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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典文献汇编】《莱蒙托夫诗选》(完整收藏版)

【古典文献汇编】《莱蒙托夫诗选》(完整收藏版)

莱蒙托夫简介:(1814-1841),俄国诗人。出身贵族,不到3岁,母亲去世,由外祖母抚养成人。1828年人莫斯科贵族寄宿中学,开始写诗。1830年考入莫斯科大学,中途转至彼得堡近卫军骑兵士官学校。1834年毕业后在骠骑兵团服役。1835年发表长诗《哈吉· 阿勃列克》和剧本《假面舞会》。1837年2月普希金遇难,莱蒙托夫写了《诗人之死》一诗,愤怒指出杀害普希金的凶手就是俄国上流社会。这首带有强烈政治色彩的诗篇震撼了俄国文坛,奠定了诗人作为普希金继承者的地位,然而却遭到沙皇反动当局的仇视,莱蒙托夫因此被流放高加索。同年发表《波罗金诺》,歌颂人民在卫国战争中的爱国主义热情和英雄气概。经外祖母多方奔走,莱蒙托夫于1838年4月从流放地返回彼得堡原部队。不久,发表民歌体长诗《商人卡拉什尼科夫之歌》,赞扬不畏强暴的精神,《咏怀》一诗谴责贵族青年缺乏思想,对生活采取冷漠态度。1839年发表歌颂叛逆精神的长诗《童僧》。1840年长篇小说《当代英雄》问世,作品成功地塑造了继奥涅金之后又一个“多余人”形象——毕巧林。1841年2月回彼得堡休假,完成著名长诗《恶魔》。莱蒙托夫本想趁休假之便设法离开军队,全力投入文学创作,但所得到的是限令48小时内离开首都。回高加索后,一些仇恨诗人的彼得堡贵族唆使青年军官马尔蒂诺夫与莱蒙托夫决斗,结果诗人饮弹身亡,年仅27岁。

莱蒙托夫虽然仅在世上生活了二十七个年头,但他以四百四十九首抒情诗和二十七篇长诗攀上了俄罗斯浪漫主义诗歌的顶峰,在读者心目中树立起一尊“自由之子”的雕像,飘扬着一面反抗暴政的大旗,唱响了一首首昂扬激越的战歌。

莱蒙托夫诗选:

1、诗人 2、回答 3、短歌 4、题伦伯朗画 5、春 6、天使 7、太阳 8、墓志铭 9、告别 10、不,我不是拜伦 11、十四行诗 12、给··· 13、帆 14、诗人之死 15、祈祷 16、每逢黄澄澄的田野泛起麦浪 17、云 18、祖国 19、别了,涤荡不净的俄罗斯 20、在阴冷、神秘的半截面具下 21、悬崖 22、孤独 23、雨后黄昏 24、斯坦司 25、乞丐 26、战士之墓 27、心愿 28、我俩分离了,但你的姿容 29、剑 30、惶恐地瞻望未来的一切 31、她一歌唱——歌声消融了 32、沉思 33、哥萨克摇篮曲 34、苦闷又忧愁 35、致谢谢尔巴托娃 36、被囚的骑士 37、因为什么 38、谢 39、梦 40、叶 41、我独自一人走到大路上
诗人
当着拉斐尔充满了灵感,
用生动的画笔即将画完
圣母玛利亚神圣的容颜,
醉心于自己精美的艺术,
他猝然倒在圣像的面前;
但在奇异

的激动很快地
在他那年轻的心中消散,
他困倦乏力,又沉默无言,
渐渐忘却了天国的火焰。
诗人也是这样的:当思想
刚刚放出光芒,他立即
拿起笔倾吐全部衷肠,
用琅琅琴声魅惑着人间,
沉入天国之梦,在寂静中
歌唱您、您!他心灵的偶像!
而双颊的烈焰突然冷却,
内心的激荡也渐渐平息,
幻想也终于从面前消亡!
但是心里还长久、长久地
保留着那些最初的印象。
余 振译

回答
谁要是曾经尝到过苦痛,
谁要是对爱情闭起眼睛,
那么由于风险以及希望
他的心不会第二次跳动。
他只爱孤独生活的黑暗,
他不再知道什么是眼泪,
空洞无谓的幻想的陶醉
永远的出他的面前敛迹。
他失掉感觉,象一个树桩,
闪电触到了它,它被烧尽,
消灭了——再没有生命之汁,
它再也不能养育枯枝,——
它身上留下命运的烙印。
1829年
余 振译

短歌
海岸上坐着个美丽的女郎;
抚爱着好人儿对他这样讲:
“跳下去,给我捞起那项链;
今天它掉进了大海的深渊!
“这样你才证实对我的爱情!”
青年的胸膛里热血已沸腾,
他心中满怀着窘迫的烦乱,
猛然间跳入了碧色的深渊。
大海里浮起了滚滚的泡沫,
汹涌有大浪头腾起又退落,
高高的大浪头拍打着海岸,
亲爱的好人儿已到了海边。
平安地上来了,手攀着石岩,
手里头是项链,但脸色惨淡。
他不敢相信那疲累的两腿,
鬈发上带着水顺两肩分披……
”你说我是不是真心地爱你,
为明珠我不惜把性命抛弃,
“刚才我跳下了深深的海中,
那项链掉进了珊瑚的窟洞。
“给你吧!”凄然地把两眼转向
比生命宝贵的美人儿身上。
回答是:“亲爱的,我的好人啊,
再采点珊瑚来才真是爱我。”
小伙子满怀着痛苦和绝望,
跳下海去寻觅珊瑚或死亡。
大海里浮起了滚滚的泡沫,
汹涌的大浪头腾起又退落,
高高的大浪头拍打着海岸,
但没有把情人送到了海边。
1829年
余 振译

题伦伯朗画
阴郁的天才啊,你是理解
热情和灵感的激动、飞跃、
那场沉痛而又杂乱的梦
和拜伦使人惊异的一切。
我看到你用粗犷的笔触
画出的那半掩半露的脸;
在是否穿着神圣的僧衣、
流亡他乡的闻名的青年?
或许,什么不可知的罪行
截杀了他的崇高的思想;
四围都昏暗:他那高傲的
目光闪烁着怀疑和哀伤。
或许,这只是一幅写生画,
这国脸并不是什么理想!
或者是在痛苦年代里
你自己画着自己的肖像?
但是冰冷的目光永远地
猜不透

深不可测的秘密,
而这幅不比寻常的创作
是对无情者严厉的责备。
余 振译


每当开春解冻后的冰块,
顺汹涌的江河奔腾激荡,
每当在草场的远远近近,
袒露一片片乌黑的土壤,
而薄雾浮云一般笼罩在
初露春意的田野的远方,
在我这颗涉世不深的心里,
险恶的遐想总孕育着忧伤;
我见到大自然一天天年轻,
唯独我的心却暮气沉沉;
时光拂过我这恬静的双颊,
将带走旺似火焰的容颜,
谁若像我这样饱尝痛苦,
他便对大自然无心眷恋。
1830年
顾蕴璞译

天使
天使在夜半的天空中飞翔,
他嘴里在轻轻地歌唱;
月儿、星星和云朵在一起
谛听他那圣歌的声浪。
他歌唱天国花园的清荫下
欢乐无边的纯洁的精灵;
他歌唱那至高无上的上帝,
赞美中未掺进半点虚情。
他抱来一个初生的灵魂
送到哀哭的尘世之上;
歌声留在这灵魂的心中,
不用歌词,却如诉衷畅。
这灵魂在人寰久久地受难,
心中仍怀着美好的希望。
人间的歌儿他早已听得厌烦,
哪能比得上天国的绝唱。
(1831年)
顾蕴璞译

太阳
冬日的太阳多漂亮,
当它在灰云里徜徉,
它徒劳无益地给白雪
投下那微弱的光芒!……
年轻的姑娘啊也是这样,
你的丰姿在我眼前闪光;
你的秋波预示着幸福,
但岂能够复苏我的心房?——
1832年
顾蕴璞译

墓志铭
别了!我们俩还能不能再见一次?
死神是否愿意把这人间命运的
两个牺牲者最后再聚合在一起,
哪里能知道!那么,永别了、永别了!……
你给了我生命,但没有给我幸福;
你自己在人世上也是颠沛流离,
你在人间经尝过的也只是怨恨……
但是还有一个人,他能够了解你。
当人们对你的尸体低垂下头颅,
哀哀痛哭时,他一人站在你面前,
他甚至没有擦一擦自己的眼睛,
他一动不动、冷然无情、沉默无言。
所有的人,不知道这是什么原故,
都同声地粗暴无礼地把他责难:
好象是你临终时的最后的一瞬
正就是他的幸福的时刻的开端。
但是他们的叫骂对他算个什么?
无知的蠢才们!他们决不会理解,
放声大哭比起那中心在痛苦着,
却没有痛苦的表示,要更为轻快。
1832年
余 振译

告别
你别走吧,年青的列兹金人,
干吗急着回你的故乡?
你的马儿倦了,山间湿雾迷漫;
这里有你的住所和安宁,
还有我对你的爱恋!……
难道一片朝霞就带走了
对两个美妙夜晚的回想,
我无可馈赠,我贫穷得很,
但上帝给我的这颗


和你的却一模一样。
你来这里是一个阴天,
你披着湿斗篷,愁容满面,
今天阳光如此明媚,
莫非你想要使这一天
对我变得永远阴暗,
看,四周是重重连绵的青山,
列着森严的队伍,象巨人一样,
彩霞和树林是它们的衣装:
我们自由善良;干吗你的目光
要驰往异国他乡?
相信我,爱我们的地方才是祖国;
你自己讲过,在家乡故地,
不会有和颜悦色来迎候你:
你跟我再待上一天,一个时辰吧,
听着!一个时辰也可以!
“我没有祖国,也没有朋友,
除了钢刀和战马一无所有;
我因你的爱而感到过幸福,
但你那夺眶而出的泪水
却无法将我挽留。
“血战的誓言压在我的心头,
多少年来我到处漂游:
只要还没有叫敌人鲜血横流,
我的嘴不对任何人说:‘我爱你。’
原谅我只能以此相酬。”
1832年
顾蕴璞译

不,我不是拜伦
不,我不是拜伦,是另一个
未可知的负有使命的人,
同他一样,是人世的逐客,
但长着一颗俄罗斯的心。
我早早开始,将早早收场,
我的才智不会造诣多深;
在我心中,像大海中一样,
希望的碎片仍然在浮沉。
阴沉的大海,谁能够洞悉
你的秘密?谁能够向人群
道出我心中深藏的思绪?
我——或是神——或是没没无闻!
1832年
余 振译

十四行诗
我怀着凋残的幻想,靠回忆生活,
逝去年华的幻影蜂拥在眼前,
你的形象在它们当中,象夜半
朵朵的行云中辉耀着一轮明月。
你的威力我有时感到沉重:
你的微笑,你的使人心醉的双目
象桎梏般把我的灵魂紧紧锁住,
你并不爱我,这对我又有何用。
你知道,对我的爱情你并不鄙弃,
但你却冷冷地听取着它的哀乞;
象一座大理石雕像,面对大海
矗立着,——波浪在它脚前翻转不休,
而它满面无情的严肃的神采,
虽不想把它踢开,却总不理不湫。
1832年
余 振译

给···

别了!——我们将永远地再不能相会,
我们的手将永远地再不能一握;
别了!——你的心是可以得到自由了……
但它在别人那里也找不到幸福。
我知道你的心一定又不自禁地
带着痛苦的突发的激情而跳动,
当你一旦听到了这么早就已经
离开了人世间的那个人的姓名!

有一些声音——在高傲的人们看来,
它们毫无意义,简直是不值一提——
但是我却决不可能把它们忘掉:
好象生命,它们同心灵融成一体;
象埋在坟墓中一样,过去的一切
被埋在这些神圣的声音的底层;
而人世上理解它们的只有两人,
也只有两人将因为它们而震惊!

我们俩相处的时候虽只是一瞬


但永恒跟它比起来不过等于零;
我们突然间尝遍了千万种情感,
我们俩为同一个吻烧成了灰烬;
别了!——不必如痴似狂地再去惋惜,
不必再去惋惜我们短暂的爱情:
对我们说来别离固然是苦痛的,
但是再度相会恐怕要更为苦痛!
1832年
余 振译


大海上淡蓝色的云雾里
有一片孤帆闪耀着白光!……
它寻求什么,在迢迢异地?
它抛下什么,在它的故乡?……
波浪在汹涌——海风在狂呼,
桅杆弓起腰轧轧地作响……
唉唉! 它不是在寻求幸福,
不是逃避幸福奔向他方!
下面是清比蓝天的波涛,
上面是那金黄色的阳光……
而它,不安的,在祈求风暴,
仿佛在风暴中才有安祥!
1832年
余 振译
诗人之死
诗人殒没了!——光荣的俘虏——
他倒下了,为流言所中伤,
低垂下高傲的头颅,胸中
带着铅弹和复仇的渴望!……
诗人的心再不能够容忍
那些琐细非礼的侮辱了,
他起来反抗人世的舆论,
依旧是匹马单枪……被杀了!
被杀了!……到如今哀泣悲痛、
怨诉的剖白、辩解的空谈、
空洞的赞扬,又有什么用?
命运最后的决定已宣判!
不正是你们首先凶狠地
迫害他自由勇敢的天才、
而你们只为了寻欢取乐
把隐蔽的大火煽扬起来?
好了?你们称心了……——他已经
不能忍受这最后的苦难:
稀有的天才火炬般熄灭,
壮丽的花冠也已凋残。
他的凶手无情地射出了
致命的一击……已无可挽救:
空洞的心均匀地跳动着,
手中的枪没有些微颤抖。
何足怪?……听着命运的意志,
给我们从远方抛来一个
好似亡命徒一样的东西,
追逐幸运、猎取高官厚禄;
无礼地讪笑、粗暴地蔑视
他方语言和他方的俗习;
对我们的光荣他不爱惜;
他在这血的瞬间不晓得
他把他的手朝什么举起!……
他被杀了——已被坟墓带走,
正如那未可知却可爱的诗人,
不可解的嫉妒的牺牲品,
被他用惊人的力量歌唱的人,
像他一样在无情的手下丧失性命。
他为什么抛开安逸和纯朴的友爱,
而走入充满嫉妒的、使自由的心灵
和烈焰般的热情感到窒息的世界?
他为什么向渺小的中伤者伸出手,
为什么相信那花言巧语、虚情假义,
他年轻时已看穿人们的鬼胎?……
他们摘掉他从前的花冠——给他戴上了
一顶满插着月桂枝的荆棘的花环:
但荆冠上看不见的芒刺
生生地刺伤美好的容颜;
可笑的无知的蠢才用奸黠的流言
毒害了他在弥留时的

最后的瞬间,
他死了——带着复仇的无用渴望,
带着被欺骗的希望的隐秘的憾念。
奇妙的歌声已经沉默了,
再不会发出嘹亮的声音:
歌手隐身处阴森而狭小,
他的嘴唇上还打上烙印。
* * *
你们,以下流卑贱著称的
先人们孳生下的傲慢无耻的儿孙,
你们用你们那奴隶的脚踵践踏了
幸运的角逐中败北的人们的迹踪!
你们,蜂拥在宝座前的贪婪的一群,
这些扼杀自由、天才、光荣的屠夫啊!
你们躲在法律荫庇下,对你们
公论和正义——向是噤口无声!……
但是还有神的裁判啊,荒淫的嬖人!
严厉的裁判等你们;
他决不理睬金银的清脆声响,
他早看透你们的心思、你们的行径。
那时你们求助于诽谤将徒然无用:
鬼蜮伎俩再不帮助你们,
而你们即使用你们那所有的污血
也洗不净诗人正义血痕!
1837年
余 振译

祈祷
圣母啊,我如今向你祈祷,
对着你的圣容和你的光轮,
我不求你拯救,不为战事祝祷,
我不向你忏悔,也不对你谢恩,
我祈祷,更不为我这空寂的灵魂,
不为我这个人世漂泊者受苦的心,
我要把一个纯真无邪的少女
交给这冷漠尘世中热忱的保护人。
求你把幸福赐给这颗受之无愧的心,
求你让体贴入微的人们伴她终生,
让她那颗善良的心有个希冀的天地,
让她享受青春的光辉和暮年的宁静。
待到辞别尘世的时辰来临,
无论是沉寂的夜晚或喧闹的清晨——
求你派一名最圣洁的天使
到病榻前引接她美好的灵魂。
1837年
顾蕴璞译
 ①此诗是诗人因《诗人之死》而被捕后在狱中所写,
向来被认为是情诗杰作。

每逢黄澄澄的田野泛起麦浪
每逢黄澄澄的田野泛起麦浪,
凉爽的树林伴着微风歌唱,
园中累累的紫红色的李子
在绿叶的清荫下把身子躲藏;
每逢嫣红的薄暮或金色的清晨,
银白的铃兰披着一身香露,
正在殷勤地从树丛下边
对着我频频地点头招呼;
每逢清凉的泉水在山谷中疾奔,
让情思沉入迷离恍惚的梦乡,
对我俏声诉说那神奇的故事,
讲的是它离开了的安谧之邦,——
此时我额上的皱纹才会舒展,
此刻我心头的焦虑才会宁息,——
我才能在人间领略幸福,
我才能在天国看见上帝……
(1837年)
顾蕴璞译


天上的流云啊,永恒的飘泊者!
你们象一串珍珠挂在莽莽蓝天,
仿佛是同我一样被逐放的流囚,

从生身的北国向南方驰如飞箭。
究竟谁在迫害你们:命运的裁决?
暗中的嫉妒,还是公然的仇恨?
莫非是罪孽压得你们抬不起头来?
莫非是朋友在恶意地中伤你们?
不,是贫瘠的田野使你们厌倦……
热情、痛苦跟你们都不关痛痒,
你们永远冷漠,永远自由自在,
你们没有祖国,也无所谓流放。
184O年
顾蕴璞译

祖国
我爱祖国,但用的是奇异的爱情!
连我的理智也不能把它制胜。
无论是鲜血换来的光荣,
无论是充满了高傲的虔诚的宁静,
无论是那远古时代的神圣的传言,
都不能激起我心中的慰籍的幻梦。
但我爱——我不知道为什么——
它那草原上凄清冷漠的沉静,
它那随风晃动的无尽的森林,
它那大海似地汹涌的河水的奔腾,
我爱乘着车奔上那村落间的小路,
用缓慢的目光透过那苍茫的夜色,
惦念着自己夜间的宿地,迎接着
道路旁荒村中那点点颤动的灯火。
我爱那野火冒起的轻烟,
草原上过夜的大队车马,
苍黄的田野中小山头上,
那一对闪着微光的白桦。
我怀着人所不知的快乐,
望着堆满谷物的打谷场,
覆盖着稻草的农家草房,
镶嵌着浮雕窗板的小窗,
而在有露水的节日夜晚,
在那醉酒的农人笑谈中,
观看那伴着口哨的舞蹈,
我可以直看到夜半更深。
1841年
余 振译

别了,涤荡不净的俄罗斯
别了,涤荡不净的俄罗斯,
奴隶的国土,老爷的王国,
天蓝色的军服啊,我们别了吧,
驯顺的人们啊,你们也别了我!
也许我在高加索的山峦那边,
还能从你那些长官手里逃脱,
躲过他们窥见一切的眼睛,
避开他们无所不闻的耳朵。
1841年
顾蕴璞译

在阴冷、神秘的半截面具下
在阴冷、神秘的半截面具下
你愉快的声音就象梦幻,
你迷人:的跟睛对着我发亮,
调皮的嘴唇微微一粲。
透过轻烟我无意中看见
你细嫩的脸颊,白净的颈项。
幸福哪,我还看见一绺
随意飘散的可爱的鬈发,象波浪……
于是我按照些微的特征
在想象中创造出自己的意中人;
从那时起我把这虚无缥缈的幻象
珍藏在心中,抚爱,温存。
我总觉得昔年曾听到过
这些历历在耳的话语,
仿佛对我说,这次见面后,
我们是老朋友,会重新相聚。
(1841)
张草纫译

悬崖
一朵金光灿灿的彩云,
投宿在悬崖巨人的怀里,
清晨它便早早地赶路,
顺着碧空欢快地飘移;

在悬崖老人的皱纹里,
留下一块湿漉漉的痕迹。
悬崖独自屹立着沉思,
在荒野里低声地哭泣。
1841年
孤独
孤独中拖着这人生的锁链,
这样子使我们真触目惊心。
分享欢乐这倒是人人情愿——
但是谁也不愿来分尝苦辛。
我独自一人,象空幻的沙皇,
心胸中填满了种种的苦痛,
我眼睁睁看着,岁月梦般地
消逝了,听从着命运的决定;
它们又来了,带着镀过金的,
但依然是那种旧有的幻梦,
我望见了一座孤寂的坟冢,
它等着,为什么还彷徨逡巡?
任何人也不会为这个悲伤,
人们将(这一点我十分相信)
对于我的死亡大大地庆幸,
更甚于祝贺我渺小的诞生……
1830年
余 振译

雨后黄昏
我眼望窗外:天际渐渐暗淡,
落日的余晖闪耀在圆柱顶上,
照射着圆顶、烟囱和十字架,
也使一双双迷惘的眼睛发亮;
阴沉沉的乌云镶着火焰的绣边,
宛如一条长蛇呈现在天上,
一阵阵微风拂过整个花园,
把打湿的草茎掀起绿色波浪……
我在草丛之中看到一枝花,
好似一颗采自东方的明珠,
它垂下了头独自伫立其中,
身上晶莹闪烁的水滴无数。
有如一位为厄运悲伤的姑娘:
心灵受伤,喜悦仍笼罩心房;
纵然她的滚滚热泪夺眶而出,
她却把自己的美貌记在心上。
1830年
顾蕴璞译

斯坦司
我爱凝望我的姑娘,
当她羞得涨红了脸,
犹如那绯红的晚霞
在狂风和暴雨之前。
我爱听那月夜林中
她嘴里的一声长叹,
好象金弦琴的幽音
正在和那冷风絮谈。
但更加使我心醉的
是她祷告时的泪珠,
宛似纯朴的海鲁文
仰望着救命人痛哭。
(183O年)
顾蕴璞译

乞丐
在那圣洁的修道院门前,
有一个乞讨施舍的穷汉,
他骨瘦嶙峋,气息奄奄,
受尽了饥渴,备尝苦难。
他只不过乞求一块面包,
却露出无比痛苦的眼神,
但有人拿起一块石头
放在他那伸出的手心。
我正是这样祈求你的爱,
满怀惆怅,流泪满面;
我的那些美好的情感呵
正是这样永远为你所骗!
(1830年)
顾蕴璞译


战士之墓

他早已在地下长眠了,
他已在地下长眠不醒,
头顶上已堆起了坟丘,
青青的小草在周围丛生。

老人头上斑白的鬈发
已经和黄土混在一起,
当年欢宴畅饮的时候,
在他肩头不住地飘起。

这鬈发是何等的洁白,
好似拍打悬崖的浪花,
九泉的寒气还是第一次
封了那张健谈的嘴巴。

死者的脸颊是那样苍白,
就象当年敌兵的尊容
一看见他便大惊失色,
虽然他只身在那里冲锋。

湿润的黄土盖住他的胸

膛,
然而他不觉得怎么沉重,
小虫不怕冒跋涉的辛劳,
正通过他的前额爬行。

难道他一生的戎马生涯,
只不过为了能在黄昏,
让荒原的苍鹰低回盘旋,
在他的坟头云集成群?

纵然我们祖国的歌手
曾经多次对他赞颂不停, 但歌是歌,生命还是生命,
他已在地下长眠不醒。
(1830年)
顾蕴璞译

心愿
为什么我不是一只小鸟,
不是掠过头顶的草原飞鸦?
为什么我不能在天空翱翔,
只爱自由,抛却尘世繁杂?
我要向遥远的西方振羽鼓翼,
那里我祖先的田野鲜花开放,
他们已被人们遗忘的身躯,
在深山迷雾里的荒堡中埋葬。
古墙上挂着生锈的长剑,
还有他们那块祖传的盾牌。
我要在长剑和盾牌上盘旋,
用翅膀拂去上面的尘埃。
我要拨动苏格兰竖琴的幽弦,
让那激越琴声响彻苍穹;
它被我一人唤醒,供我一人聆听,
它铮铮一振,便又戛然入静。
但如果违背命运的无情法典,
幻想是徒劳,祈祷也是枉然。
在我和故土的山峦之间,
隔着一望无涯的沧海巨澜。
英勇战士的最后一位苗裔,
正在异国的雪原蹉跎年华。
我生在这里,但心不属于此地……
啊!为什么我不是只草原飞鸦?
1831年
顾蕴璞译

我俩分离了,但你的姿容
我俩分离了,但你的姿容
依旧在我的心坎里保存。
有如韶光留下的依稀幻影,
它仍愉悦我惆怅的心灵。
我虽然委身于新的恋情,
却总是无法从你的倩影上收心,
正象一座冷落的殿堂总归是庙,
一尊推倒了的圣像依然是神!
1837年
顾蕴璞译



我爱你,我的百炼精钢铸成的短剑,
我爱你,我的光亮而又寒冷的朋友。
阴郁的格鲁吉亚人为复仇把你铸造,
自由的契尔克斯人磨快你为了战斗。
一只百合般的纤手在那送别的时候
把你赠送给我,作为永远的纪念物,
在你的锋刃上第一次流淌的不是血,
而是那晶莹的眼泪——痛苦的珍珠。
那双黑色的眼睛,当它对我凝视时,
整个充满了一种神秘的难解的悲伤,
正如同你的钢锋在这摇曳的灯光前,
时而昏暗,时而又发射出闪闪寒光。
你是我的伴侣,爱情的无言的保证,
流浪人将要把你看作他很好的榜样:
是的,正如你一样,我的钢铁朋友,
我也永远不变,我的心也永远坚强。
1837-38年
余 振译

惶恐地瞻望未来的一切
惶恐地瞻望未来的一切
哀伤地回顾已往的种种,
我完全像个临刑的死囚,
向四周寻找亲切的心灵。


不知超度使者是否降临,
来对我启示人生的真谛,
讲述此行的乐趣和前景,
告诉我上帝为何下狠心,
早早打破我青春的期望,
又为我安排了何种前途。
我已把爱情、希望、善恶,
把一切交还大地的胸怀;
我准备开始另一种生活,
默默等待那一时刻到来。
世界上我不会留下弟兄,
四周围一片黑暗与寒冷,
紧紧包围我倦怠的心灵;
它像是干瘪早熟的果子,
在命运的凄风惨雨之中,
在人生炎炎烈日下凋零。
1837-38年
余 振译

她一歌唱——歌声消融了
她一歌唱——歌声消融了,
好像是甜蜜的芳唇上的吻;
她一顾盼——天空辉耀在
她那神奇而美妙的秋波中;
她一移步——全身的动作、
她一开言——整个的面容
都这样充满了动人的娇憨,
都这样充满了奇异的表情。
1838年
余 振译

沉思
我在悲伤地注视我们这一代的人!
我们的未来——不是黑暗那就是空虚,
同时,我们在认识与怀疑的重压下
将会一事无成逐渐衰老下去。
我们刚离开摇篮,心中就装满
祖先的谬误,和他们的迟钝的才能,
而生活就像无目标的长途,像他人
初入竞技场没有斗争便败退下来;
危难当前都不识羞耻地畏缩犹疑,
在权力面前——却是下流卑贱的奴才。
好像成熟过早的干瘪的果子,
看起来既不悦目,吃起来也不可口,
挂在繁花间,好像孤苦的他乡客子,
鲜花盛开之日——正是它凋零的时候!
我们拿无用的学识折磨我们的心,
我们把为狐疑所讪笑过的热情的
一切的美好希望、一切的崇高声音,
不让亲友们知道,嫉妒地藏起。
我们刚刚地接触到那快乐的酒怀,
却不晓得节省点青春的力量,
而从每一个欢乐里,担心吃得过饱,
我们总是汲取它最好的琼浆。
诗的幻想和艺术的创造,拿它们的
愉快的热情也难激动我们的心灵;
我们把感情的残渣,吝啬掩盖起的
无用的宝藏贪婪地埋在我们心中。
我们倒也在憎、我们倒也偶尔在爱,
但对于憎、对于爱什么都不愿牺牲,
当烈火般的热情在血液中沸腾时,
主宰的却是神秘的寒冷。
祖先的豪华的欢乐,和祖先的那些
天真的无度的放荡,我们感到厌恶;
我们就这样没有幸福也没有光荣
奔向坟墓,还讥笑地回顾。
我们这些忧郁的将被遗忘的人们
将要无声无息地在这世界上走过,
也不给后人留下一点有用的思想,
留下一部天才撰写出的著作。
子孙们将带着法官与公民的严峻,
用轻蔑的诗句,用被欺骗了的儿子
对荒唐胡为的父亲的痛苦的讥笑,
来侮辱我们无言的死尸。
1838年
余 振译



哥萨克摇篮曲
睡吧,我的俊宝贝,
摇呀摇,快快睡。
皎皎的月儿悄悄地
朝你的摇篮放光辉。
妈妈给你讲个故事,
给你唱个小曲儿,
你就闭上眼睛打个盹吧,
摇呀摇,快快睡。
捷列克河在乱石中奔流,
巨浪朝着岸边拍来,
凶恶的切禅人爬到岸上,
把他的短剑来磨快;
但你爸爸是个老兵,
在战火中百炼千锤:
睡吧,安心睡吧,小宝贝,
摇呀摇,快怏睡。
有朝一日你自己会尝到
戎马生涯的滋味,
你会勇敢地踩上马镫,
拿起武器去扬威。
我定用丝线绣一个
征战用的小鞍子……
睡吧,我亲爱的小乖乖,
摇呀摇,快快睡。
你将来会有武士的气慨,
会有哥萨克的胸怀。
等我走出门送你,
你就要把手一挥……
那天夜里我会偷偷流下
不知多少忧伤的泪水!
美美地安睡吧,我的天使,
摇呀摇,快快睡。
我准会朝也思,暮也想,
眼巴巴地等着你回来,
我就要成天为你祈祷,
夜夜卜卦猜又猜;
我老要寻思,你正在异乡
想得我闷闷不快,
趁你还不懂事,你睡吧,
摇呀摇,快快睡。
我要趁你上路的机会,
送你个小圣像随身带:
当你做祷告的时候,
在你胸前把它打开,
你投身危险的战斗,
记着妈妈的慈爱……
睡吧,我的俊宝贝,
摇呀摇,快快睡。
1838年
顾蕴璞译

苦闷又忧愁
苦闷又忧愁,当痛苦袭上心头,
 我又能向谁伸出求助的手?
期望……总是空怀期望有什么用?
 惟见岁月蹉跎,韶华难留!
爱……去爱谁?钟情一时何足求,
 而相爱不渝又万万不能够。
反身回顾?往事消逝无踪无迹:
 欢乐、痛苦,一切不堪回首……
激情是什么?须知那些甜蜜的沉迷
 迟早烟消云散——只消理智一开口。
而人生,只要你冷眼四周看看,
 便知是儿戏,空虚喧闹直到头。
1840年
顾蕴璞译

致谢谢尔巴托娃
她曾用乌克兰的
一片青葱可爱的草原,
换来交际应酬的枷锁、
豪华舞会滋生的厌倦,
但在充满世态炎凉的
无情的上流社会里,
地处南国的故乡遗风
在她身上没有被丢弃。
有如在乌克兰的夜空
满天的繁星忽明忽暗,
在她那芬芳的嘴里
流出神秘莫测的言谈;
她的双眸蔚蓝而晶莹,
宛似乌克兰的苍穹,
她的爱抚象沙漠的风,
时而温存,时而灼人。
她那柔嫩的脸颊上
泛起艳如熟李的红晕,
她那金色的鬈发上
太阳的光彩闪烁动人。
她严格地仿效着
悲戚的祖国的习尚,
她希求上帝的保佑,
保持孩子般的信仰;
正如自己的同胞,
她不向别人乞怜求靠,
在傲然的平静中


她经受了恶行和嘲笑。
那紧盯不舍的目光
点不起地热情的火焰,
她不会对人一见倾心,
也不无缘无故地断恋。
184O年
①M.A.谢尔巴托娃是乌克兰女人,诗人爱她,她也爱诗人。
上流社会曾流传,说诗人与巴朗特决斗与谢尔巴托娃有关。
顾蕴璞译

被囚的骑士
我默坐在牢房的铁窗前,
从这里我可以望见蓝天:
自由的鸟儿总在天空飞翔,
望着它们我痛心又羞惭。
我嘴边没有悔罪的祷告,
也没有赞美恋人的歌声,
我只记得那往昔的战斗、
我的重剑一柄和铁甲一身。
如今我被套上石砌的盔甲,
石凿的头盔把我的头顶紧压,
我的盾牌有着挡剑避箭的魔法,
骏马在奔跑,谁也不能驾驭它。
飞逝的时间——我不变心的骏马,
头盔的脸甲——牢门上的栅栏,
石头的盔甲——高高的凹壁,
我的盾牌——牢狱的铁门两扇。
飞逝的时间呀,奔驰得再快些吧!
新的盔甲真叫我闷得可怕!
我们—到,死神就会托住我的马镫;
我一下马,就从面上摘除我的脸甲。
184O年
顾蕴璞译

因为什么
我忧伤,因为我爱你,
我深知阴险的流言可畏,
它不会顾惜你青春的光辉。
为每一个良辰或甜蜜的一瞬,
你都得把泪和愁偿付给命运。
我忧伤……因为你欢欣。
184O年
顾蕴璞译


我感谢你,为了一切的一切:
为了激情带给我的内心的痛楚,
为了辛酸的眼泪和含毒的吻,
为了朋友的中伤和敌人的报复,
为了在荒原耗掉的心灵的烈焰,
为了平生曾欺骗过我的一切……
但求你这样来安排我的命运,
让我今后对你没有几天再可谢。
184O年
顾蕴璞译


找正午在炎热的达格斯坦山谷,
胸膛中了铅弹,躺着不能动弹,
我的鲜血一滴一滴地流淌着,
深深的伤口热气还没有消散。
我独自躺在谷地的沙上上,
重重的峭壁把我紧紧围在中央,
太阳炙烤着那焦黄的崖顶,
也炙烤我,但我睡得象死人一样。
我梦见此时在我的故乡
正举行灯火辉煌的晚宴,
在披锦戴花的少妇中间
讲到我正引起一场欢谈。
但有一位却独坐着沉思,
没有参予这欢快的议论,
不知是—种什么力量
使年青的心沉入忧郁的梦。
她梦见在那达格斯坦谷地,
一具熟悉的尸体径自横陈,
胸前发黑的伤口热气未消,
渐渐冷却的鲜血还在流渗。
1841年
顾蕴璞译



一片橡叶脱离了它的故枝,
在暴风的驱赶下向旷原飘行,
因严寒、酷暑和悲伤而枯萎,
最后一直飘落到了黑海之滨。
黑海边有一棵年轻的悬铃树,
微风抚摩绿枝,同它互诉衷肠,
极乐鸟在枝头轻轻地摇晃着,

把海中那妙龄女皇的荣耀歌唱。
飘叶贴到了高耸的悬铃树的根上,
哀惋动人地乞求暂时安身的居处,
并说道:“我是一片可怜的橡叶儿,
在酷寒的祖国过早地长大成熟。
“我早就孤独彷徨地东飘西颠,
没有遮荫、无眠和不宁使我枯萎,
你就把我这异乡客留在翠叶间吧,
我知道不少故事,都离奇而优美。”
“我要你干吗?”——年轻的悬铃回答说,
“你又黄又脏,跟我新鲜的叶儿可不配,
你见多识广,可你那瞎话对我有啥用?
我连极乐鸟的歌声都早已听得腻味。
走你的路吧,飘叶啊,我不认识你!
我受太阳钟爱,我为太阳斗艳争春,
在这里我自由地伸出漫天的枝叶,
那清凉的海水正洗涤着我的树根。”
1841年
顾蕴璞译


我独自一人走到大路上
我独自一人走到大路上,
一条石子路在雾中发亮。
夜很静。荒原面对着太空,
星星与星星互诉衷肠。
天空是多么庄严而神异!
大地在蓝蓝的光影中沉睡……
我为何如此忧伤难受?
我期待着什么?为什么而伤悲?
我对于生活无所期待,
对过去的岁月毫不后悔。
我在寻求自由和宁静!
我愿忘怀一切而入睡!
但不是在阴冷的坟墓中长眠……
我希望永远是这样的睡眠:
要胸中保持着生命的活力,
要呼吸均匀,气息和缓;
要整日整夜能够听到
悦耳的声音歌唱爱情,
要使我头顶上茂盛的栎树
随风摇动,终岁长青。
(1841)
张草纫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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