更多的相似性。
所以,将王安忆1990年代以后的都市小说与张爱玲并论,客观上讲也更有可比性。
因此,下面论述涉及到的王安忆小说,将以其1990年代后的作品为基础。
张爱玲和王安忆对都市的体察集中在上海和香港两个城市,并以上海为主。
首先,并不排除张爱玲和王安忆笔下日常琐细世界的艺术美,或许与上海这座城市有所关联———自开埠以来、从四面八方汇集并沉淀下了幽雅的韵致。
王安忆在枟上海与北京枠里说,上海是“螺蛳壳里做道场的,这生计越做越精致,竟也做出一份幽雅。
”[1]111在枟文革轶事枠里王安忆这样评述:“这里的每一件事情都是那样富于情调,富于人生的涵义,……油条是剪碎在细瓷碗里,有调稀的花生酱做佐料。
它把人生的日常需求雕琢到精妙的极处,使它变成一个艺术……上海的生活就是这样将人生、艺术、修养全都日常化,具体化,它笼罩了你,使你走不出去。
”[2]165但从根本上说,张爱玲和王安忆笔下的日常琐细世界能极富艺术美感,主要还是因为她们对都市日常琐细生活的叙写,不是简单的现象还原,而是站在一个理性的高度去审视体悟,以高质的审美能力和高妙的艺术技巧,勾画创造出了美的风景。
就如王安忆在枟妹头枠里形容一个女子时所说:“这些琐碎的日常的细节一点没有侵蚀她的美丽,相反,她使得这些细节变得优雅了”[3]43很少有作家能像张爱玲和王安忆那样,将都市琐细日常生活变得那么富有审美性。
一、独到的审美能力这里先从张爱玲和王安忆独到的审美能力谈起,正是这一突出的禀赋和修养,使她们能在琐细日常生活世界里提升出“美”,体现于笔端,从而使这一题材的小说世界变得极富审美性。
首先,她们对日常平凡的衣食住行细节,有着独到而精致的审美体悟,并将之融入了笔下的日常世界。
在张爱玲的枟传奇枠里随处可见这样的例子。
如枟沉香屑第一炉香枠里这样写葛薇龙试穿衣服:“毛织品,毛茸茸的像富于挑拨性的爵士乐;厚沉沉的丝绒,像忧郁的古典化的歌剧主题歌;柔滑的软缎,像枟蓝色的多瑙河枠,凉阴阴地匝着人,流遍了全身”[4]15;写梁太太豪宅的花园:“这园子仿佛是乱山中凭空擎出的一只金漆托盘。
园子里也有一排修剪得齐齐整整的长青树,疏疏落落两个花床,种着艳丽的英国玫瑰,都是布置谨严,一丝不乱,就像漆盘上淡淡的工笔彩绘”[4]1。
又如枟金琐记枠中曹七巧出场时:“一只手撑着门,一只手撑了腰,窄窄的袖口里垂下一条雪青洋绉手帕,身上穿着银红衫子,葱白线香滚,雪青闪蓝如意小脚裤子”[4]89;写曹七巧的哭:“她顺着椅子溜下去,蹲在地上,脸枕着袖子,听不见她哭,只看见发髻上插的风凉针,针头上的一粒钻石的光,闪闪掣动着。
发髻的心子里扎着一小截粉红丝线,反映在金刚钻微红的光焰里。
她的背影一挫一挫,俯伏了下去。
她不像在哭,简直像在翻肠搅胃的呕吐”[4]94。
张爱玲总是能把平常的司空见惯的东西变得极富神韵,细琐的衣食住行经她一点化,立刻美仑美奂。
王安忆在1990年代以后的都市小说中,也越来越表现出对衣食住行细节独到而精致的审美。
如枟香港的情与爱枠里,作者对女主角逢佳每次出场都有细致的穿着描画:“她穿一件宝蓝色的羊绒衫,下身则是一条翠蓝的长裙,脚下却是一双蟹青蓝的皮鞋,耳环是硕大的湖蓝的一对。
她满身都是蓝,却都不是一个倾向的蓝,差之仅分毫,失之却千里,叫人眼花缭乱还又疲乏单调”[2]283。
又如枟妹头枠中对家居环境的描摹:“……家具一色柚木,西洋款式。
柚木的颜色比较暗,光线又是充足的,于是,房间里就有了一层暗光,显出一种古典厚重的气质。
床上蒙的床罩是垂了流苏的麻织质地,桌布,沙发套,房间通向内阳台的落地门窗的帘子都是麻织,扣纱,流苏垂地。
这又在古典厚重之上添了一层华丽……”[3]8再如枟长恨歌枠里对王琦瑶回请严师母时家常菜搭配的描写:“王琦瑶事先买好了一只鸡,片下鸡脯肉留着热炒,然后半只炖汤,半只白斩,再做一个盐水虾,剥几个皮蛋,红烧烤夫,算四个冷盘。
热菜是鸡片,葱烤鲫鱼,芹菜豆腐干,蛏子炒蛋。
老实本分,又清爽可口的菜,没有一点要盖过严师母的意思,也没有一点怠慢的意思。
”[5]162另如枟富萍枠里写富萍扛米:“五十斤米的袋子,扎得紧紧的,扛在左肩,左手撑在腰里,右手从前面抓住口袋沿,轻轻快快走过弄堂。
这姿态也有一种鲜艳的乡气。
”[6]28如此等等,不胜枚举。
其次,张爱玲和王安忆十分重视探求日常琐细生活中人的心灵世界,对其间的细微律动都有着深刻的审美体悟,这使得她们笔下的日常生活于庸琐驳杂中时时流淌出灵动的精神美,增添了小说的审美性。
洞悉人心是张爱玲的旨趣及所长。
枟传奇枠中的每一篇小说,都是一个丰富的心灵世界,是挖掘阐释人心理情状的绝佳范本。
如枟金琐记枠对深受情欲和物欲煎熬的曹七巧的刻绘:“她嘴里说笑着,心里发烦,一双手也不肯闲着,把兰仙揣着捏着,捶着打着,恨不得把她挤得走了样才好。
”[4]93活现出曹七巧复杂的内心世界。
枟红玫瑰与白玫瑰枠对佟振保的“恋物癖”有这样的描绘:娇蕊把手上的肥皂沫子溅到振保的手臂上,“他不肯吸掉它,由它自己干了,那一块皮肤上便有一种紧缩的感觉,像有张嘴轻轻地吸着它似的。
”[4]又如枟封锁枠表现一对陌生男女在电车上于短暂封锁期间发生的情感波动,一次次进攻,一次次防御,一次次攻占,一次次撤退,两情终至飞蛾扑火的顶点之际,却被解除封锁的铃声切断,短暂的心灵出轨被张爱玲描绘得出神入化。
再如枟倾城之恋枠里白流苏和范柳原在利益算计中前进的情感,其间的进退攻守被张爱玲拿捏得那么精细准确、丝丝入扣。
枟茉莉香片枠里对聂传庆恋母情结的演绎和对其心灵世界的大段直接剖析也都十分精彩。
王安忆写都市日常琐细生活的小说中也处处流淌着曼妙的心灵之韵,到了1990年代以后,这类描写更为精湛。
如枟好婆与李同志枠里,一段普通的邻里关系,从陌生到靠近到生隙到亲近并最终达成彻底的理解和同情,其间的细波微澜,尽现一个上海平民对在特殊时期获得了较高社会地位的外乡人、又挑剔又想亲近的复杂心理。
枟妹头枠里,对妹头与薛雅玲之间复杂的女性友谊以及妹头与小白从恋人到夫妻一段段情愫和欲念的描绘,都精入骨髓,细若毫发。
枟弟兄们枠里面,王安忆专门对女性间的情感做了探讨,从最初的固若金汤到最后的土崩瓦解,细致剖露出女性友情在婚嫁后的变迁,心灵的纤微搏动都被把握和巧妙表现。
具体又如枟富萍枠里对已婚而妻子不育的戚师傅的描绘:“居民们都认识他,‘戚师傅’‘戚师傅’地叫他。
这时候戚师傅感受到了一种热切,眉宇之间流露出几分欣悦。
逢到小孩子在大人引导下叫他,他便尴尬起来,手足无措的样子,眼睛都不敢往他们脸上看,像是怕他们,他不晓得他其实是喜欢孩子的”[6]80。
再如枟文革轶事枠里,当胡201东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第15卷迪菁思念赵志国时,“眼前忽然浮现起赵志国与她跳舞的情景,他弯曲手臂扶住她腰像是呵护她,她的心便有一种快速下沉的感觉,好像需要有一只手去托一下似的”[2]144。
再次,张爱玲和王安忆对场景氛围有着精致而敏锐的审美,是写场景和制造气氛的高手。
有的场景更凝聚成一种内涵丰富的意象,为她们笔下的日常琐细世界增添了美感。
张爱玲的每篇小说都有对场景氛围的曼妙营造。
每一场景氤氲着一种氛围,有的还凝聚成意象。
枟沉香屑第一炉香枠、枟沉香屑第二炉香枠、枟茉莉香片枠中都精心设有讲故事的场景,制造出神秘的氛围。
如“我给您沏的这一壶茉莉香片,也许是太苦了一点。
我将要说给您听的一段香港传奇,恐怕也是一样的苦———香港是一个华美的但是悲哀的城。
您先倒上一杯茶———当心烫!您尖着嘴轻轻吹着它。
在茶烟缭绕中,您可以看见香港的公共汽车顺着柏油山道。
”[7]张爱玲不仅善于设置讲述故事的场景,制造笼罩全篇的氛围,更善于在故事行进中勾画审美场景和氛围。
如枟沉香屑第一炉香枠里,写乔琪乔与葛薇龙偷偷幽会后,独自回走的一段场景:“月亮还在中天,他就从薇龙的阳台上,攀着树桠枝,爬到对过的山崖上。
丛林中潮气未收,又湿又热,虫类唧唧地叫着,再加上蛙声阁阁,整个的山洼子像一只大锅,那月亮便是一团蓝阴阴的火,缓缓地煮着它,锅里水沸了,骨嘟骨嘟的响。
”[7]不仅场景写得有声有色,更形成了一种躁动而诡异的气氛,将香港湿热的气候、乔琪乔紧张躁热的复杂心情以及有事要发生(被人发现)的前奏,渲染得真切可感。
又如枟金锁记枠里从头到尾多次出现写月亮的场景,如:“那扁扁的下弦月,低一点,低一点,大一点,像赤金的脸盆,沉了下去”[4];“隔着玻璃窗望出去,影影绰绰乌云里有个月亮,一搭黑一搭白,像个戏剧化的脸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