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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教伦理学的基本原理与中层原则

宗教伦理学的基本原理与中层原则

──以基督宗教与佛教为主轴的一个探索

释昭慧 Shih Chan-hui

玄奘人文社会学院宗教学研究所副教授

摘要

世间法律是如此有层级性地逐渐形成,宗教戒规亦然。各种宗教哲学与思想体系,其伦理学说都可从基本原理,产生若干中层原则,从中层原则产生基本规范,从基本规范产生各种不同层级的法规制度,又在沿用各种规制以断案之时,产生各种可供后来者依循的判例。

本文依“原则主义”(Principlism)中所论证的四个最基本的中层原则,用以检视基督宗教与佛教伦理学,从两大宗教迥异的基本原理(“神造论” 与“缘起论”),推论其如何得出中层原则之共识,并向下略述它们形成各自基本规范的内在理路,以及它们各自所面对的质疑,与它们针对质疑所做的回应。如:基督宗教的“一生一切”论,佛教玄学化的“一即一切” 论与单线因果思考的“业障” 论,都易受到“陷入命定论” 之质疑,基督宗教则易受到“排他性” 与“如何建立信心” 之质疑。

壹导论

一、从基本原理到法规判例

社会中的伦理共识, 一般是依于宗教、法律、风俗习惯、道德舆情而逐渐形成的, 此中有些已载明于法典, 属于“成文法”, 有些尚属“不成文法”, 这些都可说是该社会中约定俗成的伦理共识。这些伦理共识, 经常是人类在漫长的历史洪流之中, “摸着石头过河”, 为了适应世道人心的共同理想与共同欲求, 而逐步产生的。其中当然也夹杂着大量区域文化或宗教思想的特色, 以及每一族群对人事物的爱憎情结, 这往往形成了许多族群相互之间截然相反的伦理行为。所以有些伦理学家会有“伦理相对主义”(ethical relativism)的看法, 不承认有统一或普遍性的典范存在。

然而无论是西方的希腊哲学、希伯来神学, 还是东方先秦诸子中的儒、道、墨家与印度大多数宗教学派, 在提出与社会共识相同或相异的伦理见地时, 大都依其经验法则, 而翻转归结于形上的本体, 如亚里斯多德的“第一因”(first causes )或“第一原理”(first principles)、新旧约的“上帝”(God)、儒家的“天命”、道家的“道”、墨家的“天志”与婆罗门教的“梵”(Brahma)。

笔者曾撰《佛教伦理学》,建构佛教伦理见地的思想体系:迳依经验法则而直接归纳出“缘起”(pratītya-samutpāda)之基本原理,而不另立形上实体,再依“缘起”之基本原理而建构“护生”哲学。

我们可以更清晰地指出:各种宗教哲学与思想体系,其伦理学说都可从最核心也最高层的基本原理,产生若干中层原则,从中层原则产生基本规范,从基本规范产生各种不同层级的法规制度,又在沿用各种规制以断案之时,产生各种可供后来者依循的判例。即使是类集种种成文法规的古今法典, 背后也隐藏着该文化社会中最上层理论基础的活水源头, 以及制订法规所需遵循的法学原理。我们可以将世间法律或宗教戒律, 大略擘分出各种如下之建构层次, 这在法律学门而言, 已是法哲学与法理学的学科范畴:

基本原理→中层原则→基本规范→各种规制→各种判例

吾人在研究法律的时候, 不宜忽略了它背后所隐藏的法哲学, 而单只研究个别或局部的法规条文, 必须深层推究条文背后的法理学与法哲学。依此可以深入了解实体法与程序法的立法精神与立法原理, 次而明了其基本规范──宪法, 再而理解依宪法所制订的民法、刑法、各种程序法, 乃至更次层级的种种行政法规与种种判例。而政府部门、人民团体、企业团体或宗教团体, 也必须援引这些上层法规以为依据, 进而制订内部法规。世间法律是如此有层级性地逐渐形成, 宗教戒规又何尝不然?

本文之写作, 受中央大学哲学研究所李瑞全所长大作《儒家生命伦理学》颇多启发。

这整套的理论建构模式, 让笔者深感兴趣。于是笔者按图索骥, 寻出“原则主义”的英文原着, 并单就其中所论证的四个最基本的中层原则, 拿来检视基督宗教与佛教伦理学, 从两大宗教迥异的基本原理, 推论其如何得出中层原则之共识, 并向下略述它们形成各自基本规范的内在理路, 它们各自面对的质疑, 与它们针对质疑所做的回应, 以及它们的“动物伦理”。──本文之所以特别一提两大宗教的动物伦理, 是因为, “动物”应否被纳入道德考量?这是两大宗教在运用“不伤害”、“仁爱”或“公正”原则时, 歧义最大的一个部分。

但是在此之前, 本文将先行略述一般规范伦理学的两大理论(义务论与目的论中的效益主义), 并检视它们与中层原则的关联性。

二、规范伦理学的分类与理论范型

伦理学可大分为规范伦理学(normative ethics)与后设伦理学(metaethics)。前者建构有关行为规范的基本原则, 作为日常生活面临道德问题的行为指导。

依笔者一向讲学之分类习惯, 将规范伦理学依行为主体所关切的对象, 而大分为三类:

一、个己伦理:有关个人生命处境之伦理学。

二、群己伦理:有关个人与他者、个人与族群或社团、个人与国家、个人与人类之伦理学。

三、环境伦理:涵括个人对待环境与对待动物之伦理学。

其次, 依规范伦理学之理论范型, 可大分为两种理论:义务论(deontological theories)与目的论(teleological theories)。前者以主张普遍性道德律的康德(Immanuel Kant)、罗斯(David Ross)学说为代表, 后者以边沁(Jeremy Bentham)、穆勒(John Stuart Mill)

所提倡“寻求最大多数人之最大快乐”的效益主义(Utilitarianism)与伊璧鸠鲁(Epicurus)、霍布士(Hobbes)等所支持的明哲保身, “寻求自我之最大快乐”的为我主义(egoism)为主。义务论以康德的主张为例, 他主张道德律存在于每一个人的心中。此中, 个人主观上实践的规则, 康德称之为格律(maxim);部分的格律可以推而广之, 成为客观上人人皆应遵守的实践规则,

就有了普遍性与强制性, 而名之为定律(law)。康德坚信人是具有理性与道德自觉的动物, 人类也因此而是道德的族群, 因此, 人本身应该就是“目的”,而不应该被视为“工具”。

目的论有两种, 一是“为我主义”, 一是“效益主义”。“为我主义”认为, 人是以自我利益为考量, 从而决定他的行为。这并不表示“为我主义”的人完全没有利他行为, 只是利他行为的考量, 来自于利己的目的。有些利他行为, 短期而言对自己是一种损失, 但长期而言, 建立了自己的社会信用, 也就相对地得到许多的回馈。“效益主义”过去被翻译成“功利主义”, 导致他人误以为他们势利眼而现实功利。其实不然, 效益主义从公众而非自我的角度出发, 考量的是公众的利益, 亦即寻求最大多数人的最大效益。

就上所言, 义务论认为每一个人的心中都有一把“对与错”的尺, 但是效益主义者眼中的“对与错”, 主要是看该事在结果上是否能达到最大多数人的最大效益。能使最大多数人得到最大效益就是“对”, 反之则为“错”。在西方, 这两大伦理学说还可再各自分为两类, 相互间有很多精彩的对诘, 这些不劳在此细表。概括而言, 即使没有专业的哲学训练, 一般人依然是从“普遍性的规律”或“结果的效益”这两个角度来作伦理判断的。但笔者认为:人们大都交错着以这两种角度衡量事情, 而很难是一个纯粹的义务论或目的论者。

举政治人物而言, 一个在民主社会中饶富理想的政治人物, 也许在野时期还是个纯粹的义务论者, 但一旦成为政治领导人、各级议会的议员或政务官, 就经常不得不依目的论(效益主义或

为我主义)来看待问题了。这是因为, 依于效益主义, 民主政治的政策考量, 必须要能照顾到最大多数人的最大效益, 而这经常会是政策成功与否的关键;依于为我主义, 则金权结合更使政治人物为了自己与金主的共同利益, 而为那些图利少数特定对象的法案与政策, 曲意护航。

三、宗教是否具足“伦理”与“伦理学”?

首先我们不妨提出质疑:宗教是否必须涉及伦理(ethics)或道德(morality)?或者, 它是否可以缩小伦理关切的范畴, 让宗教内部的成员, 单只关切(攸关个人生命处境之)个己伦理, 而完全不须涉及(攸关他者处境的)群己伦理与(攸关自己所置身之世间的)环境伦理?

在基督宗教, 有“属灵”抑或“属世”的路线之争, 在佛教, 也有“出世”抑或“入世”的路线之争, 这已是一个古老的争议性话题。话说回来, 即使是纯重“属灵”或“出世”的隐修僧, 仅为了“立足世间”以达成隐修目的之“利己”理由, 亦不得不顾及群己伦理与环境伦理。否则他们将会受到社会的强大排斥或干预, 处境维艰, 那时连隐修也终将成为奢望。

其次, 更积极而言, 无论是为了实践诸如基督宗教的“爱德”或佛教的“慈悲”教义, 还是为了让所弘传的教义, 得以受到世人的接纳与肯定, 宗教也不能将“伦理”置之度外。

这都还是理性层次的思辨。更深层而言, 生命既立足于天地之间, 焉能不沉思默想于个己处境、群己关系, 焉能无所感于山岳之壮伟、河海之澎湃、星空之浩渺、鸟兽虫鱼之狷飞蠕动、草木花果之蓬勃生机?既有所思所感, 则面对个己、他者、群体、动物、植物, 乃至环境中的无情之物, 必有以思对应之道。而对应之道的探索, 正是哲学与宗教的源泉。

基督宗教与佛教都不免触及到伦理或道德的议题。在西方, 基督宗教是很自觉地建构着整套的伦理神学, 因为源自西亚的希伯来宗教, 有必要与西方本土的希腊哲学, 作积极性的对话。而希腊哲学早在亚里斯多德(Aristotle)的时代, 就已建构了“伦理学”的体系, 为此, 中世纪

经院哲学大师汤玛斯?阿奎那(Thomas Acquinas), 还综合希腊哲学与希伯来神学, 使用亚里斯多德的哲学方法, 而建构其兼顾“自然律”与“神律”的道德学说。

东方的佛教因为没有这种背景, 所以虽然在它的古典之中, 有许多与伦理、道德相关的丰富素材, 但过往的佛教思想史中, 却未曾有意识地建构一套“伦理学”, 这是笔者在民国八十四(1995)年, 会

撰着哲学进路的《佛教伦理学》以为大学教材的原因。

四、道德的中层原则

各种思想体系的伦理学, 来自不同的思想源头, 有不同的推论过程, 却可获得相当接近的伦理共识;这些共识, 依于贝参(Tom L. Beauchamp)与查尔德斯(James F. Childress)所提出的生命伦理学体系, 可以归纳出若干基本的道德原则。查、贝二氏的主张, 亦即所谓的“共同道德性理论”(Common-Morality Theories ), 又名“原则主义”(Principlism), 他们尝试掌握此诸道德共同性, 不采取任何思想体系中单一的最高原则, 而直接依经验法则, 寻求多个普遍被接受与可用的道德原则 [1], 李瑞全教授以此名之为“中层道德原则”(或简称“中层原则”), 并提醒道:

事实上, 共同道德性如何提供一道德的起点, 这是原则主义所没有说明, 也不容易说明的重要关键。[2]

查、贝二氏的主张, 亦即所谓的“共同道德性理论”, 可归纳出四个道德原则:

一、自律原则(Principle of Autonomy):道德主体的行为, 出于自主自律的意愿, 并相对地视他人为一自主自律的道德主体。

二、不伤害原则(Principle of Non-maleficence):不应对任何人(或物)造成伤害, 应该防止罪恶而促进善行。这是一种道德义务(moral duty)。

三、仁爱原则(Principle of Beneficence):指对他人或物的慈爱表现。相对于不伤害原则之为强制性的“道德义务”(moral duty), 仁爱原则属于“道德理想”(moral ideal)。如果仁爱的德行, 要达到舍己救人的程度, 这是一种常人难以做到的“超义务”行为, 所以此中的仁爱原则, 暂限定于一般能力所及的牺牲与奉献。

四、公正原则(Principle of Justice):道德上的普遍性、平等性与无偏私性。

这四个相同的中层原则, 不但促使人类存在着普世性的基本伦理规范(例如:不伤杀、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 而且也是不同的宗教哲学与思想体系之间, 可以在对话层面或行动层面“求同存异”, 共同为生命福祉而奋斗合作的宝贵基础。

以宗教哲学为例:基督宗教以“神”作为伦理神学的根源;佛教不建立形上学的“神”, 直接依经验法则, 归纳出一切现象依因待缘而生成、变异、坏灭的“缘起”论, 作为佛教伦理学的基本原理。尽管基本原理南辕北辙, 但是从各自的基本原理, 确实也可开展出相同的四个中层原则, 以及类同项目占极大比例的基本规范(如基督宗教的“十诫”与佛教的“五戒”)。

当然, 由于不同的宗教哲学, 其建立中层原则与基本规范的源头活水(基本原理)往往迥异, 因此即使在运用“中层原则”的时候, 也会产生运用范畴与运用方法的重大歧异。

在运用范畴方面, 例如:两大宗教都依不伤害原则, 而有“不杀”的基本规范。而佛教的“不杀生戒”, 禁止对任何生命(包括动物)的杀害;但是反之, 基督宗教的“十诫”, 则是不可杀“人”, 戒禁范围并不及于人以外的动物。

在运用方法方面, 两大宗教都重视仁爱原则(亦即“爱”或“慈悲”)在人间的具体实践, 不喜徒托空言;而佛教对于“慈悲”的培养, 强调的是“以己度他情”(自他互替)以及“诸法无我”的观照, 基督宗教对于“爱”的扩充, 则强调要回应“上帝白白的恩典”, 而尽心、尽形、尽意地敬爱上帝, 从而爱及同属受造者的“邻人”乃至“仇敌”。

依上项层次结构, 本文将缩小范围, 以检视基督宗教伦理学与佛教伦理学的基本原理、中层原则与基本规范, 其中包括:

一、两大宗教在规范伦理学方面, 所要处理的共同议题。

如:两大宗教都主张人有根源性的重大问题。基督宗教有“原

罪”论, 是指受造物没有达到造物者创造他的目标。佛教则认为众生皆有“无明”(知的根源性错乱)与“我爱”(情意的根源性错乱), 是为烦恼与生死之根源。

而面对此一重大根源性问题, 两大宗教, 无论是基督宗教的创造论还是佛教的缘起论, 都可能被质疑它有“命定论”的思想陷阱(依笔者的观察, 为数众多的佛教徒, 动不动就祭出似是而非的“业障论”, 他们落入命定论陷阱的情形, 其实更形严重);而依系统神学或佛教哲学的内在逻辑, 也都可以肯定道德主体具足“自由意志”, 从而摆脱“命定论”的色彩。

又如:基督宗教伦理学中, 上帝有两大属性:“公义”与“爱”;佛教虽属无神论, 却也可从其“缘起”(pratītya-samutpāda)的基本原理, 而推出相应于“公义”与“爱”的两大原则:“因果律”与“护生观”。这两大属性或原则, 乍看彷若互相矛盾, 实则可以相互证成。

二、两大宗教各自重视且看法不同的议题。例如:基督宗教极其重视对造物主之信德的建立, 佛教则无;又如:佛教一向鲜明地反对利用动物以换取人类的利益, 但基督宗教中的主流教派, 则对此一现象迄无重大的反对声浪, 甚至以圣经内容或系统神学的理论, 来证成人类利用动物以成全人类福祉的正当性。

三、即使是两大宗教所共同关切的伦理要项(如前所述之“原罪”或“无明”, “自由意志”, 不伤害、仁爱与公正等), 彼此间仍因其基本原理有所差异, 而在证成同一结论时, 有其迥异的内在理路与诠释系统。

五、两种理论与中层原则

在此先搁置目的论中有强烈“明哲保身”气息的为我主义不谈, 而举义务论与效益主义这两种有利他主义倾向的伦理范型, 究其中层原则。

它们的前提都是“自律原则”;亦即, 承认道德主体的行为, 出

于自主自律的意愿, 并相对地视他人为一自主自律的道德主体。但何以能证成人可“自主自律”?何以不能反证:人是受到某一力量或众多因素之牵制的?是则不详。

义务论的普遍性道德律, 已兼顾了不伤害原则与公正原则, 但义务论是否也可以证成仁爱原则?此则不无争议。因为义务通常伴随成文法或不成文法的规范而来, 而规范往往是刚性的, 亦即带着「非遵守不可”的强制性与公正性。在此情况之下, 普遍性的规律, 只能消极地要求人奉行“不伤害”原则, 却无法积极地要求人们将“牺牲奉献, 让他人获得幸福快乐”, 当作是必行义务, 所以义务论比较不能推论出必然的仁爱原则。(当然, 有义务论倾向的宗教不在此限。如基督教可依最高原理的“神”所拥有“爱”的属性而推出“仁爱原则”, 佛教则可依“缘起”之基要原理, 而展转推演出符应于“仁爱原则”的“护生”结论。)。

仁爱行为经常是“超义务”的牺牲奉献;超义务的行为, 就没有所谓的“非做不可”。例如, 我们不应伤杀他人, 这可以订成普遍性的法律;但任何政府都无法在国家法律之中, 明订“每人必须牺牲奉献、救济苦难”。政府只能从旁鼓励, 而不会以法规强制人民“非如此做不可”。退一步言, 即使仁爱原则如前所述, 是限定在一般能力所及的牺牲与奉献, 这也必须依个人的能力、受者的需要与供需的讯息, 来分配有限资源, 未必尽符公正原则。

相对地, 效益主义较能接受更为积极付出的仁爱原则, 因为它关切的是快乐──“最大多数人的最大快乐”。但也难免会在照顾“最大多数”的时候, 权衡轻重而不得不牺牲掉“少数”的幸福快乐, 亦即:公正原则因此很难全然兼顾。既然效益主义的观点强调“最大多数”, 相对地必然有“少数人”(如原住民、同性恋者、幼童, 或是智障、残障、罪犯等各种社会边缘人)的福祉受到忽略或选择性牺牲, 这少数人在社会上常是弱势族群, 在考量政策时, 这些弱势族群常是被忽略或被牺牲的对象。

如前所述, 政治人物在野时, 也许还有义务论的倾向, 但是一旦掌权, 即使能维持理想性格, 不为个己利益着想, 但往往为了考量最大多数人的最大效益, 也不得不改采效益主义来看待问题。这是因为, 依于效益主义, 民主政治的政策考量, 必须要能照顾到最大化的效益, 而这经常会是政策成功与否的关键。也因此, 在健康的民主社会之中, 经常会出现许多“坚持公正原则”的非政府组织(NGOs), 形成一股牵制性的力量, 主导着各种议题的社会运动, 成为少数(或人数虽属庞大但政治力量相形弱势的)族群的代言人, 推动相关法律与政策, 或监督法律与政策之制订与实施, 以免执政者只照顾到“大多数人”, 却牺牲了“少数人”(或是等而下之地图利着特定的“少数人”, 却牺牲了相形弱势的“大多数人”)。

六、动物伦理的辩证关系

正由于效益主义较能接受仁爱原则, 它关切的是人的最大化效益, 甚至扩而大之, 未尝不可及于最大多数“动物”的效益。如当代“动物解放”大师彼得?辛格(Peter Singer)撰着《动物解放》[3], 在书中建构的动物伦理, 采用的就是边沁的效益主义, 以“感知能力”为判准, 透过绵密的辩证, 提出“人应将道德主张扩大到动物身上, 平等对待动物”的结论。[4]

这与康德的义务论不同。康德认为, 动物没有人格, 因为它们不是理性、自觉的存有, 不能够把握道德律则。由于它们不是道德立法王国的一员, 所以我们对它们并未负有任何义务。笔者

以为, 这应是出于(义务与权利对等的)公正原则之考量。但是康德也认为, 我们应该善待它们, 因为那有助于培养人类善良的个性, 使我们在对待人类同伴时, 更为体贴温厚。换句话说, 爱护动物是来自于“人”方面的考量, 而不是来自“动物”方面的考量;爱护动物, 为的

人类有益之“工具效益”, 而非为达成对动物本身有益之“目的效益”。[5]

而Singer则认为, 既然人与动物都有感知痛苦、快乐的能力, 因此, 我们应该把动物效益考量在内, 而不能只站在人的立场去看待动物。显然爱护动物, 就不应只为达成对人类有益的“工具效益”, 而是为了达成对动物本身有益的“目的效益”。

但是反之, 义务论反而比较不构成这种问题。如儒家所言:“杀一不辜, 行一不义, 得天下而不为也。”只要吾人能证明:这“不辜”的物种理应加入动物, “不义”的行为理应加入“杀害动物”的项目, 那么, 人就应奉行普遍性的“不伤害原则”, 断无为了多数可以牺牲少数的“例外”可言。所以义务论的汤姆?雷根(Tom Regan), 反而坚持不得在所谓“人类福祉”的前提下, 以任何理由来杀害动物, 即使它真能达到“多数人类利益”, 也都无有例外。

贰基督宗教规范伦理学──基本原理及其中层原则

一、基督宗教伦理的基本原理与中层原则

现在简要谈述, 基督宗教如何从最高原理推出中层原则?笔者依自己所理解的“神人关系”, 作如下之简表:

基督宗教(包括了天主教与新教各教派)伦理学中, 最高、最基本的原理就是神(God), 一切中层原则与道德规范, 都是以神为前提而推演出来的。神有两大属性:“爱”与“公义”, 两者可说是一体两面的。

一切现象都是神的受造物, 而神是不需“他者”创造的, 是宇宙生成的第一因。就人而言, 神既是创造者, 也是教育者与审判者。神不但创造了人, 而且赋与人与祂相同的形体, 因此, 人有其他受造者所不具足的特殊性与神圣性。神基于爱来创造并看待祂所创造的人。神与人的关系, 类同人间父母与子女的关系, 但人的“原罪”, 却让人与神疏远。“不教而杀谓之虐”, 因此神对于罪的审判是摆在最终末的, 在此之前, 依于祂本身的启示(天启)与教会的福传(宣教), 教导人要奉行诫命, 认错悔改。

基于“爱”的原理, 神爱世人, 并希望世人爱“邻人”如自己, 且能原谅仇敌, 故耶稣说:“我实在告诉你们:凡你们对我这些最小兄弟中的一个所做的, 就是对我做的”(玛25:37-40)。这就像是为人父母者, 总希望兄弟姊妹彼此间相亲相爱;人能如此, 就是孝顺父母的具体表现。做为一个基督徒, 他爱“邻人”或仇敌, 是基于“爱主”的理由──同是依天主的肖像所创造出来的受造者, “主内”的人都是兄弟姊妹, 所以不但不可互相伤害, 而且要相亲相爱。这是“不伤害原则”与“仁爱原则”的体现。

不但基督宗教如此, 中国的墨子亦然。墨子主张:人要“兼相爱”(仁爱原则)而不能“交相攻”(不伤害原则)。这是基于什么原理呢?他说:这是基于“天志”。也就是说, 老天爷的意思, 是希望人与人之间相亲相爱, 而不可交相攻伐的。

基督宗教极重视“公义”(公正原则)。受造之人既然是依神的肖像创造出来的, 在这个前提下, 凡受造之人都具有神圣性, 就都应该受到平等对待。也因此, 在西方, 解放黑奴运动的漫长过程之中, 基督教会的坚持与努力, 功不可没──种族歧视不但违背了“爱”的精神, 也不符应于“公义”。

基督宗教的公正原则, 就在“公义”的前题下, 从两个方向具体展现出来, 一是诫命, 一是审判。为了避免人与人之间, 因其罪性而互相伤害, 所以它有基于“公正原则”而颁布的普世性基本规范──十诫, 任何人皆应遵奉之, 此为公正原则之一端──普及性的公正

(distributive justice)。再者, 如果人不能遵守诫命, 认错悔改, 那么他将面对神的终末审判, 此为公正原则的另一端──报应性的公正(retributive justice)。

十诫之中的第五条:当孝敬父母。第六条:不可杀人。第七条:不可奸淫。第八条:不可偷窃。第九条:不可做假见证陷害你的邻居。第十条:不可贪恋他人所有的一切。──孝敬、不杀、不淫、不盗、不妄, 这都是普世性的道德律。由此可见, 基督宗教确有强烈的义务论色彩。

十诫之中, 第一条:除我以外, 你不可有别个上帝。第二条:不可为自己雕刻偶像。第三条:不可妄称耶和华你上帝的名。第四条:当记得安息日, 守为圣日。这些都是神与人之间相互关系的立约。从其他非基督徒的立场, 难免质疑:这样将无法尊重异教徒与不信教者;但是从基督宗教伦理学的完整立场而言, 确有此一立约的必要。

唯有敬信于神, 从而奉行神的诫命, 人方能依神所赋与的自由意志, 为自主意愿的言行负责, 并尊重他人的自主意愿(自律原则)。唯有敬信于神, 从而奉行神的诫命, 方能消极地免除人与人彼此之间的伤害(不伤害原则), 积极地乃至超义务地牺牲奉献, 并且学着爱人如己(仁爱原则)。唯有敬信于神, 从而奉行神的诫命, 人的神圣性方能获得重视, 人方能公正并平等地对待人类(公正原则)。四种中层原则之实践, 在基督宗教之中, 其根源无一不来自于神的诫

因此, 唯有将此“对唯一真神的敬信”奉为前提, 方能让人奉行神所颁布的诫命, 以实现“爱”与“公义”的诺言。

这已预设了“凡‘天启’者不容置疑”的前提, 与印度传统婆罗门教有颇为相似的逻辑。婆罗门教在西元前八世纪左右发展到《梵书》时代, 提出了三大主义:吠陀天启, 祭祀万能, 婆罗门至上。这三者, 在“吠陀天启”的前提之下, 有必然的逻辑性开展:“吠陀天启”, 表示吠陀来自神的语言, 有不容置疑的权威性;然则人神之间应当如何沟通?这就必须透过对于神的虔诚祭祀, “祭祀万能”的主张由此而起。而祭祀又要由宗教专业的婆罗门, 方能进行之, 此

所以“婆罗门至上”。教士与信徒的阶级藩篱, 乃至贵族与贱民的种姓歧视, 在这套主张中都得到了正当性。

但基督宗教在这方面是较为仁慈与开阔的。如前所述, 它主张凡受造的人皆平等, 而且当新教提出“万民皆祭司”理论之时, 连教士与平信徒之间的藩篱都被拆除了。

二、基督宗教伦理学所面对的质疑与回应

一)两种质疑

1.有关“排他性”的质疑

既然基督宗教所有的中层原则, 乃至基本规范, 都根源于神, 在此前提之下, “唯一真神”就成了不可被颠覆的“底线”。如果连神的“存在”都被质疑, 那么祂的诫命又岂能受到重视?如果对神不能产生绝对且唯一之“信”, 还有丝毫怀疑或犹豫的空间, 那么祂的诫命之权威性就相形削弱, 成为世间诸种教诲的其中一种, 可供参考以成为个人自由选择的“格律”(maxim), 却不能形成普世性的“法律”(law)。如果神的存在都被推翻, 或是唯一真神的信仰还有一些怀疑或犹豫的空间, 那么紧接着, 中层原则的体现与基本规范的实践, 其必然性与正当性, 就会出现问题。

但是相对而言, 排他性本身不正好是与“不伤害”或“仁爱”原则的普遍性定律, 形成了自我矛盾与自我消解的作用吗?

2.有关“建立信心”的难题

再者, 基督宗教的理论既然是建立在神的基础之上, 但“神”又是超越常识经验的──特殊的神秘经验或深层的冥契经验姑且不论, 在起步阶段, 一般人是只能诉诸想像与信仰的。然则,

如何可能令他人对神生起信心?信仰只可能从内心深处自发性地生起, 它是自主而无法强制的。政治性的压迫或许可以使人表面上成为教徒, 但是内心深处却不会依此而建立真正的信根。有了“信德”的基础, 才能按步就班地奉行诫命, 认错悔改, 荣神益人。如果连信德都尚不具足, 又如何产生爱“邻人”或“仇敌”如同爱自己兄弟一般的动力?毕竟这是一桩“逆向操作”的心性锻练, 常人不易行之。简言之, 对一个信德不具的人, 应当如何帮助他建立起对“唯一真神”毫不迟疑的信心, 好让他依此信心以奉行诫命?

(二)有关“排他性”质疑的回应

“爱”, 是只及于教内的兄弟姊妹, 抑或可普及教会之外的其他人类?爱的“适当领受者”, 若从耶稣与保罗的教诲来看, 理应及于教会之外的“邻人”乃至“仇敌”;但迈入第二世纪的初代教会则认为, 爱的范围几乎单只及于基督徒团体本身。这就形成了教会的排他性格, 以及它与世界之间的紧张关系。

依基督宗教伦理学的内在理路而言, 若“邻人”或“仇敌”所崇拜的不是唯一真神, 他们将无法信服“爱”与“公义”的启示, 从而无法认罪悔改, 而必须面对严峻的终末审判。也因此, 基于“爱邻人”或“爱仇敌”的理由, 有必要让他们回归唯一真神的信仰。这样一来, 无论他们对异教徒与非教徒的爱是多么地真挚, 都难免让人质疑此中强烈的宰制性格。

排他与宰制的态度, 造成了基督徒与非基督徒间的紧张关系, 直至二次大战后, 思及人类为了宗教、政治或种族的意识形态, 斗争太过残酷, 生灵涂炭。也因此, 几经反省, 世俗潮流倾向于尊重多元宗教、文化、种族和意识形态。面对这俗世的主流趋势, 基督宗教有识之士也反省到, 是否还要再于信与不信之间筑起心墙, 壁垒分明?

一九六二至六五年间, 梵二大公会议中, 天主教重新反省此一课题, 甚至提出一个问题:是否只有信仰耶稣基督的人才能“得救”?如何看待“异教徒得救与否”的问题?结论是:“天主

离他们不远。”神学理论至此峰回路转, 改善了与其他宗教之间的互动, 提倡以“宗教对话”代替“宗教对抗”。

笔者以为, 基督宗教在伦理学上如要对“排他”倾向加以解除, 不妨思考:并非只有透过“神”的原理, 才推得出此诸中层原则;事实上, 如前所述, 其他宗教或世俗学说的义务论与效益主义, 一样推得出全分或多分的中层原则。不信奉唯一真神的异教徒与非教徒, 不必然会因其“不信”, 而产生伦理判断的错谬与伦理实践的迟疑。在十诫中去除了与“神”立约的五个诫命之外, 其他五者:孝顺、不杀、不盗、不淫、不妄, 在世俗伦理学派(如儒家的纲常之教), 或在宗教伦理学派(如佛教的五戒与报恩之教)中, 同样都是普遍性定律。这样, 或许能在信仰唯一真神以奉行诫命的同时, 也容留一个与异教徒及非教徒之间, 相互尊重与相互对话的空间。

(三)有关“建立信心”质疑的回应

来自经验层面的事物, 较可运用经验法则来加以检验, 以寻求彼此的同意。在业已经验为“确实”的前提下, 其他尚未亲身经验的事物, 也可依于此一前提, 逻辑性地推理出来。神的存在既然不能诉诸一般常识性的经验法则, 那么, 人是否能相信神?也就无法百分之百掌握在宣教者的手里。

即使是一位业已起信, 并且见证到过异象的修道者, 其对神之至信, 似乎也不全然是毫无动摇的。就在最近(2002年11月28日), 义大利《信使报》报导, 德蕾莎修女的私人日记与书信显示:她在世时对神的信心, 并不像一般认为的那样坚定, 而是饱受煎熬, 经历长达五十年的信仰危机, 经常怀疑上帝是否存在。[7]

基督宗教为了帮助人们建立信德, 一方面在“神”已存在的前提之下, 采用了理性的思维以建立系统神学, 另一方面采用了超理性的灵修方式以见证异象。而对于非信徒, 他们更重视感性的传布, 亦即“爱”的感化力量。

基督徒矢志要做世间的“光与盐”, 基督徒走到那里, 在他身上就应实现耶稣的爱, 以此感动

人们, 让人归投主怀。因此基督宗教的宣教, 不只是宣教士离乡背井前往异邦, 上山下乡, 不

辞辛劳, 随之而来的更是医疗团队与慈善组织, 在当地以其牺牲奉献的无限爱德, 来帮助苦难

人民。就这样展开教化, 使许多异教徒受到感动, 而转成为初代的基督徒。所以, 在“信德”

的培养方面, 除了已信者运用理性的神学与超理性的灵修, 以增加并巩固信念之外, 对未信者, 他们成功地运用了“爱德”的力量。

(四)有关“动物伦理”的质疑与回应

基督宗教如何定位动物?无论是从《旧约》或是神学的立场来看待动物, 都区分了人与动物的

主从地位, 对动物颇有负面看法。据《旧约》“创世纪”记载, 神创造了人及一切万物, 但人

却是唯一依于神的肖像而受造出来的, 有其特殊性与神圣性, 因此, 符应“不伤害原则”的基

本规范, 就有“不可杀人”的诫命;可是并没有规定不得杀害动物。

由于人的神圣性, 使人难免具有较高的价值, 凌驾于动物之上。神赋予人“管理”大地众生的

责任与权利;于是, 无论是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水里游的, 都成为人所管理与宰制的对象。

在这种情况之下, 动物被利用以谋求人类福祉, 在主流神学看来, 是有其正当性的。也因此,

纵使是对于世间的应用伦理议题最为关切的天主教, 强烈反对将人施以安乐死, 反对利用人类

胚胎以作医药研究, 但从来不曾质疑人对动物应否施以安乐死, 对于利用动物胚胎(甚至是动

物肉体、器官)以做种种伤害性的医学实验, 也都未予置喙。

在这种情况之下, 许多关心动物受苦受难的团体与良心人士, 难免会谴责:让动物沦落到如今

这么悲惨的程度, 主流神学思想是推波助澜的帮凶, 因为他们的物种歧视, 使得他们只着眼于

从动物身上可以获取利益的工具价值, 而非动物本身的内在价值。

但如认为基督宗教对动物伦理, 全无正面的诠释, 也是未见公允的。较缓进的神学解释是:人

要善尽“管理”的责任, 不能无目的地残害与虐待它们, 否则就是不宽容, 是对造物主不知感

恩的表现。[8]更有极少数非主流的动物神学(Animal Theology), 将动物纳入上帝救赎范围之内;或是提出一套包含人以外所有受造者之宇宙整体性思考, 期以弥补并改变系统神学的错误。但这是否能被纳入主流神学思想之中, 则尚有待观察。[9]

三、基督宗教“原罪论”影响下的西方法哲学

基督宗教可从基本原理推出四种中层原则, 再依之推出十诫的基本规范与各种法规。包括教廷的法规、各层级教会、修会的法规, 都可以在基本原理下全面建构出来, 下层法律不得违背上层法律, 法的层级相当清楚。

西方的法律无疑受到希伯来神学的深刻影响。基督宗教的“原罪”论, 相信人性是恶, 所以在神学体系里, 一定要处理“罪”的问题;因为有罪, 所以才需要“救赎”。为制止罪性而建立“诫命”, 也以“审判”来还其公道, 最终还是归结于神的“爱”, 希望人能与神和好, 回应神的无限大爱, 好从罪中被救赎出来。

罪来自亚当受惑于夏娃而偷吃智慧树上的禁果, 这是一种譬喻, 它所指涉者, 彷若只是“知识”, 但耶稣的弟子保罗却进一步提醒道:严重的道德问题不在于知识, 而在于“意志”。如说:“我有行

善的愿望, 却没有行善的能力。我所愿意的善, 我偏不去做;我所不愿意的恶, 我反而去做。”(罗马书七章18~19节)这是一种对“罪之根源性与人之有限性”的深刻观察。人是有限的, 所以人必须要依神而得救赎, 这种他力思想, 与佛家认为“所有烦恼与痛苦的根源来自无明, 无明须由生命自己开发智慧以转除之”的自力思想, 无疑是南辕北辙的。但无论如何, 西方受到希伯来神学的影响, 即使是反对神学的人, 也大都主张性恶论。

西方法哲学根源于这种“性恶哲学”, 即连审判席上法曹必须戴上假发以断案的惯例, 都透露

着一种“法曹非神, 原本无权审判”的神学思想, 从而属于神之“终末审判”无可取代的权威性, 也就在这样一顶假发的象征性意义之中, 呼之欲出了。

连带地, 即使是在十八世纪, 抨击神学而提倡科学的法国启蒙思想家孟德斯鸠(Charles de Montesquieu, 1689-1755 ), 也不例外地接受了性恶哲学, 倡议行政、司法、立法三权分立的观点:人性本恶, 所以权力不可独恃, [10] 最好是各自独立, 而又能互相制衡。三项权利如以“法”作为基础, 则行政权属于“执行”法律的权利;立法权是“制定”法律的权利;而司法

权则是“掌理”法律, 依据法律以从事审判、解释宪法及法令的权利。

附论:儒家性善哲学影响下的权能合作与五权分立论

而我国采孙中山先生创立之“五权分立”学说做为基础, 来制定中华民国宪法, 其精神亦有二, 一为行政权、立法权、司法权、考试权、监察权五项权利分立;二为五项权利之间保持分工合

作的关系。这显然是“橘逾淮而北为枳”, 已有浓厚的“性善论”气息了。

原来中国主流文化接受的是孟子的性善论, 中山先生也不例外。他尽管是基督徒, 却在骨子里

承袭着孟子的性善哲学, 所以他自道其思想, 是自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孟

子一脉相承的

道统。他不但强调治权中的“五权分立”, 而且强调政权与治权(权与能)的合作关系:人民

有权, 政府有能。政府只要有能力, 人民就可放心地把权力托付给它。他举了一个例子, 有一

次他坐车, 要司机把车子开到某地, 司机抄了一条比较远的小路, 他起先很纳闷, 问及司机,

方知小路车少且没公路号志, 开得反而会更快。后来他果然准时到达目的地。于是他以司机与

乘客为喻:他认为政府如司机而人民如同乘客;人民应选出好政府, 然后放心地将权力交给它, 好让它以其专业能力来为人民尽心做事。

显然在中山先生看来, 政权与治权之间的合作关系是更为重要的。他强调要看到人与人之间的

合作关系, 而非只是竞争关系。这已是把西方来自性恶论, 而重于“制衡原理”的三权分立说, 改造为东方来自性善论, 而重于“合作关系”的权能分立与五权分立说。

在此, 吾人姑不对“三权分立”或“五权分立”之说, 做任何价值判断, 只是要提醒一点:宗

教和文化入人之深, 有如此者。孟德斯鸠与孙中山, 由于两人学说所本的哲学原理不同, 所提

出来的法律或政治主张, 即使神貌近似, 也还是会有重大岐出的。

叁,佛教规范伦理学──基本原理及其中层原则

一、佛教伦理的基本原理与中层原则

(一)正释缘起

佛法不共世间一般宗教的核心原理, 用最简要的词汇表达, 就是“缘起”(梵

pratītya-samutpāda;巴pa?icca-samuppāda)。所有经典记载乔达摩?释迦牟尼悟道而成佛陀的过程, 莫不是思维缘起法, 或一般所称因缘(nidāna)的环链。[11]

缘起说的序列可加以程式化而如下:

“彼有此亦有;彼生此亦生;彼无此亦无, 彼灭此亦灭。”[12]

这也就是说:宇宙万象, 不论是人、事或物、景(佛法中统称为“法”──梵dharma;巴dhamma), 一切不脱“因缘和合”的法则。“因缘”二字, 可以没有太大的区别, 都是指“原因”而言,

若分言之, “因”是构成一法的主要原因, “缘”是此外的次要原因。大凡人事物态的成就与

损毁, 都是有因有缘的, 所以“缘起”, 不但指出了万法生起的真象, 也究明了万法还灭的底理。

在这里, 我们要强调:“缘起”是诸法通则, 生物、非生物、动物、植物都不例外。但是由于

无生物并无生命现象, 植物虽有生机, 却不如动物之有情识与情爱(故名“有情”, 梵sattv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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