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卡尔的意志观
华中科技大学
硕士学位论文
姓名：董蕊
申请学位级别：硕士
专业：西方哲学
指导教师：高秉江
2010-12-25
I
华中科技大学硕士学位论文
摘要
相较于“我思”和“身心二元关系”，笛卡尔的意志观对于广大的哲学研究者和爱好者而言可能是一个比较陌生的问题。虽然笛卡尔哲学思想的精华确实集中在“我思”
和“身心二元关系”中，但这并不说明他的意志观就没有学术研究的价值。传统的观
念容易让我们忽略掉一些东西。通过对笛卡尔著作的梳理和解读，可以发现意志在
笛卡尔的思想体系中具有独特的地位。
首先，作为一种独立的思维能力，意志和理性认知一起，共同构成笛卡尔哲学大厦的基础——“我思”；其次，作为一种肯定和否定的能力，意志在判断中扮演着至
关重要的角色；再次，作为一种对内心渴望的知觉作用，意志的作用连结起了身、心两个实体。
笛卡尔对于意志问题的思考有着崭新的方向和层次。笛卡尔认为人类的意志是无限的，而且确乎是自由的，不过和人们通常的理解不同，这种自由是一种自我决定
的能力。将自己的意志和客观必然性进行调和，其实是自由的一种真实的、彻底的
表现。
笛卡尔意志观中的创新之举不止一个，正是他率先运用自己的认识论方法去思考意志问题。在笛卡尔的哲学体系中，意志作为“我思”的一部分，构成了认识的出
发点和基础，而意志本身，也成为一个重要而且丰富的认识对象。随着笛卡尔使
用“普
遍怀疑”和“直观+演绎”的方法解读意志问题的步伐，我们对意志的性质、意志自由
的表现，也认知得更加清楚、明白。
笛卡尔关于意志问题的思考对后世的哲学家们而言是一份宝贵的“遗产”，许多杰出的理性主义者正是在此基础上形成了自己的意志观乃至哲学思想。
基于对笛卡尔的著作的认真梳理，本文拟从笛卡尔对意志内涵的界定入手，解读笛卡尔对意志在思维中、身心关系中所起的作用的思考，研究笛卡尔认识意志问
题时使用的方法，并在这个过程中进行自己的浅薄的思考。
关键词：意志意志的自由认识论的方法
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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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stract
Compared with “ego cogito ergo sum” or “mind-body dualism”,the views of Descartes on the will may sounds much stranger for the researchers and amateurs of Philosophy.And many persons may think that the academic research values of it are very
low.However,the conventional views not always be accurate.Through the studying of the
books written by Descartes and other materials,I deemed that the views of Descartes on
the will are worth to be attached importance to.And the reasons are here:
First of all,as a independent mode of thought,the will has constructed “thought”
with understanding,And therefore it has been an important part of the basis of
D escartes?
philosophical thought, in particular his Epistemology.Second,as a function of giving affirm,the will are piaying a crucial role in the processes of giving a judgment.And third,
it?s the will connects the mind and body when it?s in the character o f the perception of our
desires.
During the studying,I found that there were some new directions and levels in Descartes? thinking of the will.In his opinion,our will is infinite and should be
free.Different from others,the free here has a new meaning,that?s a capability of self— determine.Although we have to reconcile our will with God,it also means that we
have a much more real and much more exhaustive free.
There is also an innovation in the views of Descartes on the will.It?s Descartes that adopt the wi ll into the Epistemology. And in Descartes? philosophical thought,the will is
not only an important part of the basis of his epistemology,but also an object to be understanded.And Descartes has investigated and elaborated the will with the methods of
“suspicion in common” and “intuition and deduce” .It?s a new angle helps us to learn will.And many successors have formed their own views on will on the basis of it.
In my thesis,I will elaborate three aspects of the views of Descartes on the will.The first one is the definitions of will in Descartes? philosophical thought.The second one is
Descartes?thinking of the roles that the will has played in “thought” and the relation between our body and mind.And the third one is the methods that Descartes has used.And
during my studying,I will put forward some my own views.
Key Words:Will The Free of Will The Methods of Epistemology
独创性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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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以明确方式标明。本人完全意识到，本声明的法律结果由本人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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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年月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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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保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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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位论文作者签名：指导教师签名：
日期：年月日日期：年月日
本论文属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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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绪言
作为西方哲学史上的重要命题之一，意志问题仿佛一杯美酒，经过选料、加工、酝酿的道道制作工序，被端到人们面前，并且越陈越香。在西方文化中，意志问
之所以如此重要又如此吸引人，是因为它不仅与自由、与道德责任的限定牢牢挂钩，
并且关乎人类尊严，更且是人类世界观、价值观背后的支撑所在。
1.1 意志问题的意义
历史上，人们对意志问题的关注源于对人类的意志是否拥有自由的探索，继而是对我们应该如何据此去界定道德责任的问题的思考。普遍说来，人们通常是这样理
解我们的意志与道德责任间的关系的——在某件事上，如果我有足够的自由去做选
择、去决定、去行动，即我有自主决定自己意志的权利，那么我就应该为自己的所
作所为承担必要的责任。这种观念仿佛已深入人心，生活中诸如此类的例子也俯拾
皆是。一座楼房突然垮塌，造成了巨大的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如果是由地震导致
的，那么人们虽然悲痛却也只能坚强以对、重新建设；如果调查出是负责的官员收
受贿赂，和施工单位串通，偷工减料建成了这样一座“豆腐渣”工程，那么人们在悲
痛之余，肯定还要用法律严惩、用道德谴责犯罪分子。同样的责任承担观念可能还
出现在以下的情景中：几个持枪的歹徒突然闯进了一家正在营业的超市，收银员被
迫打开了收银机，取出钱交给了犯罪分子，这种情形下，即便损失巨大，我们仍然
可能不去追究这个收银员的责任，因为人们的内心似乎有这样一个普遍标准：当一
个人并不能够自由、自愿地行动时，他就不需要为自己的行为负全部的责任。亚里
士多德曾经就此情况阐述过一些自己的看法。在《尼可马可伦理学》一书中，他认
为有两种情况我们大可不必为自己的所为承担太多的责任：一种情况是无知、无能
的当事人所采取的行动，现实生活中，即便一个智力水平低下、或者具有认知障碍
的人实施了某些违反社会规范的行为，我们也不能用普遍的法律和道德标准去衡量
它们；另一种情况便是我们之前所举例讨论的情况，如果当事人不能自由地选择、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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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如地行动，而是外力的胁迫下必须实施某些行为，那么他也不必为这些行为的
果和损失担负全部责任，因为事实很明显，他并没有主体的一种行为自由。
人类的意志有无自由、如何自由这一问题似乎还决定着人类在世间的地位和权利，并且关乎人类的尊严。这样的一幕想必大家都很熟悉：厨房里的盘子被打碎了，
如果是小猫碰掉的，主人虽然愤怒却只好收拾残局；而一旦如果发现是家里的小孩
子玩耍时打破的，那么主人就可能对孩子进行责备和打骂。这是因为人们似乎普遍
认为，人类和动物、植物乃至物质的根本性区别就在于：对于一件事情，人类具有
选择去做或者不去做的权利，也有判断是与非的能力，而这种所谓的选择的权利和
能力，就是人类的意志具有自由性的一种体现。从这个层面上说，意志仿佛就是人
类在世界中的一个坐标，界定着人类的位置，成为让人类之所以为人、和动植物进
行区别的标志。
对于意志问题，探究其根源，就可以发现它似乎还是人类看世界、分析世界、改造世界时的依据。这是因为意志问题实际上是一个人类如何处理自身与世界的关系，
也即主客体关系的问题。如何看待意志，对人类的意志是否具有自由而又如何自由
的问题是如何理解的，事关人类的世界观和价值观的形成。举例来说，如果我压根
意识不到自身中还有意志这个东西，那么我就可能“跟着感觉走”、浑浑噩噩过完这
一生；如果我相信“人类的意志只是一种假象，世间的一切都已经是注定了的”，那
么我就可能无欲无求、随波逐流地度过这一生；如果我认定“人类是拥有自由意志的，
人拥有选择权和决定权”，那么我在处理问题时就肯定会仔细考虑、慎重抉择，并会
对可能出现的结果承担必要的责任……总而言之，人类对于意志问题的认识很大程
度地影响着人类看问题、处理问题的态度和方法，许多社会问题以及人类心理问题
究其根本都可以追溯到“意志”这个源头，在某种程度上我们甚至可以说意志是人类
的世界观、价值观背后的那个真正支撑所在。
当然，意志问题所包涵的意义远不止上述的三个方面。意志，还牵涉到着人类的自发性和原创性。对此，当代的普遍观点是：人乃是一个有血有肉、有自己的思维
能力的生命体，他并不总是受制于环境，他具有主动性；作为生命系统中最为复
最为成熟的物种，他具有极大的潜能，也具有很强的创造性，能够发现规律、发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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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具、适应环境并且改造环境，为自身的生存、生活和发展服务。在《哲学原理》中，笛卡尔就曾高度赞扬这种自发性和原创性：“我们是不会去表扬一台自动运行的
机器的，尽管它能够按照预定的程序运转得非常精确；但我们会表扬制造这些机器
的工匠，不仅因为他们精确地造出了机器，还因为这种制造活动是自发（free）的，
而不是被要求的”1。正是人类的这种对自然的好奇心、探索欲，以及无限广阔的创造
能力，在推动着社会和人类文明的不断进步与发展。
综上，意志问题事关人类道德责任的限定，事关人类的自由与尊严，并且与人类价值的根本所在息息相关；在很大程度上，它还影响着社会的法制与道德秩序，人类的生存和发展，乃至文明的进步，意志的重要性由此可见一斑。然而意志问题
也着实是个大难题，纵观浩淼的西方哲学史，前人们对它的解读可谓众说纷纭、莫
衷一是。
1.2 意志问题的难点所在
意志问题之难的第一点在于对“意志”概念的界定。回顾整个西方哲学史，古希腊的先哲们对意志问题的理解大多数均停留在人类意志的表现就是一种“自发性”
或“任
意性”等此类基本点上。至此，人类开始思考自身也许具有反抗自然、违背天命的自
由，具有决定自身事务的能力。这种思考虽然尚不清晰，这种思想也并不成熟、难
成体系，却也体现了正在进步中的人类对野蛮的原始文化的反抗，这是一种建立人
类自己的道德原则的努力尝试。
在苏格拉底看来，人类本身并没有作恶的意愿或意志，意志的本质可谓是善的，人类之所以会犯错误、做错事是因为对事情并没有进行足够地、充分地了解，简言
之就是不具备足够的、全面的知识。一旦人类具备了应有的知识，了解了事情的性
质，人类就不会做错事了。不难看出，在苏格拉底的哲学思想中，人类的意志受着
理性的引导，并且具有善的性质，这是人类天生的一种能力。这中思考开启了对意
志的性质以及意志与人类理性的关系方面的探索。普罗泰哥拉却认为人类的意志并
没有善恶的性质之分，如果没有外部的教育和一些其他方式的限制，人类只会染上
1 【法】笛卡尔：《哲学原理》，G.R.J.Ross 译，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67 版，第234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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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恶习，所谓正义的、向善的自由意志只是人类为了维持良好的社会生活秩序所
建立的一种假设而已。
随后，亚里士多德提出了意志的不确定性，以及意志中的选择的问题。在他看来，意志是不确定的，我们具有选择的能力。人类的行事是否具有道德性完全取决于我
们自己，行善或是为恶都是由我们自己去选择的。对一件事，我可以肯定，也可以
否定。我们有权利去做某件事,也有权利不去做某件事。向左还是向右，向恶还是向
善，这些都取决于我们自己。人类具有选择的权利和能力，而这些选择就是人类意
志的体现。
中世纪的基督教哲学开始涉及自由意志的善恶问题。早期的经院哲学家们曾认为，人类是没有善恶的意识的，因而也不存在行善或者做恶的自由意志。人类唯一
具有的自由意志就是信仰耶稣基督，接受神的指引和教导。耶稣基督具有一个绝对
善良的意志，他的意志就是人类行为的唯一准则，服从上帝的意志就是行善，跟随
人类自己身体的意志就是为恶。人类好比一个砝码，在上帝与魔鬼、善良与邪恶的
拉锯战之间摇摆。这种观点无疑割裂了人类意志与善恶的联系，人类的意志也不存
在选择性，这可以说是对人类自由意志的一种“阉割”。不久，经院哲学的集大成者
奥古斯丁完善了这种理论，成功地将善恶拉入人类的自由意志体系。他认为，自从
亚当堕落之后，作恶的自由意志便如同一个遗传因子被世代传递给人类，人类确实
拥有自由意志，而这自由意志也便是一切恶的源头。有一种方法可以救赎人类，那
就是信仰上帝，只不过这种救赎不是人类意愿了，就能实现的。上帝只救赎某一类
人，而选择的标准只有上帝明了，人类并没有资格去质询。只有经过了上帝的“筛选
的人，才能享受被解救的恩宠。这就是著名的“恩宠说”。如此一来，受到恶魔引诱
再也不能成为人类作恶的借口，因为在人类身上，自由意志的这份恶的性质是生来
就有的、世代流传的，可以说是人生而有恶，不可避免。解脱的办法在于等待上帝
的救赎，但这救赎并没有主动性。只有上帝的意志才是万能的、自由的，同时也是
高高在上的、不可解的。
随后的托马斯?阿奎那为人类意志的自由悄悄留下了一份小小的空间。他提出，人类意志自由的基础在于对事物的认知，认知清楚了，在对事物进行选择、判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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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程中就不会出错了，知识可以为人类的选择保驾护航。从这种观点里我们隐约可
以看到苏格拉底的影子。
到了文艺复兴时期，人类自由意志的任意性含义渐渐被扩张到了最大程度。拉伯雷的“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一度成为许多人文主义者的生活信条。自由意志和人类
的情感、情欲以及各种原始的冲动混合在一起，甚至被视为同一。与之相反的是，宗教改革却一直坚持宣扬真正的自由其实就是信仰，人能凭借信仰得到救赎，而所
谓的尘世的这种任意性自由只是一种低级的自由。路德就曾说过“信仰才是真正的、
灵性上的自由”。加尔文更是强调节俭和禁欲，呼吁人们用崇高的信仰去克服人性中
懒惰、享受和放纵的一面。
在前人对于意志问题的思考成果上，在同时代才俊们对意志问题的争论不休中，笛卡尔开始尝试用自己的方法对意志问题的一种不同角度的思考。从自发性、任意
性再到意志与善恶的问题，先哲们让意志的内涵一步步丰富起来，笛卡尔思考的平
台可谓已经非常宽广。既然前人们的思考似乎已经是无所不包，那么可不可以用新
的方法去解读意志问题？众所周知，笛卡尔哲学的难能可贵之处就在于一种理性认
知的方法论，在思考意志问题时，笛卡尔就是用上了这个“秘密武器”。如果说是奥
古斯丁首先将意志问题引入善恶伦理的界限中加以系统地阐述的话，那么则是笛卡
尔率先将意志问题请入认识论的范围内的。事实上，笛卡尔并未单独地思考过意志
问题，也并没有全面地梳理过意志问题。他对于意志问题的思考都是散落在对于人
类思维的解读中。这是因为在笛卡尔的哲学体系中。意志是“身心”二元中“思维”的重
要部分，同理性认知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并且跟身体的某些反应紧密相关。但是
我们不能因此就武断地做出结论说笛卡尔并没有什么意志观，或者说他的意志观没
有什么研究的价值。通过对笛卡尔《哲学原理》、《第一哲学沉思集》、《方法谈》、《论
灵魂的激情》以及《指导心灵的原则》等著作乃至他与友人的部分信件的梳理，我
们不难看出笛卡尔对意志问题的思考不仅是多方面的，而且是深入的。笛卡尔不仅
有自己的明确的意志观，而且他思考意志问题的方法独到而又别致——他将意志问
题纳入自己的认识论体系中，通过直观和演绎的思维方法，为人类意志寻找一个形
而上的根基。笔者认为这是西方哲学史上关于意志问题的一个亮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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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志问题的第二个难点就是意志有无自由，以及如何自由的问题，这一点可谓意志问题的难中之难。
让我们先从自己的经历和身边的所见所闻来思考人类的意志是否具有自由这一问题。先来设想人类的意志并不自由的情况：如果说人类的意志是没有自由的，那
么人类所从事的一切事务都可谓是没有价值和意义的。因为既然我根本没有选择、
判断乃至认识事物的自由，那么我所经历的一切都有可能是早已被预定好了的，这
样做、那样做、做的时候努力或者不努力，似乎都是没有太大区别的，既然殊途同
归的话，我干吗还要努力去做、争取做得更好呢？其次，如果人类并不具备意志的
自由的话，那么我所做的一切事情可以说都不是出于我自己的意愿了，投机倒把、偷盗抢掠、杀人放火——再罪恶的事情也可以说并非出于我自身的责任，而是被预
定好了的，我大可不必为自己的所做所为负责任。如果人类的意志毫无自由可言，那么当今我们的法庭上一定非常具有戏剧性；再次，假如今天人类根本不能做出什
么自主的、能动的选择，不能进行创造性的活动，那么所有的科技与文明的存在都
将是奢望。没有了创新，也就不再有社会的进步和人类的发展；总的说来，如果
们的意志没有自由的可能，那么，我们现在所经历的一切都只是上一刻的物质运动
的机械连锁，而上一时刻的一切又是之前上上个时刻的机械运动所导致的，更前一
时刻又是更早某一时刻的产物……我们只能将自己此刻行动的原因和责任一直追溯
到远古的浩淼烟尘，将自己目前的快乐和痛苦推及那些遥远而缥缈的星云。这显然
是不合理的。
如果说人类的意志能够自由到不受任何限制，依然是问题重重。
首先是道德律法难以为继。最为典型的例子便是文艺复兴时期的后期，由于人文主义的衰落，以致追求“完全自由”的个人主义的极端发展，于是就出现了这样一种
现象：人们可以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实现自己的野心，不择手段、无所顾忌地做
一些违背法律、道德以及良心的事。只求自己的快乐，不管他人死活，更不用说在
意舆论的指责。极端的个人自由表现出的是一种无视理性和道德的放纵，而这种疯
狂的“个人主义大狂欢”之后，留下的只是无尽的空虚和道德秩序的残缺破败。其次
这种思想似乎也并不符合人类生存和生活的感受。生产和生活的经验告诉我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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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是普遍联系的，在事物发展变化的过程中，存在着一种连续性。一件事情的现在
状态是由它过去的状态而来，并且是它未来状态的前提。难道我们每天不是第一天
晚上闭上眼睛、躺下休息，第二天在前一天躺下的地方起床，洗漱、吃饭、去上班
的吗？难道我们不是都在经历着从出生到成长再到衰老的过程吗？……并且，很多
人认为，人类的生活不但具有连续性，而且具有某种规律性。一旦这种连续性或者
规律性消失，生活的秩序也就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将是无尽的混乱。随心所欲的
生活是难以设想的，也是我们不愿看到的。
针对这个问题，哲学史上出现了“决定论（determinism）”和“非决定论”这两种
观点，“决定论”又存在着两种形式：“强硬决定论（hard determinism）”和“温和决定
论(soft determinism)”。广义上的决定论认为世界上万事万物的产生、发展和灭亡
应该具有一定的自然原因。其中“强硬决定论”是决定论的一种极端形式，它认为“每
件事的发生不仅有它的自然原因，而且必然有它的充足原因”，也就是说，某种原因必然能够、甚至独立能够导致事件的发生，并且不会给人类留下所谓的选择权和机会成分。在这种观点下，人类的自由意志只可能是“一种幻觉”，人类也不必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承担责任。“强硬决定论”又称极端决定论，这种决定论属于“不相容主义”（incompatiblst）。相比较如此极端的“强硬决定论”，大部分哲学家
还是更倾向于“温和决定论”，他们在坚持自然规律和因果性的基础上，认为自由这种东西依然存在，特别是在人类活动领域，人类应该而且可以充分享受到选择的权利。“温和决定论”者们认为自由和决定论是而且可以是一致的，这种决定论属于“相容主义”（compatiblist）。
能够“清楚明白地感受、认知”某物，是笛卡尔确定一件事是否真实、可靠的
标准，也即是笛卡尔的“真理标准”。“我体验到在我的内心里有一种判断能力……我体验到这个意志是非常大、非常广的，什么界限都限制不住它。… … ”2在笛卡
尔看来，人类确乎拥有一种能够进行选择和判断的意志，并且意志的无限性和自由性也是自明（self－evident）的，这也是笛卡尔通过“普遍怀疑”和“沉思”探寻到
并确定的真理。
2 【法】笛卡尔：《第一哲学沉思集》，庞景仁译，商务印书馆1986 年版，第56、59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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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在他的论述中，我们可以发现，他所说的自由的涵义并不是一种行为上的为所欲为。相反地，在笛卡尔看来，当我们依照上帝或者“自然之光”的指引去行动
时，我们是更加自由的。如果说上帝就是广义上的一种客观必然性，上帝的意志就
是广义上的自然规律，那么从这个层面上说，笛卡尔就是个“相容主义者”。1.3 文章的行文思路与重难点
（1）文章的写作思路
笔者在学习笛卡尔的《哲学原理》时发现，意志是笛卡尔哲学体系中的一个亟待深入挖掘的命题：意志作为一种独立的思维能力，和理性认知一起，构成笛卡尔哲
学大厦的基础“我思”；作为一种肯定和否定的能力，意志在判断中扮演着至关重要
的角色，从而和错误产生了斩不断的联系；笛卡尔认为作为选择能力的意志的自由
是自明的，因为能够被“清楚、明白”地认识到而真实、可靠。
在传统的观点里，人们普遍认为笛卡尔的意志观在笛卡尔的哲学思想中并不突出，或者不够全面。诚然，笛卡尔关于意志问题的阐述散落在其不同的著作中，
较零散，并且很多都没有进行深入的阐发。但这并不代表笛卡尔的意志观没有研究
的价值。笔者通过阅读笛卡尔的著作以及相关资料发现，关于意志问题，笛卡尔是
进行过认真的思考的，并且对于意志的性质和意志的自由问题都有自己的独到见解。
更为重要的是，笔者认为，到了笛卡尔这里，意志问题就实实在在地成为了一个形
而上学的论题，最为典型的是笛卡尔对错误不同于罪的重新定义，以及无限的意志
在何种程度上是自由的等。他是首个将意志问题纳入到自己的认识论体系中加以思
考的哲学家，对于判断中的意志与理性认知的关系的认知就是一个非常特别的认识
论论题。所以，认真研究笛卡尔的意志观，不论是对于我们换一个角度思考意志问
题，还是全面了解笛卡尔的哲学思想，都是具有一定的价值和意义的。
认识到这些以后，笔者开始梳理笛卡尔的意志观。通过研读笛卡尔的原著《谈谈方法》、《第一哲学沉思集》、《哲学原理》、《论灵魂的激情》、《指导心灵的原则》以
及其他相关资料等，笔者的行文思路逐渐清晰起来。笛卡尔的意志观主要包含以下
四个部分的内容：笛卡尔对意志概念的三个不同层面的界定，重点就是包括笛卡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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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错误的形而上学解读以及判断中意志与理性认知关系的认识论思考；笛卡尔关
于意志自由的观点；以及笔者对笛卡尔阐述意志问题时使用的方法的解读；最后通
过梳理笛卡尔之后一批杰出的理性主义们的意志观，分析笛卡尔意志观的影响和价
值。其中前两个部分为笛卡尔著作内容的梳理和阐发，第三个部分是笔者对于笛卡
尔意志观的思考，最后一个部分为西方哲学史方面的梳理和解读。
（2）文章的重点、难点以及创新之处
本文的重点：笛卡尔对于意志概念的界定，对于意志自由的看法，以及在发现意志性质、阐述意志问题时所使用的方法。
本文的难点：
?对笛卡尔的意志概念进行梳理、加以阐述；
?笛卡尔如何理解意志的自由性，又是如何解释意志的自由性与受理性认知限制的矛盾的；
?笛卡尔在思考意志问题时所使用的认识论方法的解读。
文章的创新之处在于从认识方法的角度解读笛卡尔的意志观，尝试还原笛卡尔
思考意志问题时的思路，探寻一条新的解读意志问题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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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笛卡尔对意志概念的界定
2.1 意志与理性认知共同构成思想（thought），继而构成“我”
在___________《哲学原理》第三十二原理中，笛卡尔这样写到：“在我们人类之中只有两种
思想（thought）的形式，一种是理性认知（understanding）的知觉作用，另一种乃是
意志(will)的行为……正如凭借感官进行着的知觉活动、以及想象活动，还有对纯粹
通过智力才能去了解的事物的构想活动，都是知觉作用的不同模式一样，渴望、嫌
恶、断定、否定以及怀疑，这些也都是所谓意志的不同模式。”3同理性认知一起，意
志也被笛卡尔纳入思想的范畴之中进行解读。
笛卡尔穷尽一生都在探求哲学大厦的“阿基米德支点”，在对一切他认为不是必
然真实的东西予以排除之后，他宣布了“我思故我在”的结论——“那么，我究竟是个
什么东西呢？是一个在思想的东西；什么是一个在思想的东西呢？也就是：一个在
怀疑，在领会，在肯定，在否定，在愿意，也在不愿意，在想象，也在感觉的东西”。
4即“我”=“在思想的东西，”“我”存在的形式就是“在思想”，而这个思想指的就是由理
性认知的知觉作用以及意志的行为共同构成的思想（thought），于是，意志就同理性
认知（或者说理智）一起构成了“我在”，构成了笛卡尔哲学的“自我”。由此，意志成
为笛卡尔精心建构的一栋新的哲学大厦基础的一部分。
2.2 意志的三种内涵
笔者在研读笛卡尔的著作之后发现，在笛卡尔的哲学体系中，意志的表现模式
并不是单一的，诚如他自己所说，“渴望、嫌恶、断定、否定以及怀疑”，都是意志
的模式。笔者认为笛卡尔哲学思想中的意志概念具备以下三个层面的含义：（1）一种在判断中进行肯定、否定以及停止判断的思维能力；
（2）一种对自我内心的渴望的知觉；
3 【法】笛卡尔：《哲学原理》，G.R.J.Ross 译，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67，第232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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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对认识对象所持有的一种怀疑的心理状态。
笛卡尔在其著作中或零散、或集中地阐述了以上三种意志模式。
2.2.1 一种肯定或否定的思维能力——判断过程中的意志
“我要把我自己看成是本来就没有手，没有眼睛，没有肉，没有血，什么感官都没有，但却错误地相信我有这些东西；我要坚决地保持这种想法。如果用这个办法
我还认识不了什么真理，那么至少我有能力不去下判断”。___________5《第一哲学沉思集》开篇
不久，笛卡尔便提到了“我”所具有的最基本的能力乃是不做出判断。为了找到形而
上学中最真实、最可靠的东西，沉思着发疯似地摒弃了自己以前认识世界的过程中
所借助的一切东西：手、眼睛、血肉以及一切感官，继而发现就算这样也不能让真
理浮现，那么至少自己还掌握着对事物不着任何判断的主动性。由此可见，判断能
力是人类无可置疑的一种基本能力，而意志内涵的第一方面就在判断的过程中得以
充分的体现。
（1）作为判断过程中肯定或否定的能力，意志在判断中的作用至关重要
人类若要形成判断，同时需要两种能力——理性认知能力和意志的肯定或否定行为。“在进行判断时，意志（will）的行为和理性认知(understanding)的知觉作用一
样，都是必须的”。6在判断的过程中，二者分工明确，合作有道：理智负责进行认知，
它知觉观念，觉察观念的客观实在性或者内容所在；意志则负责对观念所表象的那
些东西加以肯定、否定，乃至悬置判断。
在笛卡尔看来，判断是包含着两个阶段思想能力的过程，这两种思想能力在判断中所起的作用都十分重要，但重要性却不尽相同。“我承认，我们不能判断任何事物，
除非我们运用了我们的理性认知能力去感知了它，因为不可能我们不经智力的了解
就对事物下判断；然而意志也是绝对必需的，当我们想同意我们在一定程度下感知
到的事物时。不过，在形成一个判断的时候，我们并非一定要全面、透彻地了解某
个事物；因为通常我们也可以同意一些事物，纵使我们对它们只有一些模糊地、纷
6 【法】笛卡尔：《哲学原理》，G.R.J.Ross 译，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67，第233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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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的理解。”7当思考进行到后面的阶段，笛卡尔甚至认为判断能够只依赖于意志作用
而产生——在《致克莱尔色列先生的信》中，笛卡尔曾这样表述：“判断或者不判断，
这是意志的一种行动，就像我在适当的地方解释过的那样，它显然是在我们的能力
范围之内的事。”8对于理性认知能力和意志作用在判断过程中各自所起到的作用，我
们不妨这样理解：只有当进行到意志进行肯定或者否定的步骤时，判断才会最终产
生。从这个层面上说，意志可谓是判断形成的必要条件。
根据经院哲学中亚里士多德主义的相应论述，理智负责进行判断，它从事肯定或否定主体所知觉到的内容，也知觉并肯定这些内容间的逻辑关系。笛卡尔关于意志
与理智关系的思考似乎也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在他的哲学体系中，理智依然负
责各种知觉观念之间逻辑关系的梳理工作，但却是意志，而非理智，从事着对知觉
内容进行肯定或者否定的工作。当且仅当意志做出肯定、否定或者悬置的决定时，判断才会真正产生。
（2）错误源起于误用了无限的意志
“我们的错误从上帝的角度讲，只是一种否定，而从我们的角度考虑，就成了一种匮乏和缺陷”9——和我们平时的理解不尽相同，错误（error），在笛卡尔的哲学体
系中，既不是一个什么东西，也不是一个什么存在体，更非简单的出错（wrong），而是“一种对上帝的否定”、“一种全知全能全善的匮乏”。
在《第一哲学沉思集》的第三个沉思中，沉思者开始思考错误究竟从何而来。“我就必须在这里把我的全部思维分为几类，必须考虑在哪些类里真正有真理或者错误；
在我的各种思维之中，有些是事物的影像… … 除此而外，另外一些思维具有另外的
形式，比如我想要，我害怕，我肯定，我否定；我虽然把某种东西领会为我精神的
行动的主体，但是我也用这个行动把某些东西加到我对于这个东西所具有的观念上；
属于这一类思维的有些叫做意志或情感，另外一些叫做判断……观念是真实的，也
不用担心情感或者意志里会出现虚假，那么只剩下判断了；在判断里我应该小心谨
慎以免弄错；而在判断里可能出现的最重要和最平常的错误就在于我把我心里的观
7 【法】笛卡尔：《哲学原理》，G.R.J.Ross 译，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67，第233 页
8 【法】笛卡尔：《第一哲学沉思集》，庞景仁译，商务印书馆1986 年版，第389 页
9 【法】笛卡尔：《哲学原理》，G.R.J.Ross 译，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67，第232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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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判断为和在我以外的一些东西一样或相似；因为，如果我把观念仅仅看成是我的
思维的某些方式或者方法，不想把它们牵涉到别的什么外界的东西上去，它们当然
就不会使我有弄错的机会”。10通过发散的思考，笛卡尔意识到，错误的根源在于判
断，而非别的思维形式。
第四个沉思中，思考者继续分析错误在判断过程中出现的原因。之前我们已经认识到理性认知和意志在判断中各司其责，负责履行不同的“义务”。在笛卡尔看来，
负责知觉进行判断所需要的各种观念的理性认知是绝不可能犯错误的，因为它不仅
不直接从事判断，而且必然受到“自然之光”的指引。只要我们的理智紧紧追随“自然
之光”，就不用担心错误的出现。而负责对各种观念以及观念间的关系进行肯定或者
否定的意志，也并非是错误的“始作俑者”。笛卡尔在《哲学原理》的第三十三原理
中说到：“当我们感知事物的时候，我们并没有曲解事物的危险，如果我们没有这样
或者那样地对事物进行判断的话；甚至就算我们做出了判断，我们也有可能不犯错
误，只要我们并不随便同意我们尚未清楚明白地认知的东西；然而经常误导我们的
是，对于我们所判断的事物，我们并没有精确地了解，便贸然做出了判断”。11判断
中错误的产生，也不在于我们的意志的使用，而在于我们将意志投放在自己并没有
清楚、明白地了解的事物之上，即对于自己并不了解的事物进行了肯定或否定。在笛卡尔的哲学思想中，错误是一种“形式上的假”12。这和笛卡尔的人类的思维能力是具有一种“形式上的完满性”的观点保持一致。笛卡尔认为，人类的思维能力
是由“至上完满”的存在体——上帝所赋予的，有着上帝的完满性和善良性的保证，
无论是我们的理智认知能力还是意志能力，都应该具备一种“形式上的完满性”。“在
考虑上帝的性质时，我认为，如果说他给了我某种不完满的，或者说缺少什么必不
可少的完满性的功能的话，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工匠越是精巧熟练，从他的手里
做出来的活计就越是完美无缺；我们可以想象：由至高无上的创造者所产生的东西，
有哪一种在其各个部分上不是完满的、完全精巧的呢？”13
由“全知全能全善”的上帝所赋予的理性认知能力和意志能力本身并没有什么缺
10 【法】笛卡尔：《第一哲学沉思集》，庞景仁译，商务印书馆1986 年版，第36—37 页
11 【法】笛卡尔：《哲学原理》，G.R.J.Ross 译，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67，第232 页
12 【法】笛卡尔：《第一哲学沉思集》，庞景仁译，商务印书馆1986 年版，第44 页
13 同上，第57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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陷和错误。人类的理性认知能力是不存在缺陷的，它完全可以满足你我的认知需要。
至于我们发现自己的理智并不能包含一切观念，有些从感官那里获得的观念是混乱
而模糊的等情况，只能说明人类的理智是有限的，而不能证明它是有缺陷的、不完
满的，但是在笛卡尔看来，有限性正是人类的本质。有限的理智并非是错误的来源，
因为只要我们能够清楚、明白地认知事物，还是能够避免犯错误的。
同样地，意志也具有这种形式上的完满性，这种完满性甚至有着十分具体的表现，那就是意志具有无限性，我们甚至因而具备一种“似神性”：“我体验到，在我内
心，只有意志或者选择自由才能如此广大，以至于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能力比它
更大；因此我认识到，我所以具有上帝的形象，并与上帝相似，主要是因为我拥有
意志。”14我们的意志如此广大，似乎能够不为外部力量所制约，可以尽情扩展。那么错误究竟产生自哪里？经过抽丝剥茧似的思考，笛卡尔给出了他的结论——错误其实产生于有限的理智与无限的意志间的矛盾之中，其源头在于人类没有运用
好自己的意志能力。由于人类意志的范围要比理智的范围广，在进行判断的过程中，
如果“我”并不对自己无限宽广的意志加以什么限制，将其扩展到“我”所不能清楚、明
白地认知的事物上的话，错误就不可避免。“在我的理智里边有一个巨大的清楚性，
随之而来的就是在我的意志里边有一个强烈的倾向性；并且我越是觉得不那么无所
谓，我就越是自由地去相信… … 我现在假定我还不认识有任何理由使我相信后
一种
而不相信前一种；因此对于否认它或肯定它，或者甚至不去加以任何判断，我都完
全无所谓；而且这种无所谓不仅扩展到理智绝对认识不到的东西上去，而且一般也
扩展到（当意志考虑到这些东西时）理智不能完全清楚地发现所有这些东西的程度；
因为，不管使我倾向于当我判断什么事情时我所采取的猜测的可能性有多大，但是
这一认识的理由（即这些不过是一些猜测，而不是可靠的，无可质疑的），就足以给
我机会去做出相反的判断；可是，如果我对于我没有领会的足够清楚、明白的事情
不去判断，那么显然是我把这一点使用的很好（显然我是做对了），而且我没有弄错。
可是，如果我决定去否定它或肯定它，那么我就不再是像我应该做的那样去使用我
的自由意志了；如果我肯定了不是真的东西，那么显然我是弄错了；即使我判断对
14 【法】笛卡尔：《第一哲学沉思集》，庞景仁译，商务印书馆1986 年版，第60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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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那也不过是巧合罢了，我仍然难免弄错，难免不正确地使用我的自由意志；因
为，自然的光明告诉我们，理智的认识永远必须先于意志的决定；构成错误的形式
就在于不正确地使用自由意志的这种缺陷上……缺陷在于运用（因为运用是我来运
用），而不在于我从上帝接受来的能力，也不在于从上帝来的运用”。15更加明确地
说，错误来自于我们对意志的误用。
（3）控制好意志，就能够避免犯错误
《哲学原理》的第四十三原理和了避免犯错误的原则——“如果我们只同意我们清楚明白地认识的事物，我们就不会犯错误”，“如果我们同意于我们并未清晰认知
的事物，即使我们的判断可能正确，我们的判断也终究是不恰当的”16——简而言之，
就是将我们的意志限定在清晰明白的理性认知的范围之中。
事实上，我们是感知（perceive）不到那些他人意志的对象，以及上帝的无限意志的对象的。不仅如此，我们的意志似乎也延伸不到于这些对象上去。于是我们往
往很轻易地就让自己的意志蔓延到了我们所能清晰明白地了解的对象之外。而一旦
如此，错误就不可避免了。“理性认知的感知作用只能够延伸到自身呈现（present）于它的为数不多的几样事物上，这种作用永远是非常有限的；而在另一方面，自由
意志，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是无限的。”17有限的正确的认知当然驾驭不了无限的天
马行空般的意志，而这似乎就是错误的源头。对此，只要我们有针对地采取相应的
措施，将自己的意志牢牢限定在理性认知的范围之内，要想避免错误应该不是一件
不可能的任务。
思考及此，笔者发现这里似乎还蕴含着一个矛盾——追求真理与真理的自我明证的矛盾。不受任何束缚的意志似乎可以延伸到任意的、无限的对象上去，这也是
我们追求真理、认识新事物的出发点和基础，然而人类的理智能力却是有限的，清
楚、明白的认知只能是上帝所赋予，我们只能通过内心的体验去了解真实、可靠的
真理。既然无限的意志和有限的理智之间的矛盾不可避免，那么人类追求真理和真
理的自我明证性之间似乎也存在着不可调和的冲突。
15 【法】笛卡尔：《第一哲学沉思集》，庞景仁译，商务印书馆1986 年版，第62—63 页
16 【法】笛卡尔：《哲学原理》，G.R.J.Ross 译，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67，第236—237 页
17 同上，第233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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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对完满者赋予的“不完满”属性的疑惑
即便沉思者似乎已经对错误的原因思考的很清楚，我们仍然会疑惑：为什么完满的上帝没有赋予我们一种无所不知的理智能力呢？这样我们也就不必再犯错误。
对此，笛卡尔的解释是：“尽管上帝没有赋予我们一种全能的理性认知能力，我们也
不能因此就认为他就是错误的始作俑者：因为所有的被造物，其理智能力都是有限
的，而这有限的理智能力的本性就是不可能把握全部事物”18，“虽然我不理解无限，
或者虽然在上帝里边有我所不能理解的、也许用思维绝对不能达到的无数事物……
因为我的本性是有限的，不能理解无限……”19
看来，笛卡尔坦然接受了人类理性认知能力的有限性，并且认为人类的本性就是有限性：“既然已经知道了我的本性是极其软弱、极其有限的，而相反，上帝的本
性是广大无垠、深不可测、无限的，我再也用不着费事就看出他的潜能里有无穷无
尽的东西，这些东西的原因超出了我精神的认识能力；光是这个理由就足以让我相
信：人们习惯于从目的里追溯出来的所有这一类原因都不能用于物理的或者自然的
东西上去；因为，去探求和打算发现上帝的那些深不可测的目的，我觉得那简直就
是狂妄至极的事。”20
然而我们依然可以追问上帝为什么又偏偏赋予我们一个比理智的范围更广阔的意志。笛卡尔的解释这原因仍然在于意志的本性：“因为意志只在于一件事，并且它
的主体就像在于一个不可分割的东西一样，它的本性看来是这样的，不管从它身上
拿掉了什么都会把它毁灭”。21正如人类的本质是有限的造物一样，意志的本质就是
无限，一旦被拿掉无限性这个标签，意志也就不再是意志了。上帝既然赋予了我们
意志，也就不得不将意志的无限性这个性质一并赋予我们。“我也不应该埋怨上帝助
长我做成这个意志的行为（我弄错了那些判断的行为），因为这些行为既然是取决于
上帝的，就是完全真实的、绝对善良的；在某种意义上，我能够做成这些行为比我
不能做成这些行为，在我的本性上有更多的完满性。”22
18 【法】笛卡尔：《哲学原理》，G.R.J.Ross 译，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67，第229 页
19 【法】笛卡尔：《第一哲学沉思集》，庞景仁译，商务印书馆1986 年版，第47 页
20 【法】笛卡尔：《哲学原理》，G.R.J.Ross 译，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67，第234 页
21 【法】笛卡尔：《第一哲学沉思集》，庞景仁译，商务印书馆1986 年版，第63 页
22 【法】笛卡尔：《第一哲学沉思集》，庞景仁译，商务印书馆1986 年版，第63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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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我们的疑惑，笛卡尔的解释是“人类本性的使然”，但这种说法似乎仍然不
能完全消除读者内心的疑虑。因为对于错误这个东西，完满的上帝既然全知全能，并且也不意愿我们犯错，那么他就应该有能力、有措施阻止我们犯错。甚至笛卡尔
自己都曾表达过这种疑问：“（上帝能够）将其铭刻于我的记忆，让我永不忘记：对
我没有清楚明白地理解的东西，绝不应该妄下判断”23。但是这种疑问一闪即逝，笛
卡尔随即又将原因诉诸为“有限的造物”不可能理解“伟大的造物主”的整个计划，将思
考引向神秘性和不可知的方向，他说，“我们不应该抱怨没有比现在更完满，因为更
大的完满性就在于多样性本身”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