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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角的力与美莎士比亚历史剧中的丑角群像

丑角的“力”与“美":莎士比亚历史剧中的丑角群像李艳梅

内容提要:丑角是莎士比亚戏剧中非常活跃的一类形象。在历史剧中,丑角群像是与上流社会相对立的一种势力,他们传达着下层人民的心声,体现了莎士比亚历史剧的人民性和进步性。丑角群像与贵族阶层的对立、斗争构成了更大框架下的戏剧冲突,形成了“复调式”结构。莎士比亚以丑角来塑造下层人民形象,是因为英国的戏剧传统以及历史剧的特殊性秽莎士比亚本人的局限性等因素造成的。

关键词:莎士比亚历史剧丑角群像复调结构解构现实主义

作者简介:李艳梅,上海师范大学人文与传播学院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比较文学与英美文学研究。

Title:TheBuffoon’SPowerandAesthetics:CommentsonBuffoonsinShakespeare’SHistorical 

Plays

activeAbstract:Representingaforceofpeopleandembodiyingprogressivefactors,buffoonsare

figuresinShakespeare’Shistoricalplays.Buffoonsstrugglwiththearistocraticstratum.Thesestrugglesformthedramaticconflictsinpolyphonicstructures.ShakespearehasportrayedthelowerclasspeopleasbufoonsbecauseofBritishdramatictraditionsandthespecialcharacteristicsofhis-toricalplays.Hisownlimitationsalsohavecontributedtosuchportrayal.

Keywords:Shakespeare’Shistoricalplaysbuffoonspolyphonicstructuresdeconstruction

realism

Author:LiYanmeiisaPh.D.candidateattheCollegeofHumanitiesandCommunications,NormalUniversity(Shanghai200234,China).HermajorinterestsarethestudyofShanghai

ComparativeLiteratureandBritishandAmericanLiterature.E—mail:liyanmei05@126.com

在莎士比亚的历史剧中,除了国王和王后及一班贵族大臣、贵妇人的形象外,还有一类人,也是为观众所熟悉和喜爱的,这就是丑角。这里说的“丑角”,不是指狭义上的某一部戏剧中具体的小丑、弄人或傻瓜,而是根据人物在剧中表演和所起的作用来界定的。丑角的特征是:插科打诨、亦庄亦谐、幽默滑稽、自然成趣。丑角营造出欢乐逗笑的喜剧氛围,吸引观众,娱乐观众,使人得到美的享受。

我们虽然把莎剧中这类形象称之为丑角,但并不是说他们是莎士比亚要进行丑化和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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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的人物。莎剧中的丑角,往往处境艰难,但让人时刻感受到一种不屈的斗志和乐观精神,而且在丑角的听似胡言乱语、荒诞不经的话语中,隐含着真知灼见,揭示出事件或现象的本质,蕴涵着深刻的哲理意义,因而具有特殊的审美价值。

莎士比亚历史剧中的丑角,是与其他形象——国王和王后相对照的一类人物,无论是身份、地位、语言风格、性格特点等等,他们都对比鲜明,绝然不同。丑角不像国王、贵族或贵妇人那样高贵、文雅,善用辞令,彬彬有理,但也不像他们那样虚伪做作——满口的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尽管不是尽善尽美,甚至还有许多缺点,但是他们真诚、朴实、清醒、实际,能够直接地抓住现象或事件的本质,采取灵活、实用的办法来处理问题。

丑角的组成十分复杂,总的来说他们是与上流社会的贵族统治者相对应的阶层,是广大的、不得势的阶层,包括破落的贵族,正在崛起的新兴资产者、商人、手工业者、小市民、学徒以及无业游民、乞丐等等形形色色的下层人民。历史剧中丑角的代表人物有福斯塔夫、《约翰王》中的庶子腓力普,还有随时出现于剧中的跟班、仆人、学徒等角色,甚至在英国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农民起义领袖杰克?凯德也具有丑角的特征,可以归为此类之中。我们看到,在英国历史的进程中,这些人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变革的大潮。虽然在不同时期他们的历史作用各不相同,但是正是由于他们的共同努力,英国最终改天换地,推翻了封建贵族的统治,建立起资本主义的政权。也就是说,在推动历史前进的主要矛盾中,他们是与王权对立的、矛盾的一种力量,是颠覆旧制度的主要力量。从这个角度,我们可以说丑角群像是下层人民的代表,是进步势力的象征。也许莎士比亚本人还没有明确地意识到他笔下的丑角在 

历史上的重要作用,但他的戏剧在客观地体现出这一点。

丑角的言行传达的是日渐形成并开始被广泛接受的资产阶级的价值观和伦理观。他们坦率、直截了当,不图虚名,注重实际,这与贵族们崇尚的观念和行为方式大相悖离。在丑角的对照下,贵族的尊贵、高雅,不过是虚伪、做作的搔首弄姿,他们的价值观特别是荣誉观是可笑的,不合时宜的。丑角中的人物形象并非是完美无缺的,但是他们不虚伪,对自己的缺点甚至是恶习毫不遮掩,“如果他有什么品行不端,他也会坦然暴露无遗,使我们不得不原谅他的这些缺点。”例如“福斯塔夫的不道德,这样坦露无遗,因而也就不再成其为不道德了’~。

莎士比亚通过丑角形象,表现了贵族与平民间的敌对情绪,传达下层人民的心声,表达他们对现有制度不合理状况的不满和强烈要求改变现状的意愿。如在《亨利六世》(中)四幕二场中:

乔治:倒楣的时代,手艺人的德行受不到尊重。

约翰:贵族们都瞧不起系着皮围裙的人。

乔治:的确,况且好工人都不能参加王上的国务会议。

约翰:这是实话,可是俗话说得好,“按着你的职业劳动”,这等于说,当官的也应该是劳动人民。这样看来,咱们都该是当官儿的。

乔治:你这话说得对。再也没有比结实的手更能表明高尚的心的了。②

人们熟悉、喜爱的福斯塔夫也说过,“大鱼肥肉吃得饱饱的家伙!他们恨的是我们年轻人”(《亨利四世》上,二幕二场)。所以成衣匠杰克?凯德“打算把咱们的国家打扮起来,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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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彻底翻新,面子上装上一层新的毛茸茸和呢绒”(《亨利六世》中,四幕二场)。

在历史剧中,丑角群像构成了一种力量,这种力量时隐时现地推动着剧情的发展,左右着戏剧冲突的走向。一方面,在王权与贵族斗争的这条线索中,丑角——下层人民的呼声影响着双方的决定,并在某种程度上表现出越是接近下层人民群众,得到人民支持的一方,越能取得胜利。比如在《约翰王》中,英王约翰和法王腓力普在斗争中,要求安及尔斯城的市民来评判谁是合法的英国王位继承人;未来的亨利五世——哈尔王子——他与福斯塔夫一伙人的关系,表明了他对人民的态度。在他与福斯塔夫关系密切时,接近百姓,了解市井平民的真实生活和想法,体察民情,在作战中身先士卒,与普通士兵并肩奋斗。于是他得到民众的支持,一步步走向王位。丑角的存在左右着剧中“大人物”们的命运,时刻推动着戏剧情节发生、发展,走向高潮和结局。另一方面,丑角群像又与整个贵族集团形成对立和斗争,构成了历史剧的一个更为广泛的戏剧冲突。虽然这个大框架下的戏剧冲突在多数情况下并不是促发戏剧情节发生、发展的直接动因,但是它一直让我们感到它的存在。例如亨利五世一上台,首先驱逐了福斯塔夫,立刻暴露出他的反人民性,走向了人民的对立面;凯德领导的农民起义,撼动了封建贵族的统治,最终被强大的封建贵族军事力量镇压。莎士比亚敏锐而深刻地认识到封建贵族和人民大众之间的这一社会的根本矛盾,并以戏剧的形式生动形象地表现出来。

因此,在对历史剧进行各方面的分析时,我们不能单纯地从历史事件本身中探寻,必须把它们回放在历史情境之中,从两种势力的冲突、斗争、此长彼消中揭示根源。1956年,吴 

兴华先生在“莎士比亚的亨利四世”中明确地指出:分析莎士比亚的历史剧决不能忽视“推动全部史剧的,时而喷溢出来,时而潜伏的主流——人民的意志”(吴兴华111)。

在莎士比亚的历史剧中,丑角的生活图景与上层社会的生活状况,形成了相互对应的两种世界图像:一方面是华丽、奢侈的宫廷生活,另一方面是困顿、赤贫的市井和乡村;一方面是严肃、庄重的贵族风范,另一方面是轻松、嬉戏的市民百态;一方面是阴险复杂、你死我活的政治斗争,另一方面是欢快有趣、恶作剧式的胡闹;一方面,王公大臣们故作高雅,虚伪自私;另一方面,平民粗俗坦率,真诚自然,生动实在。“两种生活场景共同勾勒出封建社会即将解体时的时代风貌”(沈红25)。莎士比亚充分运用了平行结构和对照原则,剧情的发展在两条平行的时而又交织在一起的线索中展开。

在两个世界、两种势力的对照中,形成了“复调式”的戏剧结构:一种调子是对王权和秩序的维护,另一种与之相反,是对王权的颠覆、对现存秩序的破坏④。前一种调子是通过剧中的王公大臣们的动作和语言来形成的,后一种则是由丑角群像来体现。

这种“复调式”结构在《亨利四世》中表现得尤为明显。全剧的情节在代表贵族生活场景的宫廷、王府和代表平民生活的小酒店(旅店)交替展开。不同场景中活跃着不同的主人公:在宫廷的场景中,国王、大臣是主角;而到了市井的小酒店里——普通百姓的生活场景中,丑角是绝对的主角。于是,前一场是在豪华的府邸中,贵族间的勾心斗角、你死我活的争斗,下一场马上就是福斯塔夫一伙在破败的小酒店中的放纵、撒泼;一边是贵族内部打着公平、正义的旗号相互倾轧,一边是下层人民因战争生活更加困顿,时刻在贫穷和死亡的边缘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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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在同一场戏中,有时“复调”结构也明显地存在着。例如在《亨利四世》(上)五幕四场里,哈尔王子与叛军主将霍茨波像中世纪骑士一样进行了决战。两个人先是咬文嚼字地自我介绍一番,然后再以言语相互挑战,接着是短暂的交峰,两人都为荣誉而战,结果霍茨波战死。他在临死前,发表了一大段豪言壮语,而哈尔在杀死霍茨波后,也发表了冗长的议论和感慨。这场景仿佛是《荷马史诗》中英雄人物的决斗场景之再现,给人以庄重肃穆之感。但是,在这些情节发展之中,时刻夹杂着另一种声音——由福斯塔夫为代表的丑角发出的声音。福斯塔夫也是战场上的一名战士,但是他不会为什么荣誉而献出生命,对他来说,荣誉是“一阵空气”,死人是不会感觉到的,“讥笑和诽谤不会容许它的存在”(《亨利四世》上,五幕一场)。他只求“上帝不要让铅块打进我的胸膛里!我自己的肚子已经够重了。”(《亨利四世》上,五幕三场)所以他与对方一交手,马上装死保命。而当哈尔王子杀死霍茨波,庄严地抒发了一通慨叹下场后,他立刻跳了起来,还在霍茨波的死尸上补上几剑,背着去冒充自己的军功。这种滑稽的、喜剧式的表演一直穿插在严肃、残酷的战争中。

在戏剧的“复调”结构中,我们还会感到丑角存在着强烈的解构作用。每个贵族都为满足自己贪婪的欲望而寻找冠冕堂皇的借口和理由,他们都试图把自己打扮成正义和真理的化身。贵族们振振有辞的长篇大论似乎传达着理性与威严,但是,当丑角一出现,在戏谑和笑声中,顷刻间瓦解了贵族们精心构筑的一切——庄严肃穆变成了装腔作势,慷慨激昂的演讲不过是骗局一场。例如在上文例举的情节中,福斯塔夫的装死解构了贵族誓死维护的封建道德观念,他的“死而复生”以及假功求赏,使观众感到滑稽可笑,在似乎是对福斯塔夫的 

嘲笑声中,一切庄严肃穆化为乌有。莎士比亚通过对丑角形象的刻画,表面上引发了观众对丑角的嘲笑,实质上他以这种方式巧妙地揭露了上流社会封建贵族的虚伪自私、假仁假义,以及他们一本正经、引经据典地大行强盗行径的荒唐可笑。

除了《亨利四世》中福斯塔夫表现出的解构作用,在其他历史剧中,丑角的出现也会产生类似的效果。这表明,封建主义的观念已经变得不合时宜,渐渐被广大的人民群众抛弃。封建贵族阶级已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再没有比本身已腐朽得不可救药而表面还自以为是、自高自大更令人感到厌恶的了。而正在形成的资产阶级观念——坦率、直接、实用,赤裸裸地不择手段地追逐金钱和利益,正逐渐取而代之,成为人们认可和接受的行为准则。

既然莎士比亚已经下意识地感到平民的巨大作用,为什么还把这些人塑造成丑角的形象呢?或者说,为什么没有在剧中直接把他们塑造为像亨利五世或塔尔博等人那样的英雄形象呢?

在我看来,主要有以下几个原因。

一是传统的影响。在莎士比亚之前的戏剧人物塑造的传统中,主人公一向是“大人物”:在圣体剧或神秘剧中,上帝或者是圣贤的使徒成为主角;在世俗剧中,是王公贵族形象占据着舞台。这些“大人物”的命运变化、悲欢离合,吸引着观众的视线。现实生活中,下层人民没有社会地位,不被重视,使得他们在戏剧舞台上也无一席之地,失去了话语权;而戏剧舞台上长期的这种状况也培养了观众的审美习惯,形成一种定式。莎士比亚的创作继承了这种人物塑造的传统。在伊丽莎白时期,新兴资产阶级正处于形成和上升时期,政治上把持大权的依然是贵族。在戏剧传统中,贵族一直是正面的形象,而新兴资产阶级是被讽刺和挖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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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象。不过,随着资产阶级逐渐掌握了经济命脉,并走向政治舞台,戏剧舞台上的形象也发生了变化。莎士比亚敏锐地捕捉到这些微妙的变化,因此他笔下的这类人物,既保持了传统丑角的表演形式,又体现出时代的新特性。丑角的塑造,也体现了莎士比亚对某些传统的戏剧形式的借鉴。在英国16世纪广泛流传的插剧,它的即兴表演和演员的插科打诨,被莎士比亚直接运用到丑角的塑造上,产生了独特的戏剧效果,也影响着莎士比亚的整个戏剧风格。

二是由历史剧的特殊性决定的。历史剧的创作有其特殊之处,它需要参照史书及其他方式流传的历史记载。而在这些历史记载中,主要人物多数是王侯将相这样的大人物,普通百姓大多默默无闻,或是以群体载人史册的。莎士比亚的历史剧以历史事件构成戏剧的主体,史书记载是其主要依据,其中的人物形象塑造自然与史书相吻合,所以,国王、大贵族和王后、贵妇人成为莎士比亚历史剧中的主角,人民群众则被莎士比亚巧妙地以丑角形象表现出来。

三是戏剧演出的需要。莎士比亚的戏剧不是出于个人消遣时光,或附庸风雅、表现自己的文学才华而写的,而是用来演出挣钱,以维持剧团人员的生计而作的。所以,他的剧本是以观众是否喜爱为剧本好坏的评判标准的,观众是莎士比亚戏剧创作时考虑到的首要因素。据记载莎士比亚也和同时代的其他剧作家一样,在戏剧演出时,站在观看的人群中,了解观众的评价和需求,重新上演时会根据观众的反馈及时修改剧本。人们看戏的动机可能是多种多样的,但是每个观众走出剧场时,都希望身心愉悦,得到审美享受,也包括达到轻松娱乐 

的目的。所以,人们对丑角的喜爱是很自然的事。莎士比亚时代,看戏的观众涵盖各个阶层。从数量上看,主体是普通的市民,他们买便宜的二便士一张的戏票,站在露天剧场内看戏。在莎士比亚的历史剧中,这些普通大众——多数是目不识字的白丁,了解到英国的历史,看到一些包括国王、王后在内的、平日里根本不能见到的大人物的喜怒哀乐,又能听到丑角形象代表他们自己发出心声,这是广大市民群众对莎士比亚历史剧认可和深爱的一个重要原因。从这里我们也可以推断,莎士比亚对剧中的下层人民以丑角形式进行刻画,并非是要诬蔑和丑化他们,否则,那些自己就是学徒、仆从、小市民、商人的观众是不会答应的。

四是现实主义的要求。莎士比亚是伟大的现实主义剧作家,这一点是诸多评论者公认的。恩格斯在1859年5月18日致拉萨尔的信中指出:“在这个封建关系解体的时期,我们从那些流浪的叫化子般的国王、无衣无食的雇佣兵和形形色色的冒险家身上,什么惊人的独特的形象不能发现呢!这幅福斯塔夫式的背景在这种类型的历史剧中必然会比在莎士比亚那里有更大的效果。”④莎士比亚在历史剧中对下层人民的描写,正是出于现实主义的创作的要求:既真实、客观地反映现实,揭示出现实中下层人民真实精神状况和他们真实的想法、观念。

在当时,与上流社会的贵族阶层相对应的是一个复杂的群体,我们笼统地称为下层社会。这是一个众多阶层混合的集团,而且由于处于英国动荡转变的社会状况下,这个集团也在不断分化、重组,形成新的不同的阶层和势力。所以,莎士比亚笔下的丑角群像中,也是各色人等混杂在一起:福斯塔夫代表着贫穷破落、走向末路的贵族和正在向资产阶级转化的贵族阶层;《约翰王》中的庶子腓力普代表莎士比亚时代的马基里维亚主义者;还有广大的处于底层的劳动人民,如农民起义领袖凯德和历史剧中的一些学徒、仆人等。广大人民群众,由于长期受到剥削和压迫,被剥夺了接受教育的权力,连最基本的识文认字也成了区分上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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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和下层百姓的一条界限。由于无知和受到统治阶级的欺压,下层人民对文化知识也产生了反感和抵制,这在莎士比亚的历史剧中有所体现,如《亨利六世》第四幕第二场中凯德断案:

凯德:由我来问。你这人是经常为秘书签名呢,还是像一个忠厚老实人那样替自己画上一个记号呢?

书吏:老爷,我感谢上帝,我是个有教养的人,我能签名。

群众:他招供了,把他带走!他是个坏蛋,是个叛徒。

统治阶级为了能让人民顺从压迫、安于现状而采取愚民政策,于是以宣扬宗教、迷信等方式控制人民的思想。在王权和神权的双重压迫下,人民群众经济上贫困潦倒,精神上愚昧、落后。所以莎士比亚剧中的有些下层人民形象女n,fb人、随从这类人,他们表现出愚钝的傻相,也是符合事实的,并非是作家故意的丑化。但是,长期的苦难生活也让他们渐渐觉醒,走上反抗道路。下层人民的反抗经历了由自发到自觉的过程。在为维持生存而进行的自发斗争时期,人民缺少先进的思想作指导,也没有明确的革命纲领,“因而带有一定的盲目性和动摇性”(张泗洋113)。在莎士比亚历史剧中,对凯德起义的描写充分地表明了这一点。

凯德:你们大家都要勇敢,因为你们的领袖是个勇士,他发誓要进行改革。以后在 

我们英国,三个半便士的面包只卖一便士,三道箍的酒壶改成十道箍。我要把喝淡酒的人判作大逆不道,我要把我们的变成公有公享,我要把我所骑的马送到溪浦汕市场那边去放青。等我做了王上——我是一定要登基的。

群众:上帝保佑吾王陛下!

凯德:好百姓们,我谢谢你们。我要取消货币,大家的吃喝都归我承担;我要让大家穿上同样的服饰,这样他们才能和睦相处,如同兄弟一般,并且拥戴我做他们的主上。

(《亨利六世》中,四幕二场)

从这段剧情我们可以看到,凯德的思维和语言表达很混乱,他既表达了人民的意愿,要对不合理的现实进行改革,但改革的内容却是面包的价格和酒壶的问题,这表明他还没有认识到人民受压迫的真正原因是黑暗的封建制度造成的;他提出了革命的要求和目标:人人平等,公有公享,共同享有社会财富。但同时,这种伟大的理想又和惩治喝淡酒、放马等具体的小事混杂在一起;还要注意,在这些革命要求中,也夹杂着明显的封建思想,如要登基做国王。民众们也表现出缺乏是非曲直的判断力,贪图小恩小惠,容易被人利用,成为政治斗争的工具和牺牲品。

五是莎士比亚自身局限性的反映。作为小资产阶级出身的莎士比亚,对下层人民的生活是十分熟识的,也是饱含同情的。但是,由于时局动荡不安,加上资产阶级既有革命性,又为了保护自身的、眼前的利益而与王权相妥协,这使莎士比亚不能完全站在下层人民的立场上,所以他对人民既同情,又有点轻视。

处于历史转型期的莎士比亚是矛盾和困惑的。他想把治理国家、强民富国的重任寄托在执政者的改良上,但是当他以一个人文主义的目光审视这些“大人物”时,发现他们已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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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途末路。这些人道德败坏,穷凶极恶,就连他刻意美化的亨利五世,也不符合文艺复兴时期人文主义者需要的既有政治手腕又有完美人格的理想统治者的形象。他看到了涌动在下层人民之中的革命巨流,但是又不了解和信任他们,也没有把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而且,由于资产阶级的妥协性,他们希望通过较为温和的改良而不是翻天覆地的革命,来扫清资产阶级发展的障碍。他们害怕革命会造成动乱,殃及自身利益。于是,莎士比亚在历史剧中对下层人民形象的处理上,既同情他们的处境,揭示出革命的合理性和必然性,但又感到他们的无知愚昧,根本成不了什么大器,把农民起义写成仿佛是一场闹剧。特别是对于革命中的暴力方式十分反感和不理解,例如在《亨利六世》(中)第四幕第七场,凯德不管赛伊如何申诉和求饶,还是不分青红皂白地处死了他和他的女婿,并且在他们死后,还把他们的头颅挑在竹竿上,挂在马前做仪仗。在莎士比亚的笔下,这些参加革命的人民简直就是土匪和暴徒,所以革命的失败,革命者死亡的下场,在莎士比亚的剧中就写成了理应如此的结局。而且,由于人民群众对革命没有明确的认识,又缺少有力的领导,起义的群众有时如一盘散沙,革命队伍很容易被瓦解,因而在《亨利六世》(中)里凯德最后众叛亲离,一个人在逃亡中被杀死。

总之,丑角这一群体形象在莎士比亚的历史剧中成为与上层贵族相对立的一种势力。莎士比亚在人文主义的信仰中,在现实主义的视野下,面对广阔的社会现实,深深感受到一种变革力量的存在。莎士比亚对代表人民群众的丑角群像的描写和刻画,充分表现出他广袤而深邃的思想以及无法克服的时代局限性。

 

注解【Notes】

①参见泰纳:“莎士比亚论”,《莎剧解读》,张可元化译(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98年)55—56。

②本文有关莎士比亚戏剧中的引文,均出自《莎士比亚全集》,朱生豪等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8年)。

③参见张冲:“颠覆与维护之问:莎士比亚‘亨利四部曲’的多重复调”,《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6(2002):67—71。

④参见《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9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年)581—587。

引用作品【WorksCited】

沈红:“福斯塔夫的艺术魅力”,《浙江广播电视高等专科学校学报》3(1999):15—27。

[ShenHong:“Falstaff’sArtisticAttractiveness.”JournalofZhejiangBroadcastingandTVCollege3(1999):15—27.]

吴兴华:“莎士比亚的‘亨利四世…,《北京大学学报》1(1956):102—126。

[WuXinghua.“Shakespeare’sHenryIV.”JournalofPekingUniversity1(1956):102—26.]

张泗阳等:《莎士比亚引论》(上)。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1989年。

[ZhangSiyang,eta1..AnIntroductiontoShakespeare.V01.1.Beijing:ChinaDramaPress,1989.]

责任编辑:邹岳奇

丑角的"力"与"美":莎士比亚历史剧中的丑角群像

作者:李艳梅, Li Yanmei

作者单位:上海师范大学人文与传播学院

刊名:

外国文学研究

英文刊名:FOREIGN LITERATURE STUDIES

年,卷(期):2006,28(6)

被引用次数:3次

参考文献(10条)

1.泰纳.张可元莎士比亚论 1998

2.朱生豪莎士比亚全集 1978

3.张冲颠覆与维护之间:莎士比亚'亨利四部曲'的多重复调[期刊论文]-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 2002(06)

4.马克思.恩格斯.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马克思恩格斯全集 1972

5.沈红福斯塔夫的艺术魅力[期刊论文]-浙江广播电视高等专科学校学报 1999(03)

6.Shen Hong Falstaff's Artistic Attractiveness 1999(03)

7.吴兴华莎士比亚的'亨利四世 1956(01)

8.Wu Xinghua Shakespeare's Henry Ⅳ 1956(01)

9.张泗阳莎士比亚引论 1989

10.Zhang Siyang An Introduction to Shakespeare 1989

相似文献(2条)

1.期刊论文曹惠浅析西方丑角的戏剧功能——以莎士比亚的历史剧为例-湖湘论坛2009,22(3)

在西方戏剧中,丑角是非常活跃的一类形象.丑角群像是与上流社会相对立的一种势力,他们传达着下层人民的心声,体现了历史剧的人民性和进步性.试图以莎士比亚历史剧为例,分析丑角的诞生,探讨丑角在剧中扮演的角色和所起到的作用,以及丑角在剧中有其独特的戏剧功能.

2.学位论文李艳梅莎士比亚历史剧研究2007

历史剧是莎士比亚戏剧的重要组成部分,与其悲剧、喜剧共同构成了莎士比亚伟大的艺术成就。自莎士比亚历史剧诞生起,对它的评论就已出现了,特别是20世纪以来,各种新方法的出现和应用,使得历史剧的评论成果丰富多彩。国内莎士比亚历史剧的研究相对薄弱,这是由于受到苏联莎学的影响、极左思想的残余以及一些先入为主的偏见造成的。重视和深入进行莎士比亚历史剧的研究,可以使我们全面、客观、公允地认识和评价莎士比亚在世界文学史上的地位、作用及其深远影响,特别是在历史文学繁荣发展的当代中国,这种研究更具有重大的现实意义。

莎士比亚历史剧充分表达了作家进步的历史观和深厚的人文主义精神,在历史知识传播、思想认识和艺术审美等方面具有高度的价值。人物形象塑造更体现出莎士比亚高超的艺术技能,他以“浮雕式”、连贯性、典型与个性、情境中的动态映衬等方法,塑造了多位国王、王后等历史真人以及代表平民阶层的丑角群像,并对他们在历史进程中的地位和作用做出准确客观的评判。

莎士比亚历史剧的独特性还表现在它的艺术风格方面。它是伟大的现实主义剧作,其中包含许多喜剧因素,但从整体风格上看应属于历史悲剧。然而就此断言历史剧的创作是为后来的悲剧做准备是不恰当的。事实上,二者在创作方法、思想内容、艺术风格等许多方面是不同的,是属于两个各自相对独立、完整的领域。

莎士比亚历史剧影响深远,为后代各国历史剧的创作提供参照。

引证文献(3条)

1.杨静浅析莎士比亚历史剧中丑角的戏剧功能[期刊论文]-考试周刊 2010(5)

2.李艳梅人民性:历史文学中历史真实的体现[期刊论文]-黑龙江社会科学 2008(6)

3.任虎军浓厚的氛围丰硕的成果——2006年国内英语文学研究概览[期刊论文]-英语研究 200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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