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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说鉴赏》看布鲁克斯、沃伦的新批评观念

学士学位论文论文题目:

从《小说鉴赏》看布鲁克斯、沃伦“新批评”观念

作者:杜洪伟

导师:姚建彬

系别、年级:文学院 2009级

学科、专业:汉语言文学

完成日期: 2013年 5月

北京师范大学教务处

北京师范大学学士学位论文(设计)诚信承诺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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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人签名:年月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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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人签名:年月日

导师签名:年月日

从《小说鉴赏》看布鲁克斯、沃伦“新批评”观念

摘要:《小说鉴赏》是布鲁克斯、沃伦继《理解诗歌》之后合著的小说理论著作,在这本著作里,布鲁克斯、沃伦切身实践了他们的“细读法”阅读批评方法,并以此为基础,提出了涉及小说本质的“演出说”和“幻象说”。这两种小说本质论体现了布鲁克斯、沃伦具备现代精神的“新批评”观念:首先,他们强调小说本质不是一成不变的存在,而是时时发展着;其次,他们强调小说和文学都必须在读者那里才能获得价值,小说的优劣标准也应建立在读者的感受基础上;最后,布鲁克斯和沃伦以“演出说”和“幻象说”为前提,探讨了小说内部各要素之间关系,重点阐发了小说有机整体观。在以上几点反映的“文学本质论”层面上,布鲁克斯、沃伦的“新批评”观念与传统意义上的“本体论批评”文学批评观念产生了较大的差异。

关键词:《小说鉴赏》布鲁克斯、沃伦“新批评”“文学本质论”

Explore Brooks and W arren’s “New Criticism”concept from Understanding Fiction

ABSTRACT: Understanding Fiction is a fiction theoretical book co-writted by Brooks and Warren. In this book, Brooks and Warren personally practiced their "Close Reading" method for reading and criticism. Basing on this, They proposed doctrine of performance and phantom on the topic of fiction nature. The two view about fiction essence reflected Brooks and Warren’s modern spirit of “New Criticism”concept: At first, they stressed that the presence of the fiction nature is developing every moment but not static; At the second, they stressed that the fiction and literature must be in order to get the value of readers. The pros and cons of the novel standards should be established in the readers’ feelings; Finally, they made doctrine of performance and Phantom as the precondition, explored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various elements of the novel internal, elucidated of the novel concept of organic whole. At the level of Literary Essence stated by the above points, Brooks and Warren's "New Criticism" concept made a good difference with the traditional sense of the ontological criticized concept on literary criticism.

KEY WORDS: Understanding Fiction , Brooks and Warren, New criticism , Literary Essence

前言 (1)

1作为理论的“新批评”与作为实践的《小说鉴赏》 (2)

1.1作为一种理论的“新批评” (2)

1.2从“新批评”到《小说鉴赏》 (7)

2文本分析:《小说鉴赏》体现的“新批评”观念探究 (9)

2.1小说与小说的意图 (9)

2.2 3R关系(作者—作品—读者关系) (13)

2.3小说有机整体观 (17)

2.4“本体论批评”与《小说鉴赏》 (21)

3“文学本质论”——从“新批评”到《小说鉴赏》 (24)

3.1“文学本质论”渊源探究 (24)

3.2“新批评”与“文学本质论” (28)

3.3“文学本质论”与《小说鉴赏》 (30)

结语 (35)

参考文献 (36)

附录:论文学与文学批评 (37)

二十世纪是一个文学的世纪,更是一个文学批评的世纪。在这样一个时代,不仅文学呈现出纷繁复杂的面貌,文学批评也交错更迭,异彩纷呈。在前半个世纪里,俄国形式主义、英美新批评、法国结构主义先后登上文学批评舞台并相继成为批评主潮,尤其是新批评,由于对文本本体的极端崇拜,在四五十年代的英美文坛一度风靡。

在新批评这股强大的文学批评洪流中,布鲁克斯、沃伦合著的《理解诗歌》和《小说鉴赏》是两座绕不开的大山。然而对于这两部极有分量的著作,文论家们历来都热衷于探索《理解诗歌》而忽视《小说鉴赏》。固然,布鲁克斯、沃伦在诗歌理论方面做出了更大的贡献,然而仅仅钻研《理解诗歌》并不能给我们带来全貌的布鲁克斯、沃伦文学观念,要真正理解布鲁克斯、沃伦,《小说鉴赏》也是不可不读和不可不探的著作。

本论文旨在通过对《小说鉴赏》一书进行探究和分析,阐释布鲁克斯、沃伦在其中反映出来的“新批评”观念。并将他们的种种观念与整体的新批评理论进行对比,以考察他们的文学观念与“新批评”文学观念之间的联系。在此之后,论文将从“文学本质论”的角度去观照他们的“新批评”观念。最后,论文将在附录部分阐发我个人的文学观和文学批评观。

论文将始终坚持从《小说鉴赏》这一文本出发,这是确保论文的客观性和准确性的基础,在具体分析和阐释中,将始终坚持以对比和观照作为研究方法。论文第一部分首先会对新批评的理论焦点和核心进行概述,因为它有利于我们客观地认识之后要呈现的布鲁克斯、沃伦的文学观念。然后第二部分将成为论文的一大重点,这一部分将深入《小说鉴赏》文本,具体探讨布鲁克斯、沃伦在该书中体现的“新批评”观念。在这个基础上,论文第三部分将首先对“文学本质论”进行渊源探究,然后论述重点就会转移到从“文学本质论”角度阐释布鲁克斯、沃伦“新批评”观念,并将对布鲁克斯、沃伦“新批评”观念及整个新批评做出适当的总结。

一切都旨在让我们更客观全面地认识和理解布鲁克斯、沃伦在《小说鉴赏》中的文学观念,从这点出发,也可以说,一切都旨在让我们更好地理解文学及文学的本质。所以,贯穿整个论文的逻辑线索以及整个论文的意图就在于让我们停下来去思考这样一个问题,即文学是什么?

1.作为理论的“新批评”与作为实践的《小说鉴赏》

1.1作为一种理论的“新批评”

真正的文学批评,不管其批评内涵如何丰富,其理论建构如何复杂,都绕开关乎文学本质的话题,即文学是什么?而在启发人们追问和思考“文学是什么”这一点上,又没有哪一个文学批评派别做得比新批评派更加出色的了。

这个现代文学批评派别,通常被描述为:“于上世纪二十年代肇端于英国,三十年代形成于美国,四五十年代在美国文坛占统治地位。”[1]评论家们还往往不忘提及:“50年代末,新批评便失去了它的生命力”。[2]对于这个文学批评派别的文学批评活动,不可否认的是,正是基于对“文学是什么”的回答,新批评派几乎构建起了他们整个文学理论大厦。这座理论大厦,最初在艾略特和瑞恰兹那里得以奠定基础,随后由兰色姆及其学生布鲁克斯、沃伦一干人加强巩固,最后到了韦勒克、维姆萨特那里,这座理论大厦得以某种程度的整合和稳定,终于成为一个“有机统一体”。

关于艾略特和瑞恰兹对整个新批评的贡献,在此不可不谈,因为新批评正是通过对两个理论奠基人的继承和批判,才逐渐找到整体的的理论基点和方向,这对整个新批评理论的发展和形成都具有决定性作用。

通常认为,休姆和庞德是新批评的开山远祖,而艾略特和瑞恰兹才真正从两层意义上使新批评成其为新批评而非其他,“前者主要提供了理论倾向,后者则奠定了理论基础。”[3]艾略特的诗歌理论在《传统与个人才能》一文中得到了集中体现,在该论文中他提出“非个性论”,指出:“诗不是放纵感情,而是逃避感情,不是表现个性,而是逃避个性。”[4]这种“非个性论”首先是处于对浪漫主义表现论和滥情主义不留余地的反对,它的第二层意义还在于将诗歌(作品)从诗人(作者)手中解放出来,为作品的内在自足性提供了可能,随后新批评的理论核心“文本中心主义”正是在这个可能上才发展起来的。

与艾略特比起来,瑞恰兹通常被认为是严格意义上的“新批评之父”,尽管艾略特也贡献非凡,然而真正考虑到瑞恰兹采取语言分析的开创性,考虑到他在理论的建构上对新批评造成的影响,瑞恰兹的价值就更加凸显出来了。其引起的争议大得多,所受的抨击也更为厉害,或许正因如此,新批评在他那里得到的继

[1] 赵毅衡:《重访新批评》,北京:百花文艺出版社,2009年版,引言第3页

[2]郭宏安,章国锋,王逢振:《二十世纪西方文论研究》,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7年版,第353页

[3]刘万勇:《西方形式主义溯源》,北京:昆仑出版社,2006年版,第109页

[4]

承就更为浩瀚。

瑞恰兹的理论主要集中为一下几点:第一,他从语义学的角度划分了语言的科学用法和感情用法。在《文学批评原理》一书中,瑞恰兹指出了语言的这两种用法的不同在于它们之间的心理过程差异甚大,对于科学语言,指称方面的一个差异本身就是失败,因为它没有达到目的,因此,指称相互之间的联系必须属于我们称之为合乎逻辑的那一类才算获得成功;而对于感情语言,指称方面差异再大也毫不重要,逻辑的安排就不是必要的,只要态度和情感进一步的影响属于要求的一类即可。第二,他在语义分析的基础上,提出了诗歌的“拟陈述说”,并以此阐释了“诗歌真理”。在指出语言的两种用法之后,他提出“真”有其中两种意义,一种与语言的科学用法对应,强调真实;而另一种“真”在于态度的可接受性,即一种“内在必然性”。其实质就是将文学语言的“真”的标准赋予了读者,使得文学的“真理性”与读者的情感反应联系起来。在《科学与诗》的小册子中,“他把诗定义成为“非指称性拟陈述”……诗的语言,其真理性主要是一种态度的可接受性,发表真实的陈述不是诗人的任务。”[5]很明显,“拟陈述说”以“内在必然性”和“态度的可接受性”为基础,进一步阐释了诗歌的“真理性”必须建立在读者情感和态度反应上。

客观地说,瑞恰兹对语言的两种划分是非常合理的,这种划分也为之后新批评所继承和利用,而其“拟陈述说”和“诗歌真理说”却由于其实证主义和心理主义遭到了大部分新批评力量的反对。然而不管怎样,瑞恰兹的基本理论与艾略特的“非个性论”比较,“实际上却有共同之处,他们都肯定文学是独立的艺术世界,都主张文学批评应该从作者转向作品。而且正是在这一点上,他们对新批评产生了深刻影响。”[6]

事实上,瑞恰兹的学说已经触及到诗歌的本质和价值,已经有意识围绕“诗歌是什么”和“诗歌的价值何在”这两个问题进行探究,然而也正是在这两点上,后来的新批评家们对瑞恰兹展开了猛烈的抨击,如兰色姆、退特和维姆萨特。

兰色姆在《新批评》一书里对瑞恰兹做了全面评价,他首先肯定了瑞恰兹在语义分析方面的开创性,并很高地评价“新批评在他手里一开始就走上了正轨”。

[7]然而,在随后的论述中,兰色姆首先通陈了瑞恰兹在分析诗歌时受心理学影响的弊病,接着便开始数落瑞恰兹在《文学批评原理》中是如何过分重视诗歌的情感因素,并如何过分地研究“态度”并乐此不疲。最后,兰色姆直截了当地提出,诗歌之所以具备态度和价值观,是在于“诗歌通过与其主旨一样趣味盎然的细节

[5]赵毅衡:《重访新批评》,北京:百花文艺出版社,2009年版,第7页

[6]郭宏安,章国锋,王逢振:《二十世纪西方文论研究》,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7年版,第359页

[7]

展开认知话语”。[8]也即,诗歌结构并不否认整体的逻辑结构,也往往指称具体的物体和情境,其遣词造句不合逻辑是为了追求意趣的散落,这种意趣的散落证明了我们努力去认识的世界复杂多样。在这里,兰色姆其实是批驳了兰色姆关于诗歌真理是一种“读者心理反应有效性”的论述,而初步提出诗歌是一种对客体的特殊知识,诗歌的价值和真理也在于此。

无独有偶,作为兰色姆的学生,退特在兰色姆发表《新批评》的同一年发表了《作为知识的文学》一文,该文同样对新批评的前驱者瑞恰兹做出评价,指出瑞恰兹“在他早期文艺批评中阐释总的诗的体验时用的是一种实证主义的语言——实验心理学”[9]在退特看来,早期的瑞恰兹比莫里斯先走了一步,把诗的语言视作一种“真实体验的替代物”,并由于想把一种兴趣价值理论和一种感情投射理论一致起来,因此造成了混乱和矛盾,退特指责瑞恰兹这种以实证主义的半宗教色彩来理解诗是行不通的。他提出:“我们得回到诗本身,决不能离开诗。诗的“兴趣”价值是一种认识价值。在诗里面我们得到的是关于一个完整的客体的知识,这便足够了。”[10]这样,退特就彻底否定了瑞恰兹的“诗歌真理说”,认为:“诗的价值不是感情性的,而是‘认知性’的,如果一首诗是真正的创作,它就是我们以前未能得到的知识,而批评的职能就在于帮助我们理解这种‘独特的,独一无二的,完美的知识’”[11]关于这一点,瑞恰兹在后期的著作中似乎承认了早期的错误,这种承认还深得退特欣赏,以至于退特几乎完全同意瑞恰兹后来的说法:“诗是语言表达的最完整形式”。

兰色姆和退特几乎是从同一个层面批驳瑞恰兹“拟陈述说”和“诗歌真理说”,都意识到诗歌的价值在于对完整客体知识的认知。而随后的维姆萨特和比尔兹利,就同样不留情面地从另外一个层面批驳了“态度的可接受性”。通过对瑞恰兹的批驳,他们宣称要将文学(诗)从读者那里彻底解放出来。

这种批驳主要见于维姆萨特和比尔兹利合著的论文《感受谬见》,在《感受谬见》里,作者声称,“感受谬见则在于将诗和诗的结果相混淆……其始是从诗的心里效果推衍出批评标准,其终则是印象主义和相对主义。”[12]这里直接指向瑞恰兹关于诗歌真理“态度的可接受性”学说上,承袭兰色姆在《新批评》一书中对“感受式批评”的批评,维姆萨特和比尔兹利将文学的自足性提高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一方面他们对“理想读者”抱以嗤之以鼻的态度,另一方面则从根本上认为读者对作品的反应是不可靠。在这样的情况下,“当某些读者述说一首诗或一个故事在他们心中激起了生动的形象,浓厚的情感或高度的觉悟时,这

[8]同上第17页

[9]赵毅衡编选:《“新批评”文集》,北京:百花文艺出版社,2001年版,第168页

[10]同上第174页

[11]赵毅衡:《重访新批评》,北京:百花文艺出版社,2009年版,第9页

[12]

种现象既不能予以反驳,也不能作为客观的批评家考虑的依据。”[13]由此,他们始终主张批评家应回到作品本身,再具体一些,则是回到语言与结构中去。

《感受谬见》对瑞恰兹的批判可说是彻底的,然而这种“将文本从读者中孤立出来”的倡导并没有得到其余新批评家的赞同,反而引发了更大的争论。因为这时候的文学批评更加集中于讨论“文学是什么”这样的文学本质问题,而且讨论的范围已经扩散到以下几个基本的层面:文学的意图和要素,文学与现实的关系,文学的真理性,3R关系(作者—作品—读者关系),内容形式关系。而任何一个层面都会在新批评那里得到不同的反应,争论和矛盾也就越来越涉及到每一个关乎文学本质的层面。维姆萨特和比尔兹利在3R关系上与新批评产生了分歧,这也只是新批评内部理论矛盾的一个典型而已,而这种典型的矛盾,事实上还包括“构架—肌质说”引发的争论,这种争论的成果就是有机整体论的提出和完善。

“本体论批评”通常被用来代指新批评派的文学批评模式,这在很大程度上归功于兰色姆。在《新批评》一书里,兰色姆把最后一章题为:“征求本体论批评家”。那么他的“本体论批评”具体指什么呢?刘万勇在《西方形式主义溯源》一书里对“本体论”这一术语进行了溯源考察,指出到了兰色姆这里,“本体论”这个词事实上已经被无限滥用了。在《新批评》一书里,兰色姆事实上从来就没有告诉过我们什么是“本体论批评”而什么不是。兰色姆的这种“本体论”,固然与“拟陈述”针锋相对,使得他同瑞恰兹区别开来,然而正如赵毅衡所说,其实不过是一种平行理论。

作为一种平行理论,“本体论批评”不过是个幌子。在兰色姆那里,真正重要的学说是“构架—肌质说”。在《纯属思想推理的文学批评》的论辩中,兰色姆提出:“一首诗有一个逻辑的构架,有它各部的肌质。”[14]诗的构架是一首诗可以用散文转述的东西,是使作品的意义得以连贯的逻辑线索,而肌质是诗中不能用散文转述出来的部分。兰色姆企图以“构架—肌质说”作为对“本体论批评”最合理的支撑,在他那里,构架与肌质无关,肌质是分立的,诗的本体就在于肌质。然而,这种“构架—肌质说”遭到了新批评派中后期几大主将的一致批评,批评家们纷纷指出,这种“构架—肌质说”实质上不过是“内容——形式二元说”的变体。兰色姆所说:“构架是诗无法逃避的对实在发表的逻辑陈述,肌质并非内容,而是一种内容的秩序”事实上分指内容和形式。

作为兰色姆的学生,布鲁克斯针对兰色姆“诗的构架是可以用散文转述出来的东西”这一说法,提出诗是不能用散文复述的,释义是一种误说。在布鲁克斯看来,诗的散文意义“只是脚手架,可供我们为某种目的而将他们随意地置于建筑物的周围:我们切不可错把它们当作建筑物本身的内部的和基本的结构。这样,

[13]同上第271页

[14]

布鲁克斯就再次重申了诗歌的有机整体论。”[15]并同沃伦、退特始终坚持以“有机论”反对“二元论”。布鲁克斯声称:有机结构的一般观念是真正革命性的东西。布鲁克斯所倡导的这种“有机统一”,并不是从内容和形式两个层面出发,而是宣扬诗的各个成分之间应该是整体性的。

与布鲁克斯一干批评家含蓄的批评比起来,维姆萨特对“结构——肌质”说的批评一针见血,针对兰色姆不懂黑格尔辩证法,将结构、肌质二分,并认为两者之间没有关系。维姆萨特就偏偏从黑格尔的辩证法出发,对兰色姆的“二分法”提出最大的反对,这种反对旨在重申内容形式有机统一论而与“结构——肌质说”划清界限。维姆萨特指出兰色姆这种把“肌质”视作分立物的理论,实际上是传统的把形式只当作装饰物的理论之变体。按照黑格尔的观点,理念出于实在,且与实在结成统一的概念,理念既具有普遍性,又具有具体性,既是内容和本质,又是形式和现象,而兰色姆那里,形式和内容互为分立物,从来没有结成统一的理念。因此,维姆萨特借黑格尔“具体普遍性”既是为了批驳兰色姆“构架——肌质”说,又是为诗歌有机整体观提供依据。

整个新批评理论核心就在于“文学是什么”这一话题,围绕文学的本质,新批评派阐发了独特的新批评观念,而纵观新批评发展历史,又不难看出,最初对文学本质的探讨停留在文学的真理性,文学与现实关系,3R关系这几个方面,即文学与外部的种种关系。而到后来,这种探讨慢慢深入到文学本体层面,着重于探究语言与形式关系,文学各要素的关系等等,也就是这种侧重,真正为新批评招来了“本体论批评”的名声。因此,今天再来探讨新批评观念,我们就同样需要从文学与外部关系和文学各要素关系两个角度展开阐释。

本文有志于探究布鲁克斯、沃伦在《小说鉴赏》中体现的“新批评”观念,也必然要从这两种关系出发。这样做有三个好处:第一,这是对布鲁克斯、沃伦新批评观念全面阐释的基础;第二,从这两大类关系出发,可以更好地同上文已叙的新批评各种文学观念进行比较,从而更客观地理解布鲁克斯、沃伦种种“新批评”观念及其在整个新批评文学理论中的地位;第三,本文最直观的中心虽然是布鲁克斯、沃伦的“新批评”观念,然而这一切观念,同所有文学观念一样,都起源于对“文学本质论”的思考,而“文学本质论”也通常从文学与现实关系,3R关系,文学的真理性,文学各要素关系等层面展开论述。因此,从这几个角度观照布鲁克斯、沃伦在《小说鉴赏》里的“新批评”观念,可以直接为我们论述布鲁克斯、沃伦的“文学本质论”提供依据。

从以上三点出发,论文在第二部分将真正确定从以下四个层面对《小说鉴赏》展开阐释:小说与小说的意图,3R关系(作者—作品—读者关系),小说有机整

[15]

体观,“本体论批评”与《小说鉴赏》。可以看到,这几个层面实际上很好地概括了以上所提文学与外部关系及文学内部要素关系。因此,我相信,在这个基础上进行的探究将是全面客观的,也是有的放矢的。

在正式进入对《小说鉴赏》探究之前,我们还有必要对《小说鉴赏》一书的版本和体系做简单的介绍,因为该书的版本变化和体系安排同样反映了布鲁克斯、沃伦的文学观念。同时,我们还将对贯穿于全书的“细读法”作出概括,因为这种“细读法”作为新批评大力宣扬的文学阅读和文学批评的方法,在实质上与整个新批评理论有着密切的联系。

1.2从“新批评”到《小说鉴赏》

作为一种理论的“新批评”与《小说鉴赏》的关系其实是批评理论与批评实践的关系,正如“新批评”与《含混七型》,“新批评”与《精致的瓮》,“新批评”与《理解诗歌》的关系一样。这种批评实践,不但在很大程度上清晰了“新批评”作为一种理论的特征,还为后来者研究“新批评”提供了具体的范例。

而要论及这种批评实践,就不得不提新批评派所倡导的批评研究方法——“细读法”。这种“细读法”,首先由燕卜逊提出来,其《含混七型》本身就是在这种方法指导下完成的。在他之后,布鲁克斯和沃伦对“细读法”更是推崇备至,布鲁克斯的《精致的瓮》通过对十首诗歌鞭辟入里的解读,重申了著名的诗歌概念如“反讽”“悖论”“隐喻”“象征”“含混”等。至于何为“细读”,“按照新批评的看法,在阅读当中,只有找出结构上的统一、平衡或和谐,阅读才算完成。或者说,对文本中各种力量的加工整理,对张力、冲突和矛盾的分析,都是为了达到结构上的和谐。”[16]这种“细读法”,早在瑞恰兹那里就出现过种种倾向,瑞恰兹曾花费大量笔墨写了《如何阅读一页书》一文,而这种“细读”精神的提倡到了燕卜逊、布鲁克斯他们这里得到了进一步完善,在《理解诗歌》和《小说鉴赏》里,我们几乎可以处处见着这种“细读法”精微的实践。

文森特·B·利奇对新批评派的“细读法”进行过概括,指出:“在进行细读时,新批评派的批评家一般要做的是:1、选择短的文本,一般是超验主义的诗或现代诗;2、排除‘历史’批评的方式;3、避免‘接受主义’的探索;4、设想文本是一个独立自治的、非历史的、处于空间的客体;5、预设文本既是复杂的、综合性的,又是有效的、统一的……11、寻求一种完全平衡的或统一的、由文本因素和谐化形成的综合结构……14、把(内在)意义只作为结构的一个因素;”

[17]可以看到,这里摘录的几条“细读法”要点分别反映了“新批评”理论以下特

[16]刘捷,邱英美,王逢振编著:《二十世纪西方文论》,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9年版,第22页

[17]

征:文本中心主义,本体论以及有机整体观,第4条中的“客体”一词,更是直接将“文本”与瑞恰兹心理学实证主义式文本观区别开来,这些都是非常符合新批评派整体对文学的认识的。

“新批评”与《小说鉴赏》的联系就在于,“新批评”倡导的“细读法”无论是在《含混七型》那里还是在《精致的瓮》那里,都取得了不可辩驳的成功,《理解诗歌》也取代了传统的诗歌批评著述成为了大学教科书。于是在这之后,布鲁克斯、沃伦这两位最活跃的新批评干将,也是最推崇“细读法”并从中获益最多的两位,顺理成章地编著了《小说鉴赏》一书。英文名《Understanding Fiction》也与《Understanding poem》相对应,则显现出了布鲁克斯、沃伦对于该书前景的自信,而《小说鉴赏》一版再版,到1974年第三版终于定型的过程则反映了布鲁克斯、沃伦追求完善的精神。

与《理解诗歌》不同的是,《小说鉴赏》属于布鲁克斯、沃伦阐发理论的文字实在不是太多,文字数量远远比不上所选择的文本。然而如果以此轻视《小说鉴赏》一书在阐发“新批评”观念上的功劳,却是行不通的。虽然在《小说鉴赏》一书中,小说文本占据了大部分篇幅,而批评阐释的文字太少,但是如果不对这些阐释部分进行仔细深入的分析,又如何断定在其中没有体现布鲁克斯、沃伦独特而鲜明的“新批评”观念呢?更何况新批评派向来的理论建构都围绕诗歌展开,讨论小说、阐发小说观念的著述实在少得可怜,我们或许可以旁敲侧击,通过新批评的诗歌理论和文学观念臆断他们的小说见解,然而这种臆断在多大程度上符合“新批评”的原意呢?既然《小说鉴赏》给我们提供了小说理论文本,那么深入研究布鲁克斯、沃伦书中的阐释性文字,就或多或少能帮助我们认清布鲁克斯、沃伦的某些小说观念。更深一层的意义还在于:深入研究这些文字,实则是对布鲁克斯、沃伦观点的细读,这种细读和细解带来的认识,或许会呈现出一个与通常研究者所描述的不一样的布鲁克斯、沃伦及其“新批评”观念。

对于《小说鉴赏》一书的版本,有一点需要指出。《小说鉴赏》一共有三个版本,本文采用的是第三版,也即最终定型的版本。强调这一点是因为每个版本之间在选材的增舍上变化很大,而第三版“所做的改动就是:在这一版的全部51篇作品中,我们新收入了21篇。”[18]除去这一点,第三版略去了第二版中题为《小说写作中的技巧问题与原则》的附录,并将之收入《教师手册》里,这是因为他们认为,倘若该书用作实际写作的一种依据,那么教师作为一个对班级最了解的人,会知道特殊的问题应于何时提出并与哪些小说或章节联系起来。

这里再来呈现《小说鉴赏》(指第三版,以后不再单独说明)一书的体系安排,《小说鉴赏》共分为七章,分别是:小说的意图与要素;情节;人物性格;

[18]布鲁克斯、沃伦编著:《小说鉴赏》(双语修订第三版),主万,冯亦代,丰子恺等译,北京:世界图书

主题;新小说;小说与人生经验;阅读材料。“每一章的开头都有编者撰写的前言,就优秀小说的一些总的原则和小说的基本要素做了深入浅出的论述。前5章所收的每一篇小说之后,还附有针对该篇小说的讨论和思考题。”[19]而第六章收录了三篇小说以及对应的三篇关于小说的作者创作说明,第七章收录12篇小说作为阅读材料,既没有讨论部分也没有思考题,其目的,按布鲁克斯、沃伦的说法:“这样,学生在接触那些作品时,就可以像他们在现实生活中接触到的那样——独立地、好奇地去领略其中的意义。”[20]

作为教科书,《小说鉴赏》在体系编排上的原则和特点,在此就不一一赘述。在大量的描述性文字之后,我们似乎也该回到论文本身的追求上去了,即通过对《小说鉴赏》较为深入的分析,探寻布鲁克斯、沃伦在其中所体现的“新批评”观念。在接下来的论文第二部分,我将如之前论述过的那样,从以下四个方面对《小说鉴赏》进行考察和探究,即:小说与小说的意图;3R关系(作者—作品—读者关系);小说有机整体观;“本体论批评”与《小说鉴赏》。

二、文本分析:《小说鉴赏》体现的“新批评”观念探究

2.1小说与小说的意图

小说是什么?小说的意图及它的来源是什么?这两个问题其实指向一个方面,即小说的本质。为了探索小说的本质,我们就必须追问小说的来源,因为我深信,小说的本质绝不可能是一个静态的存在,它首先要追溯到它的来源那里,然后在长年累月的积累和发展中塑造自己,这就像萨特所说的那样:存在先于本质。把这个哲学道理用于探索小说的本质,与布鲁克斯、沃伦在《小说鉴赏》中小说精神是十分切合的。我们要寻求小说的本质,并不旨在寻求一种永不过时、一劳永逸的解释,而是寻求一种现代的,符合时代要求的小说本质。《小说鉴赏》的研究者们往往只找到了小说指导方法和创作原则,他们强调得最多的无非是有机整体观,殊不知在《小说鉴赏》里,关于小说和小说精神的现代性阐释才是最值得称道的部分。

要挖掘这些值得称道的闪光点是容易的,只要我们能注意到每一章最开始的那篇精要阐释,这些阐释到底如何深藏大义,我们需要做的就是找到精义的浓缩并对其加以阐释。这种阐释,在我这里,将在对文中几段文字分析论证得以体现:

[19]布鲁克斯、沃伦编著:《小说鉴赏》(双语修订第三版),主万,冯亦代,丰子恺等译,北京:世界图书出版公司,2008年8月第二版,译者序第4页

[20]

A:小说不是图解,虽然有时它表面上看来仿佛是图解——譬如我们在读《国王迷》时,会觉得它仿佛在图解这样一句格言:“凡和王孙

公子称兄道弟,或与贫丐莫逆交者,则为俊杰。”但是小说不是图解,

因为就图解来说,我们始终认为被图解的观念才是至关重要的,图解的

内容则始终是由那个被图解的东西——某种“观念”——所决定的。图

解只是释义,而不是对生活的不断的发现。[21]

这段文字出现在第四章开头部分的概括性文字里,作者在阐明了自己的“主题观”后,便提出对“图解”这一词进行考察,这种考察“是针对那种认为我们对主题的看法会使小说变成图解式说教的反对意见而言。”[22]关于这段文字,我们首先可以确定的是,布鲁克斯、沃伦坚决反对小说是一种图解的看法。至于为什么作为一种图解,小说是不可接受的,作者给出的理由是“因为就图解而言,我们始终认为被图解的观念才是至关重要的”。在这里,布鲁克斯、沃伦想告诉我们的是:小说之所以不是图解,不在于它所图解的观念是否正确,也不在于这种图解是否与文本做出了充分的对应,而在于这种图解在根本上改变了小说和它所图解的观念的重要性。确切一些,如果小说是一种图解,那么小说本身反而是无关轻重的了,小说的价值仅仅在于它让我们体会到它所图解的“观念”。关于这种图解,布鲁克斯、沃伦指出图解只是释义,是为了阐释某种观念而已,因而他们反对这种释义。如果说,在《释义误说》一文里,布鲁克斯是为了反对对诗歌进行意释,那么,在这里“释义误说”则是反对那些把小说理解成某种“观念”的附庸的举动。那小说究竟是什么?这里作者还没有告诉我们,但我们至少能读出小说不是什么,即“小说不是图解”。

再拓宽这个“图解”的内涵,在《小说鉴赏》情节一章里,布鲁克斯、沃伦并不单单提出小说不应成为某种“观念”的图解,它还不能仅仅满足于成为一种心理上的怪癖或实例研究,这在《鹰溪桥上》一文的讨论中被指出来。布鲁克斯、沃伦强调,一篇结局巧妙的小说,还必须要求整个小说的安排必须合情合理,而小说《鹰溪桥上》里,贝顿·法夸从鹰溪桥坠落时是完全不应该产生那种复杂的心理感受的。换言之,小说《鹰溪桥上》里作者刻意在图解一种心理感受,这种心理感受首先不会是合情理的,其次就算是合情理的,那么这篇小说的问题在于“将人物描写以及人物经历的叙述,与小说的特定意义等同起来。”[23]这种刻意安排的情节事实上是对人类某种特殊心理的“图解”,而这种图解,自然是布鲁

[21]布鲁克斯、沃伦编著:《小说鉴赏》(双语修订第三版),主万,冯亦代,丰子恺等译,北京:世界图书出版公司,2008年8月第二版,第221页

[22]同上

[23]

克斯、沃伦一致反对的。

把这两种图解的分析一加对比,便可得出,在布鲁克斯、沃伦所反对的“小说是一种图解”观念,事实上是反对小说成为一种说明,不管这种说明的对象是哲学层面的一种“观念”,还是心理学层面的一种案例,或者是别的层面的东西,至于为什么小说不能是一种图解、一种说明,我想可以从两个方面理解:其一,不管小说图解、说明的对象为何,那它都会成为这个对象的附庸,比如哲学、美学、心理学;其二,当小说真正成为一种图解和说明,那么小说本身便降格为一种科学语言构架,小说的评价标准也就随之变成这种科学语言能不能很好阐释这个图解的对象,小说就沦为了一门工具,旨在让我们更好地获取对象本身,而其自在自为性将彻底消失。如此一来,“图解说”与新批评基本理论“本体论”将背道而驰。

那么小说是什么?它既然不是一种图解,也不是对抽象或具体的说明,它真正的意图何在?它从何处来?要往何处去?要找到答案,我们还得回到《小说鉴赏》中的论述,在小说与人生经验一章《三篇小说的成因》一文里,有这样一段话:

B:小说可以从任何事物发源,只要这些事物能激发人的想象力从而去完成小说的特殊使命,即把事物有机地联系起来并从中生发出某种意

义来——不,不仅仅是联系起来就够了,而是要创造一个世界,在这个

世界里,各种事物相互自然依存而其中又赋有意义。[24]

读完这段文字,那些指责新批评试图扯断文学与生活之间联系的妄断可以停止了,新批评在这一点上很好地与唯美主义区分开来。文学与现实,新批评在这个层面阐发得最多的,无非是倡导一种“本体论批评”的研究方法,这种研究方法,往往要求文学研究应摆脱传统的社会——历史式批评,传记式批评,而应重点研究文本自身。就这一点,指责新批评的批评家们常常混淆视听,误说新批评的自在自为是割裂了文学与现实的联系。看看布鲁克斯和沃伦是怎么说的吧,“文学可以从任何事物发源,只要这种事物能激发人的想象力去完成小说的特殊使命。”这里“任何”事物其实指生活和现实世界,这在《小说鉴赏》一书中多次提到。在“小说的意图与要素”一章里,布鲁克斯明确地指出,小说是进行中的生活的生动体现。这样看来,布鲁克斯和沃伦深信作家的创作是来源于生活的,也是由他所生活的现实生活领域创造出来的,这真正表明:尽管布鲁克斯、沃伦和新批评大多数一样反对社会——历史式批评,但在理解文学本身时,他们还是[24]布鲁克斯、沃伦编著:《小说鉴赏》(双语修订第三版),主万,冯亦代,丰子恺等译,北京:世界图书

能敏感地断定出文学与生活、与现实的联系。然而布鲁克斯、沃伦对小说理解的精义又远不止于此,真正能为新批评的“文本中心主义”辩护的词句还在于,他们认为,小说的意义不仅仅在于把事物有机地联系起来,还在于“创造一个世界,在这个世界里,各种事物相互自然依存而其中又赋有意义。”也就是说,小说来源于现实世界,而现实世界只是来源而不是意义,小说的意义在于被创造出来的那个世界——如果这个世界里各事物之间有机统一又富有意义的话。关于这个创造出来的世界,布鲁克斯、沃伦借用尤多拉·韦尔蒂在《我怎样写作》中的词语“幻象”,指出小说家根据现实生活领域创造出来的想象的生活领域事实上就是一种“幻象”,只不过,这种“幻象”是“一种在某个生活领域里的人们以有意义的方式生活和行动的幻象,而这种幻象,由于小说的有些有肉的、具体形象的描绘,又被我们认为是真实可信的。”不难理解,在布鲁克斯、沃伦看来,“文本中心主义”的可靠之处便在于文本的世界由于人们以有意义的方式生活和行动,因此显得真实可信,小说尽管只是一种“幻象”,然而这种幻象真实可信,因此也就自在自足,是文学研究真正有意义的本体对象。

这种“文学是一种幻象”的观念在根本上还是坚持小说是对生活的模仿和再现,比起亚里士多德的“模仿论”,看起来似乎也新鲜不了多少,如果不是对布鲁克斯、沃伦在《小说鉴赏》一书里关于小说本质的进一步考察,我们对新批评的认识也将会囿于传统,不可能真正看到布鲁克斯、沃伦在这方面的开创之举。这种开创性便体现在:

C:小说是一种进行中的生活的生动体现——它是生活的一种富有想象力的演出,而作为演出,它是我们自我生活的一种扩展。

D:我们最好提醒自己,小说追溯到史前史,它体现了我们的某些最为深切的需啊与利益,这是很恰当的。不过,还要提醒自己,小说经历过

多少年代,已经成为一种综合的艺术……它已不同于炉边故事,这也是

很恰当的。

在D段,布鲁克斯、沃伦在论及小说的起源时,认为在穴居人时代,黑夜笼罩了外边的世界,穴居人围火坐定时,小说便诞生了,他“用语言重现了狩猎的过程;详细叙说了部落的历史,讲述了英雄及机灵人们的事迹……”[25]他们认为炉边故事诞生了历史学、文学、物理学、神学以及心理学,炉边故事使得小说中保留了许多原始的冲动。然而,布鲁克斯、沃伦并没有以这种起源为依据,阐述小说的本质,而是很大胆的指出小说在随后漫长的发展过程中已然发生改变,它[25]布鲁克斯、沃伦编著:《小说鉴赏》(双语修订第三版),主万,冯亦代,丰子恺等译,北京:世界图书

已成为一门不同于炉边故事的综合艺术。既然这样,探究小说的本质或以此规定文学批评的任务都变成了一项时代性的工作,即我们应当探索“小说在今天是什么而非小说一直是什么?”小说的概念由其起源过程和发展历程共同塑造,探究“时代的小说”才变得有迹可循,至于具体这种“时代性”在布鲁克斯、沃伦那里表现为何,在我引用的C段论述里不难得出。

小说“是生活的一种富有想象力的演出,而作为演出,它是我们自我生活的一种扩展。”这是布鲁克斯、沃伦对小说的现代性阐释,这种阐释已经宣告小说的蜕变——成为一种艺术。这种艺术以演出的方式展开,无论在时间上还是空间上都能感觉到它的存在,这种演出以我们的自我生活为蓝本,辅以创造力和想象力,从而成为一种扩展。这种“演出说”和“新批评”的文学观念很大程度上是相通的,因为演出真正让我们感觉到的是舞台上所有因素的结合,而不是演出的设计者,也不是演出背后似明似暗的现实生活。演出从来最在乎的是观众——在行的批评家和门外汉的欣赏者,而作为观众,最关注的也只有演出本身,文学就像演出一样,再没有其它的艺术形式能在时间和空间上能使观众如此重视对象本身,或许与演出不太一样的地方便在于,小说是一种真正的演出,连其所依托的载体,都是一种虚指的符号——文字语言。

将小说比作“演出”是再适合不过了,因为这充分体现了新批评对语言和结构的重视,“本体论批评”只是一个笼统的概念,而新批评真正着迷的是在文本本体的基础上,对语言和结构展开批评论述,并以此来断定作品的优劣。而观看演出,我们又需要注意什么呢,无非是每个演员的表演以及相互之间的协调配合,而与之对应,小说既然作为一种演出,要求观众注意的也就是小说的演员(语言)和演员的有机结合体(结构),这种论述,正符合“新批评”整体的文学观念。然而这种“演出说”最后还是在以下层面和“新批评”文学观念产生了分歧,毕竟一旦我们接受这样“演出说”这样一种明白的比喻,似乎也就必须承认,在布鲁克斯、沃伦那里,作品和读者之间的关系并没有被割断,也没有被置于可有可无的尴尬境地,关于这一点,我将基于《小说鉴赏》文本,切实考察其中的“作者—作品—读者”关系。

2.2 3R关系(作者—作品—读者关系)

这是文学研究不可避免的一大关系,通常而言,批评研究的重心不同,产生的批评类型也不同,关注作品的产生过程,得到的是传记式批评或社会——历史式批评,关注作品对读者的影响,产生出印象式批评和文艺社会学。

新批评呢,在这一关系上,通常被认为,出于一种策略上的考虑,“新批评派眼光注视作品,认为作品即‘本体’,它包含了自身的全部价值和意义,文论

史上称‘客观主义批评’,而兰色姆称作‘本体论批评’。”[26]尽管维姆萨特和比尔兹利由于才气太足,不喜欢“机会主义”态度,因而合著了《意图谬见》和《感受谬见》来彻底论证新批评的客观主义批评。然而在新批评派大多数人那里,大多数时候坚持“本体论”批评都是出于一种策略上的考虑。以下论述将指出,这种“策略上的考虑”在布鲁克斯、沃伦这里就表现为:既在理论上坚持“本体论”批评,在真正的批评实践中却又无法真正抛弃作者和读者,相反,在他们这里,作品虽然毫无疑问是第一位的,然而对于理解一部作品和建立一套批评标准,作者和读者将是不可不谈的。

对于前者,即作者——作品关系,布鲁克斯、沃伦的观点与艾略特的“非个性论”异曲同工。前面提到,在艾略特《传统与个人才能》一文里,认为作家可想象为一种工具,是为完成作品的无感情存在,或说是必须将个人情感提升为人类历史的共同经验,一旦作品生成,作家便消失了,因为作品成了本体存在的全部意义所在。与艾略特相同的地方就在于,布鲁克斯、沃伦在《小说鉴赏》里也或多或少把作家置于这种“工具”的位置。在上一节提到,布鲁克斯、沃伦真正要我们理解和掌握的,是那个被创造出来的想象的生活领域,这个想象的生活领域又来源于某个作家个人的现实生活领域。这样看来,布鲁克斯、沃伦定义的“作家”的概念就很明显了,他首先应当是一个感应器,因为他要接收现实生活给他传达的信号,然后还要是一个喇叭型“传声筒”,这时候他的工作有两件,第一是把接收到的信号传达出来,第二是他在传达这个信号时要扩展它,使它失真,这才算是完成了“喇叭”的工作。这两个过程完成之后,作品才成为对生活的一种扩展和富有想象力的再现。还有一点,作为一个工具,这个传声筒还必须拥有上佳的金属质地和稳定结构,因为这个传达信号的过程还要求它不要发出金属的声响和气息,否则他便不是艾略特和布鲁克斯、沃伦要求的那个完美的工具。也就是说,这个作者应该将个人感情隐藏起来,以便于真正将个人经验转化为公众经验,一如艾略特所强调的那样。

然而,布鲁克斯、沃伦与艾略特在作者——作品关系上的看法相似仅仅是从文学创作的角度而言,对于新批评派更侧重的文学批评,布鲁克斯、沃伦对作者的看法或许就开始与整个新批评派产生偏离了,不管这种偏离是不是同样出于一种策略上的考虑(那种典型的新批评式“机会主义”策略)。我们应当看到,在《小说鉴赏》里,布鲁克斯、沃伦对作者创作过程的关注似乎表明:作品与作者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哪怕在一篇作品形成后,我们依旧有必要去研究这篇小说的成因,作者创作该小说时所遭遇的环境,作者创作时的心理过程,因为研究这些已发生对我们理解该小说更有益处。在《小说与人生经验》一章里,呈现了三篇

[26]

小说,小说之后是另一篇解释该作品创作过程的文字,这其中甚至包括《小说鉴赏》作者沃伦的小说及阐述,看起来,布鲁克斯、沃伦更多是想阐明小说与人生经验之间的联系,为了论证小说是如何来源于作家的生活。然而这与“本体论批评”事实上产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既然作品的成因,作家创作的环境、心理都是值得研究以便让我们更好地理解小说的,那它为什么就不利于我们去批评小说呢?因为批评毕竟是建立在理解之上的,若了解作者及其创作过程有利于我们更好地展开批评,文学批评又为何一定要排斥作者呢,或者说又为何要隔断作品与作者之间互相影响的联系呢?在这里,布鲁克斯、沃伦尽管是隐秘地、却毫无疑问地传达了与“本体论批评”相悖的作品——作者关系,即认为对于文学鉴赏和文学批评,作者之于作品是绕不开的。

这种对作者——作品关系含蓄的态度和隐秘的传达,到了涉及“作品——读者关系”时,就变成了一种毫不避讳的宣称。在《小说鉴赏》里,布鲁克斯、沃伦再明显不过地表达了和“本体论批评”矛盾的“作品——读者关系”。

尽管维姆萨特和比尔兹利在1943年还没有发表《感受谬见》一文,布鲁克斯、沃伦在写《小说鉴赏》一书时就注定将与《感受谬见》产生不可调和的矛盾。读者的阅读和鉴赏,向来不被维姆萨特和比尔兹利承认为文学批评的要素,因为这会导致从心理效果推演出批评标准,导致印象主义和相对主义。那么作为批评家的批评呢?难道就成为可靠的标准了吗?即使按照燕卜逊的设想,只有找到“理想读者”,才能克服“感受式批评”,维姆萨特、比尔兹利作为反对“感受式批评”的代表,一开始就认识到“理想读者”的乌托邦性质,于是才大张旗鼓地反对从读者的阅读感受展开文学批评,并斥之为一种谬见。那么对于布鲁克斯、沃伦而言呢,再一次回到之前“演出说”的比喻,小说是什么?小说是生活的一种富有想象力的演出。这种“演出说”要求的是,演出的优劣,须从两个方面展开判断,从一个角度进行关照。这两个方面,一是演员的表演,二是演员之间表演的结合,关键在于这个角度,他必须是观看演出的观众——即专业的批评家和门外汉的欣赏者。以此看来,文学批评似乎也的确可以从读者的感受中独立出来,毕竟读者走读者的路,批评家过批评家的桥,谁也不需要对谁负责。然而问题就在于,我们可以追问,首先,难道有人能只做批评家而不做读者或者只做读者而不做批评家?其次,作为批评家的批评是不是为了读者的阅读?对于第一个问题,布鲁克斯和沃伦在《小说鉴赏》里做了否定的回答,对于第二个问题,他们做了肯定的回答。

布鲁克斯和沃伦本身就是作为“读者”的批评家在进行小说鉴赏的,在《小说鉴赏》里,他们在讨论一篇小说时,往往说“我们”,这个“我们”几乎贯穿整本《小说鉴赏》,而通过对“我们”进行考察,便会发现他们是站在读者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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