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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_以诗证史_到_以史证诗_读陈寅恪_柳如是别传_札记

复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5年第6期

FUDAN JOURNAL(Social Sciences)No.6 2005学术争鸣

从!以诗证史?到!以史证诗?

读陈寅恪#柳如是别传?札记

陈建华

(香港科技大学 人文学部,香港)

[摘 要] 陈寅恪#柳如是别传?的文体体现了他一向视语言为自身家园及文化传统载体的信念,更表明其晚年从!以诗证史?到!以史证诗?的诠释学转变。一面坚持严密精致的科学考据,一面寄托抒情想像,重构晚明文学文化之壮丽画面,激扬民族精神,使诗、史两者皆发挥至极致,遂造就一天壤间不世出之奇作。这一转变也表明他不仅摆脱德国!历史主义?的影响,而在人文精神上与!浪漫主义?的现代!诠释学?风云际会。且在主题和方法上,#柳如是别传?所包括的放逐和文化离散、性别研究、怀旧、边缘及文化政治、诠释意识和细读策略、学科跨际和文类交叉、互文性、杂交性及碎片性等,更预示了!后现代?的多元文化潮流。

[关键词] 陈寅恪 柳如是别传 以史证诗 历史主义 浪漫主义

[中图分类号] Z206.6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02570289(2005)060074009

关于陈寅恪先生治学中!以诗证史?或!以史证诗?的诠释方法,学者论说甚夥。综合言之,论者认为!诗史互证?结合其!古典?、!今典?独揭之秘,为现代史学继往开来贡献至巨。一方面以诗为史料而补证史乘,另方面以史释诗,通解诗意,且两者互为一体,相得益彰。尤其在#柳如是别传?中,其!诗史互证?与!古典今事?视境融合,更臻出神入化之境。[1]本文既以从!以诗语史?到!以史证诗?为题,似立足于!诗?,然而并非在!亦文亦史?之间有所轩轾,却更著眼于寅恪先生!诗史互证?中诗史之间的模糊交界之处,强调其文本的开放性。想提出的是从#元白诗笺证稿?、#再生缘?到#柳如是别传?,尚存在一个语言和文体的问题,迄今悬而未决;这涉及文本、文体方面的特点及其与文化思想脉络的联系和演变,其中渗透着他对史学!现代性?的反思及!留赠来者?之寄托,如果学者为现代史学的视域所囿,对于理解寅恪晚年!游戏试验?书写!红妆?之微旨及!超越?乾嘉传统和欧洲史学之处,尚有一层隔膜。

关于#柳如是别传?的写作意图,有两段话常为学者引用。先是1957年陈寅恪给刘铭恕信中: 弟近来仍从事著述,然已捐弃故技,用新方法,新材料,为一游戏试验(明清间诗词,及方志笔记等)。固不同于乾嘉考据之旧规,亦更非太史公、冲虚真人之新说。所苦者衰疾日增,或作或辍,不知能否成篇,奉教于君子耳。[2]

[来稿日期] 20050318

[作者简介] 陈建华(1947 )广西柳州人,复旦大学、哈佛大学博士,现任教于香港科技大学人文学部。

另一段见诸1961年8月赠吴宓诗#辛丑七月,雨僧老友自重庆来广州,承询近况,赋此答之?: 五羊重见九回肠,虽住罗浮别有乡。留命任教加白眼,著书唯剩颂红妆。

钟君点鬼行将及,汤子抛人转更忙。为口东坡还自笑,老来事业未荒唐。[3]

!红妆?指柳如是,此时寅恪仍在写#钱柳因缘释证?。当时吴宓日记云:

寅恪之研究!红妆?之身世与著作,盖藉此以察出当时政治(夷夏)、道德(气节)之真实

情况,盖有深意存焉,决非消闲、风流之行事%%。[4]

以!诗文互证?!古典今事?而揭示陈寅恪!颂红妆?的晚年心境及有关!夷夏?之微旨的,大约莫过于余英时先生的#陈寅恪晚年诗文释证?一书。五、六十年代陈寅恪栖身岭南,目盲足膑,在接二连三的政治运动中,他成为!资产阶级学术权威?而遭到批判,于是愤懑和焦虑中,费十年心思完成#柳如是别传?,申论!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因此余英时指出此书乃陈寅恪!&心史?的一曲双重奏?,既是一部!明清痛史?,又是他所经历的中国近现代!新痛史?。[5]

!心史?是南宋遗民郑所南的诗文集名。郑氏隐居吴中,深怀亡国之痛,满腔悲愤寄之于诗文,至晚年!虑身没而心不见于后世,取其诗文,名曰心史?,置之铁函,藏之于苏州承天寺井中,至明末为人发现。[6]陈寅恪在晚年诗文中将#柳如是别传?比作!心史?,此意也蕴含于该传结尾的!偈语?: 剌剌不休,沾沾自喜。忽庄忽谐,亦文亦史。述事言情,悯生悲死。繁琐冗长,见笑君子。

失明膑足,尚未聋哑。得此成书,乃天所假。卧榻沈思,然脂瞑写。痛哭古人,留赠来者。[7]

的确,寅恪的晚年诗篇感时抒志,寄托遥深,在措辞、风格上极富象征的文化含蕴。诗和文不光构成他的整体,且常常浑成一片,如在1953年写毕#论再生缘?,以两首诗作结,其一云: 地变天荒总未知,读听凤纸写相思。高楼秋夜灯前泪,异代春闺梦里词。

绝世才华偏命薄,戍边离恨更归迟。文章我自甘沦落,不觅封侯但觅诗。[8]

在!文章我自甘沦落,不觅封侯但觅诗?中,!诗?落在最末,力敌千钧。说自己!文章?!沦落?是反语,修辞上更衬托出!觅诗?的尊贵。#柳如是别传?缘自!红豆?的!迷思?,象征一片热烈的!诗心?,所谓!颂红妆?,颂的是柳如是的诗,其中凝聚着!独立?、!自由?之精神。另外,!心史?作为一个比喻,也有另一层意思,即将一腔诗心深藏之幽隐,盼来日必见光明,此即!痛哭古人,留赠来者?之意。在此意义上,作为诗人的陈寅恪,令人想起海德格尔(Martin Heidegger,1889 1976)在#诗人何为??一文中的荷尔德林(Friedrich H lderlin,1770 1843):

!%%在贫困时代里诗人何为??荷尔德林在哀歌#面包和葡萄酒?中如是问道。我们

今天几乎不能领会这个问题了。%%在这样的世界时代里,真正的诗人的本质还在于,诗

人职权与诗人之天职出于时代的贫困而首先成为诗人的诗意追问。因此之故,!贫困时代

的诗人?必须特别地诗化诗的本质。做到这一点,就可以猜测到一种顺应世界时代之命运

的诗人职权。%%世界黑暗愈是趋近夜半,贫困就愈是隐匿其本质,愈是占据了更绝对的

统治。%%荷尔德林的作诗活动如此亲密地居于这一处所之中,在他那个时代里任何别

的诗人都不能与之一较轩轾。荷尔德林所到达的处所乃是存在之敞开状态;这个敞开状

态本身属于存在之命运,并且从存在之命运而来才为诗人所思。[9]

这么引用海德格尔,并非故作!深沉?之嫌。海德格尔所诠释的!贫困时代?固属精神上的,而荷尔德林处于!世界黑暗?的!存在之敞开状态?并行使其!诗人之天职?,亦指其所担负的文化使命而言。这一点与陈寅恪当年纪念王国维!表哲人之奇节,诉真宰之茫茫?的语境神理相通。其!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之宣言已为世所熟知,[10]然就!哲人?的!超越?性这一点,也可与海德格尔对于荷尔德林的诠释相证:

自昔大师巨子,其关系于民族盛衰学术兴废者,不仅在能承续先哲将坠之业,为其托

命之人,而尤在能开拓学术之区宇,补前修所未逮。故其著作可以转移一时之风气,而示

来者以轨则也。%%寅恪以谓古今中外志士仁人,往往憔悴忧伤,继之以死。其所伤之

事,所死之故,不止局于一时间一地域而已。盖别有超越时间地域之理性存焉。而此超越

时间地域之理性,必非其同时间地域之众人所能共喻。[11]

陈寅恪如此评价王国维,也以此!超越?性自任,幸由#柳如是别传?见证,殆无可疑。如果说五六十年代知识界处于精神上!贫困时代?,其表症莫过于语言的!贫困?,由此凸显#柳如是别传?的!超越?之处,首先在于其文体本身。事实上谁也没有像这一文本更合乎海德格尔所说的!这个敞开状态本身属于存在之命运?,即其暮年生命藉!游戏试验?的文本而展开,更合乎海氏所说的在花果飘零之现代,语言本身成为言说主体之家园。海氏反复论述此点,在另一文#艺术作品的本源?中所说的!敞开领域?,和荷尔德林的!敞开状态?相关:

流行的观点把语言当作一种传达。语言用于会谈和约会,一般讲来就是用于互相理

解。然而,语言不只是、而且并非首先是对要传达的东西的声音表达和文字表达。语言并

非仅仅是把或明或暗如此这般的意思转运到词语和句子中去,而不如说,惟语言才使存在

者作为存在者进入敞开领域之中。[12]

五六十年代在国家!语言改革?及史学界以马列主义为圭臬之后,陈寅恪的书写方式更属!另类?。然而对他来说,无论诗文,语言表述即为文化传统的生命的延续,也即体现个人对文化的承担,在这一点上造成他和胡适、顾颉刚的!新史学?之间的根本分岐之一。这一问题无法细述。在此不得不强调的一点是,1964年完成#柳如是别传?,如作者所自期的,除了运用!明清间诗词,及方志笔记等?,更交织着小说、戏曲等,可说是一种!游戏试验?的杂体,却显示出特有的开放性和超越性,确乎体现了!一种顺应世界时代之命运的诗人职权?。

从欧美人文学界来看,自二战之后,对于18世纪!启蒙时代?以来科学主义、工具理性的反拨至60年代中叶汇成壮观。从索绪尔语言学、俄国形式主义至罗兰巴尔特、福科、拉康等,遂形成以!语言转折?为中心的新范式,其流风激浪波及各人文学科,至20世纪后半期德里达、詹明信之!后现代?风潮,未有底止。如#别传?所呈现的,无论在主题和方法上,包括放逐和文化离散、性别研究、怀旧、边缘及文化政治、诠释意识和细读策略、学科跨际和文类交叉、互文性、杂交性及碎片性等,无不为引人关注的人文课题。仅举一例,自90年代以来,北美汉学界研究明清才女或!性别美学?蔚成!显学?,如孙康宜、魏爱莲、马克梦等,在台湾有华玮、王暧玲、胡晓真等。(且不论与#别传?有何关系,但在!颂红妆?即极颂明清!女性阴柔之美?方面,与三百年前!才女之鬼?惺惺相惜,则一致也。

关于陈寅恪的世界学术渊源,一般关注他在德国留学期间的师承关系。[13]但从他在#论再生缘?、#柳如是别传?中不时提到亚里斯多德及荷马史诗等来看,其批评和写作已置于中西文化比较的视域中,这方面尚须探讨。在学术风气方面,亦应当对世界!民族盛衰学术兴废?别有感会,方合乎其!别有超越时间地域之理性?之言。正如学者已发见陈寅恪的诠释方法,如!境界交融?、!诠释

(参Kang i Sun Chang(孙康宜),The Late Ming Poet Ch?en Tzu lung:Crisis o f Love and Loyalism(Ne w Haven:Yale Universi ty Press, 1991).此书述陈子龙与柳如是因缘,受#柳如是别传?影响,后来专注于明清女性文学研究,与Ellen Widmer(魏爱莲)合编Writing W ome n in Late Imperial China(Stanford: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1997).Ellen Widmer,!The Epistolary World of FemaleTalent i n Seventeenth Century China.?Late Impe rial China,Vol.10,No.2(December1989),pp.1 34.华玮,#明清妇女之戏曲创作与批评?(台北:中央研究院中国文哲研究所,2003).胡晓真,#才女彻夜未眠?(台北:麦田出版社,2003).Keith McMahon,!The Cl as sical&Beauty Scholar?Ro mance and the Superi ority of the Talented Woman,?in Bo dy,Subjec ts and Power in China,eds.,Angela Zi to and Tani E.Barlo w(Chicago:Uni versi ty of Chicageo,1994),pp.227 252.Shuhui Yang,!Female Superiority in the Sanyan,?i n Appropriation and Re presentation:Fe ng Me ng long and the Chinese Ve rnacular Story(Ann Arbor:The Uni versity of M ichi gan,1998),pp.132 144.关于!性别美学?,参M aram Eps tein, Com peting Discourse s:O rthodo xy,Authenticity,and Engende re d Meanings in L ate Impe rial Chinese Fiction(Ca mbridge,Mass.:Harvard Universi ty Pres s,2001),p.1.魏崇新,#一阴一阳之谓道 明情小说中两性角色的演变?,张宏生编,#明清文学与性别研究?(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2002),页1 18.

循环?等,同伽达默尔(Hans Georg Gadamer)的哲学诠释学有异曲同工之妙。[14]我想从#别传?略举数端,与19世纪至20世纪初德国史学及其浪漫主义人文传统相联系,并非说是受到直接的影响,而提示其间的某种相似性。

在十九世纪先后为柏林大学历史学奠基的是洪堡德(Wilhelm von Humboldt,1767 1835)与兰克(Leopold von Ranke,1795 1886)。洪氏在政治上是个自由主义者,也属德国浪漫主义批评理论家之一。1810年柏林大学初创时,他便为之定下教学与研究自由的方针。对于历史的任务,他认为应当发掘人的自由个性及!自然与思想的无穷创造力?,同时反对在研究中观念和体系先行。他的语言理论主张各民族语言有其自身独特的语法和心理结构,因此必须诉诸独特的研究途径。这一理论对后来较具影响。兰克被视为!客观史学?之代表,力主经验、实证、个别的研究,主张依据史料描述历史,重视档案等原始资料,运用时讲究精审和辨析。他声称历史书写的目的不在于!评判过去?,而!仅仅在于展现事实上真正发生过的?。兰克著作甚丰,以断代史为多,重在描述不同国族及不同政治集团之间的关系。(

寅恪先后游学德国、瑞士、法国、美国,却两度入柏林大学,确与德国史学渊源较深。他在柏林大学所师从的大多属!东方学?学者,一般来说,属于德国史学的支脉,其学风必受主流!历史主义?的规范。虽然近时学者发现兰克的后期著作偏重主观和理论,而将他认作!客观主义?乃出于!误解?,但事实上直至二十世纪中叶,欧美史学界追踪兰克式学风,不光出于对他的!误解?,也跟总体上受科学主义、实证主义的时代思想氛围有关。

寅恪早年着重佛典翻译及西北史地的考释,并未逸出!东方学?藩篱,后来致力于唐代政治史研究,或显示某种兰克式!世界史?视域,即!历史?主要表现为不同政治集团、种族之消长及其历史文化的内在动力。[15]但陈寅恪的历史!心像?极其复杂,各种文化力量交汇、冲突其间,如其自述!不甘逐队随人,而为牛后?,始终在寻求治学范式的突破。我想从#别传?返观他兼治诗文这一端,在!客观史学?中开了一个缺口,在历史、诗学之交界处流连忘返,既关注民族!情感结构?,更倾之以个人!身世之感?,终于重构柳如是!不世出之奇女子?之镜像,揭橥!独立?、!自由?之大义,一吐其!不平?之气,于是在诠释路向上出现!以诗证史?到!以史证诗?之转变。

余英时先生灼见地指出陈氏的!史学观念?在!实证之外尚别有&了解之同情?一境,近于文学、艺术,而远于科学?。且标举其!历史的想像力?为其治学!新方法?之要素。[16]洪堡德#论想像?云: 如果我们情绪中有某种瞬间感应的机能,此即为想像 天马行空,毫无拘束。即使

诗人要驾御它,也必须将自身的欲望或意志注入于其中,使之依循为自己所标帜的路途前

行(既然在每一件艺术品中有某种特性或主宰之力量)。如果我们更深地穿透想像的本

质,我们就进一步发现一种特质,它确实使艺术品产生震撼效应,然而同时给艺术家的创

造带来更多的困难。[17]

发轫于19世纪的欧洲浪漫主义运动,在德国也狂飙突起,尊崇个性自由和艺术创造力。这里洪堡德称颂!想像?,同他主张个人自由是一致的。所谓!人?,乃指一种人文主义的!诗人?即!哲人?,其想像之运用并不限于艺术领域,也适用于历史、科学领域。

对于#别传?来说,我觉得最为诡谲莫名的是那颗!红豆?。据作者在开头的!缘起?中自述,他在1937年偶获当年在钱氏园中的红豆一粒,遂发幽古之思,梦魂系之,为三百年前陵谷变迁,国士名姝凭吊不已。这一释证钱柳因缘的最初动机,在!诠释循环?中起什么作用?恐怕难以作满意解答,然对于历史书写的客观性具威胁性。此为作者自制的!神话?(mythology),作为文学表现手法和#红

(关于洪堡德和兰克为德国!历史主义?理论奠基者,参Georg G.Iggers,The German Conce ption o f History(Connecticut:Wesleyan Universi ty Press,1968),pp.44 89.关于洪堡德与语言,参Wil helm von Humboldt,On Language(New York:Cambridge Universi ty Press, 1988).兰克和美国史学,参Peter Novick,That Noble D ream:The!Ob jecti vity Q uestion?and the Ame rican Historical Pro f e ssion(Ne w York: Cambridge Uni versity Press,1988),pp.21 31.

楼梦?的!金玉良缘?相似,而在浪漫主义的语汇,此类迷思出自!艺术本质?的需要。如施莱格尔(Friedrich Schlegel,1772-1829)说:

我认为我们的诗缺乏中心,缺乏如古人所钟意的神话。或可以说,今人的诗之所以及

不上古人的,一言以蔽之:我们没有神话。不过得补充的是,我们正接近它,或者我们正当

其时,应当齐心协力来创造一个神话。%%这个新的神话,相映之下,应当从精神的最深

之处加以铸造;它必须是一切艺术中最艺术的,因为它必须蕴含一切其他的;一种古代的

新温床、新载体,诗的永恒喷泉,甚或是隐蔽所有其他诗的种籽的诗。

对于这首神秘的诗和或许源自于诗的丰富创造的混沌,你会莞尔微笑。但最高的美,确乎最高的秩序,却仅是一种混沌之美,惟有等待爱的触摸而展开一个和谐的世界。如此

混沌之美犹如古代的神话和诗,因为在古代,诗和神话融为一体,不可分离。[18]

#别传?与寅恪以往著作最大的分别之一是以柳如是为中心,所谓!表彰我民族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而落实到个人 一个!婉娈倚门之少女,绸缪鼓瑟之小妇? 正标志着陈氏世界图像的某种!现像学?转变,使历史书写成为!为己之学?。若站在!明清痛史?的立场上,就低估、忽略这一点。(关于个人在历史中的位置,狄尔泰(Wilhelm Dilthey,1833-1911)论及18世纪欧洲各国民族文学兴起时,热情洋溢地说:

在文学中,独立的、不再受历史环境制约的人的典型崭露头角。这种人周围的地平线是

无尽头的。%%个人的能量仿佛直接从神的力量的、正从事创造的深处涌出,并且不受有约

束力的生存环境的局限而在它的道路上畅行无阻,横穿过生活,按照它的本质的法则。[19]

狄尔泰是德国现代诠释学的先驱,对海德格尔、伽达默尔深具影响。这里他论及文学,也是有关他写作历史人物!传记?的理论阐述。鉴于19世纪以来科学主义横行无阻,遂崛起反拨,他试图重建人文世界,其整体有机性集中体现在这里所说具理想主义色彩的!个人?身上。但狄氏的!人的典型?,不同于启蒙思想家一厢情愿之声称,即在如何藉语言!知人论世?、!以意逆志?时,已具批评的反思性质,实即与现代科学分析法则另有一番整合过程。因此狄氏此论说一向被视为诠释学的历史文献,而他的著作遂体现某种!历史美学?,[20]当然也被视作文史跨科际的典范。

在这里援引这些文献,并非影响研究,然而人文精神风云际会,有不可思议者。陈先生在释证柳如是金明池#寒柳?!春日酿成秋日雨?时,已涉及一诠释方法:

!酿成?者,事理所必致之意。实悲剧中主人翁结局之原则。古代希腊亚力斯多德论悲剧,

近年海宁王国维论#红楼梦?,皆略同此旨。然自河东君本身言之,一为前不知之古人,一为后

不见之来者,竟相符会,可谓奇矣!至若瀛海之远,乡里之近,地域同异,又可不论矣![21]

就陈寅恪本身言之,从传统脉络中既难言其深远,而在60年代大陆的学术语境中,他有意逃离马、列话语之羁绊,因此证之以德国理想主义之人文传统,或更能切合#别传?中!情史文坛?的浪漫气息,至于其与西方!后现代?风潮!竟相符会?之处,又当别论矣!

一个不无奇特的现像是,对于#柳如是别传?的文体之!奇?,几乎熟视无睹。尽管一波又一波纪念陈寅恪,但对其文体则讳莫如深,实即当代史学对于陈氏的文化!保守?姿态表示某种原谅,却也体现中国20世纪以来的语言!禁忌?。余英时先生言及此,认为!郑氏#心史?诗文相杂,纪录了兴亡的事迹和一己的感慨,陈氏亦然。所不同者,郑书确以铁函锢之井中,故可以直言无隐,陈书则并未入井,不能不掩藏在古典和旧史之下耳。?[22]#柳如是别传?之所以如此写法,因含有!兴亡之感?而

(如汪荣祖先生注意到#别传?!与其早年由元、白诗推见唐代社会史之旨趣略异?,认为既有意概见明季政治,却在柳如是身上花费笔墨过多,!因小失大?。见#陈寅恪评传?,页199。

出于政治上的顾忌,否则应当是另一种!直言无隐?的写法,此论有可商处。我认为陈先生的文体本来如此,#别传?的形式和内容血肉相连,所谓!游戏试验?以表现!思想自由灵活?为旨归。故此文本乃寅恪晚年生命自然之!体?现,语言本身即属!此在?,舍此之外并无灵宅之家园,他对文化传统也作如是观,故此!游戏试验?乃其数十年书写风格自然之延伸,且更成为其认同北宋(暨晚明)文化之象征。所谓!心史?的更深一层含意,已见于1964年所撰之#)论再生缘?校补记后序?。所云!至于原文,悉仍其旧?,!知我罪我,请俟来世?,至于生死荣辱已非所计矣。

1964年陈寅恪#赠蒋秉南序?中所说的!默念平生固未尝侮食自衿,曲学阿世?之语,不光指一己之道德操守,亦表明其一贯之文化信念,包括语言上的!夷夏?之辨。可注意的是次年在编定其论文集时,为#与刘叔雅论国文试题书?一文作#附记?,言及他三十年代初为清华大学入学考试出!对子?作为考试内容。[23]但#与刘叔雅论国文试题书?却是少见的陈氏论述汉语和民族文化之间的关系,所关切的是如何一面明了!世界学术之现状?,一面保持!中国语言文学特性?,而给学生考!对子?,当然也是作为保持文化传统的具体方式。出!对子?之举在当时固属!保守?之举,即所谓!今日言之,徒遭流俗之讥笑?,实即在语言立场上表达了对于20年代以来民国政府所推行的!国语?运动和!新文学?运动持异见。[24]这里和本文有关的是这篇#附记?里旧事今提:

时寅恪已定次日赴北戴河休养,遂匆匆草就普通国文试题,题为!梦游清华园记?。盖

曾游清华园者,可以写实。未游清华园者,可以想像。此即赵彦卫#云麓漫钞?玖所谓,行

卷可以观史才诗笔议论之意。若应试者不被录取,则成一游园惊梦也。一笑!

#附记?重申其语言与文化特性的关切,也为#别传?的文化含义投一光亮,即其语言文体本身体现!中国语言文学特性?。更可注意的他提到!赵彦卫云麓漫钞玖所谓,行卷可以观史才诗笔议论之意?,联系到他在#元白诗笺证稿?对唐代诗歌的研究。如笺释#长恨歌?所揭示:

陈氏之#长恨歌传?与白氏之#长恨歌?非通常序文与本诗之关系,而为一不可分离之

共同机构。赵氏所!文体众备?中,!可以见诗笔?部分,白氏之歌当之。其所谓!可以见史

才?!议论?之部分,陈氏之传当之。后人昧于此义,遂多妄说。[25]

强调#长恨歌?的诗和传不可分割,表达了文化发展作为一个有机的整体,包括!史才诗笔议论?,即语言具独特语法与民族心智结构,也跟洪堡德的语言理论相通。他为!文体众备?而着迷,即从文体的历史演变中发见创造的活力。同样的论及#莺莺传?时:

元稹、李绅撰#莺莺传?及歌于贞元时,白居易与陈鸿撰#长恨歌?及传于元和时,虽非

如赵氏所言是举人投献主司之作品,但实为贞元、元和间新兴之文体。此种文体之兴起与

古文运动有密切关系,其优点在便于创造,而其特征则尤在备具众体也。

更为世所知的,他论述韩愈!古文运动?:

退之之古文乃用先秦、两汉之文体,改作唐代当代民间流行之小说,欲藉之一扫腐化

僵化不适用于人生之骈体文,作此尝试而能成功者,故名虽复古,实则通今,在当时为最便

宣传,甚合实际之文体也。[26]

称韩愈!固是不世出之人杰?,谓其能!沟通?华夏、天竺两种学说之冲突,而!求得一调和贯彻,自成体系之论点?,!奠定后来宋代新儒家之基础?,这一表达他对中古以来文化转型的重要体认,其对文体的研究正发挥作用,意谓文体交杂中存在无限之活力,而!尝试?一语值得注意。明乎此,我们可以说,#柳如是别传?!为一游戏试验?,其特点为!文体众备?,即揉合!明清间诗词,及方志笔记等?的一种杂交文体。所谓!已捐弃故技,用新方法,新材料?,!固不同于乾嘉考据之旧规,亦更非太史公、冲虚真人之新说。?实即将其长期文体研究之体认付之实践,不仅藉!颂红妆?发挥!自由?、!独立?之义旨,也通过文体之!创造?来表现!思想自由灵活?也。

或者,寅恪于文体研究浸润既深,或觉技养,而欲效韩退之乎?不无吊诡的是,#别传?亦融贯!民间流行之小说?,却决非!甚合实际之文体?。在六十年代大陆境遇里,其文体本身足具某种!抗拒?姿态,政治

上抗拒!改造?,文化上更抗拒二十世纪以来之!现代性?。所谓!以俟来者?另有一解:既失望于当世,此文体亦不欲受知于时下之!流俗?。这也颇如法兰克福巨子阿多诺(Theodor W.Adorno,1903 1969),论者言其文风艰涩,难为读者理解,彼怫然曰固不欲其著述售宠于!大众?![27]时值战后,德国为纳粹罪行而蒙羞,阿多诺因遭迫害而远遁海外,颠沛流离,于此!大众?亦耿耿于怀,良有以也。

#柳如是别传?之!奇?处,略言之有三端:一为新旧两重!痛史?,却!亦文亦史?,呈现!历史美学?之风格;二是既为柳如是立传,却掺入自传,即!成为己身之对镜写真也?(#论再生缘?,页58);三是诠释意识一以贯之,即在!游戏?文体中自觉另辟诠释传统。如他指出韩退之#赠卢仝诗?所示!开启?!研究经学之方法?,也是夫子自道,其所关注文化整体中文史之内在脉络之运作,这些都涉及本文所说的从!以诗证史?到!以史证诗?的诠释学趋向。

寅恪的治学可说是从一开始便文史并起,互相错综,这跟30年代初他在清华大学任中文、历史系合聘教授颇有关系。[28]1933年发表#读)连昌宫词?质疑?一文,开头一段话不见于后来的通行本#元白诗笺证稿?:

元微之#连昌宫词?与白香山#长恨歌?为同咏一事之诗,又同为一代之绝作。天下后世读此两诗之人各具欣赏之兴趣及批评之意见,其是非同异于此姑置不论。所欲论者,仅作诗之时、地、及其与当日政治关系数端而已。#长恨歌?有陈鸿所撰之传,作诗之时与地可借以考定,其诗与当日政治,无何关系,意旨易明,不待笺注。至#连昌宫词?则其著作之年月尚为一重未了之公案,非俟考究以后,其他更无从悬决。兹略仿金仁山、阎百诗诂经之方法,以校释唐人之诗,即据地理以推年月,依年月以论人事,大旨在阐发此诗与当日政治关系,并略及文字疏谬之处,以求教于治!元和体?诗者。[29]

这一段对于了解寅恪的诠释旨趣殊为重要,即在早期从事西北史地考释或与断代政治史研究的同时,已开始唐诗及文体研究,然而由这条材料可知,其诠释路向与其说!以诗证史?,毋宁说是!以经证诗?。此处提到金仁山,即金履祥,为元代名儒。阎百诗即阎若璩,清代朴学巨擘。[30]皆以释经知名当世。中国释诗传统渊远流长,且不论古代#诗经?诠释,自宋代以来围绕杜诗注释而产生!诗史?之论,大致上以!以诗证史?为趋向。[31]至清初盛行李商隐诠释,或出现注重美学含蕴的倾向,[32]遂使诗、史之间界限互动,众家兢起,使诗歌诠释学更千姿百态。[33]如黄宗羲#万履安先生诗序?曰: !今之称杜诗者,以为诗史,亦信然矣。然注杜者,但见以史证诗,未闻以诗补史之阙,虽曰诗史,史固无藉乎诗也??为!以诗证史?呼冤,大约与!以史证诗?的新潮有关。

#别传?提到钱谦益注杜诗!尤注意诗史一点?,也指出钱氏!编#列朝诗集?,其主旨在修史,论诗乃次要者?,[34]看来寅恪对于历来!诗史?公案及钱氏在诗歌诠释传统中之取向,当了如指掌。虽然宋代以来诗人诠释自成传统,但就!知人论世?、!以意逆志?等问题而言,亦当放在#诗经?诠释及!诗话?文献的脉络中加以探讨。当陈寅恪声称!略仿金仁山、阎百诗诂经之方法,以校释唐人之诗?时,确乎已置身于诗歌释证的传统中,而对诗、史之角逐场作一种历史的俯瞰。所谓!即据地理以推年月,依年月以论人事,大旨在阐发此诗与当日政治关系,并略及文字疏谬之处?,已显示他的现代理论背景及对于时、地、人三者作考据的精密手段,已使乾嘉诸子瞠乎其后。如果说在传统的知识秩序中,诗难以凌越史,更遑论乎经,那末寅恪如此明确声称由经入诗,以释经方法为手段,而视诗为目的,此种内在秩序之错位,对诗歌诠释学来说当具特殊意义。(

至#论再生缘?更以考据治文学!小道?。虽然明末清初金圣欢、张竹坡早已将小说比附六经、史

(有的学者认为寅恪!以诗证史?受钱谦益#钱注杜诗?的启发,涉及如何理解寅恪才识学问!不逮?钱氏之语。见郝润华, ##钱注杜诗?与诗史互证方法?(合肥:黄山书社,2000),页113。

记,但如此以现代辨析材料的功夫来专治民间文学,却抉幽烛隐,蕴含阴盛阳衰的!文化政治?,也属绝无仅有。文中云!或属学究考据之专业,更不必以此苛责闺中髫龄戏笔之小女子也?,不啻暗启机关,自报家门。早在1931年寅恪作#庾信哀江南赋与杜甫怀古迹诗?一文,自谓!以杜解庾?,即!以诗证诗?为诠释之!游戏?。#论再生缘?中以小说、戏曲证弹词:

所可注意者,即端生杏坠春消,光阴水逝之意固原出于玉茗堂之!如花美眷,似水流年?之

句,却适与#红楼梦?中林黛玉之感伤不期冥会。(戚本石头记第贰三回!西厢记妙词通戏语,牡

丹亭艳曲惊芳心?之末节)%%寅恪近有看花送春之作,亦关涉牡丹红杏者,姑附录于此。诗之

词句重复钩连,固是模拟绘影阁体。然意浅语拙,自知必为才女之鬼所鄙笑也。[35]

不同文本之拼贴,别有奇趣。把杜丽娘、林黛玉、陈端生召在一起,且有牡丹、红楼的作者的影子,想像中明清!情史文坛?场面殊为热闹,像这样!附录?诗的方式来自传统话本小说中叙述者,到某个关节便插入!有诗为证?,即说书人的评点方式。故寅恪更在文章末尾自比作!负鼓之盲翁?、!弹弦之瞽女?,几同实况。而他自己呈诗于!才女之鬼?,归结到自己诗中所抒发的!兴亡遗恨尚如新?,正所谓!千古才人,同声一哭?,其!感伤身世之意溢于言表?。然而!自知必为才女之鬼所鄙笑也?,同时含有扮装客串、自我揶揄的喜剧成份,在作者与!才女之鬼?、读者之间产生某种距离。论及#再生缘?的!结构?云:

综观吾国之文学作品,一篇之文,一首之诗,其间结构组织,出于名家之手者,则甚精

密,且有系统。然若为集合多篇之文多首之诗而成之巨制,即使出自名家之手,亦不过取

多数无系统或多篇之单篇诗文,汇为一书耳。%%总之,不支蔓有系统,在吾国作品中,如

为短篇,其作者精力尚能顾及,文字剪裁,亦可整齐。若是长篇巨制,文字逾数十百万言,

如弹词之体者,求一叙述有重点中心,结构无夹杂骈枝等病之作,以寅恪所知,要以再生缘

为弹词中第一部书也。[36]

我不禁顿生好奇,寅恪既如此赞许#再生缘?,当他自撰近百万言#柳如是别传?时,是否也以一!精密?、!系统?之作品!留赠来者??其实在!论诗我亦弹词体,怅望千秋泪沾巾?中,已可找到答案。虽然#别传?并非纯属文学作品,却驾驭诗、史,一面无征不信,以严密精致之科学考据重现三百年前之壮丽画面,为史家垂则,一面驰逞想像,且歌且泣,以一往无前之自由意志,高扬于羁辔之上。此诗、史两者,相激相成,皆发挥至极致,遂造就一天壤间不世出之奇作。若以!结构?观之,全书以柳如是#寒柳词?为叙述之!主心骨?,即在第二、三章叙述钱、柳相遇在半野堂前,已巧为编织,不时出现于关节眼处,略举此一端,可知其他。无论虚证、实证贯串全书,皆以神行,作者传主,视境冥合,古典今事,时空穿梭,其艺术境界,如寅恪三十年前为庾信#哀江南赋?所写照者:

兰成作赋,用古典以述今事。古事今情,虽不同物,若以异中求同,同中见异,融会异

同,混今合古,别造一同异俱冥,今古合流之幻觉,斯实文章之绝诣,而作者之能事也。[37]

须注意的其中!幻觉?一语,与亚里斯多德!悲剧?论、柏拉图Idea即寅恪所说的!抽象理想最高之境?当有交涉,也与#别传?之!游戏?三昧密切相关,只能待来日参详了。

[参 考 文 献]

[1] 胡守为.陈寅恪先生的史学成就与治史方法[J].,纪念陈寅恪教授国际学术讨论会文集[M].广州:中山大学出版社,1988,页106.汪

荣祖.陈寅恪评传[M].南昌:百花洲文艺出版社,1992,页132 142.周勋初.以诗证史的范例[J].当代学术研究思辨[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1996.郝润华.从传统到现代 论陈寅恪对传统诗歌解释方法的继承和开拓[J].陈寅恪与二十世纪中国学术[M].

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2000,页185.姜伯勤.史与诗 读陈寅恪先生#元白诗笺证稿?、#论再生缘?、#柳如是别传?[J].载于.陈寅恪与二十世纪中国学术[M].,页357 164.刘梦溪指出寅恪先生寄!遐思?于!红妆?,对柳如是倾注了热烈的爱恋之情,显示了!由史入文的路向?,而最终!借传修史?,使#柳如是别传?成为一部!从文化史的角度撰写的断代明清史?.见!借传修史? 陈寅恪与柳如是别传的撰述旨趣[J].陈寅恪与二十世纪中国学术[M].,页279 311.

[2] 陆键东.陈寅恪的最后20年[M].北京:三联书店,1995,页213.引.敦煌语言文字研究通讯[C].,1988年第1期.忆陈寅恪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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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陈流求、陈美延编.陈寅恪诗集[M].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1993,页119.

[4] 吴学昭.吴宓与陈寅恪[M].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1992,页145.

[5][22] 余英时.陈寅恪晚年诗文释证[M].台北:东大图书公司,1998.

[6] 余嘉锡.四库提要辩证[M].卷24,集部5!心史?条所引.

[7] 柳如是别传[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页1224.

[8][35][36] 论再生缘[M].寒柳堂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页77、53、60.

[9] 海德格尔.诗人何为?[J].孙周兴译.林中路[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4,页281 285.英译本参Martin Heidegger,Po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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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清华大学王观堂先生纪念碑铭[J].金明馆丛稿二编[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页218.

[11] 王静安先生遗书序[J].前书,页219 220.

[12] 孙周兴译.林中路,页61.英译参Poetry,Language,Thought,p.73.

[13] 汪荣祖.陈寅恪评传[M].陈正宏.陈寅恪先生与德国[J]德国研究,43期(1997),页38 42.页48 51.张国刚.陈寅恪留德期间柏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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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李玉梅.柳如是别传与诠释学[J].柳如是别传与国学研究 纪念陈寅恪教授学术讨论会论文集[C].杭州:浙江人民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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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6] 参余英时,)试述陈寅恪的史学三变?,#陈寅恪晚年诗文释证?,页331 377、346 377.

[17] Wil hel m von Humboldt,!On the Ima gi nation,?in German Romant ic Criticism,ed.,Leslie Will son(Ne w York:Continuum,1982),p.135.

[18] Friedrich Sc hlegel,!Dialogue on Poetry,?in Ge rman Romantic Critic ism,p.96.

[19] 威廉狄尔泰著,胡其鼎译.体验与诗[M].北京:三联书店,2003,页5 6.

[20] Rudolf A.Makkreel,Dilt he y:Philosophe r o f the Human Studie s(Prince ton:Princeton Universi ty Press,1975),p.26.

[21][34] 柳如是别传[M].页340、993.

[23] 金明馆丛稿二编[M].页221 228.

[24] Ji anhua Chen,!The&Linguistic Turn?in1990s Chi na and Globaliz ation.?Crit ic al Zone:A Forum o f Chine se&W estern Knowledge,Vol.

1,No.1(2004):119 138.

[25] 元白诗笺证稿[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页4 5.

[26] 论韩愈[J].金明馆丛稿初编[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页294.

[27] Martin Jay,Adorno(Cambridge,M as s.:Harvard Uni versity Pres s,1984),p.11.

[28] 蒋天枢.陈寅恪先生编年事迹(增订本)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页75.

[29] 读连昌宫词质疑[J].清华学报8卷2期1933年6月,页1.此点由陈正宏学兄告知,并惠示抄件,谨志谢。其改定本始为岭南

大学中国文学研究室刊行,广州,1950.后来又重订,由文学古籍刊行社出版北京,1955.

[30] 关于金仁山,略见黄宗羲.宋元学案[M].(中华书局聚珍本)82卷,7b8a。阎若璩,见钱穆.中国三百年学术史[M].台北:商务

印书馆,1990,页220.

[31] 杨松年.宋人称杜诗说述评[J].中国古典文学批评论集[C].香港:三联书店,1987,页127 162.

[32] 颜昆阳.李商隐诗笺释方法论[J].台北:学生书局,1991.

[33] 龚鹏程.诗史、本色与妙悟[M].台北:学生书局,1982,页19 92.韩经太.传统!诗史?说的诠释意向[J].中国社会科学[M],

1999年3期,页169 183.

[37] 金明馆丛稿初编[M],页209.

From History to Poetry:Notes on C hen Yinque s U noff icial Biography of Liu Rushi

C HE N Jian hua

(The Division of H umanities,The Hong Kong University o f Science and Technology,Hong Kong) Abstract:Scholarly attention has rarely dra wn to the language and style of Chen Yingue?s Uno fficial Biogra phy o f Liu Rushi.This essay points out that its classical style manifests Chen?s faith in langua ge as the dwelling of his life as well as the carrier of cultural tradition.The book shows a hermeneutical shift in his late life from the historicism to humanistic hermeneutics:on one hand Chen persists evidential approach in dealing with historical materials,and on the other enthusiastically searc hes for the national spirit while lyrically depic t ing the late Ming literati world.In a broader context,Chen?s late!historical poetics?shares more with Ger man romantic culture.Moreover,with a variety of elements such as exile,nostalgia,gender aesthetics,cultur al marginality,close reading,genetic hybridity,interdisciplinality,and interte xtuality,this masterful biogra phy opens to cultural pluralism in postmodern era.

Key words:Chen Yinque;Uno fficial Biography o f Liu Rushi;from history to poetry;historicism;romanti cism

[责任编辑 张 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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