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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纥的构成及其发展 下 乌古斯和回鹘研究系列之四 (1)

2001年3月

喀什师范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M ar .2001第22卷第1期Journal of Kashgar T eachers Co llege (Social Sciences )V o l

.22N o .1回纥的构成及其发展(下)

Ξ

——乌古斯和回鹘研究系列之四

李树辉摘 要:U j ×ur 一词的使用有着悠久的历史,约始于公元4世纪末。该词在不同的历史时期有着不同的汉译形式。其涵义和指谓约经历了三个历史阶段:最初表示的是部落联合体之意,而并非如通常所说的指部落名称,且使用这一名称的部落联合体还不止一个;至公元8世纪初时,发展为封建世袭制性质的汗国(il ,el ,Εl )名称;至于将该词用于现代意义上的民族称谓则更晚,约始于1933~

1934年间。从构成上看,汉文史籍所称之回纥(即U j ×ur ),包括“十姓回纥”(O n U j ×ur )和“九姓乌

护”(Toquz O ×uz )两大支系,分别由乌古部族(O ×uz Q Εbilisi )内的若干部落所组成。

最初,前者分布于色楞格河、土拉河一带;后者则分布于东部天山地区。其王统,在唐开元十五年(727年)以前,属“十姓回纥”支系,其后则转属“九姓乌护”支系。导致其王统更迭的原因便是本文所称的“甘凉之变”。此外,本文对史学界所谓“内九族”和“外九部”之说亦进行了辨析,认为该说不能够成立,使用这一组概念,非但于史学研究无益,且易混淆许多史实。

关键词:十姓回纥;九姓乌护;甘凉之变;内九族;外九部

中图分类号:K 28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62432×(2001)0120023209

三、“甘凉之变”导致了回纥王统的转移

“十姓回纥”等移徙至甘凉地区,与此前便游牧于该地的若干部落会合,经过二三十年的休养生息,势力渐增。这期间,以承宗为首的诸部统治者对官位卑微的王君 颇为轻慢。及至王君 升任河西节度使后,“回纥

等怏怏,耻在其麾下”

①,不服其节制。而王君 又企图以权压服,终使矛盾激化。史称:君 以法绳之。回纥等积怨,密使人诣东都自陈枉状。君遽发驿奏:“回纥部落难制,潜有叛

谋。”

②唐王朝获悉此事后,偏听偏信,不察实情,竟对承宗等首领进行了严厉的制裁,将其流放至南方边远地区。史称:

上使中使往按问之,回纥等竟不得理。由是瀚海大都督回纥承宗长流氵襄州,浑大德长流吉州,贺

兰都督契艹必承明长流藤州,卢山都督思结归国长流琼州③。

唐王朝的惩治,激起了回纥集团的强烈不满。时任瀚海州司马的护输,趁王君 率精骑截获吐蕃派往突厥的使节返回之际,率众伏击杀死了王君 ④,并以此为契机,登上了首领之位,率部阻断了西域诸国与中原地区的贸易通道。后在唐朝大军的征讨下,方退回碛北乌德健山,投靠了后突厥汗国⑤。这一事件,便是本文所称之

Ξ

①④⑤《旧唐书》卷一九五,《回纥传》;《新唐书》卷二一七上,《回鹘传》。《旧唐书?王君 传》称,王君 死于开元十六年冬以后;同书《张守王圭传》又称,“十五年,吐蕃陷瓜州,王君 死”;《新唐书?王君 传》未记其死年;《张说之文集》则系于十五年闰九月。张说曾为其撰写碑文,故本书从“十五年”之说。

②③《旧唐书》卷一O 三,《王君 传》。

收稿日期:2000211208

“甘凉之变”。

承宗等首领被流放南方,意味着“十姓回纥”在回纥集团中统治地位的结束;而护输的起事,则标志着其统治权向“九姓乌护”之药罗葛氏的转移。继承宗之后,唐朝所委任的翰海大都督伏帝难,当与护输为同一人。因为回纥集团的统治权,这时实则已为护输所控,史籍中亦鲜有伏帝难其人的记载,而《九姓回鹘可汗碑》汉文部分亦是从护输开始述其历史的。得出“甘凉之变”导致回纥王统由“十姓回纥”系统转移至“九姓乌护”系统药罗葛氏的结论,是有着充分的论据支持的。至少可列出以下六条:

(一)史称继承宗之后任回纥首领的护输为“族子”或“承宗党”①,而不言其为承宗之嫡亲(以唐律之流放罪度之,护输亦不可能为其嫡亲)。护输当属于垂拱二年(686年)渡碛南下,被安置于同城一带的“九姓乌护”系统。《九姓回鹘可汗碑》等碑铭文献证明,自护输以降,回纥王统属“九姓乌护”系统。也即是说,以护输为首的“九姓乌护”之药罗葛氏,恰好利用了“甘凉之变”的契机,实际控制了整个回纥集团的统治权。

(二)突厥文《毗伽可汗碑》东面第35~38行的下段文字,所记载的正是以护输为首的“九姓乌护”自南下归唐以迄北上投靠后突厥汗国,之后又叛离后突厥汗国,复为其所败的历史:

九姓乌护族离其本土,去而之唐。[……由]唐彼等[复]归于此土。余决令彼等自立,余思[……]民众[……]不忠实,[故]其名誉丧失于南方之唐国,在此土变为余之羞辱。(?)当朕既立为可汗,余

[令]突厥民众[自立?……][彼处]余战而胜其军。其中一部复降,复成为部族;他则死焉。余循娑陵

(Sa¨la¨nga¨)水而下,[……?]于彼处毁其住地。[……]回纥颉利发(uiΧur elta¨bir)向东逃去,约带一百

人[……]。[……]突厥民众患饥;余爰取此等马匹以援拔之。当余年三十四,乌护逃窜,降于唐;余怒

而临阵[……]

以上碑文不仅明确地称其为“九姓乌护”,而且说其“不忠实,[故]其名誉丧失于南方之唐国,在此土变为余之羞辱”。此句内容正可与汉文史籍互相印证。其“回纥颉利发”很可能就指的是护输。

(三)回纥自菩萨任首领时的“贞观初”(627年)始得以振兴。由“贞观初”(627年)开始,至承宗等被流放的开元十五年(727年)时为止,时间恰好百年。正与前引《史集》文所说及《磨延啜碑》北面第1~5行的下段内容相合:

天生的、建国的英明可汗,我……突利施……在于都斤国家及其周围地区,(在那里回纥可汗)第二次(建国)登位。其河流是色楞格。在那里其国……灭亡了。……(在)留下……的人民,在十姓回纥

及九姓乌古斯之上他们(外族)统治了百年。……鄂尔浑河……突厥和钦察人(又)统治了五十年。

……当我二十六岁,为突厥汗国……那时裴罗……他们(从那里)返回了,我集合了我的九姓乌古斯

人民。……

前两句指“九姓乌护”之药罗葛氏重新获得统治权(第一次则是指其被并入“十姓回纥”之前的历史),与《铁尔痕碑》东面第18行“我的祖先登位统治了八十年。在于都斤国家(el)及其周围地区,在鄂尔浑河流域,我们的可汗第二次登了位”所述相同。据此可知,药罗葛氏在并入“十姓回纥”之前,就曾统治“九姓乌护”达八十年之久。由菩萨击溃欲谷设10万骑的“贞观初”即公元627年上溯80年,也便是公元537年。恰值北魏灭亡不久,北方诸部落集团互相兼并,势力重组的社会大动荡时期。也即是说,药罗葛氏当是于537年前后成为“九姓乌护”的领导核心的。

上述碑文的第三句,指的是“十姓回纥”统治的结束。第四句的原文作:……suv gh t(?)nda q(a)l m(i)sˇi bod(u)n on uyghur toq(u)z ogh(u)züza¨yüz yil o l(u)rup……。葛玛丽(A?von Gabain)和文特(W?W inter)解读为“十姓回纥人,(包括)……民族,他们居住在(色楞格)河地区(?),曾在一百年间统治了九姓部族,而且……”②。两相比较,并参照原文,当以后一解读翻译为妥,且语义亦更加明了。由菩萨击溃欲谷设十万骑的“贞观初”(627年)下延百年,为公元727年,恰好是发生“甘凉之变”的开元十五年。与汉文史籍的记载正相吻合。

《新唐书》卷二一七上,《回鹘传》;同书卷一三三,《王君 传》。

②A?V?葛玛丽、W?文特:《吐鲁番突厥文献集》第9卷,第18页。转引自J?R?哈密顿著,耿曰升译:《九姓乌古斯和十姓回鹘考》,刊于《敦煌学辑刊》1983年第4期和1984年第1期。

谓“甘凉之变”发生之前,回纥王统属“十姓回纥”的观点,还可从出土文献中得到证实。在高昌出土的一份摩尼教经文残卷的跋尾中,有一行阐述施主在令人抄写经文时所积累的宗教功德的文字:……ta s ˇddin

singar alqatm is ˇidduq on uygur elinta

¨。解读出来便是:“……在外部(指世俗者,与教徒是相对立的,而教徒一般指‘内部’),在十姓回纥这一光荣和神圣的汗国内①。”无独有偶,在哈密本回鹘文《弥勒会见记》序章第10

页正面的发愿文第21~27行中亦有:“复次,将此功德首先施向我们天智国慧狮子天回纥皇帝陛下,值得赞美

的十姓回纥汗国、三十个王子、九个智使者和千万个侍奉者、宫廷内臣一起精心治国千秋万代”[1]。前一残卷,

哈密顿博士推测为9世纪或10世纪的作品;对后一佛经的断代,学者们的分歧颇大。约略有“8~9世纪之间

说”(A ?V ?勒柯克)、“抄于9世纪,翻译年代更早说”(A ?V ?葛玛丽,1957)、“10世纪说”

(J ?R ?哈密顿,1958)、“10~11世纪之间说”(冯家曰升,1962)、“8世纪中期说”(斯那西特肯,1970)、“10世纪左右说”

(耿世民,1980)、“9~11世纪之间说”(李经纬,1982)、“767年说”

(多鲁坤?阚白尔,1992)等8种观点②。两份文献显然均为“十姓回纥”统治时期的作品。据以上研究,我们有把握将其考定在627~727年之间。对前一摩尼教残卷,参考笔者的另一研究成果,还可进而确定在727年至其前不久的几年之内。至于后一文献,据笔者考证,则抄写于公元659年③。

前述碑文的第五句指的是后突厥汗国和拔悉密的统治。至于第六句及其以下本文未引的其余部分,则均记述的是“九姓乌护”征讨诸部,建立回鹘汗国的历史。从碑文的语气看,碑主所在的“九姓乌护”与“十姓回纥”显然分属两个系统。

此外,属于药罗葛氏统治时期的《磨延啜碑》、《铁尔痕碑》、《苏吉碑》、《塞福列碑》和《九姓回鹘可汗碑》等均缄口不提护输前诸位回纥首领,亦从侧面表明,这些首领均非出自“九姓乌护”系统。

(四)首领遭难,统治权旁落,必然会引起“十姓回纥”诸部的强烈不满和反叛。《磨延啜碑》几乎全记述的是磨延啜平息反叛,统一诸部的经历。其中东面第16~17行的下段文字颇值得注意:

我派(他们去传达我的诏谕): “由于大毗伽都督的恶劣,由于一两个首领的恶劣,我的普通人

民,你们死亡了。重新内属(于我)吧!(那时)你们就不会死亡!”——我说了。我等了两个月,(但)他们没有来。八月初一日,我决定出兵攻打。

文中的“大毗伽都督”,指的是袭任父职的承宗;“一两个首领”,指的是后来被唐朝流放藤州(今广西藤县)的贺兰都督契艹必承明及流放琼州(今海南旧琼县南)的卢山都督思结归国。其所谓

“恶劣”之处,指的是“君 微时往来凉府,为回纥所轻”④之事。后句则叙述的是因王君 向唐朝枉奏“回纥部落难制,潜有叛谋”⑤,民众亦受

牵连,被唐朝惩治的灾难。

此外,《铁尔痕碑》东面第17行“人民因愤怒⑥而灭亡。……因二贵人之故而衰亡”一段,及《铁兹碑》北面第9~10行“由于布祖克(Buzuq )首领的煽动,(其百姓?)衰亡了。由于小阙(K ül )和两位贵人的煽动,(其人民)衰亡了。……之后,伯狄?俾失(B a ¨diB a ¨rsil )和哈狄尔?哈萨尔(Q ad i ¨r Q asar )灭亡了。

我的人民广泛地互相敌对了”一段所述之事亦与上同⑦。值得注意的是,“布祖克”

(Buzuq )一词系乌古斯部族右翼集团的统称⑧。其“首领”则是指承宗,可证承宗及其前任诸首领必属乌古斯部族无疑。

另,《铁尔痕碑》南面第28~29行,在述及全体官员和民众劝其父汗T urjan (按,即磨延啜)即位为可汗时,引用的一句话说:“如果权力在好人手中,普通人民得享(平安);……如果权力在恶人手中,对普通人民则是祸

②③④⑥⑦⑧参见前注引《史集》第一卷,第一分册,第140页及耿世民译:《乌古斯可汗的传说》,新疆人民出版社,1980年4月版,第27228页,第40241页。林十早

人干、高自厚著:《回纥史》(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94,10)第22页,在论及比粟毒联合同罗、仆固等进犯唐朝边境地区,被唐军所败之事时称:“这就是《铁尔痕碑》所说的‘因二贵人之故而衰亡’,及《铁兹碑》所说的因反叛唐王朝,‘他们被消灭了’。”结合前引《唐延啜碑》文可断定,此说有误,故不从。

“愤怒”一词,耿世民先生译为“反叛”,并括注称“如按字直译则为‘愤怒’”,下引《铁兹碑》中的“广泛

地”亦同样采用的是耿先生括注中所称“原文作‘广泛地’”的译法(正文作“长期”

)。笔者认为还是采用括注中的译法为妥,故而转引时作了改动。另,碑文中的B a ¨di B a ¨rsil 和Q ad i ¨r Q asar 很可能就是契艹必承明和思结归国的突厥语本名。

⑤《旧唐书》卷一O 三,《王君 传》

参见拙作:《古代突厥语方言研究》

(待刊)一文。另,笔者拟就此问题专门撰文作深入讨论。参见多鲁坤?阚白尔:《〈弥勒会见记〉成书年代新考及剧本形式新探》,文载《西域戏剧与戏剧的发生》,新疆人民出版社1992年10月版;李经纬:《哈密本回鹘文〈弥勒三弥底经〉初探》,文载《喀什师范学院学报》1982年第1期。

转引自J ?R ?哈密顿著,耿曰升译:《九姓乌古斯和十姓回鹘考》一文。

水。”这里所说的“恶人”,显然影射的是承宗等人。由两碑中所使用的谴责语气观之,碑主显然与承宗不属于同一系统。

又,《铁尔痕碑》南面第27行有“伊格达尔(Igda ¨r )人分裂了”一句。“伊格达尔(Igda ¨r )”

也即是乌古斯部族中的Igdir 部落,属乌古斯部族左翼集团①。此部由回纥集团中分裂出去的事实,亦可作为一个有力的证据。

在该碑所列的大梅禄中,仅有两个五千人长,其余的则均为五百人长、颗百人长或千人长。这两个五千人

长的姓名分别为“达头?沙厂略施”(T ardu s ˇIs ˇbar i ¨s ˇ)和“合?沙钵略?将军?夜落葛”(A lp Is ˇbara Sangun

Yagh laqar )。

“夜罗葛”亦即“药罗葛”,同为Ja ×laqar 的音译,可证后者必属药罗葛氏无疑。至于前者,从当时的形势及其名中亦同样有“沙钵略”(Is ˇbara )一词推测,亦当属于药罗葛氏。也即是说,统兵最多者,均出自药罗

葛氏。

该碑北面第10行称:“我的天(可)汗捉住了许多走入歧途者,……(可)汗征服了精疲力尽的乌古斯人民、六百个将军和一万人民。”这段文字正是对“十姓回纥”因政权旁落而奋起反抗的真实写照,亦是对药罗葛氏平定叛乱,统一部族的历史回顾。

(五)《九姓回鹘可汗碑》汉文部分的内容,是专门记述药罗葛氏的勃兴发展史的。其第1~4行的下段文字弥足珍贵,具有极高的史料价值:

当先骨力悲罗之父 护输袭国于北方之隅,建都于口日

皿昆之野,以明智治国,积有岁年。子 骨力可汗嗣位,天生英断,万姓宾伏,□□□□□□□□□□□□□□□□□□可汗在位,抚育百姓,若抱鸡卵。自拔悉密可汗阿史舟己(那)革命,数岁之间,复得我旧国。于时九姓回鹘、卅姓拔悉密、三姓葛禄诸异姓佥曰:前代中兴,可汗并是□□□□□□□□□□□□□□□至高祖阙毗伽可汗□□□□崩后,子 登里罗没蜜施颉翳德蜜施毗伽可汗嗣位,英智雄勇,表正万邦②。

此碑亦是从护输时开始述其历史,且称阙毗伽可汗即骨力悲(裴)罗为“高祖”(后缺四字当即为“骨力悲罗”

),明白无误地表明未将承宗及其以前诸首领视为“九姓乌护”之药罗葛氏一脉。尤其值得注意的是“于时……可汗并是”一句。“可汗并是”后所毁缺的后半句是什么呢?句前所列之诸部落专名中,唯缺“十姓回纥”。据前文揣测,所缺之后半句必当是“出于十姓回纥”之类的话语。

碑文中“自拔悉密可汗……复得我旧国”一句,指的是天宝初年(742年)回纥与葛逻禄配合拔悉密共同攻灭后突厥,之后又于天宝三抨(744年)与葛逻禄联手“袭魄拔悉蜜,斩颉跌伊施可汗,(骨力裴罗)遣使上状,自

称骨咄禄毗伽阙可汗”③一事。其“复得我旧国”一句中的“旧国”,当是指“九姓乌护”被菩萨并入“十姓回纥”之

前的八十年历史(见前引《铁尔痕碑》文)。舍此之外,此句则无从落实。

(六)诸史亦均是自骨力裴罗时开始称之以“九姓”或“九姓回鹘”的。例如:

拔悉密南奔后,……葛逻禄在乌德犍山左右者别置一都督,隶属?九?姓?回?鹘。其在金山、北庭管内者别立叶护。(《唐会要》卷一○○)

天宝时,(葛逻禄)与回纥、拔悉蜜共攻杀乌苏米施可汗,又与回纥击拔悉蜜,走其可汗阿史那施

于北庭,奔京师。葛禄与九姓复立回纥叶护,所谓怀仁可汗者也。于是葛禄之处乌德犍山者臣回纥,

在金山、北廷者自立叶护,岁来朝。(《新唐书》卷二一七下,《葛逻禄传》

)天宝四载三月戊寅,?九?姓?首?领?回?鹘?思(?骨)?力?裴?罗及弟阿悉烂颉斤杀斩白眉可汗,传首京师,授裴罗右骁卫员外将军。(《册府元龟》卷九七五)

上引《新唐书》文明确地说“葛禄与九姓复立回纥叶护,所谓怀仁可汗者也”。“怀仁可汗”为唐朝封赐骨力裴罗的称号,而其此前的号则为“叶护”。文中的“复立”二字更表明回纥的王统自骨力裴罗时开始,已由“十姓回纥”系统转移至“九姓回鹘”系统了。

据以上研讨,我们有把握断定,承宗以前的各位首领均出自“十姓回纥”;而自护输开始,领导权则转移至

②③《新唐书》卷二一七上,《回鹘传》。引自林十早

人干、高自厚著:《回纥史》附录之程溯洛先生校录文。参见前注引《史集》第一卷,第一分册,第145页;《T yrk i tillar di w ani 》卷一,新疆人民出版社,1980年8月版,第79页。

药罗葛氏,属“九姓乌护”系统。导致其王统转移的直接原因,便是“甘凉之变”。

开元末(741年),后突厥骨咄叶护杀毗伽可汗之子而自立。唐朝趁其内乱,遣使诏谕回纥、葛逻禄、拔悉密三部,共同进攻后突厥。时任回纥首领的骨力裴罗先与葛逻禄配合,助拔悉密击走后突厥乌苏可汗,继而又于天宝三抨(744年)同葛逻禄联手,“席破拔悉密,斩颉跌伊施可汗,遣使上状,自称骨咄禄毗伽阙可汗,天子以

为奉义王”①。天宝四年(745年),“裴罗又攻杀突厥白眉可汗,遣顿啜罗达干来上功,拜裴罗左骁卫员外大将军”②,之后又征服了葛逻禄。天宝五年(746年),骨力裴罗被唐朝“拜为骨咄禄毗伽阙怀仁可汗”。至此,回纥

“斥地愈广,东极室韦,西金山,南控大漠,尽得古匈奴地”

③。也即是说,游牧于这一广大地区的乌古斯部族诸部落及其他部落此时已均并入回纥之中。

从某种意义上或可以说,正是由于统治权由“十姓回纥”系统向“九姓乌护”系统的转移,才使得回纥集团进入到历史上最辉煌、最强大的时期。自此以后,回纥与唐朝始终保持着密切的友好关系。显然,承宗时期的历史教训,对其以后的诸代统治者都起到了很好的警示作用。

“九姓乌护”统一漠北诸部以后,由于有了安定的社会环境,其社会经济亦在与唐朝及中亚地区进行的政治、经济、文化交往中得到了迅速发展,逐渐由单一的游牧经济转为兼有农业、手工业、商业等多种经济成分的复合型经济。同时,兴建了许多市镇、宫殿,开始走向半定居的生活。自此,U j ×ur 一词,也就自然由最初的部落联合体名称,发展为具有特定疆域和各级政权结构形式的汗国(il ,el ,Εl )之名了。

回纥汗国实行军事联合的体制,以血缘关系为基础的部落,是其社会结构的基础。各部落具有相对的独立性,部落与汗国之间以及各部落之间的关系比较松散。药罗葛氏族为汗国的核心,“九姓乌护”则是汗国的基础。汗国依靠军事力量维持对于其他部落的统治。

回纥汗国的官制属二重体制。一方面承袭乌古斯部族的传统官制,另一方面又兼用中原官制(主要是唐制)。其官吏,均由汗室成员及各部酋领充任。从本质上说,回纥汗国仍带有浓厚的部落联盟色彩。

回纥汗国经骨力裴罗(骨咄禄?毗伽?阙可汗,744~747年在位)、磨延啜(葛勒可汗,747~759年在位)、移地健(牟羽可汗,又号登里可汗,759~780年在位)、顿莫贺(合?骨咄禄?毗伽可汗,780~789年在位)、多逻斯(爱?登里逻?汩?没密施?俱录?毗伽?忠贞可汗,789~790年在位)、阿啜(汩咄禄?毗伽可汗,又作奉诚可汗,790~795年在位)等6位可汗之后,汗位又由药罗葛氏转移至出自足夹跌(即B Εk tili )部落另一氏族的原宰相骨咄禄(滕里逻?羽录?没密施?合禄?毗伽?怀信可汗,795~805年在位)手中④。此后,汗位四传至曷萨藤勤(爱?登里罗?汩?没密施?合?毗伽?昭礼可汗,825~832年在位)时,回纥汗国已呈衰落之象。

汗国经济自8世纪末开始,因葛逻禄、吐蕃联盟及黠戛斯阻断了其往中亚转卖丝织品的贸易通道,而蒙受

了重大损失。至9世纪30年代末,更加之自然灾害频仍,汗国内“连年饥疫,羊马死者被地,又大雪为灾”

⑤,人民生活极为贫困。一系列社会矛盾又引发了统治阶层内部的纷争。臣下权势日渐扩张,而汗权则渐被架空。立国近百年的回纥汗国,其时已犹如根基遭到严重毁坏的大厦,岌岌可危。正为此,在叛将句录莫贺(当出自“十姓回纥”系统)与黠戛斯区区10万联军的打击下,很快便土崩瓦解,寿终正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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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姓回纥”与“九姓乌护”的关系问题,长期以来,一直是史学上的一个难解之谜。如岑仲勉先生认为:“突厥碑文所谓‘九姓乌护’或‘乌护’,系指九姓铁勒言之(因突厥文无‘九姓铁勒’之名),当然回纥包在内。及回纥称霸,晋为统治之族,于是自称十姓回纥以别于其他八姓,他八姓则仍保存九姓乌护之名。简言之,突厥朝代之九姓乌护,包回纥在内,回纥朝代之九姓乌护,不包回纥在内,此其最当辨别者也[2](P869)。”

其实,“十姓回纥”和“九姓乌护”原本便是两个不相统属的部落联合体(岑仲勉先生将“九姓乌护”与“九姓铁勒”等同,甚是)。只不过至菩萨任首领时,因“九姓乌护”被并入“十姓回纥”之中,统治权由“十姓回纥”所控,

①④

⑤《唐会要》卷九八。笔者认为,药罗葛(Ja ×laqar )为乌古斯部族B Εk tili 部落下属之一氏族名。足夹跌也便是B Εk tili 部落之另一音译形式。

②③《新唐书》卷二一七上,《回鹘传》。

汉文史籍也常以“回纥”或“十姓回纥”作其总名,而“九姓乌护”(或作“乌护”、“九姓”、“九姓铁勒”等)则用于特指。及至其统治权转移至“九姓乌护”系统后,则又以“九姓回鹘”(即“九姓乌护”)作其总名,而“十姓回纥”又仅用于特指。正因为“十姓回纥”和“九姓乌护”均属于乌古斯部族,所以《新唐书?回鹘传》才称“袁纥者亦曰乌护,曰乌纥,至隋曰韦纥”,《唐会要》卷一OO亦称“乌护则回纥也,后为回鹘”。

此外,有必要在此一并提及的是,突厥汗国、后突厥汗国及回纥汗国的统治者均属于乌古斯部族,只不过各汗国统治者所出之部落不同罢了。正为此,属于后突厥汗国的《阙特勤碑》和《毗伽可汗碑》才有“九姓乌护本我族也”之谓。

四、“内九族”和“外九部”说辨正

关于回纥的构成,史学界素有“内九族”和“外九部”之谓。此说初由羽田亨博士于1919年提出,此后,为冯家曰升、程溯洛、穆广文编著的《维吾尔族史料简编》(民族出版社,1958,5)所沿用。所谓“内九族”,系根据《旧唐书?回纥传》所载回纥“本九姓部落:一曰药罗葛,即可汗之姓;二曰胡咄葛;三曰咄罗勿;四曰貊歌息讫;五曰阿勿嘀;六曰葛萨;七曰斛口日皿素;八曰药勿葛;九曰奚耶勿”而确定的。“外九部”则是依据《新唐书?回鹘传》及《唐会要?回纥》中的有关记载而提出的,指“回纥”、“仆固”、“浑”、“拔野古”、“同罗”、“思结”、“契艹必”、“拔悉密”(《会要》作“阿布思”)、“葛逻禄”(《会要》作“骨仑屋骨”)。

《维吾尔族史料简编》一书认为:“内九族是回纥最基本的氏族集团,以药罗葛为首,后日可汗多来自药罗葛族。这九族统名曰回纥。外九部是回纥和其他八个部落构成的集团,以回纥部落为首。到回纥汗国时代亦统名曰回纥[3]。”这段话中,对“内九族”的回纥使用了“氏族集团”和“部落”的概念,也即是说,“内九族”是回纥部落内的九个氏族,“外九部”是以回纥部落为首的部落集团。此后,这一观点遂为我国大陆学术界所普遍接受,并为各有关专著及论文所引用。台湾及西方学者虽未见采用“内九族”、“外九部”的说法,但有关回纥内部构成的观点却与此说基本是一致的。

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无论在日本或是在我国大陆都有学者对此说提出过异议①,但由于论据尚不够充分,并未能引起广泛注意。故而,有必要再作进一步探讨。

从起因上看,“内九族”、“外九部”之说与史籍中的“九姓”密切相关。所谓“九姓”亦即指“九姓乌护”(Toquz O×uz)或“九姓回鹘”(Toquz U j×ur),最初则称为“九姓铁勒”,本就是构成回鹘集团的两大系统之一。早期回纥的王权一直为“十姓回纥”系统所控,自唐开元十五年(727年)的“甘凉之变”后,王权始转移至“九姓乌护”系统的药罗葛氏。此后,虽于贞元十一年(795年),又转移至足夹跌(即BΕk tili部落)的其他支系,但仍属“九姓乌护”系统。也即是说,开元十五年(727年)之前,王权属“十姓回纥”系统,之后则归“九姓乌护”系统。

可见,所谓“内九族”实即指“九姓乌护”而言。《维吾尔族史料简编》将其称作“氏族集团”或“部落”,显然与史实不符。因为其本身最初便是一个独立的军事民主制性质的部落联合体。至“十姓回纥”系统的菩萨任首领时,始被并入“十姓回纥”之中。虽则如此,但在很大程度上,仍是一个相对独立的集团。汉文史籍中关于回纥王统的记载,实则应区分为两个系统或前后两部分:前期(承宗之前)属“十姓回纥”系统;后期(自唐开元十五年即公元727年开始)方转移至“九姓乌护”系统。史籍中所称之“回纥”实即为“十姓回纥”的简称,而所称之“九姓”及“回鹘”等则是指“九姓乌护”即后期以“九姓乌护”为主体的回鹘集团而言的。也即是说,“十姓回纥”与“九姓乌护”(或称“九姓铁勒”)最初分别是两个独立的集团。前者以色楞格河、鄂尔浑河流域(即《史集》所谓的十河流域)为中心,后者则以东部天山地区(即《史集》所谓的九河流域)为中心。自菩萨任首领时,两集团始合而为一。正为此,才有前文所引汉文史籍中的各类说法。否则,既有“本九姓部落”之谓,又称其属部中有“回纥”等将均无法解释。再者,既有“九姓”之谓,又何以称其为“氏族集团”或“部落”?

众所周知,以氏族、部落或部族名为姓,乃古代北方少数民族的取姓通则,诸部落(族)均是如此。象出自仆骨(固)部落者以“仆固”为姓(如“仆固怀恩”、“仆固俊”),出自浑部落者以“浑”为姓(如“浑大德”),出自足夹跌部落者以“足夹跌”为姓(如“足夹跌思泰”),出自契艹必部落者以“契艹必”为姓(如“契艹必何力”、“契艹必明”),出自多

①片山章雄:《关于Toquz O×uz和九姓的若干问题》,汉译文刊于《民族译丛》1986年第5期;杨圣敏:《突厥回纥史中的几个问题》,刊于《西域研究》1993年第3期。

滥葛部落者以“多滥葛”为姓(如“多滥葛末”、“多滥葛塞匐”)。准此,则回纥若系一部落名,其成员当均以“回

纥”为姓。然遍检史籍,却不曾见有以“回纥”为姓者。再者,反而推之,所谓回纥“本九姓部落”,“药罗葛,即可汗之姓”岂不是早已明示,当时的回纥是以药罗葛(Ja ×laqar )氏为首的部落集团了吗?

“九姓乌护”和“十姓回纥”均是汉文史籍的说法,其突厥语原文中并无“姓”字。“九”与“十”也并不是用来表示其部落数量的,按《史集》所录回鹘人自己的传说,分别指九河流域和十河流域,亦即表示的是地域概念,

与其构成数量全然无关。有关“九姓”的问题,笔者在《论乌古斯和回鹘——乌古斯和回鹘研究系列之一》

(刊于《喀什师范学院学报》1999年第4期)一文中已有详考。所谓Toquz O ×uz 实则是指“有很多人或部落的乌古斯”,“强大的乌古斯”,“高贵的乌古斯”,“吉祥的乌古斯”。东部天山地区为乌古斯部落的发祥地,亦是Toquz

O ×uz 的世居之地。这一部落集团之所以要在部落名称O ×uz 之前冠以Toquz 一词,或许如

《史集》所言,与其居地处于九河流域有关,但在笔者看来,实则是要借以标示其高贵、正统的贵族血统和曾经拥有过的辉煌历史。

史籍所列的九姓部落,实则是因为不了解toquz 一词深厚的文化意蕴,望文生义而硬拼凑的。正为此,不仅诸书所列之部落名称不同,且其数量也远远超过了九个。所谓“内九族”和“外九部”之说,亦同样是为toquz (九)所惑,为硬套“九”数而提出的。其实,若对《旧唐书?回纥传》所列之九姓部落,亦即所谓“内九族”稍加分析,便可发现其中即有氏族名称,亦有部落乃至部族名称,有的甚至还是非突厥语部落,与乌古斯部族毫无干系。兹考证如下:

(一)药罗葛。即Ja ×laqar 之音译,诸史均称其为九姓回鹘可汗之姓,必属乌古斯部族无疑。

然而,核检《词典》及《史集》所载乌古斯部族之24部落中并无此名。其见于史籍亦在唐开元十五年(727年)之后。据此可断定,药罗葛必为乌古斯部族某一部落内一氏族之名。笔者认为当属于足夹跌即B Εk tili 部落[4]。

漠北回鹘汗国破灭后,诸部逃散,药罗葛属“投吐蕃”的一支,游牧于甘州地区。直到10~11世纪时,甘州回鹘可汗的名号中还带有药罗葛之名。《宋史》卷四九O 记载,980年时,甘州的回鹘可汗叫作“夜落纥密礼遏”(Ja ×laqar B ilg Ε)。在1015年和稍后的几年中,甘州回鹘的数位可汗都称为“夜落隔”。“夜落纥”或“夜落隔”也便是“药罗葛”,均为Ja ×laqar 的音译。

Ja ×laqar 当由动词词干ja ×la -(上油,抹油,涂油)附加祈使态形式2qar 构成①。系由动词形式演变而来的专名,与U j ×ur 之构成形式完全相同。至今,在现代裕固族中仍保留有“夜落隔”这一氏族名称,被称作“亚赫拉格家”、“亚乐格家”、“亚那个家”,其成员则均取汉姓为“杨”。

(二)胡咄葛。J ?R ?哈密顿博士初认为,此名可与R ?格鲁塞:《草原帝国》中的O utourgour 及格勒纳

尔:《有关萨土克布格拉汗的传说和历史》中的U tiger 相比较[5](P4)。此后又进而称:“此名与由拉施特用来分别

指十姓回鹘的十条河流名表中的第二位ūtig (a ¨)~ūtig (a )r 很相似。非常明显,这就是拜占庭史料中所提到的

uturghur utvighur utighur utigher 人,他们在6世纪时与十姓回鹘人一起生活在高加索和北海以北地区②。

”按照格鲁塞和格勒纳尔的说法,胡咄葛为铁勒诸部之一。此名正好与沙畹在《西突厥史料》中所引叙利亚一阙名著作中的kourtargar 部落相同③。“胡”字前友辅音?,k 、?可通,古代突厥语中的k 乃至q ,汉文史籍多以?声母诸字相译。胡咄葛若属乌古斯部族,则当为一氏族之名,因为其24个部落名称中并无与此名发音相近者。否则,则当是乌古斯部族以外的部落名称。

(三)口屈罗勿,又作咄罗勿,掘罗勿。亨宁将第一个字改为“屈”,并进而将该名复原为突厥语kyr Εbir ④。通常认为,此名是俱罗勃的异译。俱罗勃最初亦是铁勒诸部之一,贞观二十一年(647年),俱罗勃部大俟斤俱罗勃吞与骨利干俟斤、结骨俟利发等内附,第二年唐以俱罗勃地为烛龙州,隶瀚海都督府。唐太宗留俱罗勃吞在朝任右武卫大将军,由吐迷度兼任了烛龙州刺史⑤。正由于烛龙纵刺史没有让俱罗勃部首领担任,所以不久俱罗勃部俱陆莫贺达干才勾结吐迷度之侄乌纥潜杀了吐迷度。

回鹘汗国末年,有宰相名掘罗勿,亦当出自咄罗勿部。此人于839年勾结沙陀兵杀掉了回鹘可汗,国内大

②③④⑤《唐会要》卷七三,卷九八;《册府元龟》卷九七四。亨宁:《焉耆语和“吐火罗语”》,载法国《东方和非洲研究学院通报》,第9卷,第555页。转引自J ?R

?哈密顿著,耿曰升、穆根来译:《五代回鹘史料》,第5页注释。

沙畹撰,冯承钧译:《西突厥史料》,中华书局1958年12月版,第224页及冯承钧按语。

见前注引《九姓乌古斯和十姓回鹘考》一文。

《T yrk i tillar di w ani 》卷二,第520页;卷升,新疆人民出版社1984年1月版,第151页,第422页,第542页。

乱。第二年,回鹘渠长句录莫贺又与黠戛斯合骑10万,攻破回鹘都城,杀掉新立的可汗,诛掘罗勿①。

就语音来看,笔者认为此名当是《魏书?高车传》所载高车“十二姓”中的“吐卢氏”(“口屈”当系“咄”之误,

“俱”则是因“口屈”而误)。《隋书?铁勒传》亦记有“吐如”部,称该部居于独洛河北。又,《通典?高车》记为“叱卢氏”。“叱”当系与“吐”形近而讹。“吐卢”、“吐如”乃至“烛龙(州)”,应为“咄罗勿”的不同音译。就该部所处的地理方位来看,亦相吻合。

(四)貊歌息讫。亨宁将其复原为Boqs i ¨g i ¨t ,并认为它与和田文中的B āsik ātti 是同一名称,亦即巴什基尔部落②。沙畹认为是叙利亚阙名著作中铁勒十三部的Bayarsig ③。哈密顿初认为它是Boqas i ¨×i ¨r 的对音。Boqa

意为“公牛”,而s i ¨×i ¨r 意为“母牛”,s i ¨q i ¨r ~s i ¨×i ¨r 亦即

“思结”[41](P .5)。若此,貊歌息讫当系二部之联名。然而,据г?Н?波塔宁及э?р?捷尼舍夫等学者在现代裕固族中的调查观之,该民族内的“骨”

(uruq ——氏族?)中,既有貊歌息讫,亦有思结④。由此看来,“联名说”恐难以成立。或正为此,哈密顿氏在其后来的另一论文中

又称其“可能为Baqas i ¨r 的对音,但现在尚未考定”

⑤。无论如何,貊歌息讫为一氏族或部落之名却是可以肯定的。

(五)阿勿嘀,又作阿勿口商。沙畹将其复原为A bdal ,认为亦即是铁勒,突厥碑文中之T o ¨lo ¨s ;冯承钧认为

“似不如以之为阿跌”⑥;伯希和认为是铁勒部中的A v s ˇar ⑦;哈密顿称“可能为A Βirc ^ar 惑A ^Βüc ^a ¨k 的对音,现在

尚无法考定”⑧;宋肃瀛则认为“很可能是北魏时期的高车副伏罗部”[6]。就语音观之,“阿跌”与“副伏罗”均相

去甚远;A Βirc ^ar 或A ˇ

Βüc ^a ¨k 之对音虽可成立,但却不见有此名称;而A bdal 与A v s ˇar 则均有可能。兹就这两种观点分析如下:

A bdal 的对音,显然是根据五州同文本

《旧唐书?回纥传》及衲本《新唐书?回鹘传》之“阿勿嘀”复原而来的。但沙畹将该部比定为铁勒却明显不妥。铁勒为古代北方诸多突厥语部落泛称之共名,这在今天已成为学

术界的共识。诚如岑仲勉先生所说:“A bdal 当指 哒

[2](P669)。”本是操印欧语的部落。岑氏进而断定,罗布泊附近之地名阿不旦(abdal )与该部有关,其居民为“中古时 哒之遗裔”[2](P669)。勒柯克于其所著《新疆之藏宝》第

39页称:“于阗、克里雅及喀什噶尔附近住落一种A bdal 人,操东突厥语,其中亦渗杂源流不明之辞语若干[2](P669)。”A bdal 一词,在现代维吾尔语中已转义为专指

“走门串户混饭吃的人”。由此亦不难体味出该部落在历史上的坎坷境遇。此名若作“阿勿嘀”即A bdal 解,则表明“九姓部落”即所谓“内九族”系由不同种族的部落构成的部落联合体,明显与突厥语碑铭中所谓“九姓乌护本我族也”之说相抵牾。故而,此说似不足取。

至于A v s ˇar 的对音,则当是根据竹简斋本、

五洲同文本及补本《新唐书?回鹘传》之“阿勿口商”复原而来的。A v s ˇar 也即是A f ar ,为乌古斯部族24部落中之一部,与回鹘汗国的领导部落——B Εk tili 同属Julduz 支系。两相对比,似以后说为妥。

(六)葛萨。此部即《隋书?铁勒传》等所载之“曷艹截”

部落的一支。详见拙作《乌古斯部族诸部落史迹考(上)——乌古斯和回鹘研究系列之三》(刊于《喀什师范学院学报》2000年第2期)一文。

(七)斛口日皿素。J ?R ?哈密顿初认为,此即著名的乌古斯(O ×uz )部族[5](P5)。然而,据笔者前面考证,“九姓

乌护”及“十姓回纥”均属于乌古斯部族,何以单单该部落以部族名为名?据此看来,此部名称及其原语音形式尚有待于作进一步探讨。但无论如何,“斛口日

皿素”为一部落或氏族名称则是毫无疑义的。或正为此,哈密顿氏后

来才放弃了前说,改称“无法考订,可能为Xughuzu 的对音”

⑨(八)药勿葛。亨宁复原成Yabutqar 或Y a ¨b ütk a ¨r [5](P5);岑仲勉先生认为它是乌护(O ×uz )部的一支

Ja ×m a [2](P711~712),即王延德《西州使程记》中提到的“样磨”;J ?R ?哈密顿疑其“可能就相当于925年钢和泰藏①

②③④⑤⑦伯希和:《金帐汗国史札记》,参引自前注引《五代回鹘史料》第5页注释。⑧⑨见前注引《九姓乌古斯和十姓回鹘考》一文。

佐口透:《撒里维吾尔族源考》,原文载《山本博士还历纪念东洋史论丛》,东京1972年版。吴永明汉译文载《裕固族研究论文集》,兰州大学出版社1996年10月版。

⑥沙畹撰,冯承钧译:《西突厥史料》,中华书局1958年12月版,第224页及冯承钧按语。

亨宁:《焉耆语和“吐火罗语”》,载法国《东方和非洲研究学院通报》,第9卷,第555页。转引自J ?R

?哈密顿著,耿曰升、穆根来译:《五代回鹘史料》,第5页注释。

《唐会要》卷七三;《旧唐书?回纥传》。

卷中和阗文部落名称表中的Yagm urqar 、Y a ¨b ūtta ¨k a ¨ra ¨的对音”

,“可能由yaghm ur 即‘雨’派生而来①”。一、三两说从语音对应规律上看,似可成立,但突厥语文献、穆斯林文献及西方文献中均不见有称作Yabutqar ~Y a

¨b ütka ¨r 或Yagm urqar ~Y a ¨b ütta ¨k a ¨ra ¨的突厥语部落。岑说就语音对应规律来看,二者不可能相通。Ja ×m a 亦不是O ×uz 部族的一支,而是一个依附于回鹘的突厥语部落的名称②。《词典》中将O ×uz 与Ja ×m a 并列,且该书及《史集》所列之O ×uz 诸部落中亦无Ja ×m a 部③。就语音对应规律来看,药勿葛当是《词典》所载的Jabaqu 部落的对音④。据笔者考证,Jabaqu 部落为葛逻禄集团的核心部落,且不是突厥语部落。

(九)奚耶勿。《新唐书?回鹘传》作“奚耶勿”,《册府元龟》中“奚”作“爰”。亨宁曾将此名复原为A yavir ;哈密顿则认为汉文史籍中的“爱耶勿”可能与该部回鹘有关,“爱耶勿”曾是842年左右一位回鹘宰相的名字。此人曾率部归唐,后赐名李弘顺⑤。笔者赞同哈密顿的分析,并进而认为该部也便是《魏书?高车传》所载“十二姓”中的“俟分氏”,亦即《词典》、《史集》所载乌古斯部族的Εj m yr 或I mour 部⑥。

综观以上九姓,个别的虽难以确定,但诸姓均为氏族、部落甚或部族名称却是可以肯定的。其中有的属乌古斯部族,有的却与乌古斯部族全然无关。可以肯定,所谓“内九族”决不是什么“氏族集团”或“部落”名称。

此外,所谓“外九部”之说亦同样难以成立,其所列之诸部落,实则是指以骨力裴罗为首的药罗葛氏崛起之后,附属于“九姓乌护”的诸游牧部落。通过比较可发现,诸书所载之部落数量和名称并不相同:《旧唐书》卷一

九五,《回纥传》作十一部落,即在原九姓部落之上,又增加了“拔悉密”和“葛逻禄”

(前者为非突厥语部落,后者本身便是以Jabaqu 这一非突厥语部落为首的部落集团);《太平寰宇记》卷一九九,《回纥》称其为“回纥”、“仆固”、“浑”、“拔曳固”、“同罗”、“思结”、“契艹必羽”

、“阿结思”、“骨仑屋古思”等九姓部落。其所谓“回纥”当是指“十姓回纥”而言。《新唐书》卷二一七上,《回鹘传》则是在原“九姓”之后又列“仆骨”、“浑”、“拔野古”、“同罗”、“思结”、“契艹必”

诸部名,称此“六种相等夷,不列于数,后破拔悉蜜、葛逻禄,总十一姓,并置都督,号十一部落”。既列其名,又称“相等夷,不列于数”,缘何如此,亦未言明。退一步说,既便按两《唐书》所言,亦当为“十一部落”。所记自相矛盾,一看便知。其实,回鹘汗国辖境内的部落远不止此数,许多称名本身便是以某一部落为首的部落集团。

据以上研讨,我们认为“内九族”、“外九部”之说根本不能成立——尽管已为诸多专史著作所采用,且有着广泛的影响。采用此说非但于史学研究无益,且易混淆许多史实,故而在今后的史学研究中,不应继续使用这

一组概念。此外,史学界在“氏族”、“部落”、“部族”、“部落联合体”(或“部落联盟”)、“部落集团”乃至“民族”等

概念的使用上亦颇为混乱,各家的定义或所赋予的内涵亦不尽相同。这是应引起高度重视的一个问题。参考文献:

[1]伊斯拉菲尔?玉素甫.回鹘文弥勒会见记(I )[M ].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1987.18.

[2]岑仲勉.突厥集史(下册)[M ].北京:中华书局,1958.

[3]马家曰升,程溯洛,穆广文.维吾尔族史料简编(上册)[M ].民族出版社,1981.11.

[4]李树辉.乌古斯部族诸部落史迹考(上)——乌古斯和回鹘研究系之三[J ].喀什师范学院学报,2000:(2).

[5]J ?R ?哈密顿.五代回鹘史料[M ].耿曰升,穆根来译.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1982.

[6]宋肃瀛.回纥的由来及其发展[A ].西域史论丛(第一辑)[C ].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1985.

②③④⑤⑥J ?R ?哈密顿氏在其后来所撰的《九姓乌古斯和十姓鹘考》一文中亦肯定了这一复原形式。参见前注引《五代回鹘史料》第5页注释;《资治通鉴》卷二四六;李德裕:《会昌一品集》卷八。

《T yrk i tillar di w ani 》

卷一,新疆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38页;卷三,新疆人民出版社1984年1月版,第47页。

《T yrk i tillar di w ani 》

卷一,新疆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38页,第77280页;卷三,新疆人民出版社1984年1月版,第567页。

《T yrk i tillar di w ani 》

卷三,新疆人民出版社1984年1月版,第44页。见前注引《九姓乌古斯和十姓回鹘考》一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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