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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是眼睛里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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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tro__是不是大家都死了,才可以结束这孤单的轮回p1 如果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那宁愿大家在席上一直吃,一直吃,直到撑死为止。

Chapter1 白羊宫__你看见的我是蓝色的p11

蓝眼睛,就像盛着一片海,映照着蓝天。

海镜,就是这么来的。

Chapter2 金牛宫__所依赖的信仰和美好p31

他就像一棵会在荒芜地域开花的树,

人们都愿意在看够了的景象里寻找,能直抵心脏的那一朵鲜艳的花。

Chapter3 双子宫__光年之外的平行宇宙p49

一个夏天连着一个秋天,一次遇见敲击心里永远澎湃的鼓点。

一个昼夜平分一片时光,一张侧脸带来不安躁动的美好初恋。

我想我是恋爱了。

Chapter4 巨蟹宫__离开是保护自己的壳p69

飞机巨大的轰鸣打断我的思绪,白色的机翼带着分别后流水般的悲伤,

飞翔在三万英尺的高空中,奔向下一个目的地。

Chapter5 狮子宫__海是天倒过来的模样p89

我们都是这场青春中的明亮线索。

那是我们埋藏在深处的、小心保护着你我的屏障,

那是我们爱过、哭过、笑过的证据,终究会在被遗忘的时光里复现。

Chapter6 处女宫__盛开在夜空中的眼泪p109

那些虚假和真实,那些秘密和心愿,

那些为了爱去创造一个又一个奇迹的人们,

脸上忽明忽灭地闪烁着各种颜色的光,他们是这片土地上最美的烟火。

Chapter7 天秤宫__无法等量的爱与被爱p129

我终于想起这个画面,是几天前就见过的梦魇。

如果我能看见未来,你相信吗?如果你能改变过去,我相信吗?

Chapter8 天蝎宫__赋予你伤害我的权利p149

那些在天台上情深意长的对话,在青春年华暧昧的情节,

坐在我身旁的记忆,还有亲密接触后心底的拔节声,

终于在今天被打磨成完整的样子??

Chapter9 射手宫__大海彼端是自由的风p171

那些秘密,筑成了保护自己与他人的心墙。

那些秘密,就像漆黑水域里柔软的水草,

浓浓密密包裹住想要一探虚实的人。

那些秘密,把友情都吓怕了。

Chapter10 摩羯宫__把心留给你所爱的人p193

爱情就是赋予他摧毁你的能力,却仍然坚信他不会伤害你。

爱情,原来得到之后,会是这般惊天动地,世界都停止了呼吸。Chapter11 水瓶宫__猜不透的过去与未来p215

不知道什么地方传来的钟声,秒针滴答滴答地做着倒计时。

一切看似风平浪静的表面,内里却掩藏着汹涌的暗潮。

Chapter12 双鱼宫__让我用秘密包裹秘密p243

因为,在我的梦境里,他们全都要死,

我才是该活着出去的那个人。

Intro是不是大家都死了,才可以结束这孤单的轮回

如果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那宁愿大家在席上一直吃,

一直吃,直到撑死为止。

还记得有一首歌这样唱道:“那一年的花季那一刻的呼吸,那一生的旅行因为你动魄惊心,我不是很聪明我以为我可以,守护你一直到最后一丝呼吸,我只是没发现故事已结局,你早已离去我还在坚定。”

言星一中的高三学生已经放了复习假,不过还有人藏在如小山一样的书堆后面计算着数学题。教室里安静得只能听见风扇转动的声音,有人跑到天台上歇斯底里地叫喊,有人手里握着一张腥红的试卷捂着嘴巴钻进厕所里嘤嘤哭泣。

在他们的楼下,那些低年级的学生还在做着快快长大的梦,在老师的视线盲区里传着画上笑脸的纸条,走廊里几个穿着背心短裤的少年你追我赶地打闹着,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

把画面旋转一百八十度后,在离学校这片是非之地十几公里外的一座山林上,几个高三学生正在欢天喜地地野炊。

“尹安东!你都烤煳了!”扎着辫子的蓝眼睛女生正在不停地摇晃男生的双手,火苗烧得很旺,发出呲呲的声音。

“这是香肠,得多烤一会儿,不然熟不了。”男生解释道,把手里已经熏黑的香肠翻了一圈,结果“咔嚓”一声,竹签从中间断开了,一整块香肠直接掉进火堆里。

“哎呀,我的香肠!”男生用手一抓,结果被烫得缩了回来,随手就抓起身边的一个本子准备把香肠给刨出来。没有疑问的,火苗直接把本子给吞了,然后烧得更旺,男生一个激灵碰倒了围着火堆的砖头,于是连着旁边的报纸和杂草一起烧了起来。

“啊啊啊??”两个人同时大声尖叫。

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端过来一盆水,“哗啦”一声把火给灭了,不过里面泡着的土豆和藕片也一起倒了出去。

“你们在干什么!”中年男人把眼镜摘下来,吓得出了一头汗,“想放火烧山吗?”

“哈哈哈。”一男一女也跑了过来,其中那个BOBO头女生捂着肚子笑着说:“海镜,都跟你说了尹安东这只土拨鼠不可靠,他不是烧烤,他是自烤啊,哈哈哈。”

“夏天,我现在就把你烤了!”那个叫尹安东的男生倏地站起来,涨红着脸朝BOBO头女生扑了过去,夏天尖叫着“江湛救我”就跑开了。

最终他们的“背阴山两天一夜减压行”就在这支小插曲里渐入佳境了,他们只是想暂时忘记自己身在高三的事实,或许也是想给彼此一个契机来梳理这几年冗杂的回忆。总之,几个在同一颗星球上的朋友,总能碰撞出各种各样的火花。

戴眼镜的中年男人从越野车的后备箱里拿出一堆饼干、果冻、面包,又拎出一桶自己做的奶茶当做大家的晚餐,空地上,夏天的妈妈跟一个中年妇女在一起固定帐篷。

“喏。”尹安东递给蓝眼睛女生一瓶雪碧然后坐到她身边。

“你说??”女生接过雪碧眨了眨眼,瞳孔闪着幽蓝的光晕,“万一我考不上本科怎么办?”

“就上专科呗。”

“那万一专科也考不上呢?”

“那就别读书了,在家玩,等着我尹安东养你。”男生拍着胸脯说。

“不行??”女生说,“我不能给你任何可能抛弃我的理由,何况女人没文化跟美女胸小是一样一样的。”

尹安东粲然一笑,脸颊上露出深深的酒窝,抱住女生的肩膀说:“你这个大胸美女,谁舍得抛弃呀!”

女生连忙推开他,不好意思地指了指身后的大人们。

入夜后天上的星星全部钻了出来,在夜空中铺成一条发亮的河,这是在言星城里无论如何也看不见的壮观景象。

一群人围坐在帐篷边谈天,周围放着啤酒、瓜子和饮料。山上吹来的风带着夏日的青草香气,侵入皮肤的温度凉爽适宜。

“你说双子星在哪呢?”夏天躺下来,头枕着双手问。

“对哦,这里有这么多星星。”叫江湛的男生搭着腔。

蓝眼睛女生喝了一口橙汁,说:“你们是白加入星座同好会啦,天上的星座其实有八十八个,用肉眼怎么可能分辨得出来,不过,只要你愿意想象,就可以将它们组成你喜好的形状。”

“海镜。”中年男人叫蓝眼睛女生。

“嗯?”

“还记得我们刚来言星时,你搬了两大箱的星座书,可迷它了。”

“她连交朋友谈恋爱都要看星座呢,太疯狂了。”夏天别过头朝海镜使了个眼色。

“蓝叔叔,还记不记得当时三班那个娘娘腔,要不是被他们班男生偷看了日记还不知道要偷偷喜欢海镜多久呢,那些男生都欺负他,不过还是海镜心肠好,说他不是狮子座把人家委婉地拒绝了。看来痴迷星座也是有好处的嘛,啥理由都可以编,哈哈。”江湛也在一旁检举海镜道。

尹安东突然喷了一口饮料出来,眼圈都被呛红了,稍一回过神他就帮海镜说:“江湛你就跟夏天一个鼻孔出气吧,你别忘了是谁天天被夏天驯服得像头小麋鹿一样,人家说一他不敢说二的,结果那次被开除之后,那个情书哦,天天几十封地飞,估计邮递员看见寄信人与收信人的名字都快得青光眼了吧??”

江湛在一旁做作地咳嗽了两声,还好夏天的妈妈是个单线条完全看不出一点端倪,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估计还在想这是谁家的小孩,竟让人如此不省心。

“尹安东,你来劲了!”江湛站了起来,抓起身边的一个塑料瓶就往尹安东身上丢,他也叫嚣着,“貌似有一位姓土名拨鼠的小男生,当初追海镜的时候别的没有,胃口最大,自己的菜吃不够还要吃人家海镜的,弄得海镜每周的饭钱蹭蹭蹭地涨,蓝叔叔还以为她在学校养了头猪呢!”

“还有还有,他在那场篮球比赛里不仅输给了外校还被人搓伤了小??brother。”

“哈哈哈。”笑声回转在背阴山的上空,如果背阴山上住了精灵,那它们一定是愿意被这些孩子们吵醒的,因为经历了亘古的寂寞与孤独,终于在漫长的夜晚有了陪伴,它们一定会用尽全身的能量庇佑这些充满了爱和梦想的孩子,不论是飞扬跋扈还是单纯幼稚,他们都是这颗星球上最快乐的人,拥有快乐的人,都值得被祈祷。

大家聊得尽兴,一瓶接着一瓶灌起酒来,大人们也没有干涉反而积极加入,跟着几个学生把回忆的战线拉开好长。最后,时针分针并肩跨过午夜零点,三个大人蹒跚地钻进各自的帐篷里睡了,几个好朋友还在放浪形骸地在山边大叫道:“去你的高考!去你的毕业!”

他们拎着酒瓶唱着五月天的《而我知道》哭成一团。

“而我知道我们曾天真地一起哭和笑,而我知道放开手但不知道怎么忘掉。”夏天撕心裂肺地吼着,鼻涕跟着进了嘴巴。海镜抓着她的衣领,流着眼泪问她:“你说你去意大利干什么??你就是想??赶快甩掉我们几个??对吧?国外有什么好,能让你看那么多漫画吗?那些??体毛多得跟穿着皮大衣一样的外国佬能激发你的创作欲吗??”

“我他妈想走吗我!”夏天指着帐篷里醉倒的妈妈嚷嚷道,“你去问她啊!”

“夏天??我不想毕业。”海镜哭得越来越厉害,辫子已经散开成了长长的披肩发。

“我也不想毕业??我不想离开??为什么大家要离开?”江湛转了一个圈,眼泪像开了阀的水龙头不住地往外流。

“你说这人生到底是什么玩意,好不容易碰撞在一起,连话都还没说够就要毕业了,这高中过得比我打篮球时过得还快啊,它怎么不再快一点干脆大家抱在一起老死算了。”尹安东把酒瓶丢到空地外的草地上,两手抓着夏天不停地摇晃,带着哭腔问她,“你说为什么,我问你为什么?”

夏天被尹安东摇晃着,胃里一阵翻滚,于是跑到草堆边把一天的食物全部吐了出来,心里像被锥子刺穿了一样疼。其他三个人也东倒西歪地走过来,尹安东在夏天面前晃来晃去,还在哭着追问刚刚那个问题。

“你他妈能不能别哭了?你一个大男人哭什么啊!”夏天试图推开他,结果一个踉跄扑到海镜身上,两个人一起栽到草堆里,哭得更厉害了,“能不能不哭了,我??我他妈的哭恶心了!”

江湛和尹安东想过去拉他们,结果两个人没站稳,也重重地摔了下去。四个人躺在地上哭,都不愿意起来,嘴里吐完了这十几年来所有的脏话,流出的眼泪似乎能汇成一条河,叮叮当当地顺着时间的脉络流下。

书上说,人的一生就像是一趟匆匆的旅行,而途中总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他们身上贴着不同的标签,如果你能遇见跟你来自同一颗星的人,那么你们就会成为朋友,或者再靠近一点,变成恋人。可是生命不是永远活在过去,总会被时间催促着继续走,等你迈开前行的步子走了好久的时候,回头才发现,那些同类星上的人突然都不见了。

梦里他们来告诉你,对不起,我们不能再陪你走下去了,因为你总要长大学会一个人生活,而在未知的下一站,一定会有新的同类取代我们,来给你更多的温暖。

其实是很狗屁的理论。

因为再下一站的人也会离开你,然后再告诉你,下下站还会遇上更温暖的人,等走到终点的时候,竟然发现只剩自己一个人了。

如果能幸福地活在过去,那宁愿不要未来。

如果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那宁愿大家在席上一直吃一直吃,直到撑死为止。

是不是大家都死了,才可以结束这孤单的轮回?

不知道睡到什么时候,尹安东被尿胀醒,他晃了晃发涨的脑袋让自己稍微清醒了一下。身边的草地上,夏天抱着海镜靠在江湛身上睡得很死,尹安东醉意未消,昨夜哭干的泪水把睫毛粘在一起睁不开眼睛,蒙蒙眬眬的视线里是一片乌黑的红色,一定还没有天亮。他晃着身子绕到帐篷后面,刚拉下裤链,一股强烈的浓烟味没有预兆地钻进鼻子里,被呛得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他从来都没有闻过如此浑浊刺鼻的烟味。

他终于清醒了,等他睁大眼睛的时候,眼前的景象已经超过了视线所能丈量的范围和所能承受的恐惧。面前的整片树林燃起了熊熊的火焰,乌红色的浓烟像魔术师的幕布直接覆盖住整片天空,红色的火苗四处乱窜,空地边的枯草已经全部点燃,通向山下唯一的路也被浓烟笼罩了。

整个世界都变成混沌的黑红色,背阴山燃起了山火。

三个大人被呛醒,听到帐篷外面尹安东的尖叫,等爬出来时也吓傻了。夏天的妈妈哭着把夏天和江湛叫醒,中年男人顾不上戴眼镜就冲到海镜跟前叫她,可她依然睡得很踏实,不愿意醒来。

尹安东把自己的T恤脱下来,然后浇上矿泉水捂住海镜的鼻子和嘴,朝中年男人的耳边大喊道:“蓝叔叔,我背海镜,你快带大家找出口!”

漫天的火势越来越烈,树木被烧得发出此起彼伏的断裂声,四周的哭喊也瞬间交杂在一起,整个世界都乱了。

“难受??”海镜醒了,半梦半醒之间看见尹安东头上的汗水和身旁熊熊的大火,止不住害怕大声叫了出来。

“海镜,别怕,有我在。”尹安东光着身子,不顾被火灼伤的疼痛,背着海镜跟在江湛后面。

山火顺着空地旁边的杂草烧过来,那辆越野车就停在旁边。

“趴下!”只听见一声浑厚的男中音传来。

在海镜的世界里,从来没有经历过惊心动魄,安静得有些孤单。困难总是还没到就被叔叔先挡了去;不顾一切的时候,就先被朋友说教一通;想像坏学生一样抄抄作业、谈谈恋爱,刚产生这样的想法就会被老师叫去办公室训话很久很久。有时候她就想,这些保护会不会来得太满,满到自己的世界都已经盛放不下,或许真正需要的仅是那少数一点的温存。

不是每一个女生都想做公主,公主会被恶毒的巫婆陷害,被有钱的大姐欺负,会经历好几个世纪的沉睡才能等来她的王子,海镜不想绕那么多圈子最后成为别人生活里的主角,她只想做自己的主角。

爆炸之后的轰鸣声像是精神病院里半夜痛苦的嘶吼。

——哀鸣后的绝望。

海镜被中年男人拉起来,她的脚已经软了,瘫在一块石阶上,不远处的野花变成红色的太阳,又瞬间被烧成灰烬。她绝望地大张着嘴四处张望,脸上满是黑色的烟尘,浓烟把眼前的世界液化成一道一道的波浪,她看见尹安东,夏天和江湛倒在离自己不远处的土堆里,周围的树木和花草正在拼命地燃烧。

她哭喊着跑了过去,跪在他们面前。

突然夏天伸出一只手抓住海镜,手臂已经被烧得变了色,可爱的BOBO头被火焰烧去了一块,光秃的头皮泛着满是鲜血的伤口,她挣扎着朝海镜吐出两个字:“救??我??”

海镜哭了,泪水把脸上的灰尘划出一条浅色的痕迹。又是一声爆破,一棵大树从天空中笔直划下来挡在了中年男人和海镜中间,大火顺着树干蔓延到身边的草堆上,海镜看着飞速逼近的火势,她想也没想就抬起尹安东的胳膊。

然后,挣开了夏天。

山火随着大风以不可预料的态势翻腾起来,整个背阴山的树林全都融进了火海,烧焦的大树一棵一棵地飞过来压住山路。在暗黑地层里的怪兽窒闷着迫切的愿望,借着蜿蜒的星星之火出逃,吞噬了整片夜空还有无辜的人类。

山火,原来是难以熄灭的。

海镜拉着尹安东,两个人不知道穿过多少火焰,尹安东裸露的皮肤被火苗烧黑,稍微一用力伤口就带着血肉立刻崩裂开来,他把海镜架在腋下,恨不得把自己的身体变成一张巨大的屏障保护身下心爱的女生,他咬着牙,喉咙里吞吐着浑浊的空气。

终于,他们跑到山腰边,但脚下却是一片苍茫的深渊。

——是不是大家都死了,才可以结束这孤单的轮回?

我们可以在那个离夏季最远的地方,不用省早饭钱去买票看喜欢的偶像的演唱会,可以在平安夜里一边哭一边看绚丽绽开的烟火,可以成立喜欢的社团,可以不用做写不完的家庭作业,不用想着考试作弊会不会被逮。

没有草长莺飞,没有流汗的青春,没有老师,没有坏人,没有秘密,没有眼泪,没有猜忌和欺骗。我们终于可以不被限制地深吻,然后经过漫长的沉睡,最终大家能够永远在一起。

可是,当我真正能触碰你的时候,我怎么退缩了呢,我怎么不想死了呢。

在最后一个梦里,海镜梦见自己被推下山,而余下的那几颗绿色的老树,也终于被染上红色的纱绸,哀嚎了一声跟着倒了下去。

终于,世界归于平静。

“海镜。”

“??”

“蓝海镜。”

“嗯?”

“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是吗?”

“??是”

“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是吗?”

“是??”

“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是吗?”

“是??吧??”

而我知道,我们曾天真地一起哭和笑。

而我知道,放开手但不知道怎么忘掉。

而我知道,这一切我全都知道。

Chapter1 白羊宫你看见的我是蓝色的

蓝眼睛,就像盛着一片海,

映照着蓝天。

海镜,就是这么来的。

-1-

这个夏日的秘密,让我们把过去忘了,只记得未来。

-2-

八月的盛夏,太阳憋红了脸,路面蒸腾起一层薄薄的水雾,道路两旁的老树穿上巨大的深绿睡裙把阳光切割成发亮的碎块,一片又一片地铺在路人身上。这个盛夏的景,在阳光烈烈之间变得生动起来。

我记忆里的言星,盛夏总是慵懒和惬意的,路过隔壁阿姨家时总能听到那些一到暑假就不停重播的电视剧,或者是家门前老音像店放的那些不知名的调调,洒水车每天从很远的地方开过来,有些孩子还特意站在路边享受水花洒在身上的感觉,围墙上的野猫不停地翻着身想找一个合适的姿势小憩。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好像这些记忆离我越来越远了。

有时候我想张开双臂去环抱一下总被人唏嘘的炎热,因为平和的心境让这些温度洒在身上居然会觉得温暖得恰到好处。

没错,是温暖。

哦,还没介绍,现在是2005年8月21日,在我视线所能遍及的世界里,人们都喝着同一品牌的酸酸乳,总有三五个人聚在一起讨论今年的超女冠军会不会是那个头发爆炸、不喜欢穿裙子的女生。但我所要顾及的不是谁唱了一首怎样的歌而得到晋级,而是如果我再不抓紧时间,我人生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高一开学典礼就要迟到了,而迟到的下场就是给班主任留下坏印象,然后很可能排座位的时候把我放到最后一排,结果会因为看不清黑板而放弃听课最终成为一个愤世嫉俗的三坏学生。

在这个炎热的夏日,我坐在出租车上朝着言星一中奔驰而去,我穿着白衬衫和黑裙子,一个新的校卡别在我的胸前,上面写着蓝海镜。

司机正在就我的眼睛颜色跟叔叔谈笑风生,每个人见到我都会问同一个问题:“你是不是混血儿啊?”好像在他们看来,漂亮的蓝眼睛只有电视里那些老外才能拥有。不过我倒也习惯了,甚至上升成了我的困扰,有时候我真想回答我有二十四国血统,而且是蓝眼睛、塌鼻子、高颧骨、大饼脸、小雀斑组合的高端混血儿。

我坐在车后座,斜着眼盯着那个架着眼镜的中年男人,嘴里小声挤出了一句:“叔叔,我赶时间。”

“你女儿是混俄罗斯的,这下猜对了吧?”

“不是,不是。”男人完全没听到我在叫他。

“不会是非洲吧??”司机看见绿灯一脚刹车重重地踩了下去。

我被甩到前座的靠背上,终于忍不住了,说:“蓝莫年!”

“啊?海镜,怎么了?”叔叔回过头来无辜地盯着我。

我把校卡扯到司机眼前,脑子里氤氲出一团叫做愤怒的气体,一手抱着靠背,大声说:“我是祖国北方混南方,谁说蓝眼睛就必须是混血儿啊,我今天开学,你一个出租车从我家开了二十分钟还没出这条街比我走路都慢啊,你说你看到红灯停怎么看到绿灯也停啊,我迟到了你替我挨老师批评啊,还有,这个人是我叔叔,有跟我长得这么不像的爸爸吗?”

几秒钟之后,你会看到路上一辆牌照是“A2324”的出租车像离弦之箭一样飞奔过去,穿过弄堂和小巷,跑在大道的最前方。我已经忘记司机闯过几个红灯,只记得他跟我叔叔再也没有说话。叔叔抓着把手,脸上像被PS液化过,鼻子、眼睛、嘴巴都挤成一团,看样子是晕车了,最终到达言星一中的校门口时,才用了五分钟。

所以大多数时候,女人被逼急变成一个咆哮的大声公,对那些选择性听力障碍的人是非常奏效的。

陆陆续续地还有学生从四面八方赶来,学校就像一块磁铁,把不同的人聚集到一起,老师经常说能在一个集体本就是缘分,其实背后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我们都是同一个磁极,总会遇到我们共同的磁场,而我们相互碰撞就会产生火花,这个火花,便是叫做感情的物质。

叔叔捂着肚子从垃圾桶旁边走过来,眼镜歪在一边,一只手还拽着我的花格子书包,他满头大汗,眉间蹙起一条条深深的皱褶,说:“书包??书包,快拿去!”

我接过书包,想笑却不敢笑地憋得难受,索性向他挥挥手,故意提着嗓子说:“叔叔,下次我们还坐出租车哦。”

“呕!”只见叔叔嗓子里发出一声不甚动听的声音,捂着嘴又朝垃圾桶跑去了。

-3-

我笑着跑进学校,干净的白衬衣在阳光下剔透成发亮的金色,我伸手抹去头上沁出的汗,心里怀着对即将到来的高中生活的期待和因为一点点害怕而矛盾的情绪朝学校操场跑去。

有时候我总在想,在来来回回那么多人中,我一定是最渺小、最容易被忽略的那个,白羊座的热情冲动在我身上变成了孤独怯懦,原本被人羡慕的蓝色瞳孔放到我这张一个顶俩的大脸上就显得那么不登对,如果不是因为我还算个耐看的雌性,一定会是一群路人当中最不起眼的那个,没有之一。

手表上的表针停留在九点二十三分,而开学典礼九点就已经开始了,我喘着粗气,看着地上跑动的影子被阳光拖长,好像电视里的皮影。我故意加快了双手摆动的频率,影子就夸张地像是装了两根滑翔翼,等着下一秒起飞。我埋着头,傻乎乎地竟然笑了起来,结果忘记看前方的路,撞到一个软软的东西上然后被强大的向心力狠狠地拽到地上。

“哎哟!”只听我身下一声惨叫。

我转了个身趴在旁边的水泥路上,眯起眼朝右边看,一个寸头男生按着自己的胸部平躺着,两腿弯曲着踩在地上,蓝色的运动短裤上还别着一个笑脸的卡牌。

“撞我胸部撞得开心吗?”男生突然说话了,声音细细的,跟他的形象十分不符。

我腾地站起身,朝两边看了看确定他没在说别人,于是竖起一根食指对着他,变成大声公,说:“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开心啦?”

男生微微上扬起嘴角,站起来把身上的灰尘拍了拍,他的高度就跟杰克的那颗魔豆一样瞬间伸张开来,背光把他脸上的轮廓打磨得十分立体,他双手搭在我的肩膀上,问我:“你的眼睛怎么是蓝色的啊?”

我仰着头瞪着眼睛愣了几秒,然后二话没说绕过他继续走我的。

“蓝海镜!”他叫住了我。

他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他凭什么知道我的名字,我转头像审问犯人一样问他:“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只见他的眼神不断向下沉,最后在我的胸部停住,良久。

我赶快捂住胸,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冒出一丝窃喜,想到刚来这所新学校就有人知道我的名字,肯定是暗中调查过,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注视我的胸部,说明我还是有料的。寸头男,长得也还算阳光,海拔又高,刚刚撞到他胸上的时候,能感受到那厚实的肌肉,我想着想着,竟然扬起了笑,自顾自地陶醉起来。

正当我沉浸在幻想中的时候,右手碰到了别在左胸前的校卡。

也就是在这个当下,男生开口道:“看到你的校卡而已,你别乱想。”

我能感觉到室外快烧灼起来的高温打在我脸上的感觉,不然脸颊怎么会那么烫呢,我扯了一下书包的背带,然后拔腿就跑,更像是逃,如果当时地上有洞,我一定直接跳下去,最好再多加个井盖把我活活困死在里面。

-4-

我们二班的方阵在操场的最边上,个子矮也有好处,轻松逃过班主任的法眼躲到队伍后面。我颠了颠书包,主席台上校长正在慷慨陈词,唾沫星子到处飞溅。

身后的老树,夏蝉在上面不知疲倦地叫着,有时候还成群结队地搞个大合唱,我站在后面也听不到主席台上的声音,反正从小学到高中,这些校长的发言稿好像都是同一个枪手写的,内容永远一样,于是我索性从书包里翻出最新一期的杂志,直接翻到本月星座运势。

“白羊座,8月至9月是羊儿们的幸运月,水星、木星、太阳、新月和白羊座的守护星火星,众星齐聚迎接天王星迈入白羊宫,所以会带来意想不到的好运气,你将会遇到爱的守护星,如果心境平和得当,还会结识很多新朋友。”

“你是白羊座的哦。”旁边一个细细的男声问我,像是深山里跳跃的小溪流。

“嗯。”我应付地点点头,继续往下看。

“你还没告诉我,你的眼睛为什么是蓝色的,你是混血儿吗?”男声又问我,一只手盖在我的书上,手掌边有各种伤疤,看样子是喜欢运动而留下的痕迹。

我不耐烦地别过头,结果是那个我刚刚撞到的男生,他咧着嘴笑,一条舌头伸得老长。

幼稚。

“你干吗站到我们班来。”我低着头,假装看杂志。

“这就是我的班啊!”

我感觉后背凉了一块,主席台上的校长突然咳嗽了一声,话筒发出一声凄厉的长鸣,我自然地用一只手捂住耳朵。男生居然问我说:“你不喜欢听我说话哦?”

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拉长声音说:“同学,我们认识吗?”

“我叫尹安东。”他突然牵住我的手,厚厚的掌心,热热的。

我一下子慌了,想挣脱他,可不知道为什么手会不听使唤,因为那个叫做“尹安东”的名字突然像针一样扎了一下脑袋,好像在哪里听过,小学、初中或是未来?

“你叫什么?”他问我。

“你不是知道吗?”我被他牵着,显得特别无辜。

“问你呢!”

“??蓝海镜。”这么顺从他太可笑了。

“好了,这下我们就认识了。”这个叫尹安东的男生,像孩子一样,又吐了一下舌头。

“我可以加入吗?”

我和尹安东同时向左看,班主任黑着脸站在我们跟前,油腻的中分耷拉在他的额头上,额头下面是皱成一团的眉头,再往下是一双细长的小眼睛,这种小眼睛可是往往最有杀伤力的。

“你们还不愿意松开哦,想向大家展示同学之爱吗?”班主任盯着我们。

意识到我们还牵着手,于是赶快松开,两个人不自然地站着。

班主任说:“看你们这站姿,等过两天军训得好好训练训练你们。”

我嘟着嘴,气都不敢出,双脚换成标准的八字形站着,觉得累,就又重新并拢。

这个时候,在主席台上忘乎所以的校长重新清了清喉咙,情绪激昂地宣布道:“鉴于学校有其他安排,所以这次新生军训,取消——”

偌大的操场立刻变成了一个空旷的山谷,“取消”两个字好像回声一样在我耳畔一圈一圈地荡漾开来,待我耳朵接收到消息并传送到大脑深处,然后再传递给我的喉咙,最后到双脚和双手的时候,我就扭着身子叫了起来:“喔哦!不军训了!哦耶!”

我原本以为大家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在听到这么振奋人心的消息的时候,肯定会出于本能欢天喜地起来,结果整个操场只听见我单薄的声音飘荡在上空,无数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我,像是奥特曼般想要摧毁我这个为非作歹的小怪兽,我扭动的双手悬挂在空气里,感觉时间瞬间停止了,站我右边的尹安东张着嘴看着我,而左边的班主任已经燃烧了起来。

“这位同学,一会儿来我办公室!”班主任拼命压低自己愤怒的声音,他的眼神像要吃了我。

-5-

盛夏一场和风吹过,卷起操场上阵阵沙尘,翻滚成为淡黄色的烟雾,笼罩住一片苍白的天空。神仙变得浮躁,而地上的凡人却内心澄明。

他们只想过自己的明亮小日子,最好是记忆丰满的明亮小日子。

教学楼的花坛旁,尹安东跟一个长发女生坐在一起,夏日的阳光拖长了他们的身影,打在地上形成一片晦暗的痕迹,尹安东把腿搭在台阶上,悠闲地吹着口哨。

“海镜该回教室了吧。”长发女生摘了一朵蓝色的花放在鼻尖闻了闻。

“再等等。”

“嗯,”女生抬头看了看二楼的教室,光线依附在她的脸上把精致的轮廓镶上了一层毛边,“你跟老师说让她跟你一起坐了吗?”

“放心啦,夏天。”男生朝她摆摆手,胸有成竹的样子。

“嗯?”

“哦??”男生坐直,开始吐舌头,“同学,我可不认识你。你是谁呀?”

-6-

开学典礼结束后,我从办公室出来,背着双肩包有些落寞地走在陌生的走廊里,像我这种刚进校就被VIP学前教育的学生肯定少之又少,想着想着就走到了我们班的门前,班里已经坐满了人,等着班主任过来安排座位。

我朝教室里望了望,前面的位子已经被占满,我在靠门边的一个位子坐下,随手翻着杂志,同学刚见面的热忱让整个教室嘈杂不堪。

班主任从教室外走进来,他的中分明显有被重新梳过的痕迹,一条一条,头皮都露了出来。

“安静!安静!”班主任把点名册扣在讲台上说,“这个座位现在还不能按照成绩来排,我们就先按照高矮顺序,如果有自愿的可以坐在一起。”

所有学生排着队站在走廊上,盯着对方的后脑勺比较自己的高度,那些矮个子的男生、女生很兴奋地跑到第一排去坐了,我看着前面比我矮的男生坐到第四排,于是跟着他坐了过去。

男生操着一口乡音说:“你挺可爱的。”

我一下子就羞红了脸,原来这所学校里的人这么直接又诚实呢。

“长得好像QQ上的企鹅妹妹。”

我去你的企鹅妹妹,我压着心中的怒火,你全小区都像企鹅妹妹,你家就住在海洋馆里吧。

旁边的几个女生看到我,对我指指点点,讨论的大概都是我眼睛颜色的问题。蓝眼睛,就像盛着一片海,映照着蓝天,“海镜”就是这么来的。

“哎哟,你的眼睛好恐怖哦,跟中毒了一样。”乡音男生又说。

这下我真火了,如果跟这么没品的男生做同桌,那我的高中生活肯定会就此活在阴影之中,于是我起身嘴里小声嘟囔了一句“死矮子”就大摇大摆地找其他的位子去了。

结果坐到这儿人家说已经有人了,坐到那儿又说位子是留给他初中同学的,于是我一路被人像踢皮球一样滚到最后一排的位子边上。

真是衰到家了,真想大哭一场,哪里来的好运,我是买到过期的星座杂志了吗?

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咚”的一声坐到旁边的位子上。

——“Hello!海镜。”尹安东吐着舌头朝我微笑。

我抬头瞄了一眼站在门口的班主任,然后对他说:“你干吗坐到这里来。”

“我这么高,你是想让我坐前面变喜马拉雅山还是让后面的同学变丹顶鹤?”

“那你坐旁边去。”我指着右边的空座位白了他一眼。

“我不。”

“你??”我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士不可杀更羞辱不得,老天既然让我蓝海镜这么倒霉,我就偏要自己踏出个艳阳天,我站起身,大叫道:“老师,我不要跟他坐!”

“你就坐那里。”班主任不紧不慢地说,就像最高领导已经签字同意了的合同,更改不得。

“啊?”气氛一时间凝聚静止,只听见头上的风扇呼呼地旋转着,把视线前的刘海吹得东摇西晃,夏日的光线在几根睫毛边忽明忽暗地游弋。

“我说你就坐在那里。”班主任重复了一遍。

“啊??啊。”上扬的二声终于变成短促的四声,然后乖乖地坐了下来。

“哈哈,你看老师都觉得我们俩当同桌多配。”尹安东一手拖着脸颊,侧着身子盯着我。

我连再送他一个白眼的力气都没有了,班主任已经把我拉进了黑名单,只好认命,我把书包拉开,翻出那本星座杂志。

“哦哦。”尹安东一把抢过我的花格子书包,一本一本把里面的书掏出来,“《星座恋爱宝典》《十二星座万能交际法则》《年度运势之白羊座》,原来你这么喜欢研究星座。”

“关你什么事!”我把书全部抢了回来。

头顶上的风扇呼啦啦地转个不停,我把新买的米菲兔笔袋放到和他桌子的中间线上,然后把凳子靠外面挪了挪,再把脸颊上的头发别到耳朵后面去,淡定地看杂志。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问我。

“三八线。”我回答。

尹安东突然伸手抓起我的笔袋,我转头过去就看到他的手悬在窗户边上,笔袋已经不见了,他咧着嘴巴笑,说:“给你丢了,看你怎么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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